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方转身,便遇见暗卫自后门匆匆赶来,“王爷,张彪死了。”
“何因?”他正色道。
“初步判断是自杀。”
李砚尘眼神骤然变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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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庭院,弯弯绕绕走出许久,姝楠跟随皇上的轿撵路过一偏僻角落,看见侍卫用简陋的木板抬着个人从后门出去。
死者口吐白沫,脸色发紫,像是中毒。
姝楠在死人脸上定格一瞬,静默着错开了目光。
“别害怕,”李叙白一阵咳嗽,喘着粗气道:“那是皇叔的侍卫张彪,那日叔派他接应你们进宫,哪知此人受了文家的指示,竟在大街上对你们滥用私刑。”
她静听不语。
“怎么死的?”
听小皇帝问起,抬尸体的小斯跪地道,“回皇上,张彪私自对各国皇子公主用刑,企图败坏王爷声誉。
昨日王爷只是传来问个话,谁曾想半个时辰前他竟服毒自杀了。”
“突然自杀?”李叙白没所谓道,“可有告知二叔?”
小斯回:“王爷已看过,命我等处理尸体。”
李砚尘的名声还需要败坏?还能更坏?姝楠这样想。
“皇上,王爷的名声,莫非都是被这些人败坏的?”她难得插话道。
李徐白“额”了半响,中肯道:“一半一半吧,二叔发起怒来,有时候还挺吓人。可让人鞭抽质子这等下作之事,他倒不屑于去做。”
李砚尘架空帝位,李叙白不跟着文太后一起筹谋就算了,反而还一心向着这位奸臣,可见姓李的手段了得。
姝楠没接话,听他稚嫩的话音再起,“朕知道,摄政王独霸朝政唯我独尊,莫说他国,就是太渊,也有数不清的人想把他拖下神坛,踩进泥里。”
“很多人说朕认贼作父,是傀儡,是昏君,愚不可及,可是……”小皇帝低声嘟囔,“如果今这局势,没有皇叔主持大局,没有他的果断狠绝,太渊早就不是李家的了。只要老祖宗的基业尚在,百姓安居乐业,谁做这皇帝,又有多重要呢?”
只要老祖宗的基业尚在,百姓安居乐业,谁做这皇帝,又有多重要呢?
姝楠在他雪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深感惊叹。
年龄虽小,却有着超凡的大局观。
若非天妒英才,施以重病,待他羽翼丰满后,又怎会当不好这皇帝?
李叙白说的不无道理,李砚尘狠绝,李砚尘倾朝野甚至权倾天下,无数人想吃他肉喝他血,可一旦他真的倒下了,太渊又能支持多久,李家的江山又会落到谁手里。
文太后苦心争夺,难道只是为了他这病秧秧的儿子吗?不,她为的是她的荣耀,以及她背后的文氏家族。
这些,李叙白看得清清楚楚,李砚尘当然也比任何人都明白。
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于他们,他们于自己,都终究会成为过客,天下谁主沉浮,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姝楠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那个什么阁,总之她还是记不得那个字读什么。
所谓的书房,比她想象的大得多,重重叠叠弯弯绕绕,走进去像迷宫。
可想而知,要靠搜房子找钥匙,显然是天方夜谭。
走到里面,只见周遭绿柳垂阴、花团锦簇,男男女女文人雅客们在剑客斩风的陪同下,吟诗作对舞文弄墨,相互切磋。
小皇帝一到,全体行跪拜之礼,他草草挥手,说了声“平身”朝谢池羽道:“谢爱卿,你今日又写了首什么诗?”
“皇上快别这样叫,我连功名都没考上,愧对于这声‘爱卿’。”谢池羽扶着李叙白,道谦虚。
小皇帝笑说,“无妨,待朕满十三,陪你一起考。”
谢池羽哭丧着脸,“那我更没希望了。”
“你堂堂兵马大元帅之子,谦虚了,要相信自己。”
皇帝每逢热闹,必将忘记姝楠,她倒也没觉得怎么,默默侯在边上。
没过多久沈佳就搀着夏侯莺走了过来。
“娘娘方才可有伤到?”夏侯莺关切问道。
姝楠摇头表示没有,又回问了她一句是否伤着。
她说幸好夫君及时搭救,否则真的凶多吉少。说这话时,她脸上爬过一抹红晕,难掩笑意。
正说着,郭云的夫人匆匆赶来,脸色慌张。
“夫人这是怎么了?”沈佳忙问。
郭夫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道:“来的路上遇见有人被拖出王府,模样吓人,因此被惊着,耽搁了时间。”
姝楠抬眸,听见沈佳紧张兮兮道,“在摄政王府,这好像是常事,死的是谁?朝中重臣?”
郭夫人道:“也不算,就是那日在长街头用铁鞭抽你们的张护卫,传言是自杀,来的路上我听说王爷正在命人彻查,可谁敢在摄政王府行凶?这不明摆贼喊捉贼吗。”
郭夫人口无遮拦,说出来后才觉得这话犯了大忌,忙用手捂着嘴巴。
“啪”一声,不远处文世杰掰断了手中毛笔,眼里闪过丝丝慌乱。
心想难道今日特邀这么多人来,就是要让所有都知道他是如何对待背后搞鬼的人的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弄死张彪,杀鸡给谁看,想让他文家颜面扫地知难而退?
堂堂一品带刀侍卫,他李砚尘说杀就杀,不就仗着自己有龙腾密卷?嚣张至极。
如此想来,文世杰愤然起身,拽着沈佳往外走,吼道:“走了,妇人之见,走到哪儿吹到哪儿,你屁话怎么这么多?跟谁都能混到一起。”
姝楠不动声色地目送两人离开,转过身,颇觉心情不错,于是拿起了案上的笔,认真在宣纸上“画”了几个字。
“你在画蛇?”
李砚尘的声音冷不伶仃在姝楠头顶响起。
她仰头看他,额角抽了一下,一本正经道:“这是‘一’。”
第13章 他真好看 他意识到自己被人过河拆桥了……
李砚尘看见姝楠时,尚且隔着些许距离,她正有模有样地坐在案前,手握狼嚎,低眉提字。
他不禁微怔,她那身衣裳是他以皇上的名义让人快马加鞭去宫里拿的,淡白如菊却不失精致,加之她气场冷艳,身材出挑,虽瘦而饱满,远远看去更甚摇曳仙子,恍若上天遗落在凡尘的明珠。
就在他饶有兴趣地走近探头看她写什么时,跃进眼帘的竟是一条条细细长长的“毛毛虫”。
坐姿是极端正的,态度也是十分认真的,而且对周围嘈杂充耳不闻,专注于自己的“创作”。
这双纤纤玉手,当真写得一副“好字”。
李砚尘问:“你在画蛇?”
姝楠仰头,这样看李砚尘,男人的轮廓越发锋利突出,她整齐又狭长的睫毛闪了闪,正经道:“这是‘一’。”
李砚尘后知后觉,做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道:“你再写个‘六’。”
姝楠瞥他一眼,低头在‘一’上面添了一点,在下面添了两点。
李砚尘看罢,两方英眉往上挑,缓缓对上她的眼,不置一词,像是再说“哇,好厉害”。
这时李叙白走了过来,“咦”了一声,“姝楠,你在画蛇吗?还添了三只足。”
“………”
她听见李砚尘清晰地笑了一声,之后便淹没在了诸位高官贵人的问候声中。
见他时而浅笑嫣然,时而冷眼不语,面对上前搭话的女子,也始终保持着礼貌而不失风度的微笑,既不见他对谁主动,也不见他明显拒绝。
待真有女子要扑上去时,他又会骤然撩眼看去,眼神里透着浓浓的警告,那些女人便立马识趣,保持着较为正常的距离,一脸失望地继续与他搭话。
仿佛能说上几句话就是她们一天的精神粮食,哪怕李砚尘始终不冷不热。
不为钱财,不为色/欲,感觉他在同人谈笑风生,却又不是在同人谈笑风生。
姝楠收回余光,扯了扯嘴角,动笔画了个大大的王八,将那个耻辱的“六”字盖得干干净净。
因为李叙白赶着回宫吃药,还没到晚宴,她便跟着队伍回宫了。
李砚尘路过她写字的案几旁,看见上面的王八,顿了一脚,一时不察,捧场做戏的眼里穆然溢出几分温度。
见下人们正要收那张“废纸”,他讪讪说了句:“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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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大堂内,宾客们做鸟兽散去已是深夜,谢池羽故意留到最后,疑惑道:“张彪真是自杀的?”
李砚尘一身玄衣,单手靠在案上轻轻揉着山根,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说:“所有迹象表明,是自杀,但是……”
“但是为何会选择那个时候自杀?恰好是所有人从马场赶回来人最多的时候。”谢池羽补充道,“若是他杀,就得在王爷暗卫的眼皮子底下作案,这不可能吧?难道真的是巧合?”
“看结果就知道了。”李砚尘阴沉地说。
如果一件事弄不清楚源头,那就看它最终的结果指向,究竟对谁最有利。
出门时谢池羽瞥见他的手,意味深长道:“王爷今日英雄救美那招,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
李砚尘悠悠然抬眸,不以为然道,“是吗?”
那厢似笑非笑出了门,嘴里嚷着:“回去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热闹褪去,房中只剩李砚尘孤身一人。其实很多时候,他也只是喜欢看热闹,自己看似沉醉其中,实则觉得索然无味。
空座片刻,他把那张画着王八的纸放在火焰上,在即将点燃时又缩回了手,随手扔去书架上。
见斩风抱剑守在门外,他唤了一声,对默默方走了进来。
李砚尘取出柄剑,问他可认得。
“认得。”斩风动嘴道,“孤烟的剑。”
“你对她,了解多少。”他问。
几年前斩风还是剑客榜第一的高手,自从被孤烟打败后,他的名声一落千丈。
两月前收到李砚尘的招揽信,他便来到了府上。本以为孤烟死了他可以大显一番身手,怎奈何他这雇主的武功远在他之上,所以斩风往日里除了迎宾赔客,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对此他颇觉沮丧,堂堂剑客,到底还是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此女有个特点,白天对人发起进攻时,对手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此为她的必杀任务,见过她的人都会死。”斩风缓缓说道,“若是晚上对人发起进攻,多半为挑战,对手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会被她打败,但仍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李砚尘静静听着,“嗯”了声。
“她很怕别人攻击她的右方,”斩风继续道,“有人猜测,她右耳失聪。”
李砚尘撩眼看去,这倒是条新线索。
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满树的凤凰花开得血红妖娆。宛如他此时手里握着的七星龙渊,傲得内敛,透着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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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叙白在第二天病情加重,咳得昏天暗地,连早朝都没上。
文太后急得团团转,尽管李叙白多次向文太后解释,是他自己要骑的,她仍不相信。
文太后知道这都是李砚尘造成的,可她满腔怒火无处可发,只得拿着底下人撒气。
寝宫里跪了一屋人,姝楠的身上被文太后泼了盏茶,好在不是很烫。
“让你照顾皇上,你就是这样照顾的?骑马?皇上这身体是能骑马的吗?”女人指着她吼。
姝楠抬眸看她,不置一词,复而又看不出情绪地底下了头。
过不多时摄政王和文国公等人相继赶来。
文国公是小皇帝的外祖父,手中握有少量兵权,跟李砚尘相看两相厌,二人处于长期对抗状态。
文太后坐在李叙白的床沿边,哭红了眼,见自己父亲到来,腰杆一下就直了。
她愤怒地质问道:“摄政王明知皇上身子孱弱,为何还要带他策马?”
听是李砚尘来了,小皇帝强撑着身子喊了声“叔”,之后又是一阵咳嗽。
文太后简直要被这没出息的儿子气死,她怒目瞪着门边。
李砚尘负手而立,全程无动于衷,他的眼尾漫不经心扫过姝楠,在她打湿的袖口上停顿片刻,慢慢悠悠开口道:“大嫂想要一个怎样的皇帝?”
文太后轻哼一声,满嘴讽刺,“本宫自是希望我皇儿,对外开疆拓土,对内,痛斩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四个字她咬得极重。
李砚尘看了眼脸色惨白的皇上,眸中有过刹那的柔和,面对众人时,忽而变成了阴冷的无谓,他轻笑:
“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皇上,开疆拓土?痛斩乱臣贼子?太后在说笑话?”
“你……”太后怒及,“别欺人太甚。”
“摄政王,”一直不吭声的文国公稍稍抬起眼皮,话音沧桑,沉稳淡定道:“历代先皇在上,王爷做事不要太绝!”
“本王如何做事?”李砚尘掐着他话尾道,“太渊百姓流离失所了?城池被敌国攻占了?”
文国公正色道:“你目无天子,不畏皇权!祸乱朝纲。”
双方争锋相对恶语相向,屋里几十号人,个个低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出。
姝楠听见李砚尘“呵呵”笑了声,云淡风轻回他:“所以?”
“李砚尘,”文太后喊他大名,“太皇太后何曾亏待过你?先皇何曾亏待过你?本宫又可曾对不起你半分?你别太不要脸!”
跟别人相比,文太后并不是很怕李砚尘。
因为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同出一个夫子,同走过年少时的诸多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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