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言重了!”英国公道,“何来请罪一说。”
“唉。”英国公重重一叹,“这怕是她临终前最后的任性。这孩子,一辈子没有任性过。这回,可是要我们都依着她,殊不知我们有多难办。”
“宫里贵妃做主,妾岂敢与之相提并论。”红衣道,“大行皇后心善,欲为我张罗,可我无父无母,乃是无根的浮萍,贵妃之位,万万不敢当得。”
皇帝打住道:“既然国公知悉了宸妃的意思,宸妃便下去吧。”
红衣照旧还礼,施施然退了出去。
但英国公还在品味刚才话里的意思。
皇帝又与他商议了一会儿皇后大体的事,送回去合葬,肯定是要面目全非了。
没有保存条件,没有技师在场,就算太医院和技师都在,英国公舍得女儿死后遗体遭到破坏,就为了送回京城入皇陵合葬?
一般的人或许真会这么干。
毕竟入皇陵才是皇后该有的尊容!
可英国公想想都痛,他的几个孩子,都是男丁,上阵打仗,各个勇猛,为了保护了妹妹,自然不叫她出闺门,皇后因此不知人间烟火。
英国公也对女儿过分要求,没留意女儿敏感的性子,从小按照皇妃培养,娇弱的不行。结果就是经不起半点风霜雪雨,那么年轻便香消玉殒了。
没有想到,她临终的愿望竟然是骑马和看日落......
英国公老泪纵横,没有人在,只有他和皇帝,一把年纪,哭的腰背都弯了。
再三思量,决定成全皇后,就葬在善和吧。
有日出和潮汐,有明月和松林,比之四九城,快乐的多。
不能与皇帝合葬固然是遗憾,可遗憾了一辈子的皇后,死后得到的若还是遗憾,那才是当父母此生最大的遗憾。
皇帝点头道:“那朕,便依皇后......和公爷的决定。”
——其他人的意见,都不重要。
第164章 天定之人 柔然贵妃?
本来关于贵妃这件事已经搁下,但是当晚夜宴,列席照旧有柔然和仙罗等附属,其中仙罗依旧是张禧嫔独宠,陪伴肃王在侧。不过在天子面前,禧嫔和宁嫔是一样的品阶,而宁嫔又有庄柔公主的双重身份,故而宁嫔坐的比肃王都更靠近皇帝一些。
柔然王对此嗤之以鼻,他新晋了一位女子,原是仙罗的舞姬,带回去后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开始只是做他的茶水侍女,可不知为何,她伺候的茶水总是比其他人更好喝,动作也很优雅。好几次帐中议事,臣子都偷偷打量这位侍女,他当晚便临幸了她,事后也就忘了。谁知道翌日让他发现这名女子竟然被他的属下堵在角落里意图动手动脚,她含着泪道:“我是大王的女人,不许你动我。”
“你若敢动......”她掏出匕首,抵着喉咙:“我死给你看!”
“好烈的丫头。”梳着两股辫子的野笛达纳,是战事上的神射手,“我这等英才,便是问大王要了你,大王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你还不如乖乖的从了我。”
柔然王在角落里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让他起了一点偷窥的兴致。
女人丧气的垂眉道:“确实,您是大王的左膀右臂,但即便是大王的口谕,你带回去的也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大王的鬼。”说着,刀尖划破了油皮。
同一时间,野笛达纳被人一棍子打的趔趄倒地,他缓缓回头,看到柔然王朝自己走来:“在面对女人的时候居然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怎么堪当我部落最强的勇士!”
野笛达纳行礼,想要辩解,被柔然王打断:“本王赏给你是一回事,你偷又是另一回事。”说完,扛起齐顺娘就走了。
齐顺娘早就吓破了胆,但是她没有叫,等回到了王帐,柔然王顺势将她揽到怀里,细细打量这个女人,似乎......还真有一点说不上来的特别。
他问她:“其实你跟了他也没有什么。我们柔然不讲究那许多。”
“我心悦大王,是大王把我仙罗那个泥潭里带出来的,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从里到外都是您的。除了您,谁都不许碰。”
从那一天起,齐顺娘就成了柔然王的宠妃,坐卧寝立,都是她在旁边伺候,柔然王不但依赖她,还很相信她,甚至允许她在一旁看机要文书。
那些嫉妒她的女人无一不被她用各种手段除去,只剩下依附她的。
按照柔然王室的规矩,其实并没有什么规矩,谁受宠谁就是王妃,可柔然王是个一心要效仿天子的,搞了个品阶制度,试想连仙罗都分一品,二品,他柔然难道甘于平淡?
柔然王询问了齐顺娘,她将仙罗的所学所知都告诉他。
柔然王纳罕:“所以仙罗大王的妻子就只是一个王妃,还要向□□请封?□□若是不答应的话......”
“是。”齐顺娘解释道:“现在仙罗的张禧嫔就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仙罗的后廷及内命妇升迁都由她掌管和调度,但她只是一个嫔,亲蚕礼都去了也没用,宗主国一日不点头,她就名不正言不顺。”
“如此受制于人,怎么咽的下这口气。”柔然王不屑。
看了一眼齐顺娘:“你这脾气倒是合我胃口,仙罗的男人要是都像你一样有种,也不会一直仰人鼻息。真是窝囊。”
“听大王的意思,像是有吞并四海之心?”齐顺娘早已摸透了柔然王的脾气。
“谁没有?”柔然王抽出宝刀,指着羊皮地图:“中原土地肥沃,若能收入囊中,才是真正活了一次。”
说完,柔然王哈哈大笑:“我偏不像仙罗那样,连王妃都不敢立,我要封你做我的贵妃。”
“是不是?大覃的娘娘最厉害那个是不是贵妃?”
齐顺娘感激的半蹲下:“多谢王上隆恩,祝愿吾王早日龙吞九州。”
“我若有那一天......”柔然王眼射寒芒:“必封你为王后。哦不,是皇后。”
“哈哈哈哈哈....”柔然王仰天大笑:“甚好,甚好!”
这便是围猎夜宴时的尴尬之处。
柔然王身旁竟然坐着一个贵妃,而容均仅带了一群莺莺燕燕,都是什么温贵人,婉贵人,云嫔,级别最高的就是悫妃了。
竟被一个番蛮子压了一头。
朝臣们差点气出内伤,又猛地想起,对了,宸妃娘娘尚未登场?
彼此面面相觑,互相使眼色,推杯换盏间商量着计划。
又诸多打量英国公的脸色,岂料英国公轻声道:“娘娘为大行皇后守灵,是以缺席。明日,明日老夫一定劝她过来。”
言毕,饮下一杯,眼角沁出泪来。
他仗着年迈,提前回到行宫,只见事情都办的妥帖,虽则低调,但又体面不失贵气,他到的时候,红衣跪在灵前烧纸,香案上奉着他誊写的佛经。
英国公心中早有了决定,但还是向红衣深深一鞠躬:“娘娘用鲜血抄经,供奉大行皇后,老臣铭感五内。”
“哪里的话。”红衣缓慢起身,扶住老将军:“大行皇后待我不薄。”
“再说我这个人,信命,可能因为命不太好吧。”
“想着誊写经书是为娘娘积攒功德,希望她下辈子无病无痛,无灾无忧。”
英国公闻言,再度伤心的哭起来,老来丧女,一夜委顿,比之打了败仗更得剜心之痛。
英国公抚着心口:“娘娘勿说自己命不好,得了陛下的恩宠,是多少运气换来的。”
红衣垂眸:“是吗。”
英国公也不是不知道皇帝的性格:“听说娘娘是仙罗人?”
“并非。”红衣摇头:“我是青州人,因百雅山离仙罗近,又是翁主的送嫁尚宫,故而很多人有误解。”
“那娘娘又是如何到仙罗去的呢?”英国公脸上满是关切。
“家里穷。”红衣释怀一笑:“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不怎么清楚,只晓得颠沛流离,饱一顿饥一顿,哪里有饭吃就往哪里走......说来惭愧,都记不得爷娘的长相了。”
“娘娘确实吃苦了。”英国公诚挚的望着她:“不知娘娘可愿认我做个义父?”
红衣大惊:“国公爷,此事不当说笑的。”
“老臣并非酒后糊涂。”英国公扶额,望着皇后的灵位,伤感道:“老夫只是......想有一个女儿。”
“我慕容家世代忠良,为守护大覃鞠躬尽瘁,如今眼看着贵妃把持后宫,而陛下在围猎场,皇后本应陪伴,夫妻鹣鲽情深,可惜我女儿才是真真没福的,如今只有宸妃娘娘了,老夫看的出来,娘娘才情不俗,陛下待娘娘又情深义厚,再则大行皇后临终前还有遗命,这桩桩件件叠在一起,不可说不是天意。”
“可是我......”
“欸,娘娘且听老夫把话说完。”英国公伸手打断她:“老臣知道娘娘思虑什么,贵妃——我朝也并非没有过两宫并立的情况,只是比较尴尬,皇室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其次,娘娘若担心禁宫那位,也大可不必,她家的地位可不如我慕容氏,我慕容氏是杀场里拼杀出来的功勋,可不是靠投机卖乖获得的。至于朝臣们,再没有比国之颜面,和陛下的颜面来的重要。如今人在京中,远水不及近火,只有扶持娘娘,还请娘娘恩准。”
第165章 顶峰相见 贱妾甘愿为宸贵妃娘娘提裙子……
是夜,容均喝的醉醺醺的,他向来千杯不醉,今次例外。嚷嚷着要仙罗和柔然助兴,仙罗人能歌善舞,很出风头,容均抹了把嘴边的酒渍:“怎么,柔然那么多美女,竟无一人可供消遣?”
柔然王素来很随便,美艳的侍女们绕着篝火舞了一圈又一圈,容均始终不满意,指着齐顺娘道:“那个谁,你的新宠身段不错,上来为朕舞一曲吧?”
齐顺娘身体微微颤抖,桌子底下的手握住柔然王:“王上,他这是羞辱我。羞辱我就是羞辱您啊!”
柔然王气的面目涨红,腰间的宝刀都要拔出来了,崔才人懦弱了一辈子,不知道谁给她的胆子,突然出列,自动请缨:“陛下,还是由奴婢为您舞一曲吧,乐府排练了许久,一直没有面圣的机会。”
容均身后那些娘娘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她们也没想到出来玩耍,还有这等交锋的时刻,纷纷点头道‘是’。
崔彤云穿着红衣吩咐尚衣替她缝制的舞衣,缓缓上场。
先是跳的彩绸舞,她练了很久,还是中等以上的水平,谁让这是仙罗人的特长呢!但巧妙的是,乐器一换,她的双袖舒展开来,两柄小刀缠在上面,是罕有人能驾驭的剑舞。
不仅柔然王来了兴致,肃王也目不转睛,向张禧嫔道:“她怎么会这个?”
张禧嫔有些不安,脱口道:“那,可是原先尹宝镜的成名绝技。”
肃王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一曲舞罢,掌声此起彼伏。
柔然王讽刺肃王:“仙罗对天朝可真是掏心掏肺啊。”
肃王冷笑,对容均道:“上国对我仙罗向来厚恩盛赏,仙罗不敢有半分不臣之心,更何况曲艺舞蹈,作为交流,可以传世,更不必藏私。”
容均说‘好’,赞赏了他一番:“便把该女子赏赐于你吧。”
肃王起身领旨,崔彤云的心怦怦跳:“是,陛下。”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但柔然王不知是喝多了还是被齐顺娘撺掇的,总之又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好一出父慈子孝。”
至此,几方人马都有些蠢蠢欲动。
皇帝来行围不假,但不代表皇帝就只会吃喝玩乐,白天杀生的事情他们也没少干。
柔然王总之是冲动了,刀剑出鞘,挥舞起来道:“我也为陛下来一段剑舞,如何?”
“大男人跳舞成何体统!”不远处的后方,一个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御前舞刀弄剑,是不把天恩放在眼里吗?有伤龙体的话,你柔然全族陪葬?!”
言毕,马儿一声响亮的嘶鸣划破夜空,马蹄高高抬起,马上的人穿着青蓝色的长裙,被吹风起时,如同广寒宫的仙子。她头顶银冠,眸灿如星,原本双手勒着缰绳,此刻忽然双腿夹住马腹,控制身体的稳定和平衡,手中的弓拉满,长箭破空出笼,直逼柔然王。
柔然王还来不及反应,刀已经离手,‘咣当’一声,被震落在地,他也因猝不及防而吓得往后一仰,一个没站稳,踉跄几步,跌了一个屁股蹲,在场的,个个掩嘴偷笑。
柔然王连羞愤都来不及,就看到那支箭在打开他的匕首之后,并没有顺势掉落,而是继续向前,朝皇帝们的命门而去——柔然王不由钦佩,拉弓之人绝非泛泛之辈!
容均昏昏欲睡的表情终于起了一些玩味的兴致,嘴角微勾,双目直视马背上的人。
千钧一发,所有人屏住呼吸。
马上的人又射出一箭,去势更快,将原来的箭弹开,随后两只箭一齐掉落在容均的脚下。
自始至终,皇帝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宠溺的看着马上的人,看她风风火火的驰骋而来,继而翻身下马,撒娇道:“臣妾来迟,陛下勿怪。”
娇滴滴的声音,两手放在身后,晃啊晃的,有些小女孩的情态。
容均只说了一句:“淘气。”
伸出手来要她过去。
红衣还不肯,又退了一步:“陛下答应不怪我,我才过去。”
火光之中,众人看清了她的面目。
虽不肯定,但依稀有很多零星的传闻,应该是备受盛宠的宸妃。
然这对肃王和张禧嫔来说,是怎样的晴天霹雳!
肃王目不转睛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红衣,他朝思暮想的红衣,一眨眼,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美的不可方物,月色银霜下,如同仙子下凡,菩萨临世,不可亵渎,他连一步都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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