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微微颔首也不理睬,若有所思盯着眼前的男人,身子半斜着后退半步作告辞状:“云某,便不叨扰了。”
沈临烟指尖叩于手心,微微一用力便也清醒不少,眉眼才抬起便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桃花眼,恍惚间倒也像回到了从前。
君初根根睫羽下清澈倒映着女子一举一动,桃花眸微眯恍然之间闪过些许无措,下意识偏过头生怕她识破了去。
“外面风大,王爷怎么出来了?”沈临烟走前几步抚上男人冰凉的额头。
君初抬起衣袖将眼前人几缕青丝拂于肩后,带有凉意的指腹轻轻划过下颚,唇角在耳边停顿片刻似是不悦:“不可离开半步,是夫人先说的。”
沈临烟杏眼微抬,不偏不倚落入桃花之间,解释的话在喉间隐隐发响,却又不知如何面对眼前人。
“夫人是要进宫吗?”他问,却也抬眸轻扫那公公一眼,引得手里拂尘微晃,晃得人险些站不住脚跟。
见沈临烟不答话,他也不恼,反而向那公公说道:“宫里消息传到了,还在这里碍手碍脚待着,是要本王亲自送你出去吗?”
“奴才……奴才告退。”公公哈腰识趣的向身后打着手势,抓着手里的拂尘顾不得其他急急退了出去。
这七王爷性子阴晴不定,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给自己留个全尸,还是先走为妙。
楹漓见状,刚要喊出声的七哥又被自己生生在嘴边打住,干咳了几声:“王嫂,我突然发现……宫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那个七哥就拜托你了。”
这自家哥哥明摆着不就在气头上吗,自己何苦去触霉头,再者说万一伤及无辜,受伤的可是自己。
眼瞧着楹漓两步当做一步走,飞快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沈临烟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再抬眼前厅就仅剩彼此二人。
感受到君初的气息离得愈发近了些,她连忙伸手抵着眼前人衣襟处:“王爷,还是去歇息……”
可这话还未曾说完,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刹那间就被人抬上了桌子。
“娘子,为夫怕你去了宫里,便忘记为夫这个病患了。”君初全然没了方才那般气势,反而蹭蹭眼前人的脖颈处,一脸委屈的模样。
沈临烟发愣,这才反应过来君初还失着忆,可方才的场景那般真实,险些以为眼前人已经恢复记忆了。
“怎么……怎么会呢?”脖子处没由来的发痒,不禁让沈临烟往后缩了缩。
“那娘子若是进宫,带着为夫去可好?”
这般乖觉的模样,倒是像在恳求她的意见般。
“若娘子不在身边,为夫心里发堵,难受得很。”说着便握着女子的手往自己衣襟处放去。
“我带着你去就是了。”沈临烟连忙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侧过身子急急站到地上,摸着泛起红晕的脸,后退几步:“想必王爷饿了,妾身先去准备膳食。”
“好。”他应得好听,桃花眸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话虽如此,但进宫侍疾还有几位认识的官家小姐,沈家林家也亦在其中。可这侍疾又恰逢万寿节,说是江南某家大户人家得了异宝,要为皇家讨个彩头。
沈临烟正想着,马车外便传来白茗的声音:“王妃娘娘,我们到了。”
她下意识整理着褶皱的衣衫,瞧了身边人一眼:“王爷,该入宫了。”
说到底,自己又平白多了个挂件。
这几日愈发冷,想来是要入冬了罢,算算嫁入王府的日子也有大半年了,经历的事还真是不少。
沈临烟才下马车,远远的便瞧见林家小姐披着大氅正不知神色焦急站在原地等谁,抬眼看向自己竟也隐隐雀跃起来。
“表……王妃娘娘安好。”林念南走前几步,微微行礼说道。
“表妹,可是在等人?”她问。
“娘娘也知晓,我性子本就不讨喜,这不若是想着遇到娘娘也可有个照应。”
沈临烟微愣,安抚道:“莫要如此说自己,表妹性子温顺,讨喜得很。”
林念南正要说甚么,却听得面前的马车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车帘被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勾起,没了温度的日光随即散落于有些病态的面容上,他桃花眸微眯却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参见……七王爷。”林念南很快整理好思绪,向眼前人行了一礼。
君初微微抬眼也不说话,喉间隐隐发出个“嗯”音。
这宫里是好些日子没来了,只是红墙上盘踞的金色龙头未免比平日里刺眼了些,他不免这样想。皇帝知道君初要来,便派了几个得力的奴才从宫里抬出车撵等待,想来又要说些叙旧的话。
又或者是,要给彼此一个交代。
沈临烟本想着一同前去,旨意如此自己只能作罢,但愿莫要出了甚么差错才是。
瞧着车撵走远,她跟林念南才结伴去了皇后宫里侍疾。
刚进宫门,照面走来太医瞧着眼熟,是每日去府里为君初照看身子的那位,佝偻着身子面容不知憔悴了多少。
“微臣见过王妃娘娘。”
“起来罢,皇后娘娘身子如何了?”沈临烟瞧着眼前人摆摆手,问道。
那太医摸摸胡须,往身后瞧了一眼,停顿片刻说道:“还是王妃娘娘自己进去看看吧。”
“也好。”
“微臣告退。”
她刚踏上台阶才抬眼,那窗边挂着的金丝雀似乎没了生气,笼子里的吃食也愈发没了气味,想来是昨日喂的。
沈临烟没在多想,低头跟着宫女进了殿内。
珠帘轻挽,清一色宫女规矩站立两侧,香炉青烟四起映得人朦朦胧胧,偶尔伴随着塌上女子断断续续的咳音。
“你来了。”陆嫣然半倚着身子,皱着眉让人将汤药端走,看到眼前人面色才恢复了些。
沈临烟行过礼,瞧着往日里明艳动人的女子,这才几日不见仿若老了十几岁,雪白的发丝也有些遮不住了。
“皇后娘娘若是觉得苦,嘴里尝个蜜饯也是好的。”
陆嫣然揉揉眉心:“人老了,还吃蜜饯……”她嘴角微顿,似乎想起甚么般冲着宫女摆摆手,说道:“给本宫拿来一块罢。”
那蜜饯才刚触碰女子有些泛白的唇,便听得一阵轻笑:“本宫记得七王爷小时候最爱追着本宫讨蜜饯吃……如今他怕是不爱吃这些东西了。”
沈临烟微愣,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身后那位是林家的小姐吧,长得倒是标志。”陆嫣然与林念南客套一番后,找了个由头让她跟着嬷嬷去找些赏赐的首饰,又将这宫里的人全数遣退,最后也就留下彼此二人了。
“七王妃,你可恨本宫那日给你灌药?”
“说不恨是假的。”沈临烟回答,慢慢抬眼看向桌案出处放着已然少了光泽的黄金护甲:“十九殇是万花楼的杰作吧。”
陆嫣然微愣,继而轻笑:“看来还是本宫低估你了。”
“巧合罢了。”沈临烟低头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袖,那十九殇的解药刚到手,她转头便交给了花娘处理,解药里含着的有些东西除了一味药引还未曾查清,其余的通通出自万花楼。
再者说,她前些日子与万花楼的主子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也无意中探得了些秘密,跟皇室的瓜葛之间倒是藕断丝连。
“你说这些,不怕本宫杀了你吗?”陆嫣然下意识抓紧床褥问道。
“娘娘说笑了,儿媳本就是该死之人,又有甚么可怕的。”沈临烟走近几步,将陆嫣然有些凌乱的被子掖好,贴近耳边低语几句,不知是哪句话戳到了陆嫣然的心思,竟让她又连连咳嗽了起来。
“看来儿媳在这里只会惹得娘娘心里不痛快,晚些再来拜见才是,儿媳告退。”
沈临烟也不等塌上的女子回应,便福着身子向外退去,想来这脸皮今日起算是撕烂了。
算来算去,自己的日子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若是运气好些,花娘寻得最后一味药引,还能贪图几日悠闲日子才是。
她现下最担心的便是君初那边的情况,若是出了破绽,又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风波去。
沈临烟才路过御花园前头,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女子缀泣声,她本意不愿多管闲事,但鬼使神差的站住了脚向远处望去。
“娘娘,可觉得有何不妥?”白茗问道。
“听这哭声,总觉得心里发慌,还是去瞧瞧罢。”沈临烟捂着心头,烦闷得紧。
她刚走进御花园,八角亭里边的身影倒是熟悉,沈书瑶依旧穿着一袭粉衫,身后站着府里曾见过的贴身丫鬟,只是身前跪着的女子容貌被那花草树木尽数遮了去。
“妹妹,可是这女子犯了甚么错?”沈临烟问道。
沈书瑶背影微僵,似乎没有想到此刻御花园里还会有人过来,不着痕迹掩下眼里的情绪:“长姐,怎么不去皇后宫里?”
“皇后身子乏了,我觉得无事就出来瞧瞧。”沈临烟轻轻扫了地上的女子一眼,不动声色道:“路过这里,便听得有些动静,没曾想是妹妹在这里。”
跪在地上的女子瞧着倒不像是宫里人的打扮,身上穿着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妾室,又不知为何会跪在此处,这模样隐隐约约在忏悔些甚么。
不知为何,自打她说话起,这女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似乎是不愿面对甚么一般。
沈书瑶有意无意将女子隔在自己身后:“长姐,可还有甚么事?”
沈临烟刚要上前的脚步被来人硬生生拦住,站在这八角亭外头瞧里面却也不真切,她失笑:“妹妹,你在紧张甚么?”
沈书瑶微愣,话语也娇软了下去:“长姐说笑……”
“那就让开。”沈临烟也不等来人回答,侧过身子走进八角亭将女子扶了起来。
“姑娘,没事……”这话才说一半,杏眼刹那间像被甚么刺激,染了一片朦胧的雾气,眼前人愈发不真切起来。
女子似乎是感觉到了甚么,又连忙低下头去。
“桃杏姐姐?”沈临烟强撑着身子,她是如何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如此模样。
“娘娘……您认错人了。”
还未等沈临烟说话,身后便传来一阵突兀的拍手声:“认错?这个笑话可不好笑,毕竟你们主仆一场,姐妹情深不是么?”
“忘了跟长姐说,方才她已经自己服了毒药,说要赎罪呢。”沈书瑶轻笑一声,双眸却是少有的恨意。
“毒药……”
“长姐,你还不知晓娘亲怎么死的吧?”沈书瑶嘴角微顿,似乎是在讲甚么笑话一般:“娘亲啊,是被你身边这位姐姐,亲手害死的。”
“你说甚么?”沈临烟指尖紧紧插入手心,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
“长姐,你莫要装糊涂,你不啾恃洸也是害死娘亲的主谋之一吗?”沈书瑶口中一字一句仿若冬日里屋檐下冻住的冰锥,于心间刺骨扎下,层层叠叠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是的,不是的,都是我干的。”桃杏突然被甚么击中,魔障了般将手插在发丝内,连连摇头嘴里也口齿不清起来:“是我害死主母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不关小姐的事。”
“桃杏,你冷静点。”眼瞧着,桃杏就要退到八角亭边上,沈临烟连忙伸出手才将眼前魔障了的女子拉回来,闭着眼在来人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桃杏似乎也被眼前这巴掌打懵了,意识也清醒不少,眼眶雾气朦胧堪堪抬起头:“小姐,是我害死了主母。”
“桃杏,跟我回府……”
“回府?”沈书瑶冷哼了一声:“长姐,你不会以为七王爷还能罩得住你们吧?”
“甚么意思?”
“皇上病重,七王爷失忆,这宫里也只有四王爷掌握生杀大权,你觉得这未来主子会是谁呢?”见沈临烟还蒙在鼓里,她继续说道:“还记得清静峰的刺客吗?是四王爷联手皇后派出去绞杀你们的。”
“本以为七王爷藏了些本事,却没曾想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沈书瑶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怎么样,嫁给废物的感觉好受吗?”
“妹妹,请你谨言慎行。”
“妹妹?我可从来没有认过你这个姐姐。”沈书瑶走前几步,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眼里是忍不住的厌恶:“你和娘亲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让人讨厌,一样的自以为是。”
“就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我堂堂沈二小姐就要从小遭受爹不疼娘不爱,就连三妹都要压我一头,我好不容易这些年熬过来了,结果呢?你回来了。”
“你不是想知道,娘亲怎么死的吗?就是被你这个丫鬟亲手害死的,真是贼喊捉贼的一出好戏。”
沈临烟指尖微颤,尽可能让自己平复下来:“这些年,委屈你了。”
“委屈?”沈书瑶失笑,抚向眼前人的脸颊:“只要你死了,我就不委屈了。”
“过几日,我会是这里的皇后,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怎样折磨你想要的东西。”说着她又指向桃杏:“而她就是第一个,以此类推下一个会是谁呢?谁又会是在你心尖上的那个人呢?”
不知为何,沈临烟脑海里此刻挥之不去的便是那根解不开又系不上的红绸,她早陷进去了不是么,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正说着,不知何时沈三小姐在八角亭外站着,畏畏缩缩的也不知在想甚么事。
“你在那边鬼鬼祟祟做甚么?”沈书瑶微微颔首,皱着眉说道。
沈夏月这才走前几步微微福身,回应道:“宫里无趣,想着跟姐姐们叙叙旧罢了。”
“你可知嫡庶有别?”沈书瑶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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