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见近日威风八面的二爷都缄默不语,自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偏偏三夫人李氏是个急性子,实在憋不住便问道:“安王殿下,咱们一大家子都好好的,也没人犯了事儿,不知您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何?”
说罢,李氏丝毫没理会三爷虞慎仁递来的眼色,她惊呼一声,恍然大悟道:“莫不是虞晚犯了事儿?”
安王听说虞晚的名字被这么唤了出来,登时面色一冷,眼神不善地望着李氏。
虞慎仁见了心头一跳,连忙呵斥妻子道:“无知蠢妇,还不快闭嘴!”
“你说谁是蠢妇!”
李氏气得立马就跳了起来,然而还不待她继续发话,便听到厅内一记阴阳怪气的讽刺声冲她响起:“卫国公府三夫人,您别忘了自个儿是什么身份,安王殿下在此,哪有你撒泼的份?”
说话之人,是安王身边的太监,何瑞。
他在京城素以牙尖嘴利著称,甚至就连大内总管李福,在嘴皮子上都不是这位何公公的对手。
李氏气得面色青白交织,被三爷虞慎仁赶紧按着坐回了位子。
虞慎堂见此,连忙打了个圆场,朝安王拱手一礼道:“弟媳不懂事,安王殿下莫要见怪。”
话落,安王却是连眼皮子都未抬,反倒是那何瑞冷哼了一声,登时弄得虞慎堂满脸尴尬之色。
今日怕是不好收场。
卫国公府其余人皆是惴惴不安,整个常松厅如同坠入了冰窖,直到一记丫鬟的通传声响起:“二姑娘到!”
安王这才露出一个和煦的笑,起身朝走进来的虞晚道:“虞二姑娘来了,让本王好等。”
虞晚扫了眼厅内景象,倒是和她所料不差几分,便轻轻朝安王福身行礼道:“臣女见过安王殿下。”
安王抬手客气道:“快请起。”
旁边的虞菁见到这一幕,只觉妒火中烧,连胸口都憋着一股子怒气,险些就要喷涌而出。虞晚这个狐媚子,何时和安王殿下处得这般好了?她凭什么,从小到大都能得到最好的!
这等满含恨意的视线,虞晚自是未曾忽视,此刻正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
起先她还不曾明白,后来一抬头看到安王那张脸,顿时会过意来。
没想到安王竟被虞菁给看上了,还是在这等情境下,当真令人发笑。
安王却无心理会虞菁的爱慕,他方才朝虞晚一笑而过,此刻便沉了面色,冷声朝卫国公府众人道:“今日本王过来,乃是奉太后娘娘口谕,近日卫国公府所有人无故不得出府。除了虞二姑娘,其他人都在府里好好待着,哪儿都不许去,违者格杀勿论!”
话落,常松厅自是一片哗然。
虞慎堂身形一晃,脸色微微发白,他猜出了几分太后的用意,却犹疑着不敢确认,便颤着嗓子问道:“卫国公府与宫中素无招惹,敢问安王殿下,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安王重重地冷笑一声:“卫国公府之前都做了什么,难道虞二爷不曾知晓?”
虞慎堂仿佛被抽干了浑身血液,整个人凝固在原处,一个字都不敢说。
倒是陶氏最先反应过来,她料想安王和太后一方并不知晓硕鼠之事,便暗地里按了按虞慎堂的手背,表面却朝安王谦卑恭敬道:“安王殿下教训的是,卫国公府是有做得不对之处,还望殿下和太后娘娘宽容一二,今后二房三房一定遵守本分,不再越矩。”
“最好是如此。”安王看了眼陶氏,随即放下茶盏起身,“本王今日把话搁这了,若有敢违令者,休怪本王无情!”
说罢,安王也不再久留,一撩衣袍便出了常松厅。
虞晚看了眼陶氏等人难看的面色,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痛快。只要一想到兰芷那双腿还没治好,她便高兴不起来。
这时,安王身边的何公公却走到虞晚面前,朝她客气道:“虞二姑娘,咱家殿下有请。”
虞晚听罢,轻点了头道:“我这便过去。”
说完也不看二房三房众人神色各异的难堪模样,她便随着何公公走出了常松厅。
安王等在外头,左右都有人保护,他见是虞晚走了出来,登时换上了一副清风霁月的笑容:“虞二,母后她对你可是十分关心,一听说你的丫鬟出了事儿,便急忙派本王过来,给你撑场面。这等殊荣,就连本王也没有。”
“安王殿下说笑了。”虞晚听见安王亲昵的言辞,唯有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道,“太后娘娘近日可有何指示?”
安王失笑,他自然看了出来,虞晚面对他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太后身上带,就是不肯与他多话。
不过安王也犯不着去计较,便继续温和一笑道:“母后这番动作,自是为了敲打一番你的那些亲人。今后他们无法派人出府,就难以再做手脚,想来卫国公那边已无大碍,你无需担忧了。”
虞晚听后微微颔首,她左右四顾了一圈,见周围有安王的侍卫看守,可见安王也是个小心谨慎之人。
她轻启了朱唇,缓缓道:“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女定会铭记一辈子。今后臣女进宫,定当为太后娘娘效犬马之劳。”
安王望着虞晚明艳瑰丽的容颜,阳光下她的肌肤白得耀眼,他眼神微微一闪,笑道:“那自然好。”
虞晚微低了头,福身道:“那臣女先告退了,太后娘娘若有何旨意,可派人传话过来。”
安王轻轻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好。”
虞晚于是回了雪筱阁,云袖因为身上的伤,还要休养两日,因此虞晚身边没了可以近身伺候的丫鬟,只能在现有的几个二等丫鬟中挑选出一个。
瞧来瞧去,一个名叫碧意的小丫鬟倒是入了她的眼。
虞晚扫了一圈所有下人,最终定下了人选:“碧意,你出来。”
碧意垂首走到最前面,跪在地上听候主子的吩咐,面貌乖巧温顺得很。
虞晚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丫鬟,待会便去一趟云袖的屋子,问问她平日都怎么干活,知道了么?”
碧意听罢,面上惊喜一闪而过,随后她连忙磕头,细声细气道:“多谢姑娘提携,碧意领命。”
“去吧。”
就在碧意刚踏出雪筱阁时,突然见迎面走来一位嬷嬷,此人气度不凡,倒像是宫里那位太后娘娘派来的。于是碧意故意走得慢些,一边凝神细听屋内到底说了什么。
随后她便听见那嬷嬷的声音响起:“虞二姑娘,太后娘娘宣你速速进宫。”
第6章 【006】 富贵险中求
虞晚乍听此言,还以为是父亲出了事,连忙问道:“太后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嬷嬷见她一脸紧张,赶紧出言宽慰:“虞二姑娘且放宽心,卫国公无甚大碍,太后找您是为了别的。”
虞晚暗自舒一口气:“那我这就进宫。”随即往门外唤了一声,“碧意。”
碧意自然并未走远,此刻连忙折身回到正堂,她料想虞晚是要带自己进宫,便作派沉稳地福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虞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终道:“你随我进宫。”
碧意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冷不防那嬷嬷便开始催促,于是她很快随着虞晚上了宫中的马车。
马车前行途中,虞晚细细地给碧意讲宫里的规矩,叮嘱她万事谨慎,碧意听后一一应了。
等二人到了寿康宫前,虞晚被碧意扶着走出舆厢,而后依旧是平心静气,这才施施然踏入殿中,朝上首坐着的太后行礼道:“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眉目慈爱地笑道:“快起来吧。”
虞晚依言起身,由宫女引着在一旁的玫瑰椅上落座,那茶盏刚端上来,她便听太后开口道:“你的丫鬟出了事儿,哀家便吩咐安王去敲打一番卫国公府,如今你可满意?”
这话刚落下,虞晚便静默了一瞬。
也许在太后娘娘眼中,贴身丫鬟的一双腿,只值得这点惩罚了。
眼下已敲打过一番那些人,按理说她该满意,可她心底却执拗地抗拒着,一刻也不曾改变想法。
虽是如此,可虞晚也不会在此时触太后的霉头,她立即跪地谢恩,那三千青丝顺势滑过她的肩头:“太后娘娘愿意出手,臣女感激不尽。”
“好孩子,起来吧。”太后颔首笑道,“卫国公的事儿基本解决了,也该商量下你进宫之事了。”
虞晚心头一跳,抬头飞快地望了眼太后,又很快垂下眼帘道:“但凭太后娘娘吩咐。”
“先前哀家已将你的画卷送去了养心殿,为了掩人耳目,还特地送去美人图共计二十幅,可陛下……”太后扶住额头,瞧着颇为伤神的模样,“竟让一只鹦鹉,替他看画。”
虞晚愣了愣,太后这话中之意是,她没被一只鹦鹉选上?
很快虞晚心念一转,就觉得这说不准儿是件好事,可她也不敢触怒太后,便装作难堪地问道:“陛下他……无意充盈后宫么?”
太后连忙解释:“那倒也不是,你看陛下的后宫,也是有几位美人的。”
虞晚见太后并未打消念头,只好继续演戏,又装作松了一口气:“那便好,不然臣女再想想法子?”
此话一出,太后的目光便流露出赞赏之色:“哀家找你,就是为了商量这事儿。”
虞晚顿时会意,可她对新帝的饮食起居和平日喜好并不了解,又从何下手呢?
都到了这等关头,看来还是得兵行险招。
一个念头在虞晚的脑海中翻来覆去,最终她觉得可行,便轻声说与了太后,不知能否被采纳。
太后起先还有些惊讶,后来她瞧了瞧虞晚玲珑有致的身段,突然就改变了想法,反而赞许一笑道:“那便依你所言,且试一试。”
“臣女遵命。”虞晚心无波澜地应下,想起如今身在诏狱之中的父亲,一时又忍不住问道,“事成之后,臣女的父亲可否出狱?”
太后知道她是思父心切,便难得宽宏大量道:“哀家从不食言,只待进宫圣旨一下,你父亲便能出狱。”
“多谢太后娘娘。”按理说,圣旨会在进宫前几日降下,因此虞晚听见父亲出狱的日子又提前了几日,顿时欣喜不已。
然而卫国公府上下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二房三房的四位主子在燕荣堂商讨对策,先前那批硕鼠已经送往诏狱,如今情况如何,连他们也无法掌握。
因着安王先前那一番敲打,此时无人敢踏出卫国公府一步,更别提带什么消息回来。
三爷虞慎仁急得焦头烂额,他满心眼想的都是硕鼠之事,此刻忙不迭说道:“为今之计,赶紧把那些硕鼠都撤回来。否则将来万一事情闹大,陛下和太后联手追查起来,咱们唯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
他妻子李氏此时也慌了神,捉住二夫人陶氏的手便道:“二嫂,你快想想办法啊……硕鼠的主意是你出的,难道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了可如何收场……”
陶氏却冷冷甩开她的手,甚至还轻哼一声道:“收场?安王殿下方才过来,可有半个字提到硕鼠?依我看,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被他吓破了胆,如今竟然还想自揭其短!硕鼠一计就如泼出去的水,岂是尔等想撤就撤回来的?”
“你!”虞慎仁在陶氏这头碰了壁,转而求助二爷虞慎堂道,“二哥,你快想个两全之策,否则二房三房就全完了!”
“三弟莫急。”虞慎堂倒是临危不乱,只是面色有些疲惫,“你二嫂说的没错,况且即使自揭其短,太后也不会放过咱们。”
虞慎仁愣了愣,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却听陶氏此时开口道:“三弟大可放心,诏狱那名狱卒的妻子儿女,可都在我手里,料他也不敢供出幕后之人。况且,他连自个儿是替谁办事都弄不清楚,还以为我是卫国公的哪位仇家呢。”
此话一落,李氏终于长舒一口气:“二嫂有话不早说,害的弟妹白白担心好一阵子。”
陶氏冷笑道:“安王殿下前脚刚走,你们夫妻二人便急得团团转,又何曾给我说话的机会?”
李氏连忙赔笑着道歉:“是咱们误会你了,二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虞慎仁犹有些疑虑,但见二房两人如此气定神闲,他终于也不再纠结此事,只长叹一声道:“富贵险中求,真乃诚不我欺也。三弟这条命,可全在二婶的手里了。”
陶氏冷冷勾起了唇角,十分笃定道:“三弟且安心吧,咱们等着看虞晚一人哭便是了。”
且说虞晚带着碧意自宫中回府后,她便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身在雪筱阁对镜自照。
镜中的人儿樱唇红艳,肤白胜雪,曾经父亲便夸赞过她,说晚儿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如今,这张容颜却要被锁在这深宫里。
她从此就如那笼中雀,不知自由为何物,但求保住自己一条命。
虞晚轻轻叹息一声,想起明日便又是进宫的日子,她便有些提不起精神。可一想到出狱的父亲,明日之计却又势在必行,丝毫没有矫情的余地。
最终,虞晚轻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蛋,当晚梳洗过后,便早早地卧床歇息了。
燕荣院。
碧意站在二夫人陶氏面前,将今日随虞晚进宫后听到的一切悉数禀报,可谓知无不言。
陶氏顿时知晓了虞晚明日的计划,以及太后和虞晚的全部打算,一时她神情变幻莫测,后来竟是轻轻笑出了声,最终变为极其肆意的大笑:“哈哈哈……我当她是贞洁烈女,哪知不过是个卖身求荣的下贱胚子!”
碧意讨好地笑了笑,随之附和道:“夫人所言不差,这虞晚真是不要脸面,奴婢可都想不出她那等法子。”
陶氏抿了抿她猩红的唇,那色泽艳丽的口脂就如同血一般刺目:“如今我已知晓了她们的打算,只要卫国公一死,虞晚和太后二人间的纽带就此消失。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事情会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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