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脸,林冰琴拿了巾子站在院子里擦脸,“大娘起了吗?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大娘起得比我早,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玩叠叠高,一个人玩得挺起劲呢。”
林冰琴扑哧笑了,“大娘喜欢玩?”
“特别喜欢。”
吃早餐的时候,一早上不见人影的曾墨无声无息地回来了。他主动帮忙把桌子支在了厅堂屋子的中间,并帮忙将椅子摆好。
花儿摆饭的时候,林冰琴去炕上搀扶曾母。
曾母一边下炕一边嚷嚷着,“冰琴啊,小心碰着我的木板,小心,小心,我吃完饭还要再摆一摆的。”
林冰琴低头浅笑,轻轻扶着曾母的胳膊,“大娘,您慢点儿。不能老在炕上玩游戏的。”
曾母刚学会玩这游戏,还在瘾头上,早上起来后,除了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坐在炕上玩它。洗脸也没下炕,让花儿把水端进来的。
她心知自己玩得太迷乎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游戏啊,真好玩。”
林冰琴等她穿好鞋子,慢慢扶着她往厅堂走,“迈门槛时别太用力,要慢着点儿。”
“你来咱们家以前,我还天天做饭洗衣裳,下地干活。你一来,就什么都不让我干了。我以前干着也没觉出什么来。”曾母不太适应林冰琴无微不至的照顾。
林冰琴将筷子塞到曾母手里,“以前没我,可以。现在有我了,凡事您都要听我的。”
曾母眼睛都快笑没了,“好,听你的,听你的。”
曾墨眉眼低垂着吃饭,仿佛三个女人才是一家子,他不过是个局外人。
吃过饭,曾墨出去了。林冰琴收拾了一大盆要洗的衣服,问花儿:“知道河边怎么走吗?”
“知道。”
“那你把我送去河边,到时候你再回来陪大娘。”
“你要去洗衣服?”花儿惊得张大嘴巴,“我洗就行,你在家里陪大娘吧。”
林冰琴瞅了花儿一眼,“我喜欢去河边玩,还不行?”
“你上次……”花儿欲言又止,上回要不是曾墨搭救,保不齐小姐就没命了。
“行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林冰琴端起大盆子,“我在院子里等着,你跟大娘打个招呼出来。”
花儿匆匆跑进去跟曾母说了,并按照林冰琴说的叮嘱道:“大娘,我们出去的时候,你可千万哪儿也不要去,就在炕上自己玩啊。”
老太太正在玩叠叠高,嘴不由心地答应了。
两人自胡同出来,绕了两道大弯,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河边。
河边的水很清,靠西侧的岸边摆放着一些石板,此时有位姑娘正在其中一块石板上洗衣服。
林冰琴把盆子放到姑娘旁边,姑娘听到动静,扭回头,愣了下。林冰琴忙主动说道:“我是曾墨家的,可以在这里洗衣服吧?”
姑娘旋即笑了:“这条河又不是我家的,当然可以。”她热情地招呼林冰琴,“我叫英子,搭个伴吧。”
有人作伴,林冰琴打发花儿回去,花儿踟蹰着不肯走,嘴里小声嘟囔,“咱们两个洗得快,一会儿就洗完了。小姐一个人洗,多累啊。”
小姐以前十指不沾洋葱水,洗衣服这活能行?花儿委实不放心。
英子拿了根木棒,一边敲打衣服一边好奇地打量林冰琴。
林冰琴把盆里的衣服拿出一件放到石板上,眼睛瞪着花儿不说话,花儿也瞪着她,两人眼神在空中无声地较量着。不多会儿,花儿败下阵,轻轻一跺脚,转身走了。
英子听到花儿的脚步声渐远,笑着问道:“你就是林知县家的大小姐吧?”
“是。”林冰琴大大方方地回答
“你一个大小姐,会洗衣服?”英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曾墨可真舍得。”
“洗衣服又不是多难的活儿,只是愿不愿意干的问题。”林冰琴眼睛瞅着四周围,只觉得山清水秀,心情也跟着美好起来。
“没想到你手这么巧的。”
林冰琴心情不错,边洗衣服边跟英闲聊。
“咱们村子里人多吗?”
“不算多,统共几十户人家。”
“为什么叫曾家村?因为姓曾的人多?”
“嗯,只有几户外姓人。”
“咱们村的男人,是不是十六岁左右就成亲了?”
“基本都是十六七岁就成亲了。”
林冰琴心思转圜,歪头问道:“这么说,曾墨是特例了?”
曾墨二十岁,按理说应该早成亲的。
英子挥木棍的手在空中顿了下,木棒轻轻落到衣服上,她放缓速度和力道,轻轻拍了几下衣服,仿佛在思考该不该说。
“我和曾墨已经是夫妻,他以前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没关系,过去的反正是过去了,我听着也就是一乐。”她眼睛瞟着英子,观察对方的表情。
英子听了,表情放松地一笑:“就是啊,你们反正成亲了。”她被林冰琴说服了,木棒搁到衣服上,身子往林冰琴这边靠了靠,神神秘秘地说道,“要是吴家二老有所松动的话,曾墨早跟林家老二成亲了。”
“吴家老二?”
“吴家老二叫吴月月,人长得挺好年看,早前喜欢曾墨,曾墨母亲前两年去吴家提亲,被吴家一口回绝了。曾墨母亲对吴月月是特别满意的,以前吴月月还常到曾家玩耍,自从吴家拒了婚事,两家就少了来往,曾墨也好几年不提成亲的事情。”
“吴月月?”林冰琴舌尖滚过这三个字,“她长得漂亮吗?曾墨也喜欢她?”
下意识问出口之后,林冰琴后悔了,这样问,好像个吃醋的小媳妇。
但其实并不是的。
英子打着哈哈,“当年应该是的吧,不过现在都过去了,吴月月已经跟临村的孙家结了亲事,一个月以后就要成亲了。”
一个月以后?
林冰琴对这个日期稍稍有些敏感,“那吴孙两家的亲事是什么时间约定好的?最近,还是之前?”
“春天那会儿两家就有了这个意思,一推二推的拖到了现在。算是早有这个想法吧。”
林冰琴心下更疑惑了。
偏偏这么巧?吴孙两家有结亲的意向了,曾墨很突然地娶了自己?
倒底是曾墨帮了自己,还是自己无意识地帮了他?
她边洗衣服边犯起了嘀咕。
“小姐,小姐!”
听到喊声,林冰琴和英子同时转头。
花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娘出去了。”
林冰琴心里一急,“去哪儿了?”
花儿大喘一口气,说道:“到一个叫吴月月的家里,帮忙做饭去了。”
“大娘到吴月月家做的什么饭?”林冰琴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英子愣了愣,也跟着直起了身子,“我来洗衣服的时候,在吴家门口听说吴月月生病了,找了郎中去看,会不会是因为这事儿把曾大娘给叫了去?”
“吴月月病了,大娘去做的什么饭?”
“吴月月最喜欢吃曾大娘做的龙须酥,兴许是想吃龙须酥才把大娘给叫去的吧。”
英子不说还好,她这一说,林冰琴的脸色立马变了,她冷着一张脸说道:“吴家在哪儿,带我去。”
一副要杀上门的架式。
第16章
花儿挠挠头,“我,我也不知道吴月月家在哪里。”
初来乍到的,哪儿知道谁家是谁家。
英子挺热心的,“要么,我带你们去?”
林冰琴表情稍稍和缓,“那就多谢姐姐了。”
要去吴月月家,但衣服不能就这么扔了。林冰琴安排花儿,“你在这里帮英子看着衣裳、盆子,我自己过去就行。”
“小姐,你自己能行么?”
英子指指自己,“不还有我么?”
认识不到十分钟,她已经自动把自己划归林冰琴这一派。
林冰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英子小步子飞起来,林冰琴嫌长长的裙摆碍事,干脆双手提着,撒开脚丫子狂奔。
来到一处房门跟前,英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就,就这儿了。”
屋子挺大,足有四间,比曾墨家里要好上几分。不是茅草屋,是石头堆砌而成的。敞开的木门上还贴着红对联。
林冰琴放下裙摆,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平稳下气息就要往里进。
很突然地,屋里传来一阵嚎哭。
接着,一名中年男子风也似地从屋里旋出来,猛然撞了林冰琴的肩膀一下,他连管也不管,继续向外狂奔而去。
英子纳闷,“吴叔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屋里的嚎哭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像是两个女人的哭声,哭声中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天塌了,这可怎么办哪!”
“怨我,怨我,都怨我啊。”
林冰琴心里一紧,紧急忙慌地冲了进去。
吴叔出来时,内屋门已经开了,她直接就迈了进去,顺着声音来到西屋。
眼前一幕差点儿让她晕了过去。
只见曾母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眼睛闭着,无声无息的。两个女人蹲伏在她的旁边哭泣。
她几个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把两个只知道哭的女人使劲扒向两边,嘴里急声问道:“怎么了?”
“大娘,喘气,不匀,忽然…”吴月月半边身子歪在地上,娇滴滴地哭着,语不成句。
一旁的吴婶接腔,“就,就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就去了。月月她爹已经去王府找,找曾墨了。”
话音未落,接着哭。
曾母死了?
林冰琴右手哆嗦着伸进怀里,从内侧兜里掏出一粒东西,扒开曾母的嘴,手指抠着她的牙关,颤抖着将药粒送了进去。
送完,双目泛红地盯着曾母的脸。
但愿,但愿,还来得及。
吴月月哭得梨花带雨,“姐姐,都怨我,我这几日一直病着,我娘担心我,知道我最喜欢吃曾大娘做的龙须酥,就把大娘给找来了。大娘也病着,刚来跟我聊了几句,就,就……”
吴婶:“也怨我,知道曾嫂子病着,还非把她给叫来。我去叫她的时候,还特意问她身体能不能行,方不方便出来。她说没问题,我才让她来的。可这就……”她用手捂着脸,“我这辈子对不起曾嫂子啊。”
林冰琴完全没理会这两个女人,全副精力放在曾母身上。她用手指掐了老人的人中穴,掐完,两手悬在老人的胸部上方,准备来个胸部按压急救。
一声长长的吸气声传来。
曾母悠悠转醒。
一颗大大的泪珠自林冰琴脸上滑落,她秀气的眼睛近乎瞪圆了,紧张万分地说道:“大娘,别急,别急,慢慢呼气吸气。”
曾母有气无力地闭了下眼睛,表示知道了。
正嚎哭的吴婶愣了,吴月月也愣了,刚刚明明没有气息的人,又有气了?
吴月月用袖子胡乱拭了两下脸上的泪,跪趴到曾母身边,语气惊喜地问:“大娘,你,你好些了?”
曾母在林冰琴的搀扶下慢慢坐了起来,林冰琴右手放到她的胸前,轻轻帮她顺着气。
吴月月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太,太好了。大娘,刚才可把我给吓死了。”
吴婶也是心有余悸,“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快把曾嫂子扶到炕上吧,龙须酥的事情不急,先休息休息再说。”
吴月月就想扶着曾母到炕上去,林冰琴胳膊一伸挡着了她的双手,语气冷淡地说道:“不用你扶。”
吴月月身子夸张地一踉跄,眼神无辜地看向林冰琴。
林冰琴:“大娘刚醒,让她坐着缓一会儿。”
曾母的气息越来越顺,一会儿之后便和正常人无异了。她手掌按在林冰琴的胳膊上,“孩子,吓坏你了吧?”
林冰琴眉头皱着,“大娘,你怎么不听劝呢?”
刚才这情况惊险得?差点儿就醒不过来了。
曾母有些后怕:“都是我不好。”她抿了抿唇,“你从哪儿得的药粒?药效这么好,光压在舌头底下就见效。”
林冰琴扶着曾母,往侧边靠了靠,伸出手去,“给个垫子。”
话是对着吴月月说的。
吴月月愣了愣,忙虚弱地直起身,去炕上拿了个垫子,林冰琴将之垫在了曾母的身下,唯恐地上太凉令她不适,垫完,又伸出手去,“枕头。”
后头站了好一会儿的英子,眼明手快地抓了个枕头递过来。
林冰琴垫在曾母和墙侧之间,柔声说道:“您的身体太虚弱了,在这里缓一会儿再走。”
吴婶见状,直起身,“我去端点儿小吃过来。”
她刚才吓坏了,现在看着曾母好模好样地坐起来,内心才感觉安稳了许多。
英子跑了一路有些累,自顾出去透气。
身旁没了别人,身子娇弱的吴月月望了眼门口,突然跪在了林冰琴和曾母的跟前。
林冰琴被吓了一跳,问道:“这是做什么?”
吴月月还病着,脸色发白,人太瘦,显得下巴愈发地尖,她刚跪下,脸上便落下了泪,一边哭一边极小声地说道:“姐姐,我不想嫁去孙家,我宁愿去曾家做妾。”
做妾?
林冰琴表情木了。
这挺突然的,是个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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