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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夫妻——申丑

时间:2021-01-29 09:28:34  作者:申丑
  她心里不痛快,就想抬杠,凑过来问许氏:“嫂嫂,年里也没多少时日了,咱们家大娘子几时归家?总不能在谢家过年吧。”
  卫简与谢氏身故后,失怙失恃的卫絮就显得尤为可怜,谢家心疼外孙女,时不时接了她去小住。卫絮亲近外家,小住成长住,长住变不回,外头难免就有了风言风语。
  许氏圆润的脸都失了水头,添上了一笔烦恼,她发愁道:“过年哪里能在外家过。”真不回,卫家非得脸面扫地不可,虽然卫家没什么名声,但也不想臭上加臭。想了会,没有什么主意,遂道,“晚膳时跟老夫人提一提这事。”
  言下之意,这事,她不管不问,推给国夫人做主。
  于氏心里真是恨得慌。看看许氏这些年,心宽体胖,丰腴娇美,眼角连根皱纹都不生,晃眼好似双十年华,想也知道过得舒心。再看看自己,纤腰瘦,衣带宽,操心操得下巴尖。
  真是气死个人。
 
 
第5章 
  卫繁牵着卫攸与卫紫说说笑笑一路到了卫放住的舒栖园。
  卫放最好玩闹,养的几个小厮一个叫池闲,一个叫合子,另两个叫万福、乐进,合一块便是吃喝玩乐。
  这四人都擅旁门左道,蹴鞠踢得好的,陀螺抽得妙的,戏法变得奇的……换别家,这些不学无术带歪家中小儿郎的下人仆役早被发卖了,也就卫家,非但纵容着,卫筝还夸儿子的小厮有趣!
  变戏法的那个尤其好,冬日能变出鲜桃来,偶尔摆宴,他还跟儿子借小厮去宴中变桃子悦客。
  “呯”得一团白烟,眉清目秀的小厮,一身彩衣,拿着连枝带叶的鲜桃儿,上面的桃儿一个一个拳头大,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白,揪一个来,咬一口,诶,汁水四溢,甜烂可口。众人啧啧称奇,卫筝抚须得意畅笑,面上倍儿光堂。
  几个小厮年岁也不大,跟着卫放这种小郎君,贪玩爱耍,喜爱起哄热闹。见家中小娘子要他们抽陀螺,一个小厮儿忙取了描纹带彩的陀螺出来,揖个礼,正抽、反抽,闭眼抽,金鸡独立着抽,还能叫陀螺走栏杆……
  卫攸走来时就忘了哭这一茬,这下看得出神,使劲拍着小手,两脸颊乐得通红通红的,又是笑又是叫,小厮得意抽得更来劲了,把陀螺整个抽出花来。
  卫放的几个大丫头,搬椅子搬轻榻,倒茶拿果点,里头写春岁数最大,稳重一些,不忘叮咛:“小娘子、小郎君略远一些,鞭子要是劈人身上,那还得了。”
  卫繁将卫攸往后拉了拉,卫紫胆大,压根不怕,心痒手痒,还笑道:“小合子,你让开,我来抽着玩。”
  她嫌身上的斗篷累赘,就想脱了下去,丫头倚兰死活不让,求道:“小娘子还是穿着罢,万一冻着怎么办。”
  卫紫笑道:“穿着怎么抽陀螺?我还想抽个反手的。”
  写春想了想,另拿了一条长巾,将卫紫的斗篷往后拢了拢,拦腰系好。
  卫繁小口小口吃着一块松糕,呷一口热茶,偶尔喂一块给卫攸,她好吃不好玩,安安生生坐一边拍拍手叫叫好,唤过写春,软声问:“哥哥可有说几时回来?”
  写春摇摇头,道:“不曾说,不过,听书夏说郎君出去时气咻咻的,还说要报仇,许是与什么人生气,要找补回来。”
  卫繁不再多问,托着腮嘟囔一句:“也不知跟谁生气”又忧愁地担心,“别让人给欺负了。”
  她哥卫放胡闹归胡闹,但是胆子小,闯得那点祸也就迸点小火星,连烟都冒不起来。无非跟一帮纨绔子弟吵吵嘴斗斗气,指使小厮打打群架,自己还怕疼,不敢上,躲后头摇旗呐喊,输了就灰溜溜地归家,赢了就趾高气、挥金如土犒劳左右,顺带再在街上买点好玩好吃的带给家中弟妹。
  他们兄妹亲密无间,卫放对妹妹有求必应,卫繁也疼惜兄长,儿时卫放挨了国夫人的打,他还没嚎呢,妹妹卫繁反倒哭得抽了过去。兄妹二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可怜非常,衬得发没白、腰没弯的国夫人穷凶恶极。
  他们祖父卫询神仙似得坐一边幸灾乐祸,斜眼看看老妻:啧啧,真是母夜叉执杖,河东狮子怒吼啊。
  孙儿孙女抱头痛哭,丈夫哈哈哈看戏,国夫人还能训责不孝子孙?口一松,手一软,一对孙儿孙女齐齐过来偎在膝前卖好,天大的气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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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当中卫紫兴高采烈地接过小厮奉上的鞭子,掂了掂,颇为趁手,凌空一甩,劈啪作响,一扬眉,一鞭子抽向陀螺,真是气吞山河,有如伍子胥鞭尸。离得近点的小厮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抱头后退,娘咧!这一鞭子劈在身上,还不得皮开肉绽。
  离得远点的卫繁都不禁往后一仰,她堂妹抽个陀螺,仿若死生仇敌,太吓人了,得吃一口糕饼压压惊。
  卫攸的乳娘更是白着脸悄悄将卫攸往后带了带,只恨不能将他藏在身后。卫攸惊得忘了合拢小嘴,连拍手都忘了,堂姐太凶残了,他以后一定要避走,免得挨鞭子。
  卫紫倒抽得高兴,左一鞭右一鞭,两眼放着光,鼻尖微微冒着汗,连腮边一颗小痣都神气活现透着畅快。
  只可怜她的丫头倚兰,皱着眉苦着脸,哪家大家闺秀这样抽陀螺的?她们家娘子还想为小娘子寻个金龟婿呢,看卫紫这架式,金龟都能抽成阿堵物。
  绿萼稳住手,为卫繁添着茶,偷偷抚了一下胸口,万幸万幸,她家小娘子还斯文些,平日也就折腾折腾小厨房里的食手厨娘,做一些能进肚不能进口的吃食。就算吃得上吐下泻,一剂药也止了,挨卫紫一鞭子,没躺上十天半月定不会见好。
  倚兰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冒死拦下抽得起劲的卫紫,哄道:“小娘子,歇一歇再玩,要是手疼,晚膳时拿不住筷子,在国夫人跟前失礼了如何是好?”
  卫紫咬咬唇,她有些怕国夫人何氏,不舍地将陀螺鞭子还给小合子,轻哼一声,跑去与卫繁挤在一起吃香茶。
  卫繁夸道:“四妹妹陀螺抽得真好。”随手拿帕子拂了拂衣摆上的一点碎屑,“咦”了一声,卫紫右脚鞋子上缀的一颗真珠不见了踪迹,只剩个线头在那。
  倚兰忙过来看,道:“刚才奴婢还有瞧见鞋上有珠子的。”卫紫缀鞋上的一对真珠滚圆润滑,透透微粉,不算难得,也有些贵重。
  卫紫满不在乎道:“许是抽陀螺时断了线。”
  写春几人听后,便要叫小丫头、小厮儿去花丛里找找,卫紫摆摆手:“丢了便丢了,有什么好找的,闹闹轰轰的,随它去,要是有小丫头捡着,就当我赏她了。”
  院中几个仆役低着头暗喜,跟了一群的败家玩意,随手弃下的零零碎碎都能让她们发笔小财。
  书夏笑起来,屈膝道:“多谢小娘子,白白便宜院中这些小鬼头。”扭头又告诫院中仆役,“过后找归找,不许折了花枝,更别惊了鸟雀。”
  卫繁也没将一枚真珠放心上,丢了就丢了,不过堂妹丢了东西,算受了小委屈。她有心安慰,将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取出一个只有指高的木雕小和尚,眉眼清晰,栩栩如生,伸手将小和尚的脑袋卡嚓卡嚓连拧了好几圈,她拧得顺手,几个丫头听得头皮发麻,脖子发紧。卫繁略有得意地将小和尚放在案几上,放开手,咯咯哒几声响,小和尚便站那儿做起揖来,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卫紫看得有趣,连声问道:“二姐姐哪里得的小和尚?好生巧妙。”
  卫繁道:“舅舅给的,听闻是公输后人制的巧物,妹妹拿着玩罢。”
  卫紫心里喜爱,但小和尚精巧难得,便问道:“二姐姐送了我,自己可还有?”
  卫繁笑道:“舅舅送了我一对,这个是作揖的,还有一个是敲木鱼的,我们姊妹一人一个。”
  卫紫听她说得亲密,自诩姐妹之中俩人最亲近合拍,不分彼此才不负其中的情意,乐颠颠地收下,笑着道:“多谢二姐姐。”她点点小和尚的小光头,“我定会好好保管,留一辈子。”
  卫攸趴在案几上眨巴着眼睛,兴致缺缺,一个木头小和尚,就寸点高,又不能踢不能踹的,实在不知哪里有趣,还不如蹴鞠好玩。
  卫繁道:“那让巧娘缝个十二瓣的鞠来,叫小厮儿陪你玩。”
  卫攸还来不及高兴,卫紫兜头一盆冷水:“他才是寸点高,蹋什么鞠啊,当心崴了脚,疼得你哭鼻子。”
  卫攸不服气道:“我才不哭鼻子呢。”
  卫紫一扬下巴,取笑道:“刚才还哭了一路,糊了一脸眼泪鼻涕,堂堂男儿郎还冲你阿姊撒娇,也不嫌羞。”
  卫攸气得跳脚,一急忘了怎生辩驳,只好翻来覆去说自己是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卫紫拿指头刮着脸臊他,卫攸嘴上不机灵,落了下风,两只眼睛都红了。
  卫繁伸伸懒腰,真好,虽然冬日天寒夹着小刀风,家中却是一如既往得热闹安逸。正笑闹间,卫放蔫头搭脑地从外头溜溜达达地进来,见弟弟妹妹在自己院中戏耍,一拍脑门,他光顾着为自己找里子,把一干弟妹忘到脑后,吃的玩的一样也没捎回来。
  卫家人大都生得平头整脸,男俊女俏,卫放虽是草包,打眼望去也是玉面俏郎君,眼含忧愁,眉染内疚,哪里还会有人跟他生气。
  卫繁凑到自家兄长面前,歪着头,审视着哥哥的美人脸,关心问道:“哥哥怎么了?”
  卫放接过写春送来的热茶,生气道:“真是好生气闷,遇着一个小乞儿,很有些古怪,我与他赌斗,竟是十赌十输,简直是岂有此理。”
  “乞儿?”卫繁更不解了,“哥哥怎会和乞儿赌斗?”
  卫放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道:“前几日我在街集上看看景、吹吹风,斜刺里杀将出一个腌臜乞儿,臭气熏天,脏不忍睹,十指漆黑全是污泥,令人作呕。这小乞儿胆大包天,摸走我的银钱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偏他竟在我衣摆留了几个乌黑的手指印,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怎肯干休。”
  卫紫插嘴道:“堂兄,何必与这等腌臜人计较,让健奴打折他的腿,让他吃个教训便罢。”
  卫放训道:“你兄长臂上能走马,肚里能行船,岂能为这点小事打折小乞儿的腿?有失宽厚。”他打折了小乞儿的腿,回头他祖母非得敲断他的腿不可。
  卫繁小声问道:“那兄长之意?”
  卫放得意道:“你看,他不过乞儿,乞讨为生,为着一个铜板又是弯腰又是屈膝,想来一文钱都重若千金,我原想夺了他的破碗给癞皮狗当食碗。谁知,他竟要与我赌斗……”卫放话音一转,面皮抖了抖,垂着头,丧着气,“繁繁啊,兄长我虽不至于长赢,却颇有赌运,与这臭乞儿赌斗竟无一胜局。繁繁,我是不是要去祖母的小佛堂那点炉香,拜拜佛啊?菩萨成日里也清闲无趣,我供副骰子给他们?要不双陆棋?要不烧点纸人……”
  卫繁忙轻推他一下,国夫人听到,非得祭出红木板不可。她疑心那乞儿做局诳骗卫放,问道:“哥哥与小乞儿赌什么?”
  卫放头垂得更低了:“我知妹妹言外之意,可我们赌很是随意,就赌眼前过路客,第三十个是男是女。臭乞儿跟开了天眼似得,说男便是男,说女便是女,十赌十中,气煞我也。我也疑他做局,今日便选了自家的铺子,赌进来的人客,是左脚进还是右脚进……”卫放咬咬牙,吞下不雅之语。
  卫繁又是奇怪又是想笑:“哥哥又输了?”
  卫放仰天长叹,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匪夷所思,从来赌无必胜之法,臭乞儿怎会几赌几中?”想了半天,喃喃喃自语,“是不是祖父不敬鬼神连累到我啊?我赌运几时差到这等地步?奇也怪哉!”
  “那……那个小乞儿有什么稀奇处?”卫繁问道。
  卫放沉吟片刻,道:“生得不错,洗洗说不定还有些俊俏,啧,做什么不好做个臭乞索,古怪。”
  兄妹互视一眼,一左一右托着腮,齐心琢磨里面的蹊跷。想了良久,二人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卫繁一拍手,笑道:“输就输了,多思无益,还是先去陪祖母用晚膳更要紧。”
 
 
第6章 
  国夫人何氏笑眯眯地看着济济一堂的孙男孙女,再过几年,等得大孙儿卫放娶亲,生下一男半女的,那就是四世同堂。
  人生七十古来稀,硬硬朗朗地活到重孙儿满地跑的,那都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福气归福气,就是不能细想,看看这一屋的糟心子孙,就没一个能让她死后安心闭眼的。呆的,憨的,横的,好玩的,好吃的,就没一个知上进的。
  国夫人忍了又忍,没忍住,跟身边的管嬷嬷抱怨:“你说,我这是有福呢还是没福呢?我要是说我没福气,像是贪心不知足,说了亏心话要挨雷劈的;我这要说我有福气吧,我又觉得憋得慌,不是白操这一世的心。”
  管嬷嬷笑着低声道:“我的老夫人呀,咱这博古架上,摆了三只猴,一只不看,一只不听,一只不说。哪家都有点不足,都有点不如意的地方。”
  国夫人横她一眼,不满道:“这哪是一点啊。”随意一拨拉就有一笼。
  管嬷嬷顿时失笑:“不管是一点还是一勺,如今家中和睦,纵有点小心思小别扭,也是亲亲热热的一大家子。”
  国夫人略有安慰,低笑道:“这话倒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咱们家还算好的,看看楼家,本家烂到根子里,旁枝倒支棱出秀叶奇花。”比出息的子弟,卫家拎不出一个来,但这往下比吧,好歹还能捞一捞,好赖没出恶臭之徒,什么二子争一女,什么私奔扒灰,比话本还香艳,嫡庶之间更是斗成乌眼鸡,堂堂百年之家,庶子竟饿晕在大街上,令人债目。看看楼家那些污糟事,再看看自家的子孙,一个赛一个招人喜欢。
  管嬷嬷道:“可不就这理,细看看咱家小郎君小娘子,生得又好,兄弟姊妹又都和气。”
  国夫人摁住高兴的管嬷嬷:“还是别细看了,粗看看就罢。”细看糟心,粗看可乐。她叫身边的小丫头捶着双腿,慈爱地看着几个孙儿孙女围坐在炉火边听卫繁说话,她都不用过问,定又是在说吃的。好好一个生得秀美的小娘子,也不知她娘怎生教养的,怎就这么好吃?吃得脸儿圆圆的,目光往下一移,唔!比别家小娘子略丰……也罢,好歹看着福气讨喜,不像有些前胸贴后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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