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没料到如今的何忆安连下药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好在昨天他临到最后良心发现放了她一马。结果就是为了消除她体内的药力他抱着她在冷水里泡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才将她从中捞出来。
偌大的铜镜前,冯思思看到里面的自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怪不得豆蔻哭,她自己乍一看也被吓着了,且不说明显肿起来的红唇,那脖子上的青紫和锁骨上的齿痕都已经明显到可以用“触目惊心”四个字形容了,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她遭受了怎样的残害。
换完衣服后她拽了块披帛缠在脖子上,确定将上面不堪的印记遮个精光才踏出房门。
太师府书房,何忆安正在翻看群臣今日呈给圣上的奏折。
一道曼妙的人影进来,开口道:“昨天你答应过我了。”
她盯着他:“喝完粥,就带我去见秦尚。”
他扫了眼她脖子上的披帛,目光明显不悦,低头却浅笑:“好,我带您见他便是。”
她的眼睛亮起来:“那现在就走吧!”
“不急。”他站起来,“我要你先吃过饭。”
饭桌上,冯思思犹豫了,迟迟不敢动筷。
“放心吧,这回没药。”他夹了一只蟹黄小笼包放到她盘子里,他记得她过去总爱吃这个。
平日只识她骨肉匀称肌肤丰莹,昨天才知那罗裙之下的纤腰只堪盈盈一握,招人心痒又心疼,需得好好养养。
说起来,对她,他总是狠不下来心的。
冯思思火速吃完东西,眼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都察院门口,她刚要下去手腕便被握住。何忆安伸手将她颈间披帛解下拿在手中把玩,语气无害:“好了。”
冯思思咬牙抛下一句“无耻”,弯腰下了马车。
都察院大狱里面比她想象的要脏乱,进去之后一口腐气差点将她熏吐,哪怕外面太阳再大里面也是一片漆黑湿冷。
狱卒手举火把引她向前去,停在最里面的一间道:“殿下,到了。”
她一步步走过去,喉头像被塞了颗又苦又涩的梅子:“秦尚?秦尚?”
睡眠中的秦尚一下子清醒,忙不迭跑过去,脚上的锁链在地上叮铛作响。
“你怎么来了!”他隔着铁栏想要触碰她,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我来看看你。”她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快哭出来。
她看着他衣服上的血渍:“他们对你动刑了?”
“没什么,小伤而已。”他说,目光落在她脖子上,“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她抬手遮住:“蚊子咬的。”继而立刻压低声音道:“你别害怕,我会想尽办法救你的,哪怕真到了流放路上你也得撑下去,我一定,一定不会不管你。”
“思思。”他有些发哽,“你实话告诉我,何忆安是不是强迫你了?”
“没有。”她摇头,挤出一个轻松的笑,“他怎么敢呢?只是现在皇帝顶着个三公九卿的压力不好重新审理案子,可只要我还坚持着,秦家定会平反昭雪。”
“好,我会好好活着。”他说。
冯思思还想说几句话,有狱卒过来提醒她:“殿下,时间到了。”
不是时间到了,是外面的人等不下去了。
她用力对他笑:“那我现在走了,千万记住我说的话啊。”
“嗯。”他点头。
回太师府的路上冯思思一句话没有,上车便闭目养神,也仅仅是闭目养神而已。旁边守着个疯子,她不敢睡着。
下车后她避开试图环她腰上的手臂,带着豆蔻走的飞快。
回北屋的路上要穿过庭院,下人们正在洒扫地面,她不经意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随即眼神一紧怔在原地。
隔着洒扫的仆人,她看到对面廊下站着一个人,一个姑娘。
“殿下在看什么?”何忆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打了个寒颤,再抬头那姑娘便不见了。
“没什么。”她说。
北屋内,冯思思借口洗澡将门关个结实,拉着豆蔻道:“刚才你看见了吗?”
豆蔻缓缓点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她原来没死?她还活着?”冯思思口中喃喃重复。
那个站在廊下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冷宫失火葬身火海的白明霜。
昔日里火灭之后冷宫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堆焦炭,尸骨难辨。但她从来没想到她会有朝一日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
白明霜是何忆安的表妹,如今她又出现在太师府,说明当年冷宫的那场大火和他绝对有关系。冯思思扶额,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变得视人命如草芥了。
夜晚睡觉时她命豆蔻将门上锁才安心进入梦乡,梦里梦外都是在思考该怎么破开眼前这迷局。
“殿下!殿下!”
天亮时分,有人在轻轻叩着门,将还在睡眠中的主仆二人吵醒。她听清楚那人的声音,立刻让豆蔻去将门开开。
门开后作婢女打扮的白明霜进来,丢给冯思思一套粗布衣服便道:“门口的人被我支走了,事不宜迟,殿下速速换上衣服跟我离开这里!”
来不及问她来龙去脉,冯思思好不容易见到希望自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错失,当即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
“太师府后门被锁死,我们只能从前门出去。”白明霜道,“一会儿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让人瞧见脸。”
三人刚出了回廊欲往庭院中去,便见何忆安的贴身随从朝这跑来,当即三魂丢了七魄,冯思思眼疾手快拽着二人顺势便藏进了假山后面。
“大人行至半路忽觉身体不适,今日早朝不去了。”随从对管家道,“你去叫郎中来,一会儿直接带到书房。”
“好嘞。”
完了,何忆安马上就要回来了。
冯思思意识到这一点后大脑仿佛断电半秒,接着对白明霜斩钉截铁道:“眼下我是不能出去了,否则哪怕出了太师府过不了多久也会被抓回去。”
白明霜没吭声,眼圈泛红。
“帮我个忙。”冯思思握住她的手,“想尽办法通知我身边那个叫乌白的少年,让他取了栖霞宫库房的金银,然后雇上最好的镖局护送他离开大兆!”
“好。”白明霜道,“总还会有机会的,我一定要将你从这里救出去。”
冯思思心头一软,道了声“谢谢”之后便带着豆蔻快速回到北屋。
衣服换到一半门口便传来敲门声:“思思,你在里面吗?”
是何忆安。
“我在更衣!”她将脱下来的衣服藏到床底,明知故问,“你怎么没去上朝?”
“今日有些不舒服,干脆不去了。”他说。
其实哪是不舒服,他是走到半路突然感觉心慌不止,一定要回来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才安心。
过了会儿冯思思没再听到动静,以为人已经走了,未曾想一打开门便被一把捞进怀里。
“我很害怕。”他说,“怕你又突然消失很久不回来。”
她该怎么说?说我本来就是想永远离开你恨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你?
“你每天派那么多人看着我,我怎么走?”她语气不善。
他笑,怀抱收紧,轻声说:“思思,我们成亲吧?”
她吞了下喉咙:“不可能。”
好不容易才从上一段婚姻里脱身,她绝对不会再将自己的命运和别人绑在一起,何况这人还是个疯子。
……
秦家人被流放的那天冯思思将自己锁在房里喝了一晚上闷酒,最后何忆安派人将门拆了才得以瞧见她。
满地都是酒坛子。
坐在酒坛子中间的美人醉眼朦胧朝他招手,“来,陪我喝。”
何忆安眸中簇着火,居高临下望着她,口吻讥讽:“为了个伤害过你的人醉成这样,殿下还真是用情至深呐。”
“你懂什么,你一个疯子。”冯思思嘟囔着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何忆安过去拉她起来,她顺势就靠在了他身上,一只手勾着他脖子,一只手将酒壶递到他唇边,双目朦胧,笑的娇憨:“喝了它。”
像是赌气似的,他顺她意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哐当”一声闷响,上一秒还让她靠着的人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
冯思思站直身体,双目清亮明朗,望着地上的人轻蔑道:“小样儿,你以为只有你会下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快到结局了
☆、倒计时
蒙汗药是白明霜给冯思思的,她接到时曾认真与她商议:“你觉得将蒙汗药换成百草枯可有奇效?”
白明霜:“……”
她说何忆安毕竟是她表哥。
当夜里冯思思换上衣服跳窗而出,清风扑面,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
白明霜在太师府是有些地位的,管家见了她也得低头称呼一声“表小姐”。他们只知太师何忆安有个天仙似的表妹,并不知这表妹曾入过宫当过皇帝的女人,更不知她今夜出府身后跟的丫鬟中有一位是艳绝京城的曜灵公主。
出京的马车里,冯思思向白明霜问出了那个萦绕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白明霜抿唇,神情在烛火中看着有中宁静的美感:“想让陛下在泉下安宁。”
从何忆安不让白明霜靠近北屋的院子起,她就有感觉到这其中肯定不只是曜灵公主来太师府“做客”那么简单。她这表兄半年前为了将她从冷宫神不知鬼不觉弄出来宁愿搭上数条人命,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他不是以前的表兄了。
无妨,反正今夜她就要随公主走了,前尘往事,全部都一笔勾销吧。
马车内烛火葳蕤,豆蔻靠着椅背打起了瞌睡,冯思思从怀里掏出地图,借着烛光看上面的路线。
最后,她拿定主意,准备带豆蔻和白明霜前往洛水镇。
虽然那地方给她的记忆并不算多愉快,但好歹是梁国境内,她们只要能成功混进去,兆国的兵马就不能大张旗鼓进去抓她们。
想到此冯思思突然感觉到一种荒唐的无奈,这剧情可和她过去看的狗血小说太像了。合着她努力那么久,最后还是落着个身不由己的命?
马车一路疾行出了京城,冯思思将车夫打发走,自己亲自驾起了马。她虽作起了男儿打扮,但长的太过于俏丽,简直能让人一眼看穿是女儿身。
为了确保三人的安全她又不敢走山路小路,只好白天藏在客栈休息,夜间冒霜犯露的前行。
如此走走停停,转眼三天便过去。
行程已过了一半,路上并未有人追来,她不由松了口气,稍微放下了些戒心。
秦尚此刻正在流放路上,乌白却不知身在何方,不过冯思思觉得已他的脑回路,出了大兆必回梁国。
也也是她来洛水镇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她想面见梁国的小皇帝。其实兆国再乱也算是她的家事,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在家事上请外援,除非冯恒有性命之忧。
这日中午时她被豆蔻叫醒喂了些粥便又沉沉睡下。昼伏夜行,消耗确实太大。
这家小客栈在城中一个不起眼的旮旯角落,店主是对老夫妇,房间不大,收拾的倒很干净,冯思思睡着倒舒心。
傍晚,太阳西沉,她从沉睡中醒来,周围昏暗,开口便唤豆蔻的名字,嗓音带着初醒的嘶哑。
“豆蔻?豆蔻!”
她又叫了两声,无人回应。
“白姑娘!”
也是无人回应。
周围一片寂静,静的她感到恐惧。
她下了床,穿上鞋子后捏了捏眉心站起来。
“这两人……去哪儿了……”她嘟囔着,像是在给自己壮胆,走到门口伸手便将房门打开,抬眼正对上一双清冽冰冷的眼睛!
“殿下,好久不见。”
何忆安嗓音低沉,似潺潺流水。可在冯思思耳中,根本就是催命的符咒。
从对上那一双眼睛起她的汗毛就竖起来了,整个人如同被钉死在了地面,许久后艰难机械地开口说:“豆蔻和白姑娘在哪,你把她们怎样了?”
“臣来时殿下还未醒,恐她们吵殿下休息,便派人将她们先送回去了。”他上前一步,掌心覆上她肩头,“留臣在这等您。”
冯思思条件反射般的将自己肩上的手甩下来,身体直往后退,多日来的焦虑紧绷都在此刻爆发:“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有什么好?你堂堂太师想要当你女人的姑娘趋之若鹜为什么偏偏要强迫我!”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她那一双充满怨恨和困惑的眼睛,缓缓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道:“这里,对您有瘾。”
财富权势皆不过是障眼之术,待他看清自己内心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全是冯思思。
得不到她,那种吞魂蚀骨的痛苦足以让他死不瞑目。
他眼里的执念太可怕,看的冯思思头皮发麻,如坠深渊。
她逃出来用了那么久,回去却好像次日便至。
北屋的门被换过了,里面不能上锁,外面的人若想进来,随时都可以。
如弱柳扶风的白明霜第一次从嘴里发出了近乎咒骂的斥责,对着曾深深爱护过她的表哥。
何忆安一字不落听完,说:“原来你费尽心机救她出去,是因为陛下啊。”
还真是会爱屋及乌呢。
“不仅是因为陛下!”白明霜道,“公主当初对你多好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如今却折她羽翼将她囚于太师府满足你那不堪私欲,何忆安你还有良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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