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来到花园,看到的就是这样仿佛岁月静好的画面,心里原本的那点子暗火顿时更加旺盛。
这就是所谓的身子不好,起不来床?
张氏蹬蹬的几步,就走到了庭院外,开口正要叫唤林姝戈,却被人打断了。
“老夫人,出事了!”来人是张氏身边年长的婆子,她跑到近前,胡乱行了两把礼,就急急的开口。
“老爷在朝堂上被人弹劾了,现下回了府在书房里。我听了一耳朵,说是老爷被停职了,那可是六品的官儿啊!”
京城里有个趣谈,说是从路边拉个人,可能就是四五品的官老爷,京城的官多如牛毛,六品的官在京城还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于婆子来说,这就是她能接触到的顶天的人物了。
老爷停职,对她来说就是天都塌了。
张氏一听,也没好到哪去,顿时就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她呐呐了几句,翻来复去都是——怎么可能?不是真的!——之类毫无意义的话语。
这也难免,张氏从前是个农妇,白安腾达之后倒是成了老夫人,可也只是在深宅里享享清福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
可以说她一生荣耀全都寄于白安,对白安的事情自然是无比上心。
前头白安升了官,大轩朝还没有过如此年轻的六品官,张氏才在外头大肆炫耀过一番,谁知道转眼就说停职了?
白安是犯了什么事?还是惹了哪位大人的眼?张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撅过去。
林姝戈在旁看着,之前她也注意到了张氏来者不善的样子,谁知道只是一个消息就把这人吓成了这样?
林姝戈暗暗好笑,不再看她,多看了一眼那来传递消息的婆子。
“朝堂里的大事,你这婆子倒是清楚,书房里的事都是机密,你打哪儿听说的?”
婆子连忙解释,“老夫人不总是担心的老爷太忙,不记着自己身体吗?便常常使唤我去送些汤水,最近日头猛,我送些解暑的冰块到老爷书房中,正巧听见了老爷和一群大人们商量呢。”
旁边张氏听得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做什么?!”
林姝戈没搭理她,白家确实不像一般的官员家有规矩,但凡是官家,就没有不看重书房私密的,可张氏是村里农妇出身,哪里讲究那么多?她想要了解儿子的一切,底下的人就投其所好,白安也听之任之,原主看不惯曾经说过,但是张氏和白安都不以为然,原主也就任由他们了。
张氏此时还是毫无主张的,此时林姝戈开了口,她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她,再想到她的娘家,顿时精神一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儿媳妇,你父亲是太傅啊,怎的安儿出了这事?你可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林姝戈微微一笑,她这笑容让张氏感觉有些奇怪,也有些生气,做丈夫的出了事,怎么做妻子的不慌不忙还在笑?慢慢的,张氏从中察觉到了一点微妙。
林姝戈这时候不紧不慢的开口,“要说怎么出了这事之前,应该先问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不是被停职吗?张氏想到。
林姝戈又笑了笑,其实张氏算是问对了人,谁还能比她清楚出了什么事——这几天她身体大好之后,趁着出白家的时候回了太傅府,把之前秋氏以及流产的事和盘托出,没有一点为白安隐瞒或描补。
太傅自然大怒,当即就要找白安的麻烦,却被林姝戈劝回,她与太傅恳切的谈了几回,太傅初始听闻她想和离,并不赞成。
到了太傅的位置,他早已不在乎流言蜚语,可世人对女子苛刻,他只怕林姝戈心志不坚,时间益久,会陷于郁郁之中。
再来,以他男人的眼光看,白安虽然移心别恋,但未必对她无意,历来男子朝三暮四,白安除了这一点,各项条件都不错。
虽然以他的地位以及林姝戈的资质,以后未必不能再觅佳婿,可半路夫妻也多龃龉,还不如原配来得妥帖。
太傅顾虑重重,可是看林姝戈一幅和白安恩断义绝的决然样子,到底爱女心切,还是同意了林姝戈提出的想法。
张氏还在等着回答,林姝戈停止了回忆,缓缓开口,“今日早朝,户部尚书李良玉当庭弹劾白安,以他去岁文书有疏漏,统计出错为由,指责他年纪轻轻一路高升失了稳重。”
“皇帝责令白安回家思过,以后小心谨慎,他的顶头上司贾乐志下了朝,告知其思过期间暂时停下职务。”
“贾乐志与李良玉是同乡好友。”
张氏听得迷糊,“所以是这李良玉在害咱们安儿?”
林姝戈答非所问,“户部尚书李良玉,此人乃是大轩朝二十七年的状元,从七品县令做起,兢兢业业,直到官拜尚书。”
“此人乃我父亲的门生。”
张氏顿时瞪大了眼,要是从前,她是不懂这些东西的,但是自从白安做了官,她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了不少官场上的事,门生故旧,很多时候都是同一阵营的人。
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为何还要害安儿?张氏非常迷惑,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自然是得到我父亲的授意。”
林姝戈又朝着她笑了笑。
第47章 4.6太傅亲家的授意!张氏眼前一黑
太傅亲家的授意!张氏眼前一黑,看着表情不变的林氏,联想到她对安儿早前被弹劾的事情一清二楚,心中隐约猜测到一点,却不敢置信。
“这,这亲家老爷怎地这样?!”
其实张氏猜测是林氏回去告了状,甚至今天这事有可能有林氏的参与。她内心深处想问的是林氏,林氏怎么敢如此妄为?!
白家是林氏的家,白安是林氏的夫君!女子该以夫君为天,怎么能害自家夫君?
林姝戈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仍是笑容不变,在张氏看来却让人发寒。
“不错,父亲是听了我的主意。”
她居然真的这么做了!且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这话在张氏看来真是石破天惊,甚至一度超过了之前听见白安停职所带来的震撼。
是林氏做的这件事!
张氏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她从前也有些畏惧于林氏的身份,但这只是平民百姓对于官家自然而然的畏惧,她并没有深想过这身份代表着什么。特别是林氏入白府之后一直贤良淑德,对待她这个婆母也十分的恭谨有礼。
久而久之,张氏便觉得大官家的女儿不过如此。只是生活优越,多读了书,又比平民多会了些琴棋书画等华而不实的东西而已。
而且女子不都应该在深宅之中围绕着婆母丈夫过活吗?
林氏居然敢干涉老爷们朝堂上的事儿!还成功了!!
张氏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第一次认清了林氏以及林氏身后太傅府的份量。
这和村里的人家完全不一样!村里的媳妇受了欺负,最泼辣的岳家也不过是打上门来,但林氏不声不响的,竟直接折腾得安儿的官位不稳了,太傅府甚至现在还没和白家照面呢!
张氏感觉自己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她也知道,这件事最开始是白家对不住林氏,可林氏怎么能这样呢?!
她不就是掉了个孩子吗?!
那可是六品官啊,说动就动了!而且林氏是安儿的妻子,下起狠手来,竟也这么不留情面!
张氏早已忘了之前来花园找林姝戈的初衷是什么,只觉得面前的女人虽然是如花美眷,却十分可怕。
林姝戈并不在意张氏的表情,轻轻的说道,“本来也不必这样的,这件事的原委,其实您应该去问问白安。他做出的承诺,如今已过了好几天。可我却一点诚意也没有看到,这件事让我及我的父亲都十分不快。您要是有心,便也帮我催催他。”
她说完,也不行礼,带着管事直接离开了。
张氏并不敢拦,和婆子在原地站了一回后,才渐渐找回了神志。
“我们找安儿去!”
这才是她真正的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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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张氏来到了书房,却被白安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只说这并不是大事,不需要操心。
——你都被弹劾了,到手的官都要丢了,哪里不要操心?
张氏这般想着,却不敢说出来,他们虽是亲密无间的母子,可白安入仕之后,渐渐有了官威,她在白安面前,也有些拘束。
不过张氏看白安面色平静,并没有受到弹劾的郁郁,倒也慢慢有些犹豫。
也许真的的不是大事?
是她被林氏吓到了?
张氏默默说服自己,说到底,林氏和安儿成婚了,太傅老爷是安儿的丈人。就算是不满安儿,那也就是敲打敲打,还能动真格把安儿往死里折腾?
到时候林氏有个丢官的丈夫,太傅有个丢官的女婿,难道就好听了?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都是自己吓自己。
还是安儿沉稳,想得明白。
张氏自我安慰了一番,才稍稍心安的离开了,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之前那说教林氏的心思早就没了。
早先花园里那一番,也不是很敢和白安说,只怕白安知道了和林氏吵起来,到时候林氏又作出别的来。
还是先想怎么样让林氏和那太傅亲家消气吧!张氏苦涩的想。
其实白安并不如面对张氏那般自如,他目送张氏离开,原本轻松随意的状态顿时一垮,沉沉的走入了书房。
书房里他的幕僚们紧张得不敢出声,白安也没有开口,拿起了书桌旁边一份早就取了火漆的书信,沉默不语。
“几位先生,先前讨论的,让这秋氏联通三皇子的事,恐怕是不可行了。”
他收拾了一下情绪,才苦笑道。
这封信是昨夜驿站给他送来的,送信的人是三皇子。
白安刚刚收信时未免疑惑,他与三皇子虽然都在为朝堂效力,可从来没什么交集。
三皇子从前倒也是有示好的意思,只是太傅早就和他说明了利害关系,提醒他在皇帝立储之前,不可与这些皇子来往过密。
白安深以为然,便也只是对这三皇子有礼客气,不显露自己的喜好与倾向。
相交平淡如水,三皇子怎么会突然来信?
白安拆了信,才知道源头就是小宽苦寻不到的秋氏。
三皇子把他意外遇见秋氏并收留了她的过程说了一遍,又提到秋氏曾经帮过他,字里行间,都是为秋氏说情,要撮合两人的意思。
若不是因为林氏,白安本人其实倒也没有一定要杀秋氏的决心,眼下看秋氏运道好,结交上了三皇子,难免也有点纠结。
他找了几位幕僚入府商讨,那些幕僚都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不与皇子相交,乃是做直臣之道,也是稳固保险之道。”
“太傅选择这条道,是因其为陛下心腹之臣,在朝中资历深厚,根深叶茂,无人可撼动。”
“但太傅是太傅,老爷是老爷。”
“忠直之道稳妥,但想要扶摇直上,还是得看从龙之功。若是成了,您便是来日的太傅。”
几位幕僚怂恿道。
第48章 4.7白安确实被说动了心思,这几年
白安确实被说动了心思,这几年三皇子在朝中领了公干,做了不少事,口碑不错。皇帝目前看着尚好,但毕竟上了年岁,宫里又有传言说最近皇帝迷上了炼丹
恐怕他真该开始计长远秋氏的事恰好就是个引头。
秋氏对三皇子有恩,三皇子字里行间也是欣赏秋氏的样子,也许该留着她勾连上三皇子那一头?
当然,白安的蠢蠢欲动不过仅限于早朝前。
早朝时户部尚书那一番突如其来的发难,让他从臆想中掉回了现实。偌大的朝堂上肃穆而安静,李良玉毫不留情,一字一句的指责,仿佛钢刀一般,狠狠刮蹭在他的脸面上。
旁边文臣之首的太傅一言不发,朝员们察言观色,一点不敢吭声。
白安就在这么尴尬的环境里,度过了煎熬的每时每刻。
他不记得是怎样结束了早朝的,退朝之后,往日里那些阿谀的低级官员们,都低着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不敢招呼,仿佛避之唯恐不及。
从晋升之后,他可谓春风得意,哪里有过这种待遇?白安原本在朝堂上憋得通红的脸,青了又紫,仿佛某种川剧把戏一般。
他浑浑噩噩的走出紫宸殿,前头的太傅只是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转身便上了马车,接着他的直属上司贾大人便过来,直截了当的让他停职。
停职!
这对于野心勃勃的白安来说简直是噩梦,他在回府的途中反复思量,为什么去岁一点无伤大雅的纰漏会被拎出来大肆攻讦,最后才确认了太傅那冷漠一眼所饱含的深意。
白安在□□夏日炎炎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傅他知道了,动手了,这是个警告。
往日和蔼的岳丈不再可亲,白安第一次亲身体验着被重重权势压着的感觉。留下秋氏的想法早就不翼而飞,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两头讨好,却忘记了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白安定了定心神,与幕僚讨论了下细节,便写了一封回信,送往了三皇子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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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丫鬟跟着林姝戈从花园中离开,走了几步还是耐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张氏在原地发呆片刻后便离开,一点接着找夫人麻烦的意思都没有。
“老夫人这就走了?”小丫鬟不知不觉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往日里,老夫人可没有那么好打发,她倒也不敢欺负狠了林姝戈,但是扣着人说个几炷香的为妻之道还是可以的。
小丫鬟跟着林姝戈,也被念叨得不行,只是她是丫头,林姝戈作为主人都没有不耐烦,她也只能忍着,心里却早对张氏十分抗拒了。
小丫鬟今天没被碎碎念,有些意外的惊喜,管事的嬷嬷嗔了她一眼,提醒到,“稳重点,别冒犯了老夫人”
又偷眼去看林姝戈的神色。
林姝戈没受过三从四德的教化,也没有要维护婆母的自觉,她神情平静,甚至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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