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为妃时尚且年轻,因为有几分姿色,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也因为不晓得隐藏锋芒,遭人记恨,在方皇后的玩命打击下,我选择逃出皇宫。”
她说:“出宫时我已有生孕,狗皇帝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开始派人寻我。姓方的无后,她怕我腹中龙子会成为我东山再起的筹码,便背着狗皇帝派杀手四处追杀我。”
“狗皇帝着实没用,终究是皇后的人先找到了我,那时我刚生产完,是对双胞。
你永远想象不到,后宫的女人一旦狠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将我逼到悬崖边上,让我从你们姐妹二人中选一个活,选一个跟我一起死。
我无奈啊,选谁呢?两个都是我的血肉,但能怎么办呢?总得做选择啊,否则你们两个都得死。”
“她为何要留下一个?”姝楠问。
“怕皇上治她谋杀皇嗣的罪,所以带了一个回去,然后说我是畏罪自杀。”
“为何不两个一起带?”
“宫里又没人知道我生了两个,她恨我入骨,想让我死前尝遍锥心之痛呗。”
那些从不知道的身世之谜像水一样罐进姝楠脑子里,八岁的年龄,尽管她不能完全理解,但并不妨碍她因此而滋生仇恨。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真的是万般无赖,只能把体格弱一点那个留下,带着你跳了崖。”林小燕背着姝楠跑得有气无力,很久才又接着说:“好在咱两命大,下面是条江,我们被江上的渔民救了,没死成。”
她说得轻松,姝楠知道她心里在滴血。
“我要为你报仇。”小女孩用跟她年龄不相符的语气冰冷地说道。
“可别,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
眼见着身后的山匪越来越近,林小燕放下背上的人,将她拉到灌木丛后,蹲下身用手为她擦去耳朵上的血,不疾不徐道:
“仇我已经报了,坠崖后娘策划了整整五年才逮到机会,有次方皇后出城听曲,我扮成戏子一刀就把她咔嚓了。你看,真的狠下心想杀一个人,其实很简单。”
“娘把属于娘的仇都报了,你今后就不用再说什么为我报仇的话了。”
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在姝楠的记忆里,林小燕一直是个开朗大方和积极向上的人,从不轻易掉眼泪。
“姝楠,为娘再教你一个生存之道。“她献宝似地讲道,“只要你足够淡定,别人就永远猜不到你心之所想,如此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那也是林小燕第一次带着姓氏喊她大名,以往从不这样唤她,怕招来杀生之祸。
就在那一瞬间,姝楠一下感受到了生离死别之痛。她自幼就不会哭,哪怕伤心到极致也流不出半滴泪。
那一刻,她只能惊慌失措地、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母亲。
林小燕轻轻拍着她的背,把头靠在她幼小的肩上,轻轻蹭着她的脸颊,话语里满是温柔和不舍:
“往后余生,我要你热烈而又自在地活着。”
听完这句话,姝楠感到后勃颈被重重击了一掌,再醒来时……天塌了。
她从枯萎的干草里爬出来时万恶的山匪们已经不在了。
不远处躺着具女尸——是林小燕的。
为了不被凌/辱,她走得很体面,死于自杀,嘴角挂笑。
那抹笑像是留给姝楠的,哪怕在生命最后一刻,她想让女儿学会笑着活下去,坚强地去面对往后这世间形形色色人和事。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最后的记忆。
只可惜,姝楠学不会如何去笑,对她来说比登天还难。
荒原之上,母鹰轰然死去,只于幼鹰孤独地立在天地间,她跟世间所有痛失母亲的幼崽一样,守着林小燕的遗体不肯离去,一天又一天,悲切、绝望、无助、痛苦……
“往后余生,我要你热烈而又自在地活着。”
林小燕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姝楠耳边响起,她骤然睁眼,喘气声尤为粗重,眼里有过稍纵即逝地痛苦和挣扎,很快又恢了平静。
李砚尘背靠着马车,两脚/交叉搭在对面的垫子上,他漫不经心撩起眼:“醒了?”
姝楠打量着眼车内结构,坐起来时身上的毯子随之滑到底部,她白皙深邃的锁骨上面,全是细细的汗珠。
即便很快控制住翻涌的情绪,脸上紧绷的肌肉亦没能及时放松下来,姝楠僵硬地对上男人晦暗不明的眼,微微点了下头,言道:“抱歉,上错马车了。”
那尚来不及收起的痛苦如数落在了李砚尘眼底,他不动声色把左脚抽出来压到右脚上,随口说道:“也不一定,或许,是我上错了?”
睡前晕晕沉沉,看着马车跟皇上的很像,便一股脑儿爬了上去。听他这样一说,她又有些不确定。
不过很快她就从对方似笑非笑的眼里得到了答案,他在捉弄自己。
姝楠想下车,却被他两条大长腿挡着,她瞥着那双精致的靴子,垂眸道:“王爷,劳烦高抬贵脚。”
“不喊叔了?”李砚尘一动不动,答非所问,“做了什么梦?”
她撩眼看去,面无表情道:“记不得了,很乱。”
他盯了她片刻,脑中百转千回,没继续追问,勾了勾下巴,示意她看外面。
姝楠身子稍稍往前倾,撩起帘子往外看,她不由一惊,林荫道上满是凤凰花,像血一样红,微风扫过,嫩叶散着芬芳,花瓣像雪纷纷扬扬,打着转儿地飞舞,倒是美不胜收。
在仰头看天,太阳已经当空照了,说明她睡了很久。
姝楠收回目光,放下帘子后再次表达歉意,“耽误了王爷的时辰,抱歉。”
“抱歉总说在嘴上,多没诚意。”李砚尘言道:“莫如,请我吃顿饭?”
“侄媳对陵江不熟。”姝楠拒绝。
“叔熟。”李砚尘自顾自道,“你带上钱便可。”
“没带。”她实话实说。
那厢又勾了勾下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手镯可以抵押。”
“……”
姝楠加深了望他的目色,淡光透过帘子拂在他脸侧上,俊额薄唇,尤其是此时他那双黝黑深邃的瞳,好一副天然无公害模样。
若非昨夜见他痛骂文家父子,若非在房顶上感受到几十米外投来的凛冽目光,她都险些信了眼前人就是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贤王。
“这不合规矩。”姝楠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果然,李砚尘笑了,“你几时在乎过规矩?”他眼中神色一变,话音有些慑人,“别把过河拆桥表现得这般明显,不地道。”
她有些哑口无言,急于逃离那个逼仄的空间,认栽道:“我出去赶马车。”
说罢躬身欲起。
“坐好。”
姝楠抬头,还没看清他时,眼前一黑,头顶便盖下来一件热气腾腾的毯子,顿时将她整个人罩了进去。
她方才的那块毯子落到了车底,这块是李砚尘盖在自己腿上的,上面沾满了他的气息,令人一时恍惚不已。
听见帘子被掀起来,又感觉到马车飞速奔了出去,姝楠猛地扯下那块毯子,说不明道不白,就想把它甩在李砚尘头上。
这次她没再睡,探头去望窗外。
马车在路中间飞驰而过,满目红花迅速往后移,之后他们便拐去了街道上,不时有外出的官员见摄政王亲自赶马,有的呆若木鸡难以置信,有的震惊过后又连连躬身行礼。
终归怕被看见自己坐在车里,姝楠赶忙放下帘子,再不看外面一眼。
弯弯绕绕又走了片刻,马车忽然停了。
李砚尘措不及防拉帘子看进来,两人的目光毫无预兆地撞在一起。
李砚尘掠过她,目色在被扔在一旁皱巴巴的毯子上停留片刻,复又对上她若无其事的眼,“这么嫌弃我?”
“不敢。”姝楠从容不迫。
他说:“那就把它盖上。”
她有些无言以对,低头去拾车底下的。
李砚尘却指着座位上的说,“盖那块。”
姝楠不动,他便一直看着她,眼神像打雷时的光,带着难以抗拒的威力。
僵持不下,她迎上他冷冽的目色,把那块满是他气味的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男人似乎很满意,放下帘子又继续赶路。
姝楠凉着脸,正要再次把那块刺眼的破毯子扯开,便听见李砚尘自外头不轻不重说了句:
“盖好,这是命令,听话。”
第19章 把酒言欢 今天这么乖想不想跟我走
姝楠听清,睁眼望着帘子后那道修长的倩影,他一只脚弯曲,另一只腾空晃晃悠悠地甩着,看上去惬意至极。
对方后背似有眼睛,慕然侧头,不知是看她还是看风景,那棱角锋利且明目,姝楠转了下瞳孔,将视线缓缓移开。
过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来,李砚尘跳下马车,掀起帘子朝她说:“到了。”
姝楠躬身出门,本想从另一边直接跳下去,那厢却持续保持着他贵公子的涵养,握着拳将手腕伸在她面前。
他说:“究竟是我会吃人,还是你怕被吃掉?”
姝楠发现此人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他想做的事,他说过的话,几乎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砚尘耐心极好,等着她打够肚皮官司,等着她主动把手搭在自己手腕上,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的手出乎想象的柔,轻似蒲公英,也出乎想象的凉。
“你体寒,让太医院开些药补补。”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带路。
姝楠微怔,抬脚跟了上去。
那是个她没涉及过的地方,不大栋竹楼,却是精致至极。
楼门前有条不宽不窄的清澈河流,鱼游浅底,芙蓉出水;河上有吊桥,桥上种着各式各样的吊兰,从河这边一直顺着铁链挂到那边,铁链上则栓有风铃,风一吹,悦耳动听,好一派修身养性之地。
跟李砚尘一起摇摇晃晃走过吊桥,便可见大门上悬挂的匾额,上面刻着漂亮的篆体——姝楠瞥了一眼,不认识!
李砚尘全数看在眼里,顿住脚说道:“你好歹是个公主,不会写字便罢了,还不会认字?”
“……”姝楠噎了下,不以为然道,“资质平庸,没办法。”
“资质平庸?”他挑眉,“资质平庸的人,这些天都快把藏书阁有用的没用的书借完了。”
她掀起眼皮看他,那句“你监视我”到了嘴边又被她吞回去。
监视也正常,不监视才不是李砚尘。
“想什么呢,”李砚尘读懂了她嘴角的欲言又止,“不过是那日在宫里碰巧看见你侍女借书罢了。”
倒是没料到他会主动解释。
李砚尘上了几步台阶,忽然侧身望着她,似笑非笑道:
“《怎敌他晚来我房中一聚》?”
“……”
“《我与权臣同居的那些时光》?”
“……”
“《被权臣禁锢后我怀孕了》?”
“…………”
姝楠在他后面站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些书其实是温柔那丫头想看才借的,她只是无事时听她随便念念,根本没当回事。
但此时此刻被李砚尘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怎么看都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看来……你对此类书籍深有研究。”
男人调侃般的语气让姝楠越发不自在。
静默片刻后她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下巴微扬,弯了唇,“何止,侄媳还研究过《飞花艳想》《国色天香》《巫山艳史》……”
这都是些历朝历代的禁书,对男女情/色描写尤为露骨。李砚尘听罢,半阖着眼望着她,半晌无语。
在这个万兽皆躁动季节里,他可真会给自己找罪受。可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在这方面被女人比下去,于是他俯身欺近,口齿清晰道:“叔亦看过,找时间……叔可以陪你深入探讨一番。”
“………”
不再看女人什么表情,他转身,昂首阔步进了饭店。
紧接着便有人迎了出来,是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叟,见李砚尘带女人来吃饭,一脸惊讶。
“王爷有些时日没来了,今日想吃什么?”老叟笑说。
李砚尘直径往里走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见姝楠冷着脸站在一侧,他也不恼,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坐。”
姝楠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想吃什么?”他问。
“都可以。”她答。
李砚尘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哪儿有你这样做东的?”
见他如此较真,姝楠强忍着不适,凉声对老叟说:“照王爷平时爱吃的菜上。”
老叟笑了起来,“不愧是王爷第一次带来的姑娘,当真体贴入微。”
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交叉握着的手窜紧了几分。
“先上盘葡萄,”李砚尘想了想,补充道,“再加碗面条。”
老叟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道:“王爷素来不吃……”
他之后的话没说完,被李砚尘眼里放出的冷意逼了回去。
老叟转身离开,不多时小斯就端了盘葡萄上来,姝楠随意一撇,默默垂下了眼眸。
李砚尘将盘子推到她面前,“昨日见你似乎很爱吃这东西。”
姝楠顿了顿,也不看他,自顾自照着昨日的方法吃了起来。
舌尖抵着果肉,在他面前一颗接一颗地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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