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给了萧宏一个眼神,两个人走到殿外。
“朕离开的这几日,各方动静如何?”
“暂时没有异常。大概是年关了,他们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萧宏道,“倒是北魏今年特意派了使臣来参加元日的大朝贺。他们已经传了好几次话,迫切想要见阿兄一面。阿兄是否想见他们?”
“朕回去换身衣裳,你让他们到中斋来吧。”萧衍吩咐道。
北魏和南朝多年不来往,关系剑拔弩张。但萧衍登基之后,魏帝已经多次派使臣前来。虽说上回元翊来建康,居心叵测,弄出不小的乱子,但还是能看出魏帝想要和谈的诚意。
萧衍征战多年,其实也有些疲乏了,不想再大动干戈,而是与民休养生息。
北魏的使臣很快就到了中斋,一个正使一个副使,都是生面孔。正使是魏帝的人,说话很官方,大意是上回北魏太子来大梁,双方闹到不欢而散,魏帝已经训斥过了,并且叫他反省。这回魏帝诚邀大梁再派使臣去洛阳,让他一尽地主之谊,再共商大计。
另一个副使始终不开口,等正使要走的时候,他借口要方便,特意单独留下来。
“大梁皇帝陛下,实不相瞒,外臣是奉北海王之命前来。”
萧衍道:“你有何事?刚才为何不言明?”
那人急色道:“您有所不知,如今大魏局势紧张,您千万不要派人去洛阳,肯定会被太子扣下,借机生事。外臣与正使虽同为魏人,但分属不同的阵营。我们的陛下已经许久没有露面,军政皆由太子把持,他已经封锁洛阳,并陈兵十万在北海郡的边境。北海王希望陛下能相助。”
“这是你们的内政,朕插手不合适吧?”萧衍气定神闲地说,“何况北海王拥兵自重,区区十万兵力,他应该应付得来。”
那人尴尬地笑道:“陛下真是说笑了。北海郡虽然有兵力十万,但还要防着高丽和其他国家在背后偷袭。北海王垦请陛下帮忙,也是看在您的皇后和北海王妃的渊源上。事成之后,他必有重谢。这是他亲笔所书,请您过目。”他从怀中拿出一封文书,苏唯贞走过去,拿给萧衍。
萧衍翻开,快速看完之后说:“要五万兵力?口气倒不小。短短时间内,朕到哪里去调五万兵力给他?”
“陛下放心,北海王只是借用您的兵力,吓唬吓唬太子,太子那边未必真的敢动手。就算开战,也一定力保陛下的兵力不受折损。您想想看,太子那边出的都是猛将,万一北海王不敌,这北海郡跟大梁接壤,唇寒齿完,下一步,大梁也就岌岌可危了。据外臣所知,大梁国内也不怎么太平吧?北海王给您的条件十分有诚意,还请您慎重考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萧衍把文书放在案上,淡淡地说道:“你回去吧,朕会考虑。”
那个副使看萧衍神色很冷淡,以为他无动于衷,还想再陈情两句,说明利害,苏唯贞已经过来请他出去了。
副使无奈,只能行礼告退。等他走了,萧衍的神色才严肃起来,立刻命人去取舆图。
元焕这人素来狡诈,萧衍跟他交手,不得不小心。但元焕不会轻易放别国的军队进入北魏。到了要求援的地步,北魏国内的局势,恐怕已经超出外人的想象。刚才那人有句话说得对,唇寒齿亡,北海郡紧邻大梁边境,元翊的真正目的,恐怕不是北海而是大梁。若元翊真的驱兵十万南下,恐怕会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萧衍刚才在副使面前,故意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是不想被那人看到他的心虚。
萧衍眉头紧皱,吩咐苏唯贞,“去把沈约和柳庆远叫来。”
第118章 恳求。(二更)……
沈约是孤家寡人, 家里冷冷清清的,过年也没什么气氛。只早上去了桓家一趟,送了节礼。而柳庆远在京城里也是孤身一人, 往年都是在军营里值夜, 或者去萧衍家守岁。
所以内侍一叫他们,他们就立刻进宫了。
萧衍站在挂起来的巨大舆图前面,把元焕写来的求助信拿给他们看。
“陛下, 这中间可能有诈。”沈约如实说,“如果我们抽调都城附近的五万兵力去北魏, 很容易导致建康兵力空虚。若有心之人此时生事,我们将会很被动。”
虽然当初他们从荆州打到建康,只花了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但原本他们也只有三万人起兵,人数本就不多。后来战事结束,为了减轻国库的负担, 恢复生产, 萧衍又将大多兵士放归乡里。所以要一下分出兵力支援北魏, 并没有那么容易。
柳庆远点头, 同意沈约所言。
萧衍双手抱在胸前,盯着舆图上北海郡的位置, “如果元焕说的是真的, 十万兵力压到边境, 北边的防线会直接崩溃, 直捣建康。当年瓜步之战的教训,还不够惨烈?朕不能容许,北魏骑兵踏入国境一步。”
“既然如此,陛下可想好从何处调兵?”沈约问道。
萧衍看向扬州的方向, “北府军。桓玄刚掌扬州刺史,可能还没办法跟北府军完全磨合,朕打算命他为主将,王赞为副将,大军先到开平郡,再观后效。”
柳庆远飞快地做着手势,大意是北府军驻扎扬州多年,实战经验并不丰富。且若北魏使诈,骗北府军和他们联合,再杀回建康,那他们才是真的无力抵抗。
这些问题萧衍都考虑到了。
他选择相信元焕,一来是对北魏国中形势的分析。元翊早就有南下的私心,否则也不会在高丽和大梁有连番的动作。但魏帝显然不想再打了,所以几次三番派人要跟萧衍议和。他们父子离心,又或者是魏帝生病,被元翊所控制,元翊现在算是北魏的真正掌权者,很有可能会对元焕这个最大的威胁下手。
北魏的皇族构成本就十分复杂,历来争斗不断。何况在皇权面前,亲父子,亲兄弟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是叔侄。
萧衍帮了元焕这个忙,至少可以保证将来跟元焕谈条件的时候,有个筹码在手上。
“庆远,这年你过不成了。速带一队人马前往边境,朕要知道,元翊派谁为主将,其他地方是否还有伏兵。尽快把确切的消息传回来。”
柳庆远抱拳领命,迅速地退出殿外。
萧衍皱眉沉思,他越冷静的时候,说明心中的思虑越重。
沈约问道:“陛下还在担心什么吗?”
萧衍摇了摇头。对于打仗的事,他向来谨慎,一般会做很多设想,然后每一种都要想应对的办法。详细说起来太婆婆妈妈,所以他只会捡重点说。他不是个喜欢表达的人。
“陛下在里面吗?”
殿外响起王乐瑶的声音。她跟太后谈完天,发现萧衍不见了。萧宏说他来了中斋,明日就是除夕了,按理说朝堂官员早就回家过年了,谁这个时候还要见皇帝?她担心有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
“沈侍中在里面,娘娘稍等,仆去询问一声。”
苏唯贞进殿来,询问萧衍,萧衍让内侍把舆图收起来,若无其事地坐在案后。
稍后,王乐瑶进殿行礼,竹君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一些药丸。
“刚好沈侍中也在。”王乐瑶从托盘上拿了一颗药丸,装在精致的小袋子里,递给沈约,“这是尚药局新制的辟瘟丹,今年用了芸香,味道很好闻。沈侍中拿回去烧了,辟邪祛湿。”
“多谢娘娘。”沈约恭敬地接过,发现王乐瑶又拿了一个袋子给他,“这是给内司的,她还在养伤,明晚的宫宴我就不请她了。请沈侍中代为转交。”
沈约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把东西收下了,然后又向萧衍行礼告退。
王乐瑶走到萧衍身边坐下来,“陛下在跟沈侍中商量要事吗?”
“没有。”萧衍不想让她担心,隐瞒了北海王求助的事情,“你拿这么多辟瘟丹要做什么?”
“尚药局新送过来的,按照宫规,本是每个宫宇都要配一个。但我们这后宫太冷清,总共就三个殿阁有主人,我去行宫前忘记交代,他们就按旧制,剩下许多。我想着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不如明晚宫宴的时候分发下去。陛下现在若无事,不如帮帮我的忙,把它们都装进袋子里?”王乐瑶歪着头,露出笑容。
她的笑容明艳,眼神像把小勾子,一下就勾住了萧衍的心。
萧衍本来想说这些事交给宫人做就好,但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竹君听了暗中感慨,娘娘近来使唤陛下,真是越来越顺手了。
为了让帝后独处,竹君把东西放下,就退到了殿外。
殿上的内侍也都悄悄退了下去。
萧衍学着王乐瑶的样子,把辟瘟丹放进袋子里,但他不会打结,王乐瑶就手把手地教他。细白微凉的手指从他的指尖穿插而过,一黑一白,光影在上面流转,有种既对比鲜明,又互相融合的感觉。
萧衍看到她低头认真的模样,漂亮细长的脖颈从反腐花纹的衣领中露出来,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起伏的身线被蓝色的衣裙包裹着,衬得人像水一样温柔,而皮肤柔嫩,仿佛吹弹可破。
萧衍喉结滚动,气血上涌,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印上了她的嘴唇。
王乐瑶轻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含糊地回应:“就是故意的。”
这回来的路上他都不碰她,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吸引力了。
虽然许宗文说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萧衍顾惜她的身子,本想让她再养养。哪里想到她竟然胆子大到主动来撩拨他。他本就憋得很辛苦,这下定力全都土崩瓦解,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寝殿里,压在门扇上就火热地亲了起来。
“阿瑶,你受得住吗?”萧衍含住她如珍珠般的耳垂,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受不住你就会停下吗?”她轻轻地喘气,眼中还有狡黠的笑意。
那一瞬间,萧衍脑海中就闪过成串的词语:红颜祸水,魅惑君王,一笑倾城。
若他们没有成亲,在人群中遇见时,她对他这么一笑,他的魂魄恐怕也要被勾走的。然后不折手段,也要得到她。
炭盆里烧红的木炭被烧得过头,发出两声细响,殿内温暖如春。
床上的帘帐放下来,光影在窗台上流转,渐渐向西偏移。
初时萧衍还有耐心,后来就恢复了虎狼的本色。或者说他想控制,但是身体根本不听他的。
最后王乐瑶趴在那一团锦被里,整个人都有点昏沉沉的。刚才哭过好几回,比她这辈子清醒的时候哭得都多。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好像不哭出来,就排解不掉那种欢愉至极的感觉。
萧衍从背后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揉着,“怎么浑身都是骨头。都补到哪里去了?明日开始,你必须多吃些。”
王乐瑶闭着眼睛,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整日吃药,嘴巴都是苦的,哪有胃口多吃。二郎,我想去见一见母亲。”
萧衍就猜到她今日主动送上门,还如此配合,予取予求,应该有别的目的。
“你想去北魏?”
“嗯,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王乐瑶转过身,看着萧衍,“我跟北海王说好,他已经邀请你了吧?”
那哪是邀请,明明是求援。
萧衍道:“近来北魏国中不大太平,等局势稳定了,我会陪你去一趟。”
“北魏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过就是皇权斗争而已,对他们国家来说是家常便饭,元焕实力雄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不用担心。”萧衍故意避重就轻地说。
王乐瑶点了点头,又大着胆子道:“到时,我想请那个老巫医给你治病。他既然有办法诊出我需要换血,肯定是个高人,也一定能治好你。最近我听刘八娘说了很多仇池的秘术,都是闻所未闻的。”
刘八娘跟着她回宫,已经暂时被安置在显阳殿中。
“朕不是无事了吗?有一阵子都没发病了。”萧衍对去北魏治病一事还是有几分排斥。他此生从不求人,更别提去求一个对手。
“可我们永远不知道你下回什么时候倒下去,倒下了何时会醒。你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你是大梁之主,所有官员,百姓,都要仰仗你。”王乐瑶抱着他,声音有些哽咽,“而且我不想一直活在随时会失去你的恐惧里,更不想余生一个人活着。我没有那么勇敢,无法靠回忆活下去。你就为了大梁,为了我努力试一试,好不好?”
她的身子本就单薄,因为情绪而微微发抖,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脆弱。
她骨子里其实是很坚韧的,哪怕独自去行宫治病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
可她却因为害怕失去他,而如此放低姿态地恳求。
萧衍几不可闻地叹了声,还是妥协了:“好,朕答应你。”
“真的!?”王乐瑶睁大眼睛,生怕他反悔一样盯着他。
萧衍点了点头,“君无戏言。不过此事要押后,朕要先帮元焕一个忙,再跟他谈条件。”
虽然王乐瑶不知道是什么忙,但他肯答应,已经是天大的让步。她高兴地抱住萧衍,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别说是去北魏治病了,就算此刻她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大概也甘之如饴。
只愿出兵之事,一切顺利。
第119章 变数。(一更)……
除夕又称为岁除, 这一日,家家户户要送岁和留宿岁饭。白日洒扫门庭,更换桃符和门神, 夜里则阖家团聚, 大摆酒宴,但席上不能把东西吃完,隔日要洒到大街上, 以求去贫留富。
宫中也同样忙碌,因为晚上要开宴, 所以王乐瑶需要起个大早。
就寝时,她多是睡在里侧。平时萧衍都比她早起,有时半夜还要起来喝水,批阅奏疏,睡在外侧比较方便。
此时屋中灰蒙蒙的,蜡烛早就烧尽了。她见萧衍还在熟睡, 想从床尾悄悄下床。怎知她刚把萧衍横在她身前的手拿开, 萧衍就睁开了眼睛, 一把将人捞到了怀里。
“阿瑶, 再睡会儿。”他的声音沙哑,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呼吸她身上的香气。
两人本来就穿着薄薄的中衣, 他身上的热度隔着衣料传到她身上来, 加上细微的摩擦, 气氛立刻变得暧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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