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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蒙旋身躺倒在仙松树下，刷地打开随身的漆黑折扇，扇面上浮动的金色光点充满了神圣感。
姬姝知道他的臭脾气又上来了，再劝也不会管用，便息了声坐在石头上捧脸看云，静静地等待大战的结果。然而他们一直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也没有等到结果，却等来了焦急的越朗。
“傅蒙神尊，可算找到你了！”越朗急出了一脑门的汗，“请神尊速将我家帝君的功德还给他，不然帝君斗不过堕魔的天帝！”
“不可能！”傅蒙跳了起来，“你家帝君至少能跟魔帝打个三天三夜，怎么丢了点功德就变得这么弱了？”
“因为魔帝身上有三界共主的护体神光！”越朗急红了眼，语气有些激动，“神光不破，拥有它的人便是不死之身，此乃天道所赐，唯有天道承认的帝位继任者才能破除。但我家帝君失了功德，在天道那里还算不得真正的帝位继任者，所以请交还我家帝君的功德，助他尽快拿下魔帝！”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傅蒙面露纠结，“你家帝君不是还有个厉害的天尊师父，不如请他出山相助？”
“我已经去求见过岳泽天尊了！”越朗大声道，“但天尊避而不见，只在山门上留下这句话——”他抬手在空中一抹，将岳泽天尊留的那句话重新显现在傅蒙面前：有无相生，道为常道，缘也。
“有无相生，道为常道，缘也”傅蒙默念着这几个字，眉头微微拢了起来。
越朗却急得抓住他的胳膊：“傅蒙神尊，我不管你要我家帝君的功德做什么，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拿下魔帝更重要，请速速归还帝君的功德！”
“好了好了，本尊知道了！”傅蒙用折扇拍掉越朗的手，甚是头痛道，“但要不要这功德还得问你家帝君自己的意见。你帮我照顾小丫头，本尊这就去找魏青淮。”说完化作道流光消失在二人面前。
听了半天话的姬姝总算得了开口机会：“越朗神尊，你们刚刚说的功德是怎么回事？长生帝君的功德为何会在蒙三傅蒙神尊的手上？”她感觉自己这次从下界回来后人都变傻了，所闻所见皆是不能理解之事。
越朗眼神复杂地看着姬姝，片刻后他仿佛鼓起勇气般开口：“姬姝仙子，我想跟你讲讲五万年前仙界的一些过往。”
“啊？”
姬姝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刚刚问的是功德的事，越朗神尊却要跟她说五万年前的事，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她抬头对上越朗的眼神，心里突然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越朗就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一种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的眼神。
越朗却没有管姬姝愿不愿意听，开始从五万年前姜奈出事那天说起。说朱雀神女姜奈如何被人发现私通魔族，又如何与她的师父飞光天尊共镇净魔塔一直说到玄武族被灭族，白虎族向天帝称奴、神龙族内斗、敖川离族成为魏青淮的坐骑。
“等等！越朗神尊，您刚刚说的青龙敖川，如今是不是正在碧水界？”
“不错，就是姬姝仙子在碧水界遇到的那位敖长老。”
姬姝惊讶极了：“那他为何会与帝君分开独自去了碧水界，还有帝君去碧水界是不是去找敖长老的？”
“这里面还与另一个人有关。”
越朗这回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道：“帝君当年为了打消天帝对他的猜忌，带着敖川去各界游历，等他们再次归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只下界的桃花水母妖。帝君很是喜欢，把小水母养在了水神府中，后来小妖化形变成个小姑娘，帝君给她取名彤，我们都叫她阿彤”
原来水神府的彤仙子是长生帝君捡回来的海妖。突然听到了一直想听的事，姬姝兴致勃勃，开始催促越朗：“那后来呢，阿彤姑娘去了哪里？”
“阿彤修炼天赋极好，没过多少年就到了渡劫成仙的境界，但是帝君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天帝的调遣，让他去各个下界彻查河伯娶亲的事。结果这一走，阿彤就出了事情。”
“阿彤她渡劫失败了？”姬姝的心悬了起来。
“没有，她成功了。”
越朗轻声道：“但是桃花水母一族天生带有剧毒，晋阶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逸散本源毒素，修为越高，毒性也就越强。原本帝君给阿彤炼制了破厄丹助她压制本源毒素，孰料敖川厌恶阿彤，又被人挑唆，便趁帝君不在的时候，悄悄把阿彤的破厄丹换成了破禁丹。
所以阿彤在天河里渡劫的时候，那一片河水变成了致命的毒液。更不巧的是，水德真君的儿子突然带着几个仙众去那片天河里寻宝，他们下河后就再也没有浮上来，接着就来了一队天兵将那片天河围了起来。”
“这这未免太巧了些，分明有人在背后算计阿彤。”
“是啊，连你都看出来这是个阴谋。”越朗双手交握在身后，望向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等我联系上帝君的时候，阿彤已经被押上了斩仙台第九层。众仙纷纷指责帝君管教不严，纵容府里的海妖毒害仙民，根本不配做水域主神。”
姬姝心里突然有些刺痛，脑子里闪过一些细碎又模糊的画面，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不得不扶住那株迎客松，然后立即停止脑中的全部想法。
“姬姝仙子，你怎么了？”越朗见她脸色不好，做势要去扶她。
姬姝朝他摆摆手：“我没事，可能因为刚从下界上来，又在这浮山上吹了一宿的风，有些头晕而以。我靠着树休息会儿就好了，越朗神尊您继续说吧，我想听。”
“那好，你坐在那里，我慢慢讲给你听。”
越朗知道自家帝君的脾气。傅蒙设了那样一个局骗走帝君的功德，应该是有特别用处的。虽然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但肯定与阿彤的这个转世有些关系。
若是帝君不愿收回功德，他只能劝说姬姝主动放弃。在他的心里，没有人比帝君更重要，哪怕帝君将来恨他，他也要帮帝君将功德要回去。
“帝君不顾一切地赶到斩仙台，却被天帝申斥擅离职守，并要求立即对阿彤处以九天刑雷，连魂丝都要彻底涤荡干净。”越朗坐到姬姝对面，用平静的口吻继续讲故事，“帝君虽然知道背后有内情，但他当时根本没有时间查明真相，而水德真君和其他失去亲人的仙君更是死死地盯着帝君。”
“形势所逼，帝君为了保住阿彤，便以管教下属的理由向天帝要求亲斩阿彤。这样他就能偷偷保住阿彤的残魂，再辅以海量的功德之光助阿彤重塑真身”
听到越朗说长生帝君要亲斩阿彤时，姬姝的脑袋又剧烈地痛了起来，曾经几番入梦的场景再次出现在她脑海里。
一个执剑的仙人，当着许许多多人的面，一剑捅穿了她的胸口，她痛到无法出声，在剧痛中绝望地化成飞灰。而那个杀她的仙人落下两行清泪，伸手努力想要留住她，却什么都没有捞起来。
这次与以前的梦境不同的是，那个杀她的仙人的容貌开始变得清晰，他脸上的仙障一点点退去，然后她看到了一张与长生帝君一模一样的脸
长生帝君杀了阿彤，而梦境里杀她的人是长生帝君，还有她胸口上遇水则现的红色水母印记
她到底是谁？
与水神府的阿彤又是什么关系？
姬姝抱着头跌坐在地上。浮山上突然刮来一阵奇怪的风，吹过姬姝的时候在她周身绕了一圈，然后有什么东西融入了她的身体，麻木的脑袋被塞入了许多熟悉的画面。
她死死抱住脑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在越朗面前失态，额头很快就布满了汗水。越朗发现了她的不对，连声呼喊她的名字，但姬姝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另一边，傅蒙赶到九天星湖后，发现湖面上闪烁着一个虚空囚牢，是魏青淮以燃烧自己的寿元为代价，强行封印了魔化的天帝。
“你来了。”
见傅蒙过来，满头青丝变银发的魏青淮微抬眼皮，声音里满是疲惫。
“是越朗让我过来还你功德的。”傅蒙盘腿坐下，以自身灵力帮他梳理紊乱的气血，“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不需要了。”
“鱼与熊掌怎可兼得。”魏青淮闭上眼睛，一缕银发被清风撩动，轻轻拂过他苍白的唇角，“你费那么多心思骗走我的功德，定然不是为了报复我这么简单，是不是阿彤现在的这个真身有问题？”
“既然你猜到了，我也就不瞒你。”傅蒙收了功，双手撑在身后，随意地坐到魏青淮身边，“事情还得从五万年前我去斩仙台救人说起”
当年傅蒙从斩仙台抢走阿彤的残魂后，本想将她慢慢蕴养重塑真身，但阿彤本人没有丝毫求生意志，一心只想灰飞烟灭。
最后，救人心切的傅蒙将她的残魂一分为二，留下没有记忆的魂片融合先天水灵气，养在昆吾神山灵气充足之地。另外一部分带有记忆、只想自散于世的魂片被傅蒙封印后带去了冥界，想通过转世轮回的方法洗掉她所有的记忆。
但是冥界的阎君十分固执，坚决不肯给来路不明又残缺得厉害的残魂办理转世，傅蒙软磨硬泡缠了阎君五万年都没能让其松口。后来有个鬼王悄悄找上傅蒙，说他有办法给残魂入轮回，条件是给他一笔功德，助他修成鬼仙。
傅蒙便将自己的全部功德给了鬼王，鬼王成功晋阶成鬼仙后，果然如约将阿彤有记忆的那部分魂片送去了轮回。
他还告诉傅蒙，仙人的魂片入了轮回后，若一直在下界就是个不相干的分|身。但若是重新飞升成仙，那么分|身就会强行与本体融合，到时极有可能出现真身崩溃的危险。
“所以，为了防着这一天，我就联合鬼仙兄骗了你的功德，打算留着给阿彤重塑一个强大的真身。”傅蒙掏出黑折扇递给魏青淮，“但如今你比她更需要这些功德，阿彤在下界的分身就让她永远留在下界吧，以后仙界只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河神姬姝，过去的事再想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魏青淮没有接，久久之后才哑声道：“我不想这次再让她被动接受安排，这对她不公平。以后做回阿彤还是继续做现在的河神姬姝，理应由她自己决定。”
把阿彤带来仙界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成了别人对付自己的棋子，最后还亲手杀了她一次，这是他无法抹去的错误，他已经不奢求她的原谅。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只要她好，他可以不要三界之主的身份。
“可你没有功德就无法被天道认可，三界也会群龙无首，这样下去迟早会生出事端。”傅蒙收起扇子，起身望向前方关着魔帝的虚空囚牢，面上难得显出严肃的神色。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三界乱起来，若有人将起因归咎于魏青淮只顾佳人不念苍生，哪怕阿彤重新回来，也会再次成为某些人攻讦的对象。
魏青淮却毫不在乎道：“乱了才好，乱了才有机会迎来新气象。”
“可是这样”
傅蒙正要再说什么，一道蓝色传音符直射而来。他抬手轻触，灵光瞬间化成越朗急切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傅蒙神尊，你现在是否方便独自来一趟医庐，姬姝仙子突然昏倒，医仙说她的真身有崩溃之兆。”
“糟了！”傅蒙神色瞬变，完全忽略了越朗传音里的“独自”二字，“方才是越朗的传音，他说阿姝突然晕倒，她的真身出现了崩溃之兆。”
“这么快？”魏青淮嗖地站起身，“难道是她碧水界的分|身飞升了？”
“不应该啊，碧水界的道法水平那么差，那个分|身不可能这么快飞升成仙的。”
魏青淮突然想到他传给碧凌宗的改良功法，还有留在那里的水灵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阴差阳错的，他竟然又害了她一次。
“扇子先给我，然后你马上去一趟飞升殿，查查今日是否有碧水界的修士飞升。”魏青淮直接摄过傅蒙手上的黑折扇，转身消失在原地。
“等等”
傅蒙伸手想拦住他，却只来得及捞起魏青淮遁走时的一点灵光。
“跑得也太快了！”
他还想问问，这般把魔帝困在此处是否稳妥，他心里总感觉有点不踏实。不安地再次望向上方的那片虚空，隐约能见到层层絮状星云包裹的地方有个模糊的人影，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异常。
应该没问题吧？那家伙用半数寿元凝出的东西，不可能这么不堪一击，自己肯定想多了。傅蒙摇摇头，快速赶去了飞升殿。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平静的九天星湖突然泛起阵阵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湖底醒来
医仙府外，越朗忐忑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心中万分后悔跟姬姝讲那些前世的过往。傅蒙让他保护人，结果一转眼他就把人保护得真身要溃散的地步，待会那个老鲸仙还不得生吞了他。
还有他家帝君正在对抗魔帝，若是此时知道姬姝仙子出事，心境定然会受影响，万一因此出了岔子，他就万死难辞其咎。希望傅蒙神尊能避着帝君，暂时拖延一二。
但是越朗心里的不安，在看到突然出现的魏青淮时全部转为了惊讶：“帝君，您怎么来了？您这是受伤了吗？”
“我无碍，阿姝呢？”
“她就在里面，医仙正在帮她用金针稳固真身”话还未说完，越朗就看到他家帝君直接推门而入，急得连门坎都没看清，差点绊了一跤。
看到这一幕的越朗，心里更加自责了。
他家帝君肯定受了很重的伤，不但头发全白，竟连路都走不好了。他明明传的是秘讯，为何来的人是帝君而不见傅蒙的身影？
越朗在门口来回踱步，犹豫许久才鼓起勇气进了屋。
“小老儿已经用金针暂时定住了她的真身，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若要救她唯有立即帮她重塑真身，但是这个代价太大了。”老医仙一边说着姬姝的病情，一边好奇地打量眼前的两人。
魏青淮轻轻点头，母指轻柔地抚过姬姝紧拧的眉心。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将自己的真元输送给她，以减轻姬姝神魂膨胀带来的痛楚。只要傅蒙那边确认好，他就立即用所有功德为她重塑真身。
“帝君，让属下为她渡送真元吧。”越朗不忍心他家受伤的帝君继续消耗自己，主动请求给姬姝渡送元气。
但魏青淮拒绝了他，“你们都出去吧，若是傅蒙来了，就让他赶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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