不等温言回回答,季兴平的媳妇儿就迎到门口,热情地招呼沈书鱼:“不用换鞋,快进来吧!”
沈书鱼把好几袋东西提进屋,音色轻柔,“师母,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好,随便买了点,您别嫌弃。”
师母笑容满面,“瞧这话说的,丫头你能来看我们,我和你季老师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买什么东西呀!尽破费!”
说着余光转向温言回,话语温柔,“言回这孩子也是,每次过来都买大堆吃的喝的,让他别买,说都说不听。”
温言回安静听着,没接话。
他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季兴平正在和温言回下象棋,棋盘摆在那里。
沈书鱼走上前悄悄瞥了眼,温言回那方几乎已经快团灭了,可他还在那苦苦挣扎。
她知道他是在给季老师放水,而且是放得很严重的那种。
季老师没啥爱好,就爱下象棋。没事就找人下棋。当年1班会下象棋的学生基本上都跟他下过棋。
温言回是班上下象棋最厉害的那个。沈书鱼看他和季老师私下下过好几次棋。高那会儿他年纪小,没什么花花肠子,直来直去。下起棋来丝毫不会下留情,每次都把季老师杀得片甲不留,让季老师倍儿没面子。
现在年岁长了,心思也变了,知道给季老师放水了。只是这放水能不能有点水平,别这么明目张胆啊?这看就是故意的。
季兴平瞅着沈书鱼笑意明显,“你这孩子也是的,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呀!”
沈书鱼笑着说:“我听溪溪说您老是失眠,睡不好,就给您买了点助睡眠的补品。其他的是溪溪买的。她本来也想跟我起来看看您,但这几天碰到出差,就说下次再来。”
季兴平特感动,“你们都是好孩子,尽想着老师。”
他挥挥,“来来来,你这丫头别站着了,快来坐!”
招呼沈书鱼坐下,又吩咐媳妇儿去泡茶,“去把涑明茶泡给书鱼喝,那茶香。”
师母点点头,“我这就去泡。”
沈书鱼忙说:“师母您别忙活了,我不渴。”
季兴平笑着说:“茶怎么能不泡呢!前不久李那小子给我送了两盒涑明茶,那茶味道不错。”
涑明茶是岑岭带的名茶,因希少而格外名贵。岑岭带雨水丰沛,气候适宜,特别适合茶叶生长。当地茶叶品种繁多,诸多品种当属涑明茶最为珍贵。
听季老师提起李,沈书鱼随口问了句:“李现在怎么样啊?”
之前同学聚会,她光顾着感叹温言回的变化,也没怎么和李说到话。
季兴平说:“他如今在教育局工作,已经混到正科级了。”
她笑了笑,“以前读书那会儿刺头个,也不好好学习,没想到现在都混得这么好了。”
季兴平:“李那孩子聪明,又懂得交际,这两年起来得快。”
“来书鱼喝茶。”没会儿师母把茶泡好,端给沈书鱼杯。
沈书鱼道了声谢,伸接过。
她低头轻呡口。
这茶入口时微苦,片刻后方回甘,大有苦尽甘来的意味。不过茶香浓郁,清香扑鼻,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喝着这涑明茶,她忍不住想起温言回以前常喝的苦丁茶。苦丁茶比这涑明茶不知道苦了多少,想来也只有他才喝得下去。
苦涩,像极了他的学生时代。
“这茶怎么样啊?”季兴平和蔼地问。
沈书鱼轻声细语,“挺香的,喝着可以。”
季兴平笑起来,“这茶宝贝着呢,卖得贼贵。也就泡给你喝,言回我都不舍得泡给他喝。”
沈书鱼:“……”
男人紧盯着棋盘,目不斜视,悠悠道:“您偏心也不是天两天了。”
季兴平:“……”
职工楼后面早年种了排银桂,如今枝叶蓊郁,翠绿鲜亮,黄色小花点缀枝头,若隐若现。
白墙之上花影漂浮,花枝从窗畔悄悄探了进来,微风携裹住缕缕清甜的香气灌入鼻腔,沁人心脾。
温言回临窗坐着,那几棵桂花树完美地成为了他的背景板。午后的阳光明媚灿烂,将他周身镀出圈浅浅的金色,筛去他满身的清冷,温润尔雅。
沈书鱼直都觉得他很像这桂花树,咋看毫不起眼,低调内敛,实则坚韧不拔,芳香馥郁。
沈书鱼扫了眼象棋局,“你俩下棋呢?”
季兴平:“是啊,老了,下不过你们年轻人了,每次都是言回让着我。”
沈书鱼抿嘴笑,脱口而出:“您当年不也下不过他么!”
季老师:“……”
季兴平膝盖了箭,哈哈大笑,“你这姑娘可真会给你老师扎刀子。”
温言回指了指棋局哑声问:“季老师,这棋还下么?”
他这次开口沈书鱼才注意到他嗓子嘶哑,有浓厚的鼻音。她的视线不自觉往上移动,注意到他的那张脸也有些苍白,双唇紧呡,没什么血色。
他感冒了?
还是说感冒还没好?
她记得上周她去宛丘出差碰到他时,他好像也是感冒了。
“不下了不下了。”季兴平摆摆,“你小子每次都放水,点意思都没有!”
温言回看向沈书鱼,“咱俩下?”
沈书鱼冷冷笑,“你可真看得起我。”
她对象棋窍不通,连马怎么走都不知道。
温言回:“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会下了。”
沈书鱼轻嗤声,“以前不喜欢的东西,现在就能喜欢了?”
温言回猛地怔。
是啊,她到底和自己不样。她第眼不喜欢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喜欢。也压根儿别指望她会去学。
可是他呢?他不喜欢的东西,只要她喜欢,他就愿意去学,去尝试。因为想和她有共同语言。那段支离破碎的感情直都是他在迁就她,照顾着她的喜好。他也是过了很多年以后才渐渐明白,有些东西她生来就有,生来就喜欢,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迁就不了的。
他埋头默默地收拾好棋局。
沈书鱼自顾喝茶。
她今天穿了件格子小西装,内搭黑色紧身线衫,下身灰色百褶短裙,薄薄的层肉色丝袜包裹住两条纤细直的大长腿。这身装束既有少女的俏皮,又有职业女性的知性干练。
她人长得好看,身材又好,随便穿穿都惹人侧目。读书的时候她就是整个年级最惹眼的女孩子。
不过那个时候沈书鱼可不像现在看着这么乖。她可张扬热烈了。早早就学会了化妆,爱穿奇装异服,天天捯饬自己那几根头发,会儿留长会儿剪短,有时还染上颜色。像极了家长口的问题少女。
奈何她脑子好使儿,学习成绩好,家底又殷实,她爹动不动就给学校砸钱,校长和教导主任对她是又爱又恨。
季兴平说了几次实在说不动她,也就由着她去了。
季兴平对沈书鱼今天这身打扮特满意,“还是现在好,安安静静的,以前太闹腾。”
沈书鱼:“……”
“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沈书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季兴平看着这两个登对的年轻人,颇为感慨:“你和言回你俩变化都挺大的。十年过去了,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呐!”
沈书鱼:“……”
不知为何,沈书鱼听这话特想笑。感觉季老师都老十了。
季老师和她说话。温言回并不搭话,坐在旁安静地听。他瞧着精神气不太好,很疲倦,整个人都颓颓的。
其实读书那会儿他直都是很安静的,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跟她在起,他也总是安静的。话很少,基本上都是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总是扮演着个安静的的聆听者,偶尔会说那么两句话,时常语出惊人。
沈书鱼直都习惯他的安静。以至于同学聚会那天看到他端着酒杯跟人款款而谈,谈笑风生,她会觉得那般陌生。她不是她记忆那个安静的少年了。
而现在他不说话,安静地坐在旁当个倾听者。恍惚间她觉得那个自己所熟悉的沉默寡言的少年又再次回来了。
“言回,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啊?”季兴平瞅着温言回那张清俊苍白的脸庞,有些担心。
年轻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有点感冒,没大碍。”
听他说自己感冒了,季兴平又忙追问:“感冒药吃了没啊?我去给你拿包九泡泡好伐?”
温言回忙阻止季兴平:“季老师,我没事,不用管我。”
“你们这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平时不注意休息,感冒了也不上心,尽折腾自己。”季兴平不放心,坚持回房间拿了包九泡开,亲眼看温言回喝了才放心。
——
两位长辈热情,硬是要留两人吃饭。
两人推辞不了,只好答应。
季兴平亲自下厨,整了桌拿菜。
最后道红烧扁鱼上桌,季兴平才摘掉围裙坐下吃饭。
方形长桌,季兴平和他媳妇儿坐边,沈书鱼和温言回坐另边。
季兴平殷切招呼:“都是些家常菜,整不了山珍海味,俩孩子赶紧热趁吃。”
温言回夹了几片鱼肉到自己碗里,把鱼刺根根挑出来,又夹给沈书鱼,压低声音说:“刺都挑过了。”
沈书鱼:“……”
她盯着碗里那几片白嫩细腻的鱼肉,脸色瞬间沉了沉。
鱼刺直都卡在沈书鱼的胸口,在她心里埋得很深很深,时常扎得她鲜血淋漓。温言回非得给她找不痛快,她真是火大。
奈何碍于季老师和师母在场,她不好发作。
她冷声道:“我自己会挑,不用麻烦你了。”
温言回怔了怔,不自觉捏紧筷子。
他舀起边的菠菜汤囫囵吞了几口。
师母舀了小勺菠菜汤喝,直接皱眉,“盐放多了,咸死了,老季你是把整包盐都放进去了吧。”
季兴平不信,“不会吧?我记得没放多少盐啊!”
师母:“不信你问言回。”
温言回淡声道:“我刚喝了,觉得还好,不咸。”
师母笑,“你这孩子真会替你老师说话。”
季兴平自己尝了口,立马就吐了,“盐还真是放多了。”
他赶紧把那盆菠菜汤撤掉,干笑声,不好意思地说:“好长时间不下厨了,有失水准。”
——
晚饭过后又坐了会儿,两人都该告辞了。
季兴平特别要求要让沈书鱼送温言回回家。
沈书鱼能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季兴平和师母热情地送两人出门,“记得常来家里坐坐啊!最好你俩起来,人多热闹。”
沈书鱼:“……”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没想到季老师竟然这么热衷于扮演月老,都没完没了还。
两人并排下楼。
老小区声控灯时好时坏。楼道里黑黢黢的,
好在温言回及时扶住她。
两人紧挨在起,呼吸相撞。她身上那股清淡的草木香瞬间灌入他鼻腔。
他的呼吸猛地滞,心跳顿时漏了两拍。
“谢谢。”她忙退开,和他拉开距离。
温言回慢吞吞地缩回自己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柔软。
段小插曲,谁都没放在心上。
坐进车里,两人前后系了安全带。
沈书鱼转头问他:“你没买车?”
温言回:“买了,很少开。”
“为什么?”
“市区限号,太麻烦。”
静默瞬,温言回抬起腕看了眼表,哑声问:“要去走走吗?时间还早。”
第12章 、
这人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邀请他去走走?
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觉得她会跟他起去?
“前男友前女友起追忆逝去的校园生活?”沈书鱼瞟他眼,扯了扯嘴角,露出抹冷笑。
要不要这么狗血!
温言回:“……”
他默了默,“当我没说。”
对面跳出红灯,沈书鱼把车停在路口。
她从包里翻出椰子糖,吃了颗。
见温言回在看她,她便随口问:“吃糖吗?”
他安静地看着她心里的那颗椰子糖,四四方方的形状,棱角分明,棕色的糖纸被灯光照亮,闪着细碎的光泽。
他眸色微沉,表情倏然变得有几分复杂。
他接过那颗糖,音色嘶哑,“谢谢。”
他没吃,紧紧拽在心里,轻薄的糖纸紧贴着他心上的那点皮肤。
大概是知道两人坐在起尴尬,温言回在闭目养神。
沈书鱼只当他在装睡,却没想到他真的睡着了,而且睡了路。车子停在他家楼下,他也没醒来。
她扬声叫他:“温言回醒醒,你家到了!”
男人双目紧闭,充耳不闻。
“醒醒温言回,下车了!”沈书鱼加大嗓门。
他还是沉睡着,不为所动。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忙伸去探他额头,热度很高,烧得厉害。
她赶紧去推他的肩膀,反复推了好几下他才醒。
刚醒来那瞬间,温言回双目微眯,眼神迷离涣散,有片刻的失神,几乎分不清自己置身何处。大有种大梦经年的错觉。
“怎么了?”男人点点找回理智,声线嘶哑难耐,音色压得尤其低,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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