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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鱼儿不知李景琰内心的百转千回,她一人在小厨房忙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眉开眼笑抱着一白瓷小碗进了寝殿。
珠帘被人掀起,栀子花香窜入耳鼻,而后又是细细碎碎的小步。
是她来了,程鱼儿。李景琰心道。
只有她来了,自己的世界里才不是寂寂无声的黑暗,才有了声音与触感。
李景琰下意识得屏住呼吸,又暗嗤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才想起,自己如今昏迷不醒,自己如何程鱼儿又看不到。
李景琰心里漫上淡淡的失落,又觉得此般正好,这样的自己着实有些奇怪,幸而程鱼儿看不到。
程鱼儿是看不到,她正小心翼翼地捧着白瓷小盅放在桌案一角,放下后,忙将手指放在自己唇角呼呼吹了两下,只见她嫩如葱白的纤指尖通红通红。
她轻声呼了两下,甩两下手,又抬手捏着自己的双朵,半响,才眉目有些舒展。
“烫住了?”李景琰听见声音,心一时跟着提了起来。
“王爷,我给你做了吃的。”程鱼儿放下耳朵,凑在榻前,笑盈盈语气轻快对李景琰道:
“王爷猜我做了什么吃的?”
“什么吃的?”李景琰下意识的接口答道。
说罢,寝殿里依旧静悄悄,李景琰眉头一蹙:他又忘了。
程鱼儿本就随口说说,也没指望李景琰回复他,说罢,便转身弯腰用汤勺小心翼翼的拨了拨碗中之物。
只见碗中盛的是橙黄色、小颗粒、细腻、浓稠的小米粥,其间夹杂着数块小指大小块山药,又带了些许红色,似乎加了些许红糖或者红枣。
“王爷,您许久未进食,应清淡饮食,今天给你煮了些小米山药红枣粥,这最是养胃补血。”
程鱼儿一手端起白瓷小碗,一手舀了一勺小米粥,转身坐在榻上,轻声细语如同炉前闲话:
“这粥我用砂锅熬了整整一个时辰,此时粥入口即化,你喝了定没问题。”
“你可不能不吃东西,不吃东西身体是万不能好的,吃了东西才有力气”
耳边温柔软语,絮絮叨叨,李景琰耳边太久没有这么热闹,此一听,亦不觉得聒噪。
甚至还有些逸趣横生。
粥刚煮好,还氤氲着热气,热气自碗面腾空,程鱼儿小口轻轻一吹,白色的雾气便缭绕开来。
雾气卷携粥的香甜扑入李景琰口鼻。
李景琰鼻尖轻蹙,闻着是软绵糯香,让人食欲大开。
程鱼儿小口吹着汤勺上的粥,见热气不在在抬起汤匙。
“王爷,您尝尝,我亲手做的哦。”
程鱼儿缓缓俯身朝前,将汤勺小心翼翼的放在李景琰的唇边,肤白如雪的面颊团开一抹绯色,眼帘低垂微颤。
李景琰只觉热气扑面。
扑得他耳根有些发燥。
李景琰一时间分不清,这热气是小米山药红枣粥氤氲的热气,还是那若有若无清新隽永的栀子花香。
他正有些漫不经心,唇边一热,而后传来程鱼儿带着懊恼的惊呼。
“我我不是故意的。”程鱼儿看着李景琰唇下颚上沾的粥,站起了身,有些手足无措。
她将粥放在桌角,就用手去擦李景琰的唇角,指尖刚触到李景琰面颊的微凉,猛得顿住。
李景琰只觉唇角一抹温热,还未来得及生出不适,温软转瞬即逝。
“王爷,我没有用手直接碰你。”程鱼儿响起佑安的话,忙解释道,大声大的,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
说罢,她用广袖搭在自己手上,手心里拎着一抹方帕:
“王爷你别生气,我用袖子和手帕仔仔细细包裹了,不会碰着你的。”
她声音娇娇软软,此时更是带了些认真,言辞郑重,却让李景琰有些想笑。
李景琰也不知为何,听她局促的道歉、认真的解释,竟慢慢放松了绷紧的身子,任由手心裹着几层绸布的程鱼儿笨手笨脚将自己扶起。
终于在李景琰后背垫了一个玉枕,程鱼儿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面上有些放松。
她深吸一口气,明明知道李景琰此时昏迷不醒,根本不会知道她所作所为,程鱼儿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小声解释道:
“王爷,我是第一次服侍人,不是故意的。”
虽然看不到程鱼儿面容,李景琰却从她怯弱的声音里听出了害羞与歉意。
他不认得程鱼儿,也没见过程鱼儿,但是程鱼儿的声音婉转若莺啼,带着浅浅儿的栀子花香,李景琰猜测这定是位如栀子花般娇艳欲滴的姑娘。
听着声音,带着颤音,李景琰漫不经心想,没准此时她双眸正闪着雾气,可怜巴巴瞅着自己。
念及此,李景琰罕见得唇角带笑,大手一挥道:
“原谅你了。”
程鱼儿盯着李景琰,模模糊糊,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
似乎刚见到锦王李景琰唇角带笑。
可惜,一闪而逝。
她揉了揉眼,咬着唇角小声嗫嚅道:“眼花了吗?”
李景琰心情甚好,他难得起了些兴致,支着耳朵,饶有兴致听着寝殿中程鱼儿的声音。
悉悉索索,似乎是搅拌粥的声音。李景琰漫不经心想着。
确实,做好了准备动作,程鱼儿开始准备给李景琰喂粥。
她如临大敌,绷直身子,手颤颤巍巍放在李景琰唇边,想着肯定如刚才一样喂不进去,却不曾想:
她汤匙放入李景琰唇齿,汤匙微微倾斜,细腻的粥顺着汤匙滑入李景琰唇齿,就这样慢慢的竟一滴不洒,尽数喂进。
温热的粥顺着食管进入胃部,李景琰只觉如久旱逢甘霖,胃部时时刻刻折磨自己的抽搐与刺痛此时终于缓和了几分。
李景琰一直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他抽出一分心思品着口中的小米粥。
软糯香甜,糯而不腻。
程鱼儿一直关注着李景琰,见他似是眉目舒展,她眸光刷得亮起,眉梢眼角带了几分雀跃。
唇角盈盈带笑,程鱼儿俯身又将一勺粥喂下。
一勺,又一勺,等程鱼儿回神儿,白瓷小碗快要见底了,她忙停住了喂食的动作:
“王爷,一次不能吃太多,您长久未曾进食,脾胃虚,要慢慢来。”
她一边收了餐具,一边想了想,她又冲李景琰柔声安慰道:
“王爷,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常为你做粥。”
李景琰眨了眨眉,凤眸里闪过一抹暗色。
他这个冲喜娘子是有些呆,喜欢自言自语,还是知晓他能听见她的絮絮叨叨?
第9章 在意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上心
多福轩,院里的丫鬟仆从皆心不在焉做着手里的活儿,心神都盯着前面寝殿的一举一动。
一间偏房里,烛光摇曳,两人低声碎语,谈的也是此时正在寝殿的程鱼儿。
其中一人看着眼熟,是今日侍奉李景琰用红油辣酱油的知春。
知春右边脸颊涂了一层厚厚的黑乎乎的药膏,透过药膏依旧能看到面颊上麻密密麻麻、一层层的大水泡。
水泡已经红肿,起着脓包,密密麻麻数十个,与左边娇美的面容截然不同,看着特别骇人。
此时,她啪得一声摔了面前的小镜子,目光恶毒如同淬了毒的毒蛇。
“我就不信王爷滴水不进,我们都喂不进茶水,能吃得了她的粥!”她咬牙切齿斥道,眼睛透过窗户只盯着寝殿的方向。
另一人面容清秀,知春语罢,她点了点头不过神色诺诺小声道:
“知春你说我们给王爷日日喂辣椒油这趟的事儿会不会被太妃知晓?”
知春面上闪过一点后怕,然后瞪了一眼知夏,言之凿凿道:
“我们一心为王爷,不过是想让王爷吃一些东西,太妃不会是是非不妃之人。”
说罢,她虚空摸了摸右侧的面颊,面上火辣辣得痛:“今日太妃去看了王爷,不是也没说什么。”
“也是。”知夏点了点头,觉得一直悬着的心稳了些。
半响,她又不安得望着知春,压着声音小声道:
“知春,你说王爷会不会醒?”
这新王妃进府大半日,已经喊了三次太医,听说王爷眼皮、手指都动了。
知夏想想这就心事重重,忍不住拽住了知春的袖角。
“你别听那王妃胡说八道。魏院首和几位太医一一诊了,都断定王爷没几天活头。”知春咽了咽口水,拉住知夏的手道:
“今日太医又说回光返照。王爷是铁定没指望了”
她信誓旦旦,可是拉着知夏的手也一直在发颤,不知她的话是安慰知夏,还是安慰自己。
冲喜,神乎其神的事儿,谁又说得准。
知夏没主见,只以为她说得句句是真,点了点头,眼眸颤颤:“那王妃”
“那程氏只不过是嫁来冲喜的。”提起程鱼儿,知春眸中闪过一抹暗色,瞥了瞥嘴巴不屑道:
“听说是伯府的外室女,冲喜之事当时人人避而不及,偏偏选中了她,可见在伯府里也不受待见。啾恃洸她唯一的依靠便是王爷,自是生怕王爷没了。”
知春善于经营,这些事儿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此时对着知夏如数家珍。
知夏如小鸡啄米般不住得点头,在知春停下时兴奋得插嘴道:“所以王爷动动眼睫毛,她都要扯着嗓子喊太医。”
“嗯。”知春不置可否。
她眸光闪了闪,弯腰,贴在知春耳边小声道:
“今儿我在殿外候着的时候,听见太妃训斥程氏。也说她捕风捉影,做事不稳重。”
“真的?”知春听言面色一喜,太妃既然训斥程鱼儿,定是锦王已然没了希望。
知春刚拧紧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压在心底的一个大石头重重落下,她唇角勾出一个大大的弧度,眼珠子滴溜溜得转:
“知夏你去看看。看看我们的王妃可可以可有照顾好我们的王爷。”
*
程鱼儿收拾完食盒,又拿出帕子细细为李景琰擦拭面庞。
一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扶着李景琰躺好,还未常常舒一口气,便见李景琰前襟一团橙红色的污渍。
那是刚她喂食时不小心滴落小米山药红枣粥。
程鱼儿两弯罥烟眉蹙在一团,俯身为李景琰整整锦被,小声道:
“王爷,抱歉将您的衣服弄脏了,我这就唤人给您沐浴。”
栀子花香迎面扑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郭,如在耳畔呵气如兰,李景琰一时不适,英眉闪过一丝不喜。
看到李景琰英眉微拧,程鱼儿心头一跳,她不晓得李景琰到底有没有听到她说话。
“王爷?”她轻唤一声,李景琰不应。
一动不动。
程鱼儿咬了咬唇,由着自己的心意,小心翼翼补充道:
“你放心,下次不会了。”
满含期待的声音,似乎有灼灼目光落在自己面颊上。
李景琰挑了挑眉梢,眼中滑过一抹异样,却情不自禁应了声:嗯。
程鱼儿凝视着李景琰,良久,李景琰面色苍白、无声无息,程鱼儿失落得垂下眉眼,乌黑浓密的睫羽轻颤。
苦笑着抬步离去:她又不是不知道李景琰昏迷不醒,却还在期待。
真是有些傻了。
李景琰听着小碎步渐行渐远,步履似乎有些拖沓,他菱唇微抿,有些苦恼:
这是失落、生气、伤心了?
女人心,海底针,明明一刻钟前还兴致昂扬,李景琰漫无目的想着。
李景琰此时还未发觉,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上了心。
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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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鱼儿出了寝殿,知夏便小步接了她的食盒,轻轻道了声:“王妃。”
程鱼儿轻轻点头,她抬目环视一周,每一个相熟的丫鬟,她瞥见知夏还算老实,便轻声吩咐道:
“着两人给王爷沐浴,王爷衣襟脏了。”
“是。”知夏恭敬应道。
她目送着程鱼儿身影远去,差了两个平日里侍奉李景琰沐浴的小厮,便提着食盒朝着房中小跑去。
“知春。”她关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将食盒放在桌案上,面色惊慌道:
“知春,王爷竟然将王妃煮的粥都喝了!”
她声音有些尖利,尾音带着颤抖,她刚路上已经偷偷掀了食盒。
“什么?”知春骇得面色一白,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她光脚下了榻,凑到桌案前一手掀了食盒。
只见食盒中白瓷小碗空空的,只剩一个碗底。
知春面色一点一点变白,从唇瓣开始发抖,浑身上下,真个人开始抖若糠筛。
知夏也吓得面色惨白如纸,泪珠都落了下来,哑着声音道:“刚王妃还差人要给王爷沐浴,好像是粥弄在了王爷身上。”
“王爷会不会要醒了?我们给王爷喂辣椒油,王爷肯定会杀了我们,一定会的,一定的”知夏无意识的喃喃道。
知春慢吞吞眨了眨眼睛,似是抓到了什么,她低头朝着空荡荡的白瓷小碗,突然,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珠,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
“吓死我了,原来是假的,好个程氏,如此狡猾。”
“怎么了?”知夏抽噎着问她,已经哭得妆容都花了。
“这么干净,你觉得王爷现在半死不活、只吊着一口气的人能吃得下去。”知春大口给自己灌了一口凉茶压压惊,难道好颜色给知夏解释道。
知夏愣愣得,看着见底的白瓷小碗,歪了歪头,呆呆道:
“知春你是说王妃自己喝了粥,骗我们是王爷喝的。”
“定是。”知春面上恶狠狠,又灌了自己一口粮茶,咬牙切齿道:
“知夏,改明儿这伺候王爷的活都给程氏做,她不是在太后太妃面前抢着要留下伺候王爷。”
“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以为我们稀罕似的,我倒要看看,等王爷饿出了病,太妃太后皇上拿她试问。”知春勾唇浅笑,那笑容却阴涔涔,骇得知夏汗毛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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