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她更清楚顾九年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彼时,他就喜欢强.迫她换上女装,看着她佯装娇软的样子,也甚是喜欢她缠着他。
但……
那一切或许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施言拧眉。
内心以极快的速度思量了一番眼下处境。
萧渊大费周章买“她”,是为了将她安插在顾九年身边,当细作。
之所以选中了“她”,是因着这张脸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顾九年倘若真的缅怀亡妻,当初又怎会亲手杀了她?
这个美人计,八成不会成功啊。
施言的唇角溢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嘲讽。
萧渊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再一定睛时,面前少女又恢复了懵懂无知的模样 。
他忽的又露出厌恶失色,提醒道:“记住,顾首辅不喜欢太过愚蠢的女子!今晚本王也会赴宴,届时你就当做根本不认得本王。”
施言:“……”
眼下,她要回京城,她的确需要搭上顾九年的东风。
更重要的是,十五年过去了,她很好奇顾九年是否还记得被他一刀戳穿心窝了女子。
锥心之痛宛如隔日。
她更想当面问问顾九年,难道那时的情投意合,皆是他伪装出来的虚心假意?
她不是一个轻易示弱的人,老天垂怜她,给了她重生一次的机会,施言觉得……她一定会好好利用。
“王爷放心,妾身知道了。”施言乔模乔样的应下。
在没有弄清楚是敌是友之前,她不会向任何人暴露她的身份。
况且……即便她说了,萧渊也不会信吧。
施言由婢女领着走出堂屋时,萧渊的目光在她背后凝滞,直至她彻底消失。
“王爷,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之处?”赵府尹道:“王爷大可放心,这一路上,卑职已命人好生调.教此女。”
萧渊摇头。
眼前却总浮现出方才少女唇间似有若无的笑意……
萧渊望着外面逐渐暗下去的苍茫天际,剑眉愈发紧拧,失神了。
****
施言走在千步长廊下,美眸中一抹锐利闪过,隐在一片昏黄的光线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她唇角微抿,捏着锦帕的指尖,握的死紧死紧。
对旁人而言,可能已经时隔十五年了,但对她来说,不过只是黄粱一梦。
就宛若昨日,她才嫁给顾九年,而顾九年的那把匕首也才戳进她的心窝。
疼么?
当然疼的!
疼到……疼到麻木,不愿去回想。
而她更想知道答案。
施言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巧合。她恰好重生成了一个容貌类似自己的女子,而且这女子即将被人送到顾九年的跟前,就好像是上苍冥冥之中在算计着什么。
“九姑娘,一会到了酒馈处,你只管想法子接近首辅大人。”身侧妇人叮嘱了一句。
施言表面顺从点头:“省得了。”
要对顾九年用美人计,对她而言,不过是故技重施。
彼时在太学,顾九年为人内敛寡言,但学识文采俱佳,深得大学士器重,他五官俊雅,施言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这少年是个有故事的人。有着与同龄人截然不符的深沉敛默。
她起初只是贪玩,一心捉.弄他,没回看他被戏.弄的耳尖发红,施言就一阵狂笑,直到有一日……他知道了她的女儿身,后来顾九年看着她的眼神就彻底变了……
****
金陵的夜来得格外迟,秦淮河畔笙箫不绝,四处画舫张灯结彩,奢.淫.浮光映在水面,又如层层叠叠,随波荡开的霞光。
隔着数丈远,于浮光掠影处,一张熟悉的脸映入施言眼帘。
是顾九年。
身边妇人又叮嘱道:“那边画舫,左侧穿着玄色直裰的俊挺男子,便是当朝首辅,九姑娘可都 听清楚了?”
施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才勉强稳住:“听清楚了,也看清楚了。”
说句久经世故的话,便是他化成了灰,她也能认出来了。
顾九年啊顾九年,时隔十五年,他非但没有因为时光流逝而颓唐半分。
上苍似乎格外偏袒这个男人,即便隔着数丈之远,施言也能看清男人俊挺无俦的脸,只不过,如今的顾九年再不是当年的白面少年郎。
他身上散发着权臣的冷硬气度。
这种气度绝非是寻常人能够佯装出来的,而是历经数年淫.浸官场权贵,才一步步打磨,又经日积月累沉淀,方才有的从容不迫、气场逼人。
强大的得令人晕眩。
施言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好,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一阵心绞痛。
她那小半生啊,少年时的心思萌动,最美的年华里,感情真挚又充沛,她拿出一切去捂了一颗种子,本以为它终会发芽生根,可到头来,摊开掌心,却是一片死寂荒芜。
“九姑娘,你还杵在这里作甚,方才来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么?里面请吧。”妇人催促。
施言打定了某个主意,她很想知道顾九年看见她这张脸时,会是怎样精彩绝伦的表情,遂施施然抬步,径直朝着画舫方向走了过去。
画舫中灯影交错,酒香与胭脂味混合,有股难言的旖旎之意。
“几位爷,奴家特领了几位姑娘,陪几位爷们喝酒助兴。”妇人一脸谄媚笑道,言罢,便对身边的几名妙龄女子使了眼色。
除却施言之外,另有三名美貌女子被领入画舫。
施言借着抬眼的瞬间,快速扫了一下画舫。
她一惯敏锐,顾九年从京城远到金陵,必然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死后这十五年,家中一切可还好?
而此刻,除却顾九年之外,她还认出了一个老熟人。
是沈浪。
此人也曾在太学读书,因着长的白皙,容貌胜过潘安,人称玉面小四郎,曾经是那般温润如玉,如今而立之年,平添了几许成熟,更显稳重儒雅。
施言的目光扫向沈浪时,沈浪也恰好看过来。
按着一般人的行径,这个时候一定会移开目光,但是施言没有做,她直接和沈浪来了一个“深情对望”。
她如今这张脸不正和以前的自己甚是相似么?
她便是故意引起沈浪的注意。
届时,即便顾九年不中美人计,她还有沈浪这条路可以走。
果不其然,正盘腿而坐,手持杯盏的沈浪双目凝滞,直直看着施言。
这时,身侧妇人轻咳了几声提醒:“咳咳,九姑娘,还不快去伺候首辅大人。”
施言这才断开了与沈浪的对视,不过她转身之前,又故意沈浪俏皮的眨了眨眼。
讲道理,一觉醒来就是十五年后,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小冤家们都成了……大叔,她也甚是诧异啊……
施言转身,走向一直垂眸不语的顾九年。
而沈浪却是一片震惊、茫然、惶恐、好奇……以 至于他延长了脖子,想要再一次看清方才那位姑娘的脸。
沈浪:“……”
这些年不乏有姑娘家对他暗送秋波,可方才那女子分明是……挑逗啊!
只是这挑逗的眼神太过熟悉,似曾相识。
他怔住了。
这厢,施言在顾九年身侧落座,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这个男人的皮囊皆是完美的无懈可击,当初若非是因为他这张脸,她也不至于陷入情爱的伪善陷阱。
从她踏足画舫开始,直至此刻,顾九年都不曾看她一眼。
施言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高兴的是,前夫对美人也能视而不见。
沮丧的是,如此一张相似的脸,难道激不起他的兴趣么?
许是顾九年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他终于侧过脸来。
就是这一刻了!
施言带着诡谲的心情,她甚至很想吓吓顾九年。
看看吧,你亲手杀死的新婚妻子,又回到了你面前!
他会吓到吧?!
施言就等着看到他露出失魂落魄之色。
他曾说过,这世上,能影响到他的人,唯有她。
就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施言没有在顾九年脸上看出任何惊慌恐惧,他眼中只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烁,余后再无异样。
他再度转过脸去,对她视而不见。
仿佛,她这个人,亦或是她这张脸都不曾对他造成一星半点的影响。
他不看她!
他竟然不看她!
随即,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走开。”
很淡、很轻,像极了凛冬刮过的一阵寒风。
施言:“……”
这可太超乎她的意外了。
怎么……
十五年晃过,顾九年都不记得她这个人了么?
她一定要报仇,但不会直接杀了他,她要让他也体会一次锥心之痛,以及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滋味!
“我不会再说一遍,走开!”男人又道了一句。
施言内心正一番天人交战,沈浪那家伙标志性的浪.荡笑声传来:“哈哈哈,顾大人,这几年他们给你送的美人当中,以我看,今日这个最像!”
沈浪笑着,仰面将一杯酒水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又落在了施言脸上,有一抹奇怪的情绪闪过。
施言:“……”
所以……
她不是第一个塞给顾九年的瘦马?
施言突然只觉一阵胃里翻腾。
扬州瘦马,顾名思义,以瘦为美。
她是今日特意献给顾九年的女子,这一整日都饿着肚子,不知是不是被恶心到了,一想到那样多的女子成了她的替身,施言忽的不受控制的朝着顾九年干呕。
“呕……”
第四章 他杀她
画舫之中,除却顾九年、沈浪之外,赵府尹和萧渊,以及金陵的几位权贵也在场。
当朝首辅顾九年,出生卑贱,却是连中三元的文曲星,入仕后,以雷霆之势崭露头角,锋芒毕露,短短几年时间就入了内阁。斗倒了张首辅之后,遂将他取而代之,成了御前权臣。
此人不贪财、不好色,几乎找不到缺点。
唯有一桩事令人匪夷所思。
顾九年 容貌清隽,爱慕他的女子过江之鲫,他偏生为了亡妻,一守就是十五载。
这等痴情重义,难免让人以为,他对亡妻的感情至死不渝、情根深种。
故此,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想巴结顾九年的人,都会暗中寻找容貌类似已故顾夫人的女子,而曾经见过顾夫人的人,一定会觉得今日这女子,真真是像极了她。
没想到,就在所有人好奇顾九年的反应时,这女子竟然朝着顾九年干呕……
胆大包天啊!
怕是很想被剁了喂鱼吧。
施言干呕了两声,倒也没有真的吐出来,因着身子前倾,她的双手无意识的搭在了顾九年的手臂上。
这人的身子骨结实僵硬,半点不像一个文臣。
“大人,妾身晕船,让大人见笑了。”施言感觉到了顾九年的杀意。
她真是太大意了。
重生一次,她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顾九年藏的太深,阴骘狠辣,美人计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所以……
施言冒险了一次。
上辈子她是真的晕船。
有一次太学学子们一道出来泛舟游玩,她晕船厉害,又不想被其他人发现,就借机假寐,倒在了顾九年的身上。
那日,他没有揭穿她,一直就那么让她靠着,等到下了船,这人的一条臂膀已经彻底僵麻。
果然,顾九年眼角的余光看向了她,像是闪过一丝犹豫,杀气没有那么重了,但还是随手撇开了她搭在他身上的双手。
“滚。”男人嗓音低沉,这声音听着无波无痕,但已经是触了他的逆鳞了。
施言:“……”
呵,这人果然是厌恶她的,连带着对她的替身也如此厌倦。
世人更可笑,竟还给顾九年戴上了痴情的高帽。
此时,萧渊拧眉,不知为何,他总忍不住看向施言。
与此同时,萧渊侧目望了一眼沈浪,见沈浪亦是如此,他唇角微微一扬,像是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厢,施言没有法子了,可她必须让顾九年中了美人计,不然萧渊以为她没有利用价值,定会将她发卖。
她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也没有任何依仗。
在场有三人是她的“故交”,但无一人能救她。
就在这时,画舫上方突然传来动静,电光石火之间,几根箭矢“嗖嗖嗖”射入了进来,紧接着,一女子持剑直奔顾九年,嘴里谩骂:“负心人、奸臣,还郡主命来!”
是素素!
施言当场认出了她曾经的婢女。
这都十五年了,她还没放下,一直替自己报仇么?
得见故人,施言本能的红了眼,
而下一刻,藏在暗处的影卫已经出动,一时间,画舫内打成一片。
赵府尹和萧渊退出了画舫,似乎是不想多管闲事。
沈浪大喊了一句:“素素姑娘,有话要说,刀剑无眼,你莫要冲动!”
素素怒视他:“你也无耻,枉郡主生前与你交好,郡主死在这恶人之手,你怎不替郡主报仇?!”
施言怔了怔。
她始终不太相信,当真是顾 九年杀了她。
听素素亲口说出,她忽的嗤笑了一声。
事实如此,她还在幻想什么呢?幻想顾九年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处?幻想一定有什么误会?
沈浪哑口无言,他眼光一瞥,突然就见施言眼眶红了,他不免诧异,愈发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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