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哪里还有黎国呢?不过成了齐国的一方属地罢了。
“奴婢姓李,是东宫的管事嬷嬷。”
她的语气冷淡而疏离,眼神中还带着轻蔑。
乐枝心中了然,却也不恼,“原来是李嬷嬷。”
“太子妃还未用早膳吧?”李嬷嬷的嘴角噙着一抹嘲弄,“请快些用膳吧。”
乐枝在膳桌前坐下,问:“殿下可有用膳?”
李嬷嬷倒是没想到这个太子妃年纪轻轻竟能如此沉得住气,想来是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不敢在东宫骄狂。
“自然是用过了。殿下习惯早膳只用这夜息香。”
闻言,乐枝眉心拧起:霍渡早膳只吃这叶子?难怪仙气飘飘的......
她拿起银箸,夹了一片,先置于鼻前轻嗅,好像是昨夜她在霍渡身上闻到的味道。再用贝齿轻咬了一点叶尖——
清凉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还带着些许怪异的辛辣。
不好吃。
太难吃了。
没想到这闻着清幽的东西,竟是如此难以下咽。
乐枝放下银箸,秀眉紧蹙。
离姚在一旁直皱眉,这一看就是她们在故意戏弄人。她抬眼望向李嬷嬷,道:“太子妃来自南方,饮食习惯有所不同,劳烦嬷嬷吩咐人做些热食来。”
她说得不卑不亢,更无傲慢。
可李嬷嬷却故意道:“这可难办了。太子殿下从不喜在早膳中加入热食,若是太子妃执意要加......”
如此给主子下马威,离姚气得手抖,这也太欺负人了!
她欲再次开口,却被乐枝拉住了。
“既如此,那便同殿下一样罢。”乐枝笑了笑,可眼底却无笑意,“李嬷嬷辛苦,下去吧。”
“太过分了!”望着李嬷嬷的背影,离姚咬牙:“她就是故意欺负您!”
乐枝笑笑,“是又如何呢?”
如今,身处敌国,她这个亡国公主,谁都可以踩她一脚。
能在东宫这样耀武扬威,说不定是霍渡的意思呢?
无妨,无妨。
只要活着,便来日方长。
“奴婢屋里还有一些干粮,奴婢这就去拿......”
话音未落,小丫头就跑了出去。乐枝脸色微凝,喟叹着摇摇头——
如果离姚不是霍诩派来的人,该有多好。
忽然,一阵鱼香飘来,乐枝心生疑窦,便起身循着香味走出膳厅。直到走到一间屋子前,鱼香味达到最浓。乐枝思索片刻,轻轻打开门——
屋内暖炉烧得正旺,温暖如春,还伴着浓郁的鱼香味。
她转动眼眸,终于看见了里头的人。
不,是里头的猫。
早晨才见过的小雪团子,正懒洋洋地趴在矮桌上。
见她开了门,雪团立马站起来,然后朝她跑了过来,依旧是一瘸一拐地,跑得很慢。
“别跑别跑。”乐枝赶紧快步走过去,蹲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原来是你住在这儿呀!”
“喵喵~”
乐枝抱起它,坐到矮桌前,望着一桌鱼制成的膳食——
炸鱼、小鱼干、烤鱼、鱼汤......
而且全是剔了骨的鱼肉。
闻着鱼香,怀里的雪团往桌上一跳,开始吃起了炸鱼,边吃还边发出满足的喵呜声。
“你这小家伙,真是幸福。”
乐枝摸摸空空的肚子,笑着感慨。她就知道这小白猫一定是霍渡养的,不然怎可随意进出太子的寝殿。此时见了它的膳食,她便更加肯定了。
雪团吃的很快,突然好像被鱼肉噎住似的使劲晃晃脑袋。乐枝抬手顺了顺它的后颈,又拿起银勺给它喂了口鱼汤,它才将卡在喉咙的鱼肉咽下去。
“咕噜——”
乐枝的肚子又响了,其实她倒是不怎么饿了,想来已是饿过了头。
可雪团却放下鱼干,一双圆眼望着她。
见状,乐枝点点它的脑袋,故意道:“怎么?可怜我没饭吃呀?”
雪团好似听懂了一般,晃着脑袋喵喵叫。
“那这样吧。”乐枝故意拿起一条小鱼干,在它眼前晃了晃,“要不然你分我点?”
雪团没反应,圆眼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乐枝奇怪,难道是有人来了?
接着,熟悉的呵笑声在身后响起,“和猫抢食?”
乐枝赶忙转身,瞧见霍渡坐在白玉制成的轮椅上,桃花眼幽幽地望着她。她心神一凛,捏着小鱼干的纤指不自觉松开......
鱼干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到雪团的头上。
惊痛的喵呜声响起,乐枝急忙蹲下去看雪团。只见它翘起猫爪想要揉脑袋,可惜前腿太短够不到。
乐枝心带愧意地伸手轻揉它的脑袋。雪团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掌心后,跑向霍渡......
霍渡将雪团拎起来,放到膝上,然后望向乐枝,开口问:“来齐国多久了?”
乐枝凝望他的脸,瞧不出他有丝毫情绪外露。甚至,自昨夜两人见面至今,他的每个行为和说的每句话,都让她看不明白。
她缓步走得离他近些,恭敬行礼,答:“回殿下,已有一个多月了。”
准确来说,是三十七日。
“一个月。”霍渡轻笑,“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闻言,乐枝微怔。
这段时日以来,所有人都避免在她面前提起黎国,更没有人再唤她一声公主。她知道,他们都希望她忘记,忘得干干净净才好。
尤其是霍诩。
可她怎么能忘?她是黎国最小的三公主,她的身上担着亲人、百姓的血仇,她还有亲人要救......
如何能忘?
忘不掉的。
可霍渡的话,是提醒她不要忘记公主的身份?还是说,只是一个试探?
稍作思量,乐枝轻轻点头,柔声道:“记得的,我是殿下的太子妃。”
顿了顿,她微微蹙眉,惊觉失言,赶忙补充:“妾......妾身是殿下的太子妃。”
来齐国月余,礼节她都学的极好,只是称谓,她容易忘记。
霍渡看着她那双低垂的狐狸眼,听着她那避重就轻的回答,倒也不再问了。只道:“在我这,称谓不重要。”
呵。美人拘谨着,那多没意思。
这么怕他,那要等到何时才敢向他下手?
他得帮帮她。
乐枝没答话。
好在这时安玄来了,他颔首禀告:“殿下,人都齐了。”
“走吧,孤的太子妃。”
乐枝心中疑惑,却未多言,直到走进东宫正殿——
李嬷嬷和几个宫婢跪了一地,肩头瑟缩着,身子抖得厉害。
“这群奴才逾矩,冲撞太子妃,还请殿下明示,该如何处置?”
语毕,安玄静候在一旁等待指令。
乐枝顺势望向霍渡,见他也朝她看来,脸上挂着淡笑。然后他朝她伸出手......
似曾相识的场景,胳膊被卸的恐惧袭来,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惧。可在众人面前,她更不敢逆了他的意思。
正殿大门未关,寒风飘了进来,乐枝打了个寒颤,将手覆在他的掌心上。
——掌心一如昨夜那般寒凉。
只不过,这次他只是轻握住她的手,还用指腹温柔地蹭蹭她的手背。
完全一副鹣鲽情深的画面。
“既是冲撞了太子妃,那便由太子妃来处置吧。”
温和的声线,带了完全宠溺和维护的意味。
跪伏在地上的众人心中皆是一震,抬首惊慌地望向乐枝。尤其是李嬷嬷,显然没料到太子竟会将这亡国公主放在心上。
乐枝倒是没被他温和纵容的模样给迷惑。
虽然她清楚自己有一张人人称绝的脸。可经过昨夜,她可以肯定,霍渡绝非是色令智昏之人。
不知他此举是何意,乐枝哪敢接他这话。
“我初来乍到,不懂这东宫的许多规矩,还是殿下处置罢。”
她故意用“我”这个称谓,一来是方才霍渡允的,二来也是让东宫的人知道,在太子面前她尚且可以不顾忌称谓,但凡有点脑子的奴才,之后也断然不敢再欺辱她。
而将处置权又推给霍渡,则是表明了她并不会恃宠而骄的态度。
滴水不漏。
闻言,霍渡没有立刻说话。片刻过后,却忽然笑了。
“那便按老规矩办吧。”
安玄在一旁颔首称是。
这时,跪在地上着淡黄色宫裙的宫婢忽然抬头,脸颊上挂着泪珠,惊喊道:“殿下!这都是李嬷嬷的主意!”
随即又伸手指向另一个宫婢,“还有她!是景心说殿下寝殿喜床上的雪帕子......雪帕子......”
她想说下去,却又不敢说。
闻言,乐枝的脸微微泛红,随即又白了下去。
雪帕子代表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
一旁的安玄始终脸色淡然,却在那宫婢指向景心时,眼底闪过一道冷光。
“吵。”霍渡轻轻吐出一个字。
安玄和外头的侍卫将所有宫婢带了下去。
正殿上恢复冷寂。
霍渡松开乐枝的手,继续轻抚膝上的雪团。乐枝赶紧将冒冷汗的手藏入衣袖中。
她不知道那群宫婢会被带到哪里去,更不知道霍渡说的老规矩是什么。
她也并不认为她这个太子妃比她们好多少。只要霍渡动动手指,她随时会和那群宫婢一样......
未过多久,安玄回来了。
他依旧恭敬行礼,可说出的话却让乐枝大吃一惊——
只见他朝霍渡躬身,沉声道:“殿下,臣要保景心。”
他并未央求,甚至语气中都未带有一丝求的意思。
第4章 . 试探 “你是本就不爱说话还是太怕我了……
正殿大而空旷,安玄说出的话似是带了回音,而他淡漠的脸庞依旧没甚情绪。
乐枝望向霍渡,想探一探他会是什么反应——
看起来安玄算是他最近身的侍卫了罢,他会允吗?
只见霍渡轻笑抬眸,不见有惊讶之色,亦不问缘由,只道:“可以。规矩可都清楚?”
闻言,安玄的表情松动,仿佛舒了口气。他颔首称是后,亦不道谢,转身疾步离去。
霍渡侧首睥了眼一旁茫然的乐枝,把她脸上显露的疑惑尽收眼底。
她会疑惑,倒也不奇怪。
他与底下的人,自有一套规矩。他不喜求人,亦不喜旁人求他。
求这个字,最是无用。
他喜欢等价交换,若想从他这得到什么,便拿同等的东西来换。
只有付出代价,才能求得所想。
这很公平。
不过......霍渡微微勾唇,又望向身侧的人——
当今天下,五国割据,三大部落依附于齐国。人人都道黎国以仁善治国,连普通的黎国百姓都友善的不同于别国人。
而如今,黎国覆灭。
方才他等了许久,想等这位昔日的黎国公主开口替那些宫婢求情。可不知是亡国之痛抹去了她的善心,还是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亦或是她想忍辱负重、替霍诩做些什么......
终归,他没有等到她开口。
真是可惜,若是她开口,他就让她一人换这群宫婢。
看,他都打算做亏本生意了呢。
呵。
加上昨夜,这是第三次了。
他的太子妃,可真是好运啊。
许是在霍渡的膝上坐了太久,雪团喵呜一声便跳下去,跑到殿外去玩儿了。
或许是李嬷嬷冲撞太子妃之事传开了,膳官此时颤颤巍巍地拿着膳谱进殿,“下官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这是今日午膳的膳谱,若需添加膳品,还请殿下明示。”
霍渡随意地摆手,“呈给太子妃看。”
乐枝应声接过膳谱,才一看就瞪大了双眼——
太夸张了,这午膳似是要摆出隆重宴席的排场。
看来底下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膳品搭配得甚好。”乐枝微微欠身,将膳谱展开给霍渡看,“殿下看看,可还有要添的?”
“太子妃满意就好。”
膳官放下心中的巨石,欲告退离去。
“等等。”霍渡又道:“再多备几道鱼膳。”
*
乐枝虚软地靠坐在红木椅上,霍渡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她的手心、后背依旧在冒冷汗,后怕的感觉笼罩全身。
她有自知之明,方才霍渡所为,绝非是为了维护她、给她立威。
那么他究竟是何意?
她想不明白。
先前霍诩同她说过,霍渡是匹恶狼。
不、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就往那一坐,便能带来窒人的压迫感......
“主子!”
乐枝回神,离姚满脸担忧地望着她,“发生什么了吗?奴婢方才见侍卫押着李嬷嬷她们......”
“可看到她们被带往哪里了吗?”
离姚摇头,“那群侍卫一个个面寒如霜,奴婢都不敢多看,更别提跟上去了。”
顿了顿,她又道:“要不奴婢去打听一下?”
“不。”乐枝沉声吩咐:“此事你就当不知道,在外也断不可再提及,知道吗?”
这偌大东宫,谁能在霍渡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呢?
李嬷嬷不过是以下犯上胡言了几句,他都能马上知晓。她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离姚点头应好后,将衣袖中包好的糕点拿出,望着乐枝憔悴的脸色,轻声询问:“那这糕点,主子还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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