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细细瞧去便会发现,女子光滑白皙的额头上此刻正依稀附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衣袖下的一双手也开始踌躇起来。
“这就不劳烦三妹挂心了,我想四王爷不会连个丫鬟都找不到。”
这话虽说是对着三小姐说的,但柳叶眉下一双清澈的杏眼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面前这个身穿黄色衣袍的男人。
“来人,给本王找出来。”
君穆干咳了几声,为了在沈府面前树立形象也不好说什么,他倒要看看这七王妃究竟能翻出什么浪来。
一刻钟后便有侍卫领着人从门外赶来,身后并不是所谓的丫鬟,而是被两人架着的一名中年男子。 只见男子穿着一只早已沾满了泥土和其他不知名物的靴子腾空于地啾恃洸止不住的哆嗦着,另一只却不见了踪影。
随着一声巨响,男子便被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脏乱不堪的头发下,依稀只能看到嘴角处溢满了鲜红色粘稠液体滴答,伴随有阵阵的恶臭味。两只垢满污秽之物的手正止不住的颤抖,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
不难看出,男子经历了一场逃亡。
“阿福,阿福……”只听得男子一直重复着两个字,头也不抬一下。
“本王让你们找丫鬟,找来个乞丐干嘛,快轰出去!”坐在上座的四王爷嫌恶的捂着嘴,直冲着底下摆手。
“秉王爷,属下看见此人在沈府旁鬼鬼祟祟这才带来。”
不只是人群中谁惊呼了一声,引得君穆不悦的看向一处:“谁?”
“是……是奴才,这人……奴才认得,所以才……”只见人群中哆哆嗦嗦走出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奴才,许是害怕腿软,竟一时扑通跪在了地上。
“如果奴才没认错的话,他是跟奴才住在一处的阿贵,昨天跟他哥哥阿福半夜出去就再没回来,奴才以为是去守夜,才没注意……”跪在地上的小奴才面对着众人的目光,缓了缓神,不敢有丝毫隐瞒,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阿贵?”一旁的沈诚挑了挑眉,阿贵他是知道的性子懦弱,对哥哥阿福言听计从,倒是他口中的阿福在府里趋炎附势,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地上哆嗦的阿贵似乎是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的抬起头来,痛哭流涕的爬向沈诚,双手紧紧抓着眼前人把身上的肮脏之物倒是蹭在了沈诚身上不少。
“老爷饶命……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都是……”眼神又畏畏缩缩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沈书瑶沈夏月二人,手指还止不住的颤抖。
话还没说完,便被沈诚一脚踢开。
“爹爹,不妨听听阿贵在说什么。”沈临烟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自己多年不见,义正言辞,一心往她身上扣黑锅的亲爹。
“阿贵看样子疯魔了,来人快把他赶出去!”沈夏月眼眸中不似之前镇定,反而多了一丝慌乱,嘴角似乎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没有了血色。
沈临烟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阿贵,走近了几步举止轻柔的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不是……”阿贵忽的对上眼前人那双清澈的杏眼又很快塌下身子,止不住的摇头。
“害我?”
“是她害死了哥哥……”阿贵伸出去的手止不住的发颤,到底是谁现在竟有点含糊不清了。
现下的场面,外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阿贵跟哥哥受人指使害死了丫鬟,出了府后又被追杀,只可惜自己的哥哥已经遭遇了不幸。
虽然自己侥幸逃过了一劫,但没日没夜的追杀让他整个人处于极度崩溃状态,误打误撞又回到了沈府。
这时,出去的侍卫也将流落在外的丫鬟抬了进来,上面搭着的是白布。
四王爷轻轻皱起了眉,拿着挂在腰间的剑鞘半蹲下身子,缓缓的将那白布掀开。
沈临烟虽说昨日见过,但再次目睹还是心有余悸。更不用说厅里的其他人了。
君穆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虽说他见的尸.体多了,但还未曾见过如此狠毒的手法。
一旁跪着的小奴才离得最近,不至于晕倒但也一时呕吐起来。
至于阿贵的情绪更是激动,颤抖着身子甩开沈临烟的搀扶,两只粗糙的手抱着脏乱不堪的头发在地上蜷缩着,眼神涣散像是被失了魂般痛哭流涕了起来。
“沈大人,这……”四王爷君穆脸上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让王爷见笑了,这事怕是跟阿贵脱不了关系,微臣独自审讯就好,就不敢劳烦王爷了。”沈诚掩下心底的情绪向四王爷恭敬行了一礼,算是给了眼前人一个台阶下。
“也好,沈大人府里的事本王也不便参与,只做个参谋。”
“你们都退下吧,把阿贵留下。”
沈临烟低头看着眼前地上颤抖着身子蜷缩的人,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
阿贵怕是命数已定,逃不掉了。
走出大厅后,沈临烟仰头看着这四角的高墙,转过身子将挂在一旁的鸟笼打开,里面的金丝雀犹豫徘徊了许久,才缓缓飞出了高墙。
小奴缚鸡向市卖,鸡被缚急相喧争。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小奴缚鸡向市卖,鸡被缚急相喧争。” —— 唐代杜甫
第11章 .儿时初见
“王妃,奴婢方才听隔壁丫鬟说阿贵被活活打死了。”白茗端着些吃食走进来,稳稳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说道。
打死?不过为了替某人遮掩吧。
她带来府中的不过白茗一个,其余人早已回了王府,这才免了她怀疑的由头,倒是可怜了那三个奴才白白送了性命。
“王妃,奴婢这几日发现有个丫鬟在咱院落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白茗小心翼翼俯下身子,贴着眼前人的耳边低低说着。
“可看清长相了?”沈临烟轻笑一声询问道。
昨日去找嬷嬷的时候,倒是碰到一个举止奇怪的小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见了人就跑开了。
“离得太远,不曾看清。”白茗挠挠头,一时懊恼起来。
“无妨,她还会来的,守株待兔便是。”沈临烟拿着吃食的手又顿了顿,目光看着一处沉默良久:“明日可是花灯节了?”
说到花灯节,白茗眼眸中突然漫起点点星光,双手支着消瘦的下巴,慢慢陷入回忆:“是啊,奴婢只去过一次,那场面几乎不能用言语回答,奴婢只会兴奋得乱叫。”
花灯节,她也是去过的。
那也是她从小到大,去过的唯一一次。
“娘亲,桃杏姐姐……”少女弯弯的长睫上挂着透明泪珠,彷徨无措的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路人,笨拙而又无助的走在那条陌生长街上。
刚刚她一时贪玩撒开了娘亲的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散了。
她依稀记得回府的路,犹豫许久,决定回府求助嬷嬷们。
沈临烟走到一半,便发觉身后有人在跟着她,步调也越来越快。隐隐约约她看到前面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郎面色焦急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是害怕,她小跑几步扑向少年郎,紧紧抱着眼前人的腰身,颤抖着身子低下头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哥哥。”
她明显感觉到身前的少年郎身子一颤,想要推开自己的手在自己的秀发上顿了顿,转而变成温柔的抚摸,声音有点干涩:“无事。”
原本跟在沈临烟身后的两人鬼鬼祟祟站在暗处,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发现少年郎后面忽的来了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这才悻悻离去。
“公……小姐回来了?”其中领头侍卫有点不解的看向少年郎怀里抱着的小姑娘,他们小姐莫非是换了衣服?好像还长高了不少?
“小漓淘气,指不定跑去哪里玩闹忘了时辰,见到了扛回来就是。”少年无奈的冲侍卫摆摆手,重重的气息从鼻子中传来。
侍卫走后,沈临烟才堪堪松了手,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睁得老大盯着眼前的少年,学着娘亲平日里的样子冲眼前人福了福身子:“谢谢哥哥。”
“你是哪家的?”少年戴着一半狐狸面具,只露出略微翘起的嘴角在外发出淡淡的笑意。
“沈……家的。”沈临烟刚说出口,双手便紧紧捂着嘴巴,像拨浪鼓一样来回摇头。
娘亲说过不可以随意告诉陌生人的,眼神里夹杂着些许祈求,小声询问道:“可以……帮我保密吗?”
“啊……可以。”少年似乎是没想到眼前这个自称沈家的小姑娘会说出这般话,还真是有趣。忍不住就想逗逗眼前的少女,假装皱着眉头一脸为难道:“那你想怎么报答哥哥?”
报答?她曾听过家里请来的怜人唱的曲子,戏本上大多讲的,报恩便要以身相许。
想到这,少女吹弹可破的面容上,缓缓浮现出两抹潮红,轻咬着红嘟嘟的嘴唇,两只手不知所措的摆弄着衣角,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道:“哥哥,等我长大。”
看着少女快要哭的样子,少年郎从身后马车内拿出一根明晃晃的糖葫芦,半跪下身子来,轻言抚慰:“哥哥是骗你的,糖葫芦拿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的模样,他倒是心虚的偏过了头。
沈临烟看着手里被塞过来的糖葫芦,一脸茫然的看向那张狐狸面具,不是让她报恩吗?怎么又送给了她一个糖葫芦?
“这么晚了,哥哥送你回家。”
却不料遭到沈临烟的一口拒绝:“我自己可以的,哥哥再见。”一股脑将糖葫芦塞到了眼前人的怀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少年定定看着手中的糖葫芦,嘴角微微翘起,对着身后仅有的两个侍卫吩咐道:“把方才那人好生送回去,顺便瞧瞧是哪个沈家?”
那两侍卫才刚抬脚,准备离去只听得自家主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罢了,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寻小漓便是。”
侍卫相对,面色有些为难说道:“主子……少爷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奴才们可担待不起。”
红衣少年郎轻挑着眉,言语之间似是对眼前人的质问:“本公子还轮不到你们这般贴身保护。”
真贴身的话,又怎会随了楹漓自己胡闹去。
“奴才们不敢……”侍卫听了这话,面容竟一时面容哆嗦起来,也不知是这天气寒凉,还是其他缘由。
“待着。”少年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朝着方才沈临烟相对的方向走了去。
少年身子才刚掩入黑暗,便瞧着那墙角处鬼鬼祟祟待着两人。若是他没猜错,那人就是方才跟在沈家姑娘身后的二位人士了。
“这不是刚才坏我兄弟二人好事的小崽子吗?”
“现下也没人在旁边,要不直接办了他就是。”
“想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身上也装了不少钱才是。”
墙角两人小声打探道。
他二人今日总不能空手而归,饿了自己的肚子。
少年郎神色淡然,那走去的方向正是两人所在之地,倒像是真的去自投罗网一般。
他再走近几步,反而是里面的两人耐不住性子,率先蹦了出来。
“好大胆的娃娃,你可知你今天坏了我兄弟二人的好事。”那人环着手臂,言语中透露着些许恼怒。
“不知。”少年回答的轻巧,倒是真正惹怒了眼前二人。
“那女娃生得标志,去楼里总能卖个好价钱。”那人气急,索性全部直接说了出来。
站在旁边的男人还尚存一丝理智,拉了拉身侧人的手臂提醒道:“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办了他就是,省得夜长梦多,出了甚么变故。”
“就他?一个乳臭未干的……”
“确实,废话太多。”狐狸面具下少年眉眼微挑,红绸微颤便直直冲向二人脖颈之处。
两人始料未及,连着举起手来扯那红绸,不料却愈发的紧了起来,少年指尖轻扯便压得二人面色通红。
“你你你……”
“妖术!!!”
“为何我手脚会使不上力……”
少年听闻走近两人几步,神色微冷:“以后少做这些勾当,否则本公子见你们一次,收拾你们一次。”
什么妖术?只不过是他闲暇之余调的药罢了。
只不过苦于无人试药,今日才能看到这般效果。
这药不足以致命,让眼前二人吃个苦头倒是足够了。
“少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男人跪着身子不住的抓着身上细细麻麻痛痒,向少年不停求饶着。
“不可,我只是个乳臭未干……”话说一半,少年嘴角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什么般,瞧了身后一眼又很快转过身去。
“好自为之。”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向着方才来的路快步走去。
少年身影变化得极快,再抬眼早已越过几道壁檐,小心躲在暗处瞧着那娇小无助的身影。
好在这沈家姑娘方才与他接触之时,衣衫上沾染了些许调制的药香味,顺着隐隐约约的气味倒也寻得过来,再晚一点恐怕那气味早已消散在黑夜里头。
想到这,少年不由得暗自得意起来。
调药这方面,他还未曾失手过。
若是眼前少女再度被歹人盯了去,恐怕又不知如何后果,瞧她的性子恐怕是要哭啼许久,将眼睛哭红了去。
心下明明那般害怕,还佯装淡定。
他也并非不担忧楹漓,依着她的性子不用想也知道又去缠着将军府里的人去,想着法子舞刀弄剑去。
他瞧着少女步子逐渐缓慢下来,仿佛在等待什么人般又回头打量,鼻尖肉眼可见已然泛起了嫣红,也不知是天凉为之,还是心里受了甚么不知名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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