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一下子就跨了一百多名,比邓川自己预料的还要好上许多。
但平心而论,邓川觉得完全是运气,这是最后一次全科考,文科部分比较难,拉低了平均的分数,而对邓川来说,无论难不难他都不会。
老爷子看着排名表上孙儿的成绩,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罗十二不停地嚷嚷“川哥要是去了理科班这成绩排名不是蹭蹭飞涨”诸如此类的话,又感叹道自己说不定以后就有书可读之类的话。
陶妙妙这次依然稳打稳扎是班级前三,但在年级里还是第一次进入前20。
对他们而言,黎明的曙光似乎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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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分班以前,学校惯例在大礼堂进行表彰大会。给那些成绩优异,或是有了极大进步的同学进行表彰与鼓励。
从前,邓川与罗十二向来被排除在这件事之外,要么就是逃课,要么就是在大会上睡觉。
班主任翁老师特地将他们两人叫出来,和他们打招呼:“下午表彰大会进步名单我报了你们两人,回来给我好好表现。”
与邓川不一样,罗十二从小学习就不怎么样,还是第一次被人表彰,立马精神抖擞。而对于邓川而言,只是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奖状名衔,顶多给一张红皮证书,而且下个月说不定就换成了别人,虽然他没有直面表露,但不自觉扬起的嘴角就可以说明一切。
表彰大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台上的教务主任拿着长线话筒,先是惯例的开场白,而后对着名单一口气念了下来,唯独没有邓川与罗十二。
翁老师也摸不着头脑:“我记得我已经把名单交上去了,还核对过了。”
可表彰从头到尾,都没念到两人的名字。
罗十二乐观地想:“会不会川哥和我实在进步太大了,所以教务主任决定单拎出来夸。”
邓川眼皮突突直跳,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他记得,那个教务主任似乎很不喜欢他们俩人。
“表彰大会正式结束。”教务主任起身宣布道,“然后——”
“还有一件事。”他猛地提高了声。
“我在这里要实名批评两名同学!”
“高二三班的邓川、罗桥,两人在分班考中使用作弊手段,成绩获得了巨大提升!这种行为是学校决定不允许出现的,是可耻的行为!”
座下一片哗然,同学们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
邓川在校名声本就不算太好,几乎已经被钉在了“小混混”“不良少年”“校霸”这些标签的死板上。
这句话一出,其实下面的学生十有八九都会相信的。
这老头果然让人讨厌!
邓川一咬牙,这回才不管爷爷现在到底在不在场,直接站起身质问:“你凭什么说我们两人作弊,你有证据吗?!”
教务主任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副痛惜的模样,他啧了两声:“看来这位同学还是不思悔改啊,我们三中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学生?”
说完,他扬着手中的一叠纸:“邓同学,我研究过你的成绩,从入三中开始一直位居倒数,开学以来通报批评无数。和你来往密切的罗同学和你的情况半斤八两,两人一同飞速进步,这个就是证据!”
“这些狗屁东西算什么证据?!”
教导主任气得面红耳赤:“你、你……语言粗俗!”
罗十二对邓川的脾气了如指掌,生怕他当着面和教务主任不对付,那老头为人死板刻薄,有爱惜脸面,若是让他当面下不了台,他们二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伸手去拦他:“川哥,要不还是算了吧……”
虽然自己孙儿平时确实混账,但这种原则问题绝对不可能做的。他没有阻止邓川,反而跟着一起骂:“混蛋!教了半辈子书,这人脑子是吃肚子里去了吗?……”
好在这时候下面比较吵闹,主任并没有停下,罗十二吓得一哆嗦,立马把老爷子扒下来:“……”求您别说了
班主任也在一旁急得焦头烂额,一边劝着邓川,一边对着台上的教务主任挤眉弄眼示意,可人家愣是假装看不见,铁了心要治邓川他们两人。
“你们两个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没有作弊?”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静静等待着答案。
又是问出这种问题……
怎么证明?这种问题怎么可能能够证明?
邓川兀立原地,面色嘲讽,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死死地盯着那张自以为是面孔瞧。
教务主任被他盯得有些背后发凉:“你这种眼神想干什么?”
突然,静谧的礼堂中响起了一道细小微弱的声音。
“报告,老、老师……”
陶妙妙闭了闭眼,举起手硬着几百人的目光从座位上站起。
果然,她依然惧怕着别人的眼神,但是……
要勇敢啊,陶妙妙。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我可以作证,邓同学和罗同学没、没有作弊。这段时间他们都有在很认真地学习……”
教务主任一向喜欢听话学习又好的学生,发现是陶妙妙后,他的语气温和了不少。
“你和他们是一个班的吧?”
陶妙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是。”
“邓同学是你的同桌对吗?”
“是。”
教导主任的目光几近鼓励:“陶同学,不用害怕,就算在这里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欺负你的,老师可以不计较你的包庇行为,但是必须说实话……”
怎么会这样?
陶妙妙猛然抬头:“不是的!”
“他们没有欺负我!我刚才说的就是实话!”
“若是还要包庇同学,就要连你一块处罚了。陶妙妙,老师知道你学习成绩好,一定不会想让这两个‘不良学生’影响你以后吧?”
陶妙妙的眼神逐渐黯淡,她低下脑袋,轻轻扯动着嘴角。
教务主任满意地看着一切,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但——
“他们两个人没有作弊!老师不应该给他们贴上不良学生的标签去评判他们!”这一句话,陶妙妙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浑身颤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最开始到三中的时候,她也听了不少关于邓川的传闻,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敢搭话。直到他不小心碰掉了他桌上的东西,她惶恐不安,生怕对方会借机找她麻烦。
可那时的他连头也不抬,含糊道:“啊……放在那本来就容易掉,没关系。”
对于陶妙妙主动为自己辩解,邓川同样也很惊讶,他错愕回头,看见那个女孩浑身颤抖,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教务主任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时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的小姑娘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驳斥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他阴沉着脸,准备将三人一起批评时,又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主任,我也觉得陶同学说的没错。”言粟粟镇静道。
这回竟然还来了一个言粟粟替他们讲话。
主任的脸黑了又黑:“你们几个难道质疑老师的判断吗?到底你们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主任应该也能明白自己在学校中的位置,在学生面前您应该是权威的存在,而你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到我们在场所有的学生。
“是。”
“正是因为这样,主任不应该对自己所说的话要更负责吗?只是因为学校里的传言,因为心里就给同学贴上了固定的标签所以就毫无证据的判定一件事。主任就没有想过如果冤枉了清白的同学,对人造成无法避免的困扰又要怎么办?”
“我不可能错的!”教务主任强硬道。
“如果真的错了呢!?”
言家为学校捐过不少教学资源,言粟粟本人无论是成绩还是各个方面,从初中部的时候就崭露头角了,原本可以到更好的中学去,但校长舍不得好苗子外露,亲自到人家里好说歹说将人留下。他被驳了面子没办法对言粟粟做什么,只能将所有的怨气转移到了邓川和罗十二身上。
“你们两个!明天把家长叫到我办公室里来!”
“就这样,各班散会!”
邓川却丝毫不留情面,他拎起校服外套,头也不回:“要怎么罚随你,我家长不会来的。”
第28章 .污蔑 ·
回去以后, 邓川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拎着书包从学校后面围栏翻出去了。
“作弊”之上又加了一个逃课的处分。
下午三点学生们都还在学校,大人们也纷纷在忙着工作, 一眼望去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街头聊天,穿着校服出现的邓川无疑成了最扎眼的那个。
他一手拎着包, 不想回家, 也不想去游戏厅,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你们两个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没有作弊?”回想起这句话,邓川依旧如针刺扎在心头。
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些不好的回忆——
九岁之前的邓川尽管有些顽皮,但依旧是家长眼中的好孩子。
那时候的邓杉对他这个浑小子头疼得很, 每天就像猴似的上蹿下跳, 他总想逮着机会好好教训自己的孙儿, 因为没别的可讲, 他只能蹲着孙儿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去“挑挑刺”。可谁知,那个还不到他胸口的孩子蹦蹦跳跳地举着两张试卷就从学校大门冲出来。
老爷子一看, 又是满分,只得把教训的话咽到肚子里去。
那时候的邓川哪哪都好, 旁人见了都说长大会有出息。
小邓川虽然有父母宠爱, 再加上那几年父亲包了工地赚的钱也不少, 但他一点也不娇生惯养,也不会为自己的小成绩而洋洋自得, 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这份品性确实难得。
父母每年长假都会带着他去各地游玩, 增长见识。
见过大城市繁闹的邓川也时常会跟着爷爷到乡下去, 他沉得下心也不会觉得山林田野枯燥, 不胜其烦地听着村里的老人们讲从前的事, 帮助爷爷干一些活。
那时候邓杉生怕孙子会像自己的小儿子一样性子太过优柔,到时候容易受人欺负。每回等到他家里把他送来时, 邓杉总要源源不断为他灌输“要是被欺负,一定不要憋着”的思想。这是他自己能从天灾后活下来学到的,也是他运用了大半辈子的道理。
可邓杉又想了想,万一这小子自己去乱闹事怎么办,现在的人都开始接受教育,自然不会像以前的人那样粗野。他咬了咬牙,又憋了一句:“当然也不能欺负别人。”
小邓川蹲在西瓜田里,扬起白净的小脸,咧嘴笑道:“爷爷,我记住了。”
九岁以后,直到母亲去世。
那个上蹿下跳的“小皮猴”抱住听闻消息从乡下赶来的爷爷的大腿,哭着喊着要妈妈。
邓川也是从这以后,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这个时候恰逢父亲包的工地里出现了问题,那时的邓川还不太懂,只是听大人说似乎是那个与父亲称兄道弟,经常上他家来的叔叔捣的鬼。
刚刚失去妻子的邓禾为此忙得焦头烂额,上面没有补全款项,下面又有十多个工人拖家带口等着这笔工钱讨生活,他一咬牙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先把人家的工钱还上。
那时邓川家中过得最艰辛的一年,老爷子担心他们,隔三差五就跑来看他们,为了省城乡巴士的钱,经常就这么蹬着三轮车,带上家里种的东西,骑行二十多公里路耗上两个多小时过来照看他们。
之前为了给小儿子娶媳妇,邓杉基本耗完了半辈子积蓄,剩下的这些怎么也不够填补漏洞。
因为有爹在旁边鞭策,邓禾咬着牙到处找人先商量欠款的事情,然后找了份工地上的活开始当起了水电工人。
那时邓川才三年级,读的小学中基本上都是一块地方的人,不知是谁从自家大人听来了话,很快他家的事就在同学之间传遍了。
最开始大家还会有些收敛,就算讨论也是背着偷偷讨论。邓川其实什么都听见了,可他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四年级开学的第一周,班里的班费丢了。
体育课上,完成测试的邓川和罗十二招呼了一声提前回了教室,这一幕班里的多数人都看见了。
可等到课程结束以后,班长惯例去检查包里的刚刚上交的班费,却意外发现少了。
怎么数都对不上。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提前回教室的邓川,只有罗十二还算意气,扬言绝对不可能是他拿得,可其他人却不信……
班里只有邓川磨磨蹭蹭最后才给交了班费,而且他妈妈去世缺少一部分经济来源不说,家中还欠了一大笔钱。
怎么看都是最可疑的。
班长带着几个孩子围到他课桌前,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了小偷:“你快把班费还回来,不然我就要告诉老师了。”
“不是我拿的。”邓川回答。
“不是你还是谁?刚才班里只有你一个人这就是证据。”
“中午去吃饭的时候,教室里也没有人,谁都可以折回来。”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偷的?”
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结论,并对此深信不疑。
怎么证明不是自己真的是世界上的一大难题,只要他们不相信给出再多的证据其实也是徒劳。
他听见那些人窃窃私语,讨论着他家里的事,谈论着他去世的母亲,忍无可忍的邓川一把扫掉了桌上的书本。
“我说了不是我!”
邓川是第一次与同学发生了争执,僵持着谁也不肯服输,后来事情闹到老师,闹到了家长那里去。
这件事是以邓川的父亲补交班费做了结尾。
老师其实有叫双方家长来学校一趟,但邓川的父亲以工作忙的理由推脱了。父亲没能为自己说上一句话,一个补交班费的动作算是默认了这件事,将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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