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却只听进后半句,恍然大悟,拍了下手掌:“原来如此,可以可以,你再稍微等我一下,马上就去换掉。”
九月深秋:“……”
求求你回来吧。
“算了,就这样吧。”她挫败地耷拉着肩膀,破罐子破摔地双腿盘膝坐了上去。
丢人就丢人吧,反正除了五条悟,也没有别的什么人认得她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她没想到,这一无奈的妥协,最后竟然会直接妥协到结束。
[术式顺转,苍。]
反应过来时,浑身疲惫的她已经被五条悟用瞬移的术式送到家门口。
明明一分钟之前还在人声喧嚷的美食街,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就轻轻松松地回到了休息处。
简直像做梦。
恍惚中,她羡慕地想,原来他的术式还可以这么用?
第8章 深冬07
九月深秋久违地做了个梦,梦到高专二年级时,她蹲在墙头上看蚂蚁搬家,被突然出现的五条悟吓了一大跳。
那家伙不仅不反思他的无礼,反而捶着墙头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笑得她曾为他乱撞过的心头小鹿登时死得一干二净。
年少时的九月深秋和很多小女孩一样,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暗恋过五条悟。
五条悟是那个年代里,最让人憧憬的存在,大家爱慕他,无外乎他“强”,他“好看”,他“有钱有势”。
说是憧憬,倒不如说是觊觎,觊觎他的所有。
五条悟哪里都好,就一点不好。
他脑子里没有名叫“恋爱”的神经,在他眼里,柔软可爱的女孩子们和男孩子们没有一点区别,他只认强者与弱者。
冥冥很强,歌姬很弱,九月深秋很无聊。
而无聊的九月深秋在一个无聊的下午,无聊地喜欢上了他。
她卡了足足两天的游戏BOSS,五条悟却不讲任何技巧和策略,轻轻松松打爆了BOSS的脑袋,然后拿着游戏机手柄敲她脑瓜子。
“看见了没有?再不回去上课,下次被打爆脑袋的就是你这小鬼,到时候,可没有人会再来救你了。”
她怏怏地蜷缩在毛毯里,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天的五条悟,从头到脚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在放肆地叫嚣着“快来喜欢老子崇拜老子”。
事到如今,九月深秋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对他心动的那一瞬间是怎样的感觉。
是万物无声,也是百花盛开。
只不过,后来万物突然有了声音,百花也逐渐从盛开走向凋零。
墙头一事过后,少女心死掉的九月深秋讨厌死了五条悟。
没有谁比五条悟更讨厌了!
……
一场跨越十年的大梦后,九月深秋控制不住地精神萎靡,周一上班时一个恍惚,甚至罕见地摔碎了刚洗好的瓷杯。
定制的那种,很贵。
新的一周刚开始就起了个让人开心不起来的头,预示接下来一整周都不会太舒坦。
在连续第三次遇上蛮不讲理的客人时,九月深秋险些没按耐住暴打对方脑袋的冲动。
不行,这里的普通人不经打,打坏了也要赔偿的。
她及时想起即将空空如也的存款,忍耐下来,心中默念佛经,勉强让自己继续保持着佛光普照的慈祥气质。
应付完第三波难缠的客人,九月深秋已经疲惫得直不起腰了。
太难了,社畜太难了,她难得的有些想念曾经坐在办公室里和堆积如山的文件奋斗的那几年。
不知道那些文件现在是不是已经堆满了整间办公室?大姐应该会把她留下的烂摊子解决的吧?再不济,也可以甩手交给另一个得力助手。
想到此时或许会有人比她更暴躁,九月深秋甚是欣慰地比了个“阿门”的动作。
“十二月,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同事给她做了一杯饮料。
“谢谢。”
九月深秋刚喝下第一口,同事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那位超帅的男朋友五天都没有来了呢,是工作太忙了吗?”
“噗……”
九月深秋连忙捂住嘴,没让自己太过丢人,以为自己幻听,呆滞地:“啊?”
同事冲她挤了挤眼睛:“就上次和你一起吃午饭的那位先生啊,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他长得真的好帅哦,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九月深秋:“他不是……”
同事的手机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解释。
九月深秋坚持说完:“……我男朋友。”
他不是我男朋友。
同时一脸诧异,晃晃手机:“当然不是你男朋友,是我男朋友啦,可能是今天一直没有下班,让他担心了,我先去接个电话哦。”
“啊……好。”九月深秋尴尬地用杯子挡住了脸。
几分钟后,同事满脸甜蜜地走了回来,语气甜丝丝地抱怨男朋友管的真宽,真是苦恼。
九月深秋抿着饮料:我觉得你好像挺乐在其中。
可能这就是恋爱中的人的甜蜜负担吧,单身狗九月深秋无法感同身受,又插不上话,只好被迫当一个只负责接收暴击不负责回击的辅助。
等同事抱怨完,也该下班了。
“明天见哦。”
“明天见。”
人都走了。
九月深秋最后一个离开,关上灯,拉下电闸,一切归于黑暗。
“三。”
“二。”
“一。”
话音落地,咖啡厅内陡然降温,外形诡异的生物顺着天花板的吊灯缓缓向下爬,发出一阵阵古怪恶心的黏腻声。
“啪”,轻击手掌的声音。
“哐当——”,是什么东西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
九月深秋弯下腰,手心按在咒灵滑不溜丢的脑袋上,漆黑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乖,你该回家了。”
尾音轻轻降落,白皙手心霎时炸开一朵血花。
咒灵庞大的身躯扭曲着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九月深秋用拇指拭去左脸溅上的湿滑液体,又看了看咒灵临死挣扎时刮乱的桌椅板凳,一个头两个大。
好累,好困,好想回家睡觉。
——不要做梦。
可能是这几天被难缠的客人频繁骚扰,再加上之前那个影响力极大的噩梦,九月深秋的耐心告罄,借着暗色中无人看得见,她一时没忍住,抬腿踹了一脚离她最近的椅子。
半路还记得克制地收了力。
踹完舒服了不少,九月深秋在原地跺了会儿脚,扭头又乖乖把椅子推回原位,她甚至还打开手机手电筒,蹲下检查椅子有没有被踢坏。
还好,没坏,不用赔钱。
她惆怅地松了口气。
黑暗里,身后响起一道短促的笑音。
“哎呀,真可爱。”拖长的腔调轻飘飘地传过来。
九月深秋眼皮一跳,如临大敌。
五条悟双手背在身后,从她僵硬的身侧慢悠悠倾出上半身,故意放低高度,从下往上注视着她。
“对待任何事都心如止水的深秋,居然也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乱发脾气,真让人意外。”
“……”
“但是,果然还是很可爱哦。”
他两指捏着下颌,前前后后围着她转了几圈,新奇的像是亲眼看见了小行星爆炸:“如果不是手机已经没电了,我一定要拍下这样可爱的深秋留作纪念,深秋的手机一定还有电吧?可以借我用一下吗?只用两分钟,马上还给你。”
九月深秋面无表情拒绝:“一分钟也不借。”
五条悟自顾自地试图还价:“五十秒?”
他以为这是在菜市场砍价吗?从两分钟到一分钟,再到五十秒?
就算是买猪肉,也不可能直接对半砍价的吧?
九月深秋加重声音:“不要。”
“那就四十秒吧?”五条悟退让得十分委屈,“好吧,好吧,四十秒太长的话,就再稍微缩减一点——最少也要给我十秒钟的吧,真的不能再少了!”
“……”
十秒钟够你干什么?
第9章 深冬08
如果是十年前的五条悟,她的手机可能早被他悄无声息地摸走了,然后他还会装腔作势要马上解锁手机,趁她过去抢时,他再高高举起手机逗弄她。
而十年后的五条悟,却是双手环胸,歪着身体左右摇晃,嬉皮笑脸地和她斤斤计较借用一秒两秒或者十秒的要求。
总该有变化的。
九月深秋在他三百六十度环绕念经似的叨叨的同时,相当费力才勉强按捺下抄起椅子砸坏他那张脸的冲动。
毕竟砸坏了椅子是要赔钱的,为了赔偿周一那个限量版的杯子,她已经快要负资产了,再多来个别的,是真的赔不起。
更何况,五条悟身上一件衣服比她全部的资产加起来还要贵。
她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他讨价还价的声音,揉着眉心,不想再继续和他纠缠,随手拉开电闸。
室内亮起两盏幽幽的小灯,她回头看清五条悟的脸,愣了一下。
他的眼睛上缠着两圈白色绷带,同色的头发高高竖起,是一种非常怪异的发型。
但这家伙仗着自己颜值高,愣是能把这种发型搞出一种逼格极高的错觉。
九月深秋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前几次见,他的发型还是正常人的发型,怎么一个礼拜不见,就变成了这样?
她有点纳闷,注意力分散,一时竟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五分钟前,失去记忆的、身为普通人的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五条悟面前使用了咒术。
“话说回来,我有点好奇,深秋刚才使用的咒术,是不是和以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上一秒还在为十秒钟的时间而像个小孩一样耍赖,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向最危险的角度。
即使眼睛上缠着绷带,五条悟依然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在他猝不及防提及她使用的咒术时,她脸上迅速闪过的迷茫、呆滞、懊悔,以及极力装傻等生动活泼的表情。
“五条先生,你又叫错了我的名字,我是十二月深冬,和姐姐九月深秋使用的咒术源自同宗,所以,有一点相似是非常正常的。”九月深秋双手插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简直要彻底颠覆他的印象了。
五条悟双腿岔开,直接坐到她放下的椅子上,手掌软趴趴地搭着椅背,顺着她的话茬接道:“哇哦,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不相信耶。”他故意提高声音,拖长音调朝她身后喊,“喂,你相信吗?”
九月深秋神经一紧,接着又听他颇有些困扰地叹气:“哎,偷听别人说话真的非常不礼貌,该拿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办才好呢?送你们去黄泉怎么样?”
她的身后缓缓凝聚起一股冷而尖锐的气息。
五条悟按了按眼睛上的绷带,趴在椅背上不想动,还在抱怨:“我真的超级不想加班,完全想不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加班这种讨厌的事,但有时候却不得不加班。”
他蔫不拉几地歪着头,罗里吧嗦倒了一堆怨言,终于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
眼见着他要动手,九月深秋心中一紧,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钱!”
但五条悟没听懂,等他拎着椅子腿怼进那坨咒灵的眼睛里时,九月深秋的大脑已经宕机了。
好家伙。
五条悟这家伙动起手来为什么不能稍微收敛一些?咖啡店这么点大的地方,真的能足够纵容他放开手脚收拾那么大一坨的咒灵吗?
损坏的桌椅板凳谁来赔偿啊这个混蛋!
得知她的忧虑后,五条悟非但没有主动提出要赔偿,反而弯唇一笑,用食指指了指上面,事不关己似的提醒:“啊,严格来说,你还少算了一样东西喔。”
他用拇指推开左眼的绷带,露出一只苍蓝的眼瞳,微仰起头,中肯地评估:“这个应该才是最贵的——啪!”
随着绘声绘色的拟声词响起,天花板上吊着的最大的那盏水晶灯哐当一下摔了下来,眨眼间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九月深秋整个人都麻了。
五条悟用手指抵着嘴唇,弯腰看了眼这一地的碎渣,很不走心地感慨:“哎呀呀,这可真是碎了个彻底,应该很贵的吧?看这个材质,应该至少20万日元,加上坏掉的桌椅,少说也要30万日元诶。”
财政赤字。
九月深秋腿软地扶着椅子,已经不想说话了。
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打坏的,罪魁祸首就站在这里嬉皮笑脸呢。
所以到底关她什么事啊?
“可是摄像头最后拍到的人是你哦,”五条悟指着早被咒灵弄坏了的摄像头,若无其事地微笑,“虽然很不公平,但是如果店长向你索要赔偿的话,你是百分百无法拒绝支付的吧。”
“……”
九月深秋抬起头,面容严肃:“五条先生,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吧?”
“啊,这个,需要看具体情况而定喔,”五条悟漫不经心拨弄着地上的碎片,举起一片最大的挡在露出的左眼前面,“比如说现在,我就不想负责任啦,因为突然发现,深秋无可奈何的模样非常可爱。”
明明气得要死,却还是按捺着怒气假装好脾气,其实两只漆黑的眼睛都被火气烧得奕奕闪光。
意外的生动活泼,真实可爱。
真可爱。
前所未有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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