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西医上头也没什么特别好的解决办法,来也就是按照他以前那样,开那些药回去,让他多注意日常预防。
不过,她眼珠子一转:“你们中医是怎么治疗的?”
“看他的具体证型,他的主要病机是风邪偏盛、气道挛急,能疏风宣肺、解痉熄风就好了,而且他一直咳嗽,咳太久了,肺肾已虚,所以还要敛肺降气,调理肺肾。”厉宁述解释道,“这样才能标本兼顾。”
一连串的名词砸舒檀脸上,差点给她听出蚊香眼来,感觉好像这些东西在会诊记录里见过,但具体什么意思她还不清楚,于是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半晌,她问道:“那你给开了哪个方子?”
“我琢磨的方子,用了炙麻黄、蝉蜕、地龙......”说到这里他又抬头看一眼舒檀,没错过她脸上最后一丝茫然,就知道她刚才的没听懂,于是立刻就停住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要用的时候请个会诊就行。”
舒檀既心虚又不服气,戳了一块苹果塞嘴里,含糊着道:“我哪里不懂了,炙麻黄我们科也常用的。”
可不是么,诸如桂枝、麻黄、贝母、杏仁之类的中药,都是呼吸系统疾病患者的中药处方单上常见的药物,就算舒檀是个由内到外的西医,不懂这些,但病人总会问起某味药是什么作用——他们只管提出想看中医吃中药,解释药方还得医生来。
舒檀原来完全不懂,但被问到总要查查资料,次数多了之后,多少也记得下几个常见的药物作用了。
厉宁述这时饭吃好了,端着汤碗,闻言笑道:“哦?那我考考你,杏仁的主治是什么?”
舒檀刚要回答,可还没回答就不乐意了,“我干嘛这么听你话呀?”
咦,不好骗?厉宁述眼睛一眨,又喝一口汤,道:“回答得好了请你喝杏仁糊怎么样?”
“杏仁分南北,南杏甜北杏苦,北杏能降气止咳平喘,润肠通便,用治咳嗽气喘、胸满痰多和肠燥便秘,南杏止咳润肺平喘、生津开胃,主治虚劳咳喘、肠燥便秘。”舒檀劈里啪啦一通说,说完还问他,“我说得对不对?”
看她满脸得意,厉宁述忍不住嘴角勾了勾,“对,而且南杏还能补肺润燥,滋养肌肤,得闲你可以多吃点。”
舒檀顿时星星眼,“那你刚说的......”
“我给你发个红包,跟医院隔了条街有家何家糖水铺,卖的杏仁糊是南北杏混一起煮的,又细又绵,香甜软滑。”
说着舒檀就听见手机响起一声:“红包来啦。”
舒檀:“......”用你提醒?!我吃得比你多!!!
“我以为是你煮的......”她没防备,心里想什么脱口就要说,快说完了才想起来不该说,顿时就停下,有些讪讪的。
厉宁述闻言目光一顿,随即笑了声,“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会给......煮杏仁糊?”
“不会么?”舒檀却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原来是不会呀?我看你常煮饭,黑煤球和小白的猫饭吃得比人还好,还以为你会呢。”
厉宁述:“......”谁说我不会了?!而且,你怎么又叫它黑煤球?是不是嫉妒它伙食比你好?!!
既然蹭不上厉医生的好厨艺,舒檀便对杏仁糊没兴趣了,摆手道:“谢谢你的红包,一个玩笑而已,厉医生太认真啦。”
顿了顿,又道:“我吃好了,就先走啦,厉医生慢吃。”
说着就起身,将碗里最后一片苹果也塞嘴里,端着空餐盘一阵风似地走了。
她生得匀称,穿着阔腿裤,裤腿宽松飘逸,走起来像是迎风摆动,厉宁述看了一眼,觉得她背影似格外洒脱,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舒檀回到办公室,进门就见陈护长在说话,“大家助农买的东西回来了,我让学生搬到示教室去了,有空的去认领一下吧。”
“东西回来了?”舒檀闻言问道,她当时也是认购了一些东西的,“我就买了土鸡蛋。”
“土鸡炖汤好喝,舒檀比不要么?”同事听见后笑着问她。
舒檀一摊手,“你不知道,我现在住那儿,连锅都还没买,就一个微波炉,再说了,我也不会做菜,要来做什么。”
大家一听倒乐了,柯杨打趣道:“小师妹别难过,等你嫂子炖了,我给你送来。”
舒檀抓住他的胳膊,做感激状,“哥,不用这么麻烦,你家阿姨做的给我带一碗就行,我怕累着我嫂子。”
谁不知道你媳妇儿跟我一样是个手残连个青菜都炒不好呐,她煮的我敢吃么?!
舒檀拿到了自己订购的土鸡蛋,厉宁述也见到了自己订的许多东西,趁着中午有时间,打电话回百草堂,叫来了弟弟厉宁望。
“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南北杏。”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忽然又多说了一句。
厉宁望没问干什么用的,只问:“要多少?每样给你带一斤够么?”
“......这也太多了,每样拿两百克就够了。”厉宁述对他弟弟这种好东西越多越好的性子有时候很无语。
厉宁望很快就到了,将厉宁述顶的东西带走绝大部分,还认真记下他的话:“这土鸡蛋不错,你记得每天让弟妹给辛夷煮一个,她咳嗽好了没有?”
辛夷是厉宁望的女儿,年方两岁半,平时厉宁述最疼他了,毕竟不是自己孩子,不用管教育,只需要宠着就行,轻松。
厉宁望点头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活动后容易出汗,妈说要用五指毛桃和南北杏炖鸡汤给她补补。”
“那正好,这有土鸡。”厉宁述说了句,又催他,“回去吧,我这儿门诊要开了。”
等下了班,厉宁述将剩下得东西带回去,先将鸡送去杀了,回到家,想了想,也将鸡斩件焯水,跟五指毛桃和南北杏一起放锅里,开始煮汤。
天色慢慢变暗,舒檀在食堂吃了晚饭才回去,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一股香味,等进了门,走到阳台,发现这股香味越来越浓了。
舒檀:“......”住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我真的是太难了:)
第十章 是么?我这么不负责任啊?……
时间一溜烟到了三月下旬,气温在慢慢攀升,衣柜里当季的衣服也换成了春装。
舒檀早起,洗漱过后穿好外套,临出门前跑到阳台去,对着隔壁压着声音喊两声,“黑煤球,黑煤球,你起来了吗?”
老黑还趴在猫爬架上,闻声抬头冲她龇牙咧嘴地呜呜低吼两声,然后就起身跳下去了。
舒檀也不知道厉宁述这时间还在不在家,要是在家,又知不知道她总这么逗老黑,要是知道,会不会觉得她过分?
舒檀这么一想便觉得心虚,连带着好几次在食堂见到厉宁述都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就怕自己一不小心给说漏嘴了。
她东想西想,很快就到了办公室,已经来了不少人,徐丹露他们正在闲聊,几个学生正在打印东西,打印机发出咔咔的吃纸声。
“舒檀,你11床现在怎么样?”张璇见舒檀来了,便问了句。
舒檀低头看看贴在办公桌上的年历,看了眼日期,道:“上次换了头孢哌酮和左氧氟沙星,体温到现在一直都正常。”
那就意味着虽然还插着管依靠呼吸机,但感染已经被控制,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舒檀道:“我想这两天让她复查一下,看能不能脱机。”
“应该的,能拔管尽快拔,久了也有感染风险。”张璇点头答应道。
舒檀又应了声是,接着听她们说起别的事来,听徐丹露说自己一个亲戚,哮喘几十年了如何如何,她脑子一转,想到了那天厉宁述在食堂跟她说过的病例。
好像也是哮喘了几十年?后面什么症状来着?
她想了一下,再听徐丹露说话,“......春秋两季最难受,每年都要发作好几次......我是没什么办法了,开来开去都只能是那几种药,以前倒也还好,现在年纪上来了,看着......”
听她说完,舒檀忙插话问道:“你不叫他看看中医么?”
徐丹露摇摇头,“家里以前建议过,他不愿意,说西医这么先进的科学都治不断根,中医肯定也不行。”
徐丹露说完又吐槽了几句,孟主任恰好这时进来,后头跟着陈护长,“开始交班。”
这天刚好是周四,呼吸科每周一次主任大查房的日子,早会过后便一群人跟在主任后面先晃去一病区。
舒檀是属于张璇这个医疗组的,病床都在一病区,所以听得很认真,可一进二病区,紧跟主任后面的人换了一拨,她走在后面,没多会儿就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徐丹露跟她一块儿走着,低头看着手机恢复信息,片刻后抬眼,想跟她说说话,就看见舒檀正低着头拿手指头抠下巴。
“你别这么手贱,到时候留个坑很丑的。”她以为舒檀是在抠痘痘呢。
舒檀摇摇头,低声道:“丹露姐,你刚才说你那个亲戚的事,我想起来一个病例,是上回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厉医生跟我讲的,我说你听听......”
舒檀对厉宁述说的那个病例记忆深刻,复述起来十分流畅,且越说越好奇,“要是知道后续就好了。”
说着还叹口气。
徐丹露知道她喜欢这些,当年舒檀刚跟着史今教授读研的时候,她们还不熟悉,只在私底下听人说起过舒檀的一件事,说是有年轻的医生约她去看电影,想的是发展一下关系,结果人家去是去了,可电影还没看,她就先跟人家说:“我听说你有哮喘?最近我在做一个课题,你愿意帮帮忙么?”
人家说不是自己有,是室友有哮喘,舒檀一听,立即就把人撇下,转身去打听他室友是哪个,然后拖人家去做了实验组,打那以后舒檀的桃花就都死了:)
后来她在科里待得久了,徐丹露慢慢摸清她的脾性,生活上的事七窍只通六窍,聪明劲全使专业上了,谁收了难搞的病人她都要好奇一下。
“既然想知道,你就问问宁述呗,不是跟他是邻居么?”徐丹露笑着给她出主意。
这个主意很正经可行,但舒檀却不那么敢使。
她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行的,我老欺负他家猫,虽然他没说,但说不定心里已经不高兴了。”
徐丹露愣了一下,心说厉宁述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便问道:“你怎么欺负人家了?打它?”
“怎么可能,那叫虐猫。”舒檀连忙先否认,然后又支吾着道,“他家养了两只猫,一黑一白,都很好看,黑的那只很喜欢趴阳台的猫爬架上,我这边阳台跟他的挨着,就老看见那只黑猫......”
她弯弯绕绕说一大通,半天没说怎么欺负人家,徐丹露就知道里面肯定有古怪,于是忍着笑问:“然后呢?”
“然后......”舒檀直眨眼睛,“然后、然后就......我给那只猫取了个外号叫、叫黑煤球......它每次听见都会不高兴,可凶了。”
“哇——”徐丹露闻言哇了声,“你可真是有出息啊,这么欺负猫,它怎么没跳过来抓花你的脸?!”
“阳台封起来的,厉医生还加了纱窗。”舒檀得意极了,“它出不来。”
徐丹露:“......”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你以后一定会悔不当初:)
舒檀摸摸鼻子,她就知道这事儿说出来指定要被人笑,于是嘴巴一抿,再也不说了。
但她也没想好怎么找机会问厉宁述那个病人有没有回来复诊,情况怎么样,只能先将这件事藏在心里暗暗记着。
舒檀的小心思厉宁述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每天上班之前都会听见老黑烦躁的呜声,听起来像在生气,又仿佛很无奈——舒檀出门比他早一刻钟,早上又安静,有一点动静马上就发现了。
“都过这么多天了,还没习惯呐?”临走前老黑和小白来送他,他弯腰伸手去摸它的头,安抚道,“你就是太在意了,她才会一直逗你,别气了,晚上给你买蛋糕吃。”
老黑:“喵——”她可太坏了!!!
听猫儿子委屈,厉宁述又叹气,寻思着明天要不然还是再跟舒檀说说吧,别叫它外号了,再叫得气死了!
厉医生:给猫当爹太难了:)
他原想着第二天舒檀再叫老黑外号的时候就跟她说,结果没成想直到他出门了都还没听见动静,他有些奇怪地走过去,只看见老黑蹲在猫爬架上抻着脖子往隔壁瞧。
隔壁什么动静都没有,厉宁述想道,可能舒檀昨天值班,这样一来当然没人在家了。
“行啦,她逗你你不乐意,不逗你你又好奇,自虐?”他笑着吐槽一句,伸手戳了一下老黑的猫头。
老黑伸舌头舔舔鼻子,头一歪,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她值班去了,中午才能回来。”厉宁述哭笑不得,偏他又爱当两只猫是人来养,自然就要给它解惑。
应完后又笑笑,打消了心里那个念头,算了,叫外号这种事就像两个小孩闹着玩,根本也不需要他这个家长来管,让老黑自己解决吧。
厉宁述出门上班去了,老黑在家继续无所事事,猫的日子就是这样的嘛,悠哉悠哉,一日就过。
只是今天不太平静。
“黑煤球!”隔壁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可恨声音。
舒檀今天下夜班,内科的工作跟外科不同,没什么手术,又不出门诊,早上的医嘱开完以后写好病历,十一点刚过她就借着去院感办送材料的功夫提前下班了。
回到家洗漱过后她在阳台上休息,习惯性地往隔壁看过,果然,一只黑猫还在那儿。
她有些奇怪了,“黑煤球,你除了这里都不去别的地方玩耍么?”
老黑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就跳下了猫爬架,一溜烟就跑了。
舒檀跟老黑这点互动厉宁述是不知道的,他也忙得很,除了自己的工作学习,到了周末,又该去百草堂坐诊,挑了快中午的时候出门。
已经快要十一点,他刚出门,就看见对门的舒檀穿着家居服出来拿外卖,便随口问了句:“舒医生这是准备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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