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小体弱,父皇心疼他,唯恐他活不下去,养在了念经礼佛的太后膝下,并不曾被皇后教养过。后来太后病逝,太子哥哥也就分府另住了。”司徒佑纹并未发现苏娴走神,自顾自道:“皇后唯恐太子哥哥活不过父皇,整日里心心念念着父皇早死,又寻着各种延年益寿的方子,拿给太子哥哥。”
苏娴不禁咂舌,想要问什么,也不好打断。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当朝皇后,尽想着往自己儿子的屋里塞人,一点皇家做派也没有,竟也是国公府的闺女。”司徒佑纹冷笑道:“太子哥哥有时心内厌烦,便是好一顿的吵闹,吵也吵不赢,辩也辩不清,无可奈何之下,也就由着她了。”
“那皇后最疼谁呢?”
“整日里鸡犬不宁的闹着,太子宁可不被她疼着,皇后娘娘常念叨着,太子哥哥与她并不亲近,连着太子的孩子也不亲近这位皇祖母。”司徒佑纹叹道:“想来也是了,她本是开国郡公府的长嫡女,嫁了父皇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自然是心内怨怼了,所以和谁都不亲近,连着自己亲生的嫡女,嫁人之后都不与她亲近了,一众子女当中,也就八弟和她最为亲近。”
“是八哥,司徒缙麒?”
“正是了。”司徒佑纹颔首道:“当年老八议亲时,皇后想从众多姐妹家中选出一位,当时是沈幼思年岁最为匹配,本以为就是她了,沈幼思还是以为如此,多少带了些高傲。却不想皇后却定了大了她四岁的沈青思,给沈幼思气坏了,而今还没有嫁娶,也在家呢。”
“皇后……这是为何?”
“沈幼思的脾气太像小孩子,”司徒佑纹叹道:“皇后最喜欢往儿子房里塞人,晋麒又是个不用你塞我自己就纳了许多的性格,若是沈幼思嫁过去,一是镇不住满宅群魔乱舞,二是皇后才懒得听沈家女儿的诉苦告状,只想自己儿子舒坦安稳。每每想到如此,都觉得沈青思当年耽误在家,是不是皇后有意为之了。”
“那……沈青思不吵不闹吗?”
“沈青思懒得吵闹,整日里闭门谢客,才不愿见老八呢。既是沈青思不管事,皇后理直气壮的将手伸到了儿子的后院,谁还能去与她辩驳了。”
“陛下不知这些事吗?”
“父皇而今花甲之年,是经不起她的胡闹了。她心中太多的怨怼不平,谁也抚不平。”司徒佑纹拉起苏娴的手,眉间温柔笑道:“佑云可曾对你讲起我们的母妃。”
苏娴摇了摇头,低声道:“京都的事,他很少提。”
“当年皇奶奶并不得宠,身份又低微,过世也早。父皇是不受宠的皇子,在皇爷爷面前说不上话,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助力。皇爷爷老了那几年,各位叔伯争的你死我活,天昏地暗,未曾想过五王夺嫡惹恼了皇爷爷,临终前将帝位传给了父皇。父皇重情重义,先娶了母亲为正室,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后来父皇要进宫即位,母亲便自请身份低微,无法母仪天下,可怜母妃刚刚成亲一年,不仅要自轻自贱,还要心平气和的请父皇找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父皇虽是气恼,心内也明白他刚刚登基,并无实权在握。碍于群臣,又娶了国公府的嫡女,父皇母妃一样的好好恭敬着,连嫡子也是等她生了之后,才准宫内其他人生。”司徒佑纹心内颇为恼火:“倒是看着皇后的样子,若不是这些年来父皇对我们一干兄妹身上尽心尽力,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陛下贵妃当年着实不易。”
“父皇母妃感情甚笃,也没什么不易了。”司徒佑纹抹干眼泪,笑道:“相互扶持了一辈子,是我们兄妹三人心中楷模。”
“却是难得。”苏娴低声道,不知为何想起了母亲和父亲,如今他们地下团聚,想必父亲会少怨恨些许吧。
“我瞧着佑云对你,很有些父皇对母妃的执着。”司徒佑纹笑道:“虽说他是幼弟,我也要说一句,他着实像个小孩子心性,都怨这些年来众人过分溺爱。以后你们二人有了争端,你不要过多忍让,不然他一辈子也长不大。眼见父皇年事已高,若是太子登基还好,若是……”
司徒佑纹不忍心将心中猜测说下去了,苏娴听的明白,宽慰道:“长姐放心,我必定会看顾好他的。”
“不必你看顾好他的。”司徒佑纹强撑笑意道:“你们夫妇同心,一起看顾好姝子,料理好云王府,才不至出了纰漏。”
“长姐的话我记下了,不会忘的。”
“是委屈了姝子。”司徒佑纹叹道:“我知你心疼她,但也没法子,而今你是王府的正头王妃,姝子即便养在了你的膝下,也要注意亲近了。”
苏娴心内明白,心酸苦涩不已,低眉敛目沉吟许久,方才应声是。
“疼她也不必让众人皆知,将来嫁娶时随她的心思,低嫁些也无所谓了,只要她开心就好了。”司徒佑纹嘱咐道:“毕竟是皇亲,即便再低嫁,也断不会辱没了她。”
说着话,忽而见到婢女们有序的将屋内蜡烛一一点亮,司徒佑纹笑眯眯道:“天已经黑了,你早早回去歇着吧,明日要忙一整日呢。”
第39章
大红招摇,鼓乐齐鸣。
浩浩荡荡的出嫁队伍从公主府出发,再到云王府,不算短的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百姓叽叽喳喳的喧嚣着,最得皇帝宠爱的小儿子都结婚了呀,这是多少年过去了。
看看新嫁娘的东西,没有一件是不好的,车队从头到尾得有二里地了吧。
当真是人各有命了,随便一件都够拼命赚到死了吧,许多人心里又是酸又是羡慕,当真是不能同比。
坐在轿辇内的苏娴,心内又是欢喜又是惶恐,时隔三年她又要迈进了云王府了,那个她以为逃脱了就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如今正式迈入,真的就不会离开了。
苏娴不知该是怎样的心情,唇边新嫁娘的欣喜,是任何情绪都再也无法掩饰了的。
落轿后,喜娘将手伸进轿内,苏娴被动的被人扶着,随着一根红绸决定了她的前路。
姝子被人抱在了怀里,前呼后拥着一群人,站在角落里看着,姝子红了眼眶,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事情发生。
似乎和她有关系,又似乎没有关系。她懵懵懂懂的明白了。
皇上端坐在主位上,看着严佑云诚心诚意的三个头磕下去,心情复杂的不知如何表述了。
他最小的孩子已经成亲了,贵妃在天有灵,又是何等心情。
皇后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情,巴不得快些结束,心不在焉的受过礼,走过场后,说着头疼带着司徒缙麒便起驾回宫去了。
皇上心情甚好的留了许久,与群臣推杯换盏言笑尽欢。任凭谁来敬酒都是一杯饮下。太子笑呵呵的劝着皇上少喝一点,被皇上不在意的忽视了。
严佑云在朝中既无好友,也无劲敌,更像是空气,若不是皇家子弟,想必今日必定是冷冷清清。
便是有旧臣亲贵来向严佑云敬酒,都被皇上和太子及其他兄弟笑眯眯的挡下了。
“他还小呢!洞房花烛夜值得纪念的日子,好歹让他清醒着过。”
严佑云心内的感激无法言说。
内院里也是闹哄哄的,妇人们围着苏娴说了好一会子话,去前厅吃席了,司徒佑纹笑眯眯的,觉得当年娶媳妇的心情都没有这么好,心情格外舒畅。
她嘱着赵嬷嬷带着姝子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得空了问问姝子困没困,席间女眷事无巨细照顾妥帖。
乱哄哄的闹了一日,苏娴被闹得头疼,坐在喜房内犹如坐在滚烫的炭盆上般煎熬,还要听着满屋子的喜婆碎碎念着,注意这个注意那个。
明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还要忍住耳边嘈杂。
身上绑的,头上戴的,好似千万斤重,是端在面前的点心匣子不香了,新沏的浓滟滟的牛乳茶也不香了。
若宁若辰等一众女婢腰间扎了红腰带,对着她都止不住的抿嘴笑着。
日头渐晚,心中越燥。
严佑云笑歪了嘴,对在席间各位兄弟毫不留情面的灌酒,脚不沾地的应付着,仍是喜笑颜开。
早看出此刻严佑云心猿意马了,司徒缙裕笑着让他赶紧回去,别让新嫁娘等着。
既得此话,严佑云如蒙大赦,脚下生风飞一般奔回了内院,随着一路的高声通传,王爷进门了这几个字将苏娴从昏昏欲睡中惊醒,喜婆忙为苏娴正正衣冠,收拾妥帖后正襟危坐在床。
伴着严佑云进门的脚步,喜婆不断说着吉祥话,严佑云哪还有心情听了,眼里耳里都是苏娴了。
头戴了一只点翠九雉□□的虾须拧金凤冠,身着金线绣着栩栩如生展翅的凤凰,披红着绿,当真让人目不转睛。
“你顶了这么重的东西,脑袋不沉吗。”
不敢再看苏娴的巧笑嫣然,严佑云抿嘴笑着,想要从苏娴的头上把凤冠摘下来。
“你等会。”苏娴羞赧的制止道,严佑云便乖乖的不敢乱动。
等着喜婆在床上扬了许多东西,再说了许多吉祥话,撤出去后,才笑道:“卸下了吧。”
刚才听着喜婆说的吉祥话,苏娴再不觉得吵闹,甚至有些好听了,苏娴不自觉的望向严佑云,四目相对,满心欢喜。
若宁对着若辰捂嘴笑着,两人相视一眼,带着屋内的人退了出去。
终于摘掉了,看着严佑云卸了一床的簪花,苏娴勉强觉得脑袋算是自己的了,揉着脖颈,左转右转总算有了说笑的心情,道:“我觉得很好看的,你觉得好看吗?”
“无论你什么样子,在我心底都好看。”严佑云将首饰妥帖放在梳妆台上,转身回来站在苏娴面前,宠溺的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苏娴向上看着,调皮地吹着散发。
哪里像是吹着头发呢,像是头发,又像是风,极缓极慢地骚动着他的心。
“当着好看。”
“我还以为,你会先夸我好看。”苏娴有些忐忑不安,仍是问出了口。
“你多好看的样子我都见过了。”
两个人光是这么并肩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废话,都觉得心脏砰砰乱跳着,好像要跳出了胸膛一样。
一脸羞涩的互相笑着,都是不明白在傻笑什么,但满心的欢喜让彼此更开心了。
严佑云用力的咬着下唇,可无论多用力也无法遏制笑意。
他知自己喜欢苏娴,但从未想过失而复得的欣喜,会如此雀跃。
“云王爷携云王妃入宫谢恩!”
婢女们被扣在了宫门外,不能跟着进来,只有严佑云带着苏娴了。
既没了婢女在身旁伺候,苏娴觉得头重脚轻的唯恐自己仰倒,严佑云抿嘴笑了,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借着严佑云勉强维持着步履稳健,苏娴悄声嘀咕着:“王妃的朝服也不轻啊。”
“总要比你的凤冠霞帔来的轻巧。”
“那倒是。”苏娴若有所思道:“你说,宫里的娘娘们整日里顶着这么一身的衣裳,可怎么活的。”
严佑云抿嘴笑了:“我看着宫里的母妃们活的都挺好的,一天天端庄坐着,能换几套呢。”
“啧,真的?”苏娴咂舌称奇着:“不重啊。”
“等你闲下来的时候,不知会不会觉得簪花带草有意思。”
严佑云眉眼含笑的望向苏娴,苏娴的脸瞬间红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严佑云了。
倒是莫名其妙的,成亲之后,更容易脸红了。
“不过依照你的性子,估计应该是难了。”
咕咕哝哝的话没说几句,眼见着要迈入殿内了,不管严佑云如何,苏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了,任何严佑云如何引她发笑,都是撑住。
“拜见父皇,母后。”
见到皇后也在,严佑云郑重了许多,苏娴随着他行礼,等着陛下眉开眼笑的说一句,快起身吧。
“今日是你们成亲第二日,按理,朕和皇后,是应该喝一杯媳妇茶的。”
皇后端坐在一旁摆弄手中念珠,并未抬某眸看一眼,好似未听闻一般。
皇上也不恼,笑眯眯继续道:“宫内没有那么多规矩了,你们来见见父皇,见见母后就足够了。”
苏娴忙拱手称是,可惜严佑云也不领情,皇后依旧好似未闻。
“朕有许多东西给你们,”皇上笑道:“今日你们带出去吧,以后的日子相互扶持都是用得着的。”
宫人鱼贯而入,捧着许多的东西。
“这是给你的,这是给苏娴的。”皇上絮絮叨叨的,像极了寻常人家的父母,一样一样的念叨着。
皇后坐在旁边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她实在不喜欢皇上这幅样子,碎碎念念的,明明是一国之君,总要做些寻常姿态。
不过,大约是他做什么,自己都会厌烦吧。
一样一样的看赏了什么,实在是没了心情,皇后心浮气躁的寻个理由,先走了。
皇上不理她,继续念叨着:“都是预备下,以后家里都是用的上的,万一你急用,夜里宫门下匙,你来敲门朕也开不了。”
苏娴偷偷看陛下,发现陛下红了眼睛。
眼见着最小的孩子都成亲,想必陛下心中另有所思吧。
“既然我们见过了,你带着苏娴去见见你母妃吧。”
严佑云收敛了笑意,低声应诺。
苏娴有些糊涂了。
严贵妃葬在皇陵了,牌位在太庙,苏娴不知道陛下要严佑云带着她去哪看,只能跟着严佑云一起领诺退了出去。
严佑云带着她去了贵妃旧时的院子,留着几个日常打扫的小太监日日打扫,再没有其他人了。
院内郁郁葱葱,倒是维系的很好了。
安静空旷的院子,少了许多人烟,仍是肃穆庄严,让人不敢肆意喘息的唯恐惊扰了什么。
正屋的门半掩,推门而入,严佑云的神情中写满心酸和欢愉,像是见到了旧时的样子,更是在缅怀着过去。
小太监将屋内收拾的一尘不染,虽是没了正主在,少了人气,仍是能见到旧时的样子。
严佑云走到了梳妆台前,掀起了盖着镜子的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笑了:“没想到,这么快七年了,我成了这幅样子。”
“并不能看出来王爷的变化。”苏娴恭维着。
“明明有变化。”严佑云笑道:“我比旧日好看多了。”
“是是是。”苏娴并不想和他争辩,随声附和着,伸手想要盖上铜镜的布,鬼使神差的又停住了动作。
“我许久不曾来了。”严佑云回眸对苏娴笑了,眼眶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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