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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经纪人，刚刚陈导的言论……”
安曲曲受够了，忍住一把推开这些话筒的想法，勉强微笑“陈导的意思是，会努力为大家呈现出一个满意的作品。”说罢，气呼呼地跟上陈厌的脚步。
台上，陈厌的身边站着女主角琼曳，以及一干不起眼的配角，本来应该由张氏集团出资聘请的男主演和其他主要演员不知所踪。
琼曳的嘴角勾起笑，道：“您的男主角呢，陈导？”
陈厌不说话。
直到宣传开始之时，他第一个拿到话筒，介绍演员道：
“《新第一炉香》，由琼曳出演女主角梁太太。”
琼曳斜斜站在一旁，随手顺着长发，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介绍那个凭空消失的男主演。
没想到，陈厌顿了一顿，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
“由我，出演男主角乔琪乔。”
第7章 chapter 5
话语一出，震惊四座。
刚刚就咔咔作响的□□短炮节奏更加快速，一下接着一下的闪光灯连成一片，几乎没有空隙。傍晚五点，微微发暗的天空下，宣传台上简直要亮成白昼。
琼曳的侧脸被灯光打得苍白如纸，那张表情管理一流的脸上不免也露出了一丝预料之外的惊讶。她盯着陈厌，轻轻皱眉。
陈厌实在是太狂了，狂到出乎她的想象。
闪烁的灯光下，台上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不免抬手遮挡，只有他面带微笑，目视前方。
高大的身板笔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向前飞奔的步伐。
宣传会结束，还没入夜，发文的营销号就爆了微博。
那条微博内容中写着：某名著改编电影宣传记者会，c姓导演说要亲自出演男主。
这内容指向性太过明显，还不如直接带大名。热搜一上，底下粉粉黑黑战成一团浆糊，讨厌陈厌的说他不自量力，喜欢陈厌的说期待新作品。其间不乏琼曳的粉丝和黑子再来插一脚，让整个局势更加复杂。
@cy什么时候塌房：噗嗤，前脚刚爆出撤资黑料，后脚就自己下海，rp先不说，是不是因为第一炉香里面亲热戏多，想猥亵一把当红女星啊？笑死。
@回溯人间：上面的粉藉掉了，自己删评吧。
@陈厌是你爹：哈哈，不知道陈厌第一部拿戛纳的短片就是自己出演的吗，搁这演什么双簧呢，美丽废物别拉你爹共沉沦了。
@甜甜少女（cy粉滚）：搞笑呢，演个自娱自乐的短片还真把自己当影帝了呗，就是一个行为艺术抽象带哥，不如去博物馆放个马桶当展品好了。最烦cyf把自己当个人，你爹花边新闻那么多，还耍大牌，认不认得你都两说。
@瑞雪琼华：hello？能不能不要带大美女出场，美女独美好吗？内部冷知识：我们姐姐根本不想演这出戏。
@回溯人间：笑死，靠抱大腿上位的琼花瓶粉丝自爆撤资是她家主子搞的了。不演cy的戏你还能接到谁的，三流上星网剧女主吗，一个流量也好意思瞧不起戛纳导演。
@星星眼小天使：……只有我觉得其实两人挺好磕的？比之前官宣的男主有cp感多了，斯哈斯哈。
最后一条不说还好，一说直接统一了战线，下面一水“cp粉吸血怪滚啊”言论。
……
酒店里，陈厌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刷到有趣处甚至噗地笑出声，把手机递给身边人看，道：“现在的网友还是那么没新意，就那几句话来来回回，车轱辘似的。”
他身侧，琼曳竟然坐在沙发那头，警惕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回房，不是有剧本要讲吗？”
十分钟前，陈厌刚以讲剧本的理由敲开了琼曳的房门，进来之后却两手空空，坐到沙发上开始刷手机。
陈厌眨眨眼：“琼姐，你不会真的这么纯吧，混了十几年圈子，怎么还跟小女生似的。”他点点手机屏幕：“看到了吗，有人说我是想一亲芳泽才演的男主，我不潜规则一下你岂不是不好。“琼曳一时拿捏不清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房间昏暗寂静，柔软的地毯和蓬松的被褥吸收掉了多余的杂音，两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黑沉沉的四周形成一个往内压缩的圈子，让他们的距离不断拉近。
琼曳莞尔一笑，言语间针锋相对：“我是混了很多年圈子了，想潜规则我的人多了去了，但能把我搞到手的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导演。”
“小导演不行，大导演就可以搞你？”陈厌定定地看着琼曳那双闪烁的眸子，似乎想从中证实一些心中的猜想。
琼曳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喝点儿什么吧，这样干坐着太无聊了。”
她走到灯光总控处，“咯嗒一声”，明亮柔和的光芒立刻从几何形的灯罩中漫射出来，为玻璃和金属制品笼上一片流转的光点，精致物品的奢靡味道便弥散了出来，掩盖了刚刚昏暗之中被放得无限大的人的存在感。
这房间里有预备好的上好红酒，还有冰柜里的一干饮品。琼曳打开冰柜，一时不知道该选什么，她出声：“你喝什么……”
一只手却从她背后伸了过来，擦着琼曳的肋骨，伸进半开的冰箱。
冰箱比较矮，仅有半人高度，那只手的主人需要微微弯腰才能够到，也因此胸膛几乎贴近了琼曳单薄的后背。
陈厌敲门找她的时候琼曳还没来得及换下宣传时穿的那身露背连衣裙，现在整个后背都露在外面，清晰感知到了陈厌胸口的结实和温热。
她立即回头，看到陈厌拎起一罐啤酒，轻笑：“来点儿接地气的，我点了小龙虾外卖。”
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喜欢吃小龙虾。
琼曳“嗯”了一声，关起冰箱门，完全忘了自己还要拿饮品这回事，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又拉不下脸再原路返回，大晚上的只好去咖啡机那边给自己弄了一杯咖啡。
陈厌看她端着一杯加冰的咖啡回来，端起啤酒罐遮住脸上的笑意。
自从二人重逢，琼曳那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大明星姿态陈厌见多了，偶尔看到她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倒还更鲜活一些。
他想起五年前，他们同居的时候，琼曳差不多每周回两次公寓，满身的酒气冲天，偶尔喝的多了，几乎要陈厌背着她去冲澡换衣服。
那时候的琼曳，第二天也会扯着睡衣，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别开不看陈厌的侧脸被散落的碎发微微遮盖，却欲盖弥彰，眉头紧皱、下唇轻咬。
有点懊恼、有点害羞。
酒店的位置不算偏僻，小龙虾外卖过了不一会就到了。
陈厌点的是超大份，热气腾腾的盖子一打开，简直就是一盆红彤彤的盛宴。
经过刚刚的遭遇，琼曳终于去洗手间换上了简便的家居服，长衣长裤，安安心心地踩着棉拖鞋出来在陈厌面前晃荡，颇有些挑衅炫耀的意思。
陈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晃动的身影，声音低哑：“你别忘了我还是一个正常男人。”
琼曳不晃了：“吃龙虾吃龙虾。”
两人并排坐在小吧台旁，热腾腾的龙虾摆在两人中间，陈厌之前常给琼曳扒龙虾壳，习惯性地扒完递了一只给琼曳，递完，他才意识到不对。
红彤彤的虾肉在空中凝固住，金黄的油脂和汤汁顺着陈厌的手指缓缓下滑，琼曳没有接过这只举在她眼前的虾，垂着眼睛自己扒自己的，仿佛没有看见一样。
“我胳膊都酸了。”
沉默中，陈厌寄希望于一个玩笑可以让今晚本来适宜的氛围继续延续下去，但琼曳似乎并不买账。
她就像那吃完食的野猫，或是看见了钩子的鱼，掉头就跑，溜得无影无踪。以至于那皮毛的温热和鳞片的滑腻在陈厌指尖还没来得及停留片刻，就只能存在于回忆了。
陈厌最后还是把虾拿了回来，自己吃了下去，脸上失去了一贯的笑意。
香辣的热气中，两人埋头苦吃，沉默无言，仿佛卓别林的黑色幽默，却让人笑不出来。
“哦对了，我来是为了给你讲剧本里的葛薇龙。”陈厌吃到半饱的时候，擦了擦嘴道。
琼曳早就吃得差不多了，坐在一旁喝酒休息，闻言道：“她怎么了。”
“要换演员，我爸新捧了一个小女孩儿，说是干女儿，让我照应一下。“陈厌漫不经心道，话里没什么情绪。
这种漫不经心间藏了许多尖锐的残片，仿若刚刚琼曳的故意拒绝打碎的玻璃碎片，现在一片一片全都扎进了陈厌那双深邃的瞳孔里，反着点点残忍白光。
琼曳闻言，悚地抬头，似乎在陈厌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试探，又不敢相信，怕是自己的错觉。
她勉强笑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换就换了。”
“哦，我以为你会关心一下和你对戏的演员，”陈厌的笑有些冷，“或者关心一下我爸？”
琼曳手中的啤酒罐瘪进去了一些，“你在说什么？”
“看到了网络上一些风言风语，想和你证实一下。”陈厌掰过琼曳望向别处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四目相对，琼曳难得地觉得有些心虚，但她的表情管理还是很好，几乎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力气维持脸上那张合适的表情。
“谣言。”
陈厌探究的目光盯了她很久，才放开手，继续露出笑容：“那就好。”
琼曳松了口气，却没想到接下来陈厌突然捏扁了手里刚喝完的空酒罐，剧烈的响声在安静的室内炸雷一样陡然响起，吓了琼曳一跳。
他目光温和地落在女人身上，语气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时，他们身后紧闭的窗户开了一个细缝，一阵细微的冷风吹了进来，蛇信子一般舔过琼曳的后脖颈，让她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为何，琼曳的内心有些忐忑，她总觉得夏翼要求换演员这件事，不是陈厌说得那么简单。
而她不好的预感是如此准确，一如七年前第一次见到陈厌的时候，惶惑内心的莫名冲动。
琼曳的预言，将在明天得到应验。
第8章 chapter 6
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的故事背景就发生在港岛。
乍暖还寒的季节，这极南的海岛已经露出了些夏天的意思。取景地的大宅子前，纷乱的人们戴着鸭舌帽阻挡明亮的日光。保姆车和现代工业的摄影机器被小心架起，与这座青苔丛生的民国老宅割裂出了魔幻的画面。
温热的风从葱郁的山头吹过，带起一片复杂的气味，卷起人们的发丝。琼曳柔软的发梢蝴蝶翅膀一般扑打在那张表面冷静的脸上。
她抱臂站着，已经上了妆，像是时空穿越回来的民国太太，冷眼看着眼前这两“父子”的深情表演。
“我早就看好你的，小厌，这次的拍摄也要好好努力，争取拿几个奖啊。”夏翼笑着，拍拍陈厌的肩膀。
他一身灰色套头衫，两鬓有些泛白，杂乱眉毛下的眼睛老狼一般锐利。
陈厌抿着嘴微笑：“还是多亏了爸爸的支持。”说着，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离琼曳更近，离夏翼更远了一些。
夏翼也不在意，他从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这个继子对自己的态度，像现在这样能正常说话都算好了。
“我来之前，你妈妈还说，要你多注意注意身体，”说着，他看向琼曳，“你也一样。”
陈厌的身体更加紧绷了，从琼曳的角度看，现在陈厌的周身散发着一种猫科动物遇到危险时那股警惕的气息。
夏翼看不到的角落，陈厌的拳头微微缩紧，指节都微微泛白。
她无声地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一如当初每次陈厌想得到一个回答的时候，那窒息的沉默一样。
每一个片场寂静的角落，总是会有一些肮脏的交易在默默发生，“新第一炉香”的片场也不例外。
在夏翼的招呼声中，那个试完妆的神秘女二号施施然走了出来，一身磁青薄绸旗袍，白皙的手臂露在外头。
她一抬眼，便和琼曳对上了视线。
琼曳皱皱眉，她总觉得这女孩的样子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而那双淡褐色的眸子中又透着股鲜明的敌意，让她不由疑惑起来。
“琼老师好，陈导好。”她笑得甜蜜羞涩。
附近没人，夏翼一把将女孩搂到旁边，让她的脸色都红了许多。
“介绍一下，许君然。君然没什么演戏的经历，小厌多担待着些。”中年男人笑着，怀里的女孩儿顶着张二十出头的脸，怎么看怎么怪异。
琼曳这才想起来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
许君然，陈厌高中时期的小女友。
她悄悄瞥了一旁的陈厌一眼，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惊愕表情。
陈厌只是顿了片刻，然后道：“好的，爸爸。”
夏翼之后还有一场局要参加，送完许君然，火急火燎地就走了。
“新第一炉香”是梁太太视角的原著改编，第一场戏拍的是梁太太初遇葛薇龙。
众人忙起手头事情的当下，嘈杂声里，陈厌坐在导演椅上，眼前摆着几个大监视器，远处就是琼曳和许君然并排站在布景的工作人员旁，一个纯净、一个艳丽，惹得陈厌一旁的工作人员们不由嘀咕起来。
“难怪能走得了后门，这确实漂亮啊。”
“听说是戏剧学院二十多岁刚毕业的，年轻人还是够水灵。”
“怎么这么看着，琼老师还有些显老呢……”
后面这话是越说越离谱了，陈厌眼刀一飞，后面的几个人就眼观鼻鼻观心地住了嘴。
“管好自己的事，少议论别人，”陈厌冷冷道，“别以为你们跟了我几年，就什么话都不忌讳了。”
他将手中剧本一拍，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刚刚嚼舌根的几个人都吓得一哆嗦，连忙向陈厌道歉。
瞥了一眼他们，陈厌收回视线：“各机位准备。“
“三、二、一……”
“开始。”
一声脆响。
这场戏在原著讲述的是葛薇龙第一次来到港岛投奔做交际花的姑母，浑身带着林黛玉第一次到大观园时的忐忑和谨慎。
而梁太太则下了车就将乔琪乔拒绝了自己的事一箩筐地向小丫头倒去，连葛薇龙的面都没有见，只是安排丫头让她自己在楼上的房间呆着，不要扰了她交际。
但陈厌在这里做了改动，让梁太太直接面对葛薇龙，二者相遇，交错出晦暗的火光。
夕阳西下，阴沉沉的天空下梁太太走下汽车，周身花团锦簇，仆人围绕，葛薇龙则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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