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苏玉舟发号施令后,自己已经前头开路直奔一间叫“宾至”的客栈而去。
到了前台,沈韶春就听他习惯性地一开口就要了两间天字房。
末了,理所当然地丢下一句,“她给钱”,就大爷地甩手踱开,留下她跟那掌柜的大眼瞪小眼。
“客官,是您负责结账么?”
那掌柜的见她半天没动,催促了一声。
沈韶春抱着猫,暗自嘀咕半天,他是不是有点太顺口了,这才不情不愿摸出灵石袋来。
她问了价钱,觉得真是死贵死贵的,掏灵石都有点恨恨的。
玄字房也是可以住的,为何偏偏要住天字房?
但一想,这灵石本就出自人家的腰包,她便比不情愿多情愿了那么一点。
两人被领着去到房间,沈韶春一入门就被那宽敞程度给惊讶了一下。
这简直可以在里面打羽毛球了,难怪会这么贵。
店小二殷勤来送了茶点和热水,沈韶春准备要宽衣解带好好洗洗一身风|尘。
她一只脚才刚踏入浴桶,就听门上传来叩门声,还一声似一声催命。
“真是欠了他的。”
沈韶春认命地又再次穿好衣服跑去开门。
可门外哪里有什么人,只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结界和一张留声符。
沈韶春揭下那留声符,略聚法力于指尖往其上一点,苏玉舟的声音便从符里传出。
“你留在房中,我去一趟行宫。”
他这是去探路,带上她反而不方便,沈韶春明白,她自然也是乐于这样待着的。
等下她洗完了澡就叫店小二送一堆吃的来,来都来了,如何能不尝尝这里的美食?
沈韶春当下心情大好,哼着歌就往屏风后头走。
外头苏玉舟换了身此地的常见服饰,正路过沈韶春门口,就听里头传出奇怪又抑扬顿挫的歌声。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注1)
苏玉舟:“……”
但这时有破音算不得美妙的歌声,真是莫名地使人发笑。
苏玉舟便情不自禁在她门边多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才抬脚离开。
苏玉舟去了好久,入夜也没见回来。
沈韶春吃饱喝足了,几次出门去隔壁房间看,都没有见到点灯。
她那点旅游的好心情瞬间飞没,代替而来的都是心慌意乱。
“难不成出事儿了?”
她大部分时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苏玉舟是谁啊,他那么强大,谁能奈他何?
“但这终归是别人的地盘儿,万一……”
小部分时候,她又生出这样的担忧。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掉进了那震天魔君布下的千重陷阱,此时正被全身是血地绑住发落。
非是她不信他的实力,而是那六腿雷猫自打醒过来,就一直在拿话吓她。
说什么它主子震天魔君是如何如何神通,这次为了引苏玉舟来巴丰,又设下了怎样厉害的陷阱。
沈韶春虽然嘴上跟人争辩震天是不可能打得过苏玉舟的,但她却一个劲儿喝水还坐不住在屋子里直转悠。
这是个陷阱。
苏玉舟既然反将白猫一军,不可能猜不到,但他为何只身前来,也不带着苏槐序和苏夷则他们一道?
觉得自己厉害?逞能?
沈韶春觉得这像是他干的事儿。
“哎,奇兽大兄弟,你说说,你们震天魔君现在多少岁了?”
沈韶春多方求证苏玉舟应该不会落人之下。
“千零八岁了。”
“……”
那还真是一大把年纪了。
修炼了千多年,本事怎么说应该还是有一些的。
这苏玉舟虽然也是千多岁,可他其中几百年都被封印着,没有修炼,抵得过人家么?
就在她愁得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叹气,门上又想起敲门声。
沈韶春本就是和衣而眠,她当即从榻上弹坐起来,鞋都没套好就奔向门口。
“苏玉舟,你还好吧?”
沈韶春着急,话没太过脑子就问出了口。
“还好。”
“咳,你这么晚才回来,我差点以为……”
“苏,秦震天把我这旧行宫的布局改了些,摸进去费了些功夫。”
“啥意思?你是说这巴丰原来是你的领地,那行宫也是你原来的居所?”
“嗯。”
“那没事了,总之你没事就好,嗯,现在太晚了,不如白公子你也回去歇息?”
“嗯,早点睡。”
人走了,沈韶春背身关上门靠在门上。
她偏头斜眼看向门外的方向,只觉心跳“咚咚咚”地很是吵闹。
不知为何,自打一开始她的失言,苏玉舟看她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
他直直盯着她,眼角上翘,像是在笑,但他嘴角分明又一直抿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
她就是直觉他的目光不错眼地锁在她身上,让人感觉有点发热,很是有点不自在。
“最受不了你们这种你侬我侬的小情|人模样,看个人的眼神都是这么恶心兮兮的。”
团在圆凳上的橘猫不爽地发声。
沈韶春当即从门边弹开。
“什么小情|人,你胡说什么,我想的是他带我进来的,那我自然是要仰仗他,他若是出事,那谁来带我出去?你么?”
“嘁,不是就不是呗,跟我解释什么?”
“本来就不是,我没有在跟你解释,我这是,以事论事。”
橘猫不屑地瞟人一眼,吹了下一边的胡须,垂首又眯上眼睛睡了。
只是这一猫一人都不知道,两人的这番对话,是一字不落进了隔壁苏玉舟的耳朵里。
他正脱了外裳躺下,听到沈韶春的话,他动作不由一顿,然后头才缓缓沾上枕头。
脑海里立刻浮现她方才汲着鞋子急急跑来开门的样子,一拉开门就喘着气先问他的安危。
她几次三番直呼他的名讳,他之前或许有意外会不由一愣,但现在,他似乎有些习惯,她叫他,他会自然想要答应她一声。
忽然,他察觉到一点不适,赶紧祭出沈韶春为她制的血胶囊,一把抹上后祭出来的短刀。
看着血一点点渗入刀中,苏玉舟偏头看向床榻靠住的这面墙。
一墙之隔的那边,同样刚躺上榻的沈韶春,一个翻身,就直直盯着床榻靠住的这面墙。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隔壁的动静,但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不知什么小虫子还是小动物,在“居居居”地叫,有点像蛐蛐,但是都要入冬了,不该还有蛐蛐的踪迹,她便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东西。
听了不知多久,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下了,她实在疲惫,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
不是心甘情愿起身的,而是被屋里那只故意上蹿下跳的肥猫给吵起来的。
她这边刚洗漱完毕,门上就响起苏玉舟的敲门声。
“早。”
“不早了,该去行宫了。”
苏玉舟先看她,然后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屋里的肥猫。
不知他对它做了什么,沈韶春只听见一声尖锐的猫叫,“喵”的一声,惊得窗外树上的雀鸟都赶紧扇动翅膀飞走了。
雷猫真的很怕苏玉舟,而苏玉舟对这只猫也是真的没太多耐性。
如此一对比下来,沈韶春觉得苏玉舟对自己的态度真是好到令人感动。
但这点感动,维持到沈韶春吃早饭被苏玉舟嫌了一句,“你怎么总是吃这么多?”就耗尽了。
“因为我牙口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沈韶春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你怎么总是这么轻易就生气?”
这下沈韶春彻底无语,在容易生气这件事情上,整个世界里,只要他苏玉舟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他竟然还好意思说她?
脸呢?
但是沈韶春的家教很好,当别人问问题的时候,她总是会认真回答。
“我觉得我生气,是有因可查的。”
沈韶春说着往口中塞了块点心,大口大口地吃给某人看。
而苏玉舟不仅没觉得对方挑衅,反而觉得看她大口大口吃东西,吃得这么香,他也有点好奇桌上的东西是不是当真如此好吃。
是以,当那盘点心还剩下最后一块的时候,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再贪口腹之欲的苏玉舟,先人一步将其丢进了自己的口中。
咬了几口后,苏玉舟紧紧蹙眉。
沈韶春就见其当着自己的面儿,将吃进口中的点心又全数吐出来,最后还十分嫌弃地用茶水漱了下口。
她没好气,撇着嘴放下夹了个寂寞的筷子,手抓向一旁的炒豆子,边往嘴里塞豆子边斜眼瞟他。
苏玉舟也用手夹了颗炒豆子,对着她眉心一弹,“走了。”
“眉心不是命门么?公子怎的随便弹我眉心?”沈韶春揉着发痛的眉心,撅起嘴。
“谁告诉你眉心是命门的?”
“不是么?那人的什么地方才是命门呀?”
话题不知不觉到了这里,沈韶春想起来自己的任务,故作天真仰起头发问。
苏玉舟本来已经起身要往外走,听见她这一问,堪堪停住回头看着她。
“一个人的命门,从来只会告知最要紧的那个人,所以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打听的好,知道太多,可是会死得很快的。”
说这番话时,他脸上含笑,话也说得轻柔,可沈韶春听来却手冒冷汗,又觉得那笑似乎也有些阴恻恻的。
跟着人出了食楼的门。
沈韶春愁上心头,看来,要打探到这个命门所在,她还得再使把劲儿了。
两人离开后,食楼里掀起了一阵热议。
“世间竟有这样的佳好男子,一点也不嫌弃他的丑妻。”
“两人还你争我夺的抢点心玩闹,可见感情还十分好。”
“这样的男子,真令人佩服。”
“可这样的男子娶了个这样的女子,也是十分的可惜,他明明值得更好的。”
“你们都在说这男子,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丑女子才是真正的有本事,竟然能得到一个如此好的男子。”
对食楼里的议论一概不知的沈韶春,屁颠屁颠跟上苏玉舟。
“白公子,我们这是要怎么进去这行宫?”
“走进去。”
“??”
苏玉舟瞧她方才一脸要去何处游玩的轻松,问道:“你就不怕会有危险?”
“啊?不是有你在么?”
苏玉舟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下唇角。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沈韶春顿时停下脚步,不安地看着人的背影。
“你放心,即便要卖,我也会要个好价钱,绝不亏。”
沈韶春当即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
“您这话不是认真的吧?”
第26章
苏玉舟同她说即便要卖她,也会要个好价钱,绝不亏的时候,沈韶春心里十五个吊桶就开始打上了水。
这人的口中,真的没有几句无用的闲话。
就像她问他俩怎么进行宫,他说走进去。
然后他们从所在街道,一路行至行宫的第一道山门,果真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不过,苏玉舟用了一个障眼术吸引了山门的守卫,在人出结界之时,又以一个隐身术带着她与守卫擦肩而过。
这是真的刺激。
沈韶春像小时候跟小伙伴玩蒙眼捉人的游戏一样,在蒙眼人靠近之时,缩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苏玉舟侧头看她一眼,见她一张脸都憋得发红了,赶紧出声提醒一句,“路还长,谨慎着别把自己给憋死了。”
他说话时,刚好有魔宫的守卫打他们身边经过。
沈韶春觉得他话音有些高,于是皮子都紧了一下,她倒不是害怕苏玉舟打不过,而是下意识的心虚。
文明的现代人,自我约束力大,思想包袱自然就重。
但出乎她预料,那些守卫在行至他们跟前时,都会自觉地绕一下,排着队靠着下山方向的右侧走。
行人靠右?还是他们陷入某种魔怔不知道自己是在避着她和苏玉舟走?
沈韶春狐疑看了眼苏玉舟。
他朝她微微晃动下头,沈韶春学着他做了个同样的动作,引得他扶了下额。
沈韶春嘟了下嘴,这是对她无语了?谁知道晃动下头是个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好在他千多岁是个成熟人了,知道自我调节。
沈韶春见他很快放下手,在彻底落于身侧之前,他的手动了动。
刹那间,他们周身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罩子,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沈韶春无声拍手称奇,她小心翼翼伸手触碰自己身前身侧的透明壁,只觉是一种硬而有些光滑的触感。
“这是术法、结界还是宝贝?”
沈韶春略有些兴奋地问,因她发现守卫们不仅避着他们走,还压根听不到他俩说话。
“好厉害,”可是个逃命神器啊,沈韶春心思一动,一把抓了苏玉舟的胳膊,“这个能教我吗?”
沈韶春觉得自己自打往苏玉舟的中苑多走了那么两趟,这胆儿也养肥了不少,不自觉就流露出一股亲近之意。
待反应过来,她又忍不住懊恼得直咬舌头。
令她更加懊恼的是,对方压根不理她,沈韶春自我检讨也不再开口。
两人终于走完蜿蜒往上的山路石级,上到了行宫所在的那个大平台。
就听苏玉舟搁在身前的手打了个响指,而后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琉璃方块就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东西,你喜欢,给你就是了。”
他说着,那小琉璃块儿下一刻就到了她手中。
这人实在有些忽冷忽热,沈韶春颇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她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不免朝对方面上瞧去。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苏玉舟虽然冷还是冷,但自打换了这副皮囊之后,笑容却变多了。
整个人也好似都软和下来。
这不,他此时又面带微笑开口对她说:“仔细一想,这东西跟你还挺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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