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一个人或许不那么容易,但让一个人讨厌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脑子里滚过无数恶心人的法子,一张玉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萧应浑身散发着透骨的寒意。被这么一个冒着冷气的大冰块抱着,燕青竟然觉得热得要死。更可恨的是这个混蛋板着一张死人脸,兴致倒是高得很,足足要了三次水。
燕青又气又羞,想到这个死男人在紧要关头不停哄她的声音,心下悸了又悸。她很怀疑对方又在对她用美男计,气愤自己差点中了计。
这一觉她睡得晚,醒来的时候太宸殿都散了朝。不过萧应没有回后宫,听平康说是在勤政殿处理政务。
她和平康彼此心知肚明,却是谁也没有戳破。他们之间的默契还在,往往她一个眼神,平康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平康低声禀报着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当听到萧应驳回了那些选秀的折子之后,她眼皮抬了抬。
姓萧的居然没同意,为什么?
她皱着眉,示意平康继续说。
平康的脸色为难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燕青等了一会,还没听到他说话,狐疑地盯着他看。他被盯得头埋得更低,又像是三年前的那个腼腆少年。
“有什么话直说,在我面前不用有什么顾忌。”
平康听了这话,这才继续。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可以用细如蚊蝇来形容。而燕青则是越听脸色越青,到最后都开始磨牙了。
该死的萧旻天,他竟然…竟然那么说她。当然他说的话十分文雅,什么之乎者也一通的虚伪之辞。但所有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家有悍妻不敢纳小。
燕青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那个杀千刀的死男人,她非咬死他不可!
第71章 萧应的目光深沉,深沉之
她“啪”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 声音在安寂的殿内显得分外清晰,听得宫人们的心里无一不是为之一颤。
茶水是温热的,杯子里的茶水洒出来一些, 溅在桌子上,留下一小滩水渍。她细如葱白小手指沾着那茶渍,先是划了一撇,再是划了一捺, 杀气腾腾。
该死的萧旻天, 又拿她当炮灰!
如此一来, 怕是天下未嫁的有志姑娘都恨极怨极了她, 将她视之为阻挡自己飞上枝头的罪魁祸首。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底咒她骂她, 她的祖宗八代应该都被人翻出来骂了个遍。
平康和盈香低着头, 恭敬而忐忑。
过了一会儿, 燕青的心气平复一些, 命盈香给自己更衣梳妆。镜子里的少女眉眼依旧, 已经褪去早前的青涩,有了些许初为人妇的风情。盈香要给她戴凤冠,被她制止。没事顶着么个东西, 半天不到脖子就酸得厉害。整理完毕,她带着一行宫人出了乾坤殿,直奔前殿而去。
平康眼神微闪, 这条路他跟着主子不知走了多少回。如今主子从皇帝成了皇后,好似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燕青走得不急不慢, 气定神闲。她是很生气,脑子却是很清明。悍妇就悍妇吧,至少不用被人恶心。
盈香原以为主子听到陛下要纳妃的消息,心里定然是焦急的。但是瞧碰上主子如同闲庭散步般的从容, 她又了几分不确定。
从乾坤殿到太宸殿的路程不短,过了北斗廊,便到了前殿。前殿的主殿是太宸殿,后殿是勤政殿。
燕青径直去了勤政殿,守在外面的人一看是皇后娘娘娘驾到,呼拉拉跪了一地。一个眼熟的太监上前禀告,说陛下不在里面。她“哦”了一声,抬步入内。
一进去,她反而怔住了。
殿内的一切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一应布置都没移位。那一主一宾的桌案,将她的思绪拉到三年前。
那时她是皇帝,坐在正位上盖章,而萧应身为臣子,却是坐在侧位上处理政务。如今他独揽了江山,为什么不撤掉一张桌子?她走过去,走到自己以前的位置上。手指轻叩着桌面,仔细看去,但见纸镇砚台和笔架,都是她过去用的那一套。甚至连它们摆放的位置,也和记忆中毫无二致。
她眼中泛起一抹讽刺,萧旻天那个人,还真是会作秀。如此一来,那些能出入勤政殿的臣子们定然会以为他重情重义,还在缅怀她这个前朝的末代傀儡皇帝。
这个王八蛋,心机可真够深的。
她慢慢地坐下去,熟悉的感觉如潮水一样涌来。这个位置是主位,看样子萧旻天还在右侧位的桌子上处理朝事。论演戏,他还真是个中翘楚。
殿内跟进来的只有盈香和平康,他们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她也不用假装什么。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她缓缓站起身来,绕到右侧位的桌子旁,只一眼她就看到笔架旁边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瓷罐。
这个瓷罐
萧旻天为什么还留着这个?
她突然很想知道一个人明明夺得了江山,再也不用屈于一人之下,为何还要委屈自己?他日日夜夜坐在侧位上批阅奏折,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盈得和平康看到自家主子坐在陛下的位置上,一副自在随意的样子。他们相视互看了一眼,然后又齐齐别开视线。
燕青一坐上去,心头莫名泛起一股异样。从这个角度望去,上座的一切尽收眼底。所以当年她这个傀儡皇帝无论做什么,其实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她垂了垂眸,自嘲一笑。
垂下的目光落在桌子下面的抽屉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把拉开。一张画像映入眼帘,画像像中画的是一名少女,宜男宜女的长相,有着雌雄莫辨的美。
她当然认得画像中的人,不正是她自己。而且这画像不是别人画的,还是她自己亲手画的。只是这画像她都不知道放哪里了,怎么会在萧旻天这里?
画像的边有些起毛,应该是有人时常展阅。她的心猛然跳起来,一个念头从心里钻出来,又被她死死按了下去。可是那个念头十分执着,刚被她按下去又开始蠢蠢欲动,不管不顾地破土而出。
一个男人藏着一个女人的画像,还能是因为什么。那个冒出来的东西叫嚣着滋长着,势如破竹不可阻挡。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捏着画像。心跳得越来越快,无数的情绪在疯狂地漫延,铺天盖地无孔不入。
萧旻天,他…他对自己
不,不可能,他收藏自己的画像,可能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她的存在。因为她的存在,是不利于他皇位稳固的因素。
突然一大片阴影投下来,她下意识抬头,清澈的眼眸中出现一张俊美的容颜。她怔怔地望着,眼神无比复杂。
萧应欺身而近,冷冽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她不敢再看他,目光躲闪着只敢盯着他的衣服看。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张着爪子,那爪子锋利张狂,像是下一刻便从衣服上活过来抓住她一般。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一抽一抽地悸动着。
平康和盈香已经极有眼色地退到殿外,殿中只剩他们两个人。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良久都没有动。
空气仿佛变得稀薄,燕青的呼吸也重了几分。她能清晰感觉到那灼人的目光,像一张密实的网一样罩在她的头顶,让她无处可逃。
当一只大手摸着她发顶的时候,她不由得躲了躲了。但是她没地方躲,因为萧应已经绕了过来,完完全全将她禁锢住。
“这个…这个画像怎么会在你这里?”她硬着头皮开口,把画像重新放回抽屉。
“你不记得?”萧应的声音低而沉,目光幽暗。他坐在桌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姿势说不出来的矜贵惬意。这般模样,不像是一个睥睨江山的君王,而像是一个随性潇洒的贵公子。
燕青暗道,这王八蛋心黑是心黑,但长得可真是好看。腰是腰,腿是腿,皮相是皮相,还真是赏心悦目。
她脑子乱乱的,又仿佛一片空白。她很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幅画像被自己放在哪里了。
“是你自己给我的。”萧应又说。
她给他的?
燕青从乱乱的思绪中翻找着,总算是有了一点印象。当时她好像抱着一大撂的女子画像,还说这些美人他若喜欢,就都是他的。
她的脸倏地红了,粉粉白白极是娇妍,似极那四月间绽放的桃花,在枝头娇娇怯怯地人欲语还羞。她真不是羞的,她就是臊的,所以当时她是亲手把自己送给了他。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记得就好。”
那只大手再次抚摸她的发,她下意识又想避开。心底的那个声音又开始叫嚣狂喊,一声声地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对她可能不仅仅是利用。
是啊,利用。
她瞬间冷静下来,心下也慢慢变得冰凉。
即使他对自己有些情意又如何何,他还不是一样该利用就利用,该推出去的时候也决不手软。就好比这次,他自己不想选秀纳妃,硬生生将她塑造成一个悍妻妒妇。她再抬头时,眼神已是清澈如水,没有一丝波澜与慌乱。
萧应的目光深沉,深沉之中又有许多的情绪。那些情绪很快被掩盖在深沉之下,他的眸色变得如深渊一般漆黑。
“青青。”
燕青平复下去的心又跳起来,暗骂这死男人动不动就用美人计,真够无耻的。这声青青他叫得不别扭,她听着却很是别扭。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说是赵大人王大人求见。
赵大人是赵太保,王大人是王珏。他们进来的时候,燕青还坐在萧应原来的位置上,而萧应则坐在她之前的位置上。
两位大人一进来,自然也看到了她,皆是微微一愣。
不过她是自己名义上的姨母,长相上倒也不会让人怀疑。再者三年过去,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即使是长得再像,恐怕也不会有人往那方面想。赵太保和王珏行了礼,她也不准备再待下去。左不过是那些朝政大事,她以前就听得够够的。
出了勤政殿,她长长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点闷。一路走走停停,心里是一波将平一波又起,根本无法平静。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能被美人计所迷。心里的那个声音却在据理力争,大有翻身做主的架势。
这一夜萧应很晚都没回来,她便先睡了。
原以为她一人独占龙床,肯定会睡得极好。没想到翻来覆去许久,竟是有些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又在半夜醒来。
一摸外侧没人,下意识醒了过来。
这一醒再无睡意。
不过是短短十来天的功夫,她竟是习惯身边有人,也习惯了那人的气息。她拥被坐起,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起床下地,趿着鞋子出去。守夜的盈香听到动静,赶紧过来侍候。她轻轻摆了摆手,披着一件厚衣出了乾坤殿。
外面月色如水,宫灯的暖黄与月的冷银混在一起,乍寒乍暖间让她不由拢紧外面的衣裳。她望着那一轮弯月,思绪杂乱无章。
曾几何时,她无数次在夜间行走在这个深宫。那时的她像暗夜中讨生活的乞丐一样,渴望着希望的曙光。不染尘埃的玉石路,影影绰绰的宫殿假山,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突然她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那两道身影。一般的身高,在夜色下同样出色。不知是月光朦胧,还是她还在梦里神游,她竟然觉得那两人长得极像。尤其是侧脸,几乎可以说如如出一辙。
这时其中一人转过头来,也看到了她。
她眼神惊了惊。
竟然是他!
第72章 她心紧了紧,呼吸也跟着
这人对他而言, 陌生又带着熟悉。陌生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熟悉的是因为这人长得有一二分像萧应。她之所以能认出此人,是因为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她认识的人中, 只有一个人长了这么一双桃花眼。怪不得以前她总觉得这人的脸很假,像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原来是易过容,恐怕现在的面目才是这人的真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玉树阁的头牌弱水公子。
突然似有一道惊雷在燕青的脑海中炸响, 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然后猜测渐渐变成了笃定。她勾了勾嘴角, 心生无比的讽刺, 慢慢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那一夜, 萧应提前接她出京, 她除了看到他的侧脸之外, 连个正面都没看到。从出宫到出京, 再到遇袭, 萧应始终一言不发。后来她回忆此事,只道萧应绝情无义,眼看着大事将成, 自然不愿意和一个傀儡演戏。
原来那人不是萧应,而是弱水公子。
弱水也看到了她,漂亮的桃花眼闪过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眼神闪了闪。
夜色不明,燕青自然是看不清弱水的表情, 但能感觉到对方满身的阴郁。不仅如此,她还能感觉到对方鄙夷厌恶的目光。
她垂了眼眸,转身便走。
一道黑影如电,凛然霸气地挡住她的去路。她吓得倒退一步, 黑影已经近到她眼前。她惊愕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幽暗的眼睛。
萧应步步紧逼,幽暗的眼眸比夜色还深,隐晦地看着她。
她心紧了紧,呼吸也跟着急促了一些。
眼前的美男凌厉而狂狷,周身的气势宛如暗夜修罗。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他像临天而至的夺命魔君。
“我梦游我什么也没看到…”
关键时刻,还是得装怂。硬气什么的,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什么都不是。她被逼得一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萧应凌厉眉骨柔了下来,气势也变得缓和。
“又梦游了。”
这声音低低的,说不出来的好听。
燕青拼命点头,完全没有听出他语气中那一丝无奈的戏谑。
“那可如何是好?”他又低语着,语气越显戏谑。
“我回去接着睡,睡一觉就好了。”
“又装傻。”
燕青感觉脑门被弹了一下,傻傻地看着对方。这般亲昵的语气,这般亲密的动作,眼前的人还是萧旻天吗?
她疑惑地朝那边望去,那人还在。
萧应顺着她的目光,也朝那边看去。
那边的弱水像是收到什么命令般,一步步朝这边走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布着一层阴霾,阴霾隐有越来越盛之势。但在渐渐走近之后,又散得干干净净。
燕青看着走近的人,心情略显复杂。与记忆中的风华绝代不同,眼前的人五官棱角分明,没有半分当年的柔弱。好看的桃花眼中再无风情,有的只有冷厉与阴鸷。
“林若见过娘娘。”
“免礼。”
客气过后,一阵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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