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瀚英年过中年,仍旧玉树临风,即便巡视军营的时候不苟言笑,甚至略微严肃,仍旧在这满是军士的营区中显得脱俗,引人侧目。
这般才貌双全的人,也难怪雩珩公主如此看重。
“蔚统领。”赋仟翊不知为什么,平日里虽然习惯和蔚瀚英打交道,今日一见却忽然别扭起来,想起蔚瀚英可能是营中唯一知道海鹰情况的人,她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应不应该问一句。
却不料蔚瀚英先开口:“听赋恂说,你遭到江湖组织的追杀?”
“是。”赋仟翊忙道:“蔚统领,您知道海鹰在哪吗?昨日在左翼城他为了帮我伤得很重,现在找不到他我很担心。”
蔚瀚英看向赋仟翊的目光微有一丝不解:“既是他伤重,你如何让他走了呢?”
赋仟翊一时语塞,她总不能说她不小心睡着了,海鹰被段鸿羲背着她放走了吧?
“我……”
却不料蔚统领抬手表示让她不用再说,自己开口道:“海鹰为人谨慎稳妥,既然他敢走,说明他并无大碍,你可以放心。”
“可是他……蔚统领可否告知属下他的住处,属下想去……看看。”
蔚瀚英看向赋仟翊的目光愈发令人捉摸不透——毕竟他想让赋仟翊当自己的儿媳,如今赋仟翊忽然问询起别的男人的情况,他多少会有点别扭吧?
少顷蔚瀚英微微一笑,说道:“明日校考,不就见到了吗?”
提起此事,赋仟翊忙道:“蔚统领,他伤得严重,应该不用参加校考了吧?”
却不料提起此事蔚瀚英神色一冷,说道:“校场如战场,因为受伤当逃兵,近卫军没有这样的规矩。”
说罢蔚瀚英再也不看赋仟翊,自顾自巡查去了。
赋仟翊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虽然她是近卫军的人,她父亲是近卫军副统领,但蔚瀚英大约是将她当作儿媳来看,虽然海鹰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突然关注起别的男人,蔚瀚英心中必然不痛快。
特别是海鹰还是他手下的人。
可别给海鹰带来麻烦才是。
赋传铭闻声终于从屋内走出,干望着赋仟翊叹气。
“我是不是傻?”赋仟翊干巴巴问道。
赋传铭频频点头:“你哪根筋抽了,非要跟蔚统领追问这事?”
“我会不会把他害了?”赋仟翊头皮发麻地问道。
赋传铭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蔚统领不是小心眼的人。”
“可是海鹰是他的人,他会不会……”
赋传铭不由道:“我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个海鹰的确胆大,明眼人都知道宣王想娶你,蔚统领早已把你看作自家儿媳,他还敢来招惹你。”
“也算不得招惹我,就是随便聊了几句,救了我一命。”赋仟翊道。
“这还不算招惹?”赋传铭瞠目结舌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是不是真的在军营待久了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看京城哪家的小姐像你一样,和陌生男子闲聊个没完的?”
“那我跟海鹰还不如和段鸿羲熟。”赋仟翊反驳道。
赋传铭不由道:“你跟段鸿羲算是青梅竹马,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若是互相真有情,早就成亲了。再说了,段鸿羲是段家的二公子,谁敢轻易招惹?就算是宣王,也多少要让步三分吧?海鹰就不同了,他只是个幽萤都尉,还是蔚统领直接管辖,这要是让蔚统领觉得他是在挖宣王的墙角,还不得弄死他?”
“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什么叫挖宣王的墙角?我和宣王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赋仟翊听着这话却不乐意了。
赋传铭忙道:“不是为兄打击你,你如今的情况真的是骑虎难下,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给大皇子或者宣王,又想保咱们赋家周全,依为兄看,你只有嫁给段鸿羲。至于海鹰,你还是饶人家一命吧。”
赋仟翊脸色一冷。
朝中皇亲贵胄多强势,他们赋家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虽说也是名门大户,门客甚多,但也一样惹不起皇亲国戚。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谁,弄个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
而段家就不同了,段统领独领的护天军属世袭制,只由段家子弟继承统领之位,不同于其它三军需要统领大选。比起其它三军统帅飘忽不定的风向,段家相对是稳固的,不畏惧任何强权,更没有那个皇亲敢随意得罪他们。
然而她和段鸿羲虽然是自小的交情,却早已熟络得如同亲人一般,实在难以将他当作爱恋的对象。
“我要嫁段鸿羲早就嫁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进退两难必然得罪人的境地。”赋仟翊道。
第17章
赋传铭却道:“为兄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大皇子心眼小,表面温润,实则不择手段。宣王,我虽有一面之缘,看起来是一表人才,毕竟也不了解,就算他人真的不错,你嫁到王府去做深庭院里足不出户的王妃,他是不是真心待你好不说,或许还要受他胡乱纳妃纳妾的委屈,那时候咱们赋家未必能帮上你什么。段鸿羲就不同了,你俩自小的交情,他对你也足够上心,总不会委屈你就是。”
“就不能不嫁吗?”赋仟翊面色死沉。
赋传铭摇了摇头,说道:“段统领没有女儿,娶其它姓段的姑娘没什么意义,蔚统领虽然现在统管近卫军,毕竟是皇家驸马,早晚要将大权下放。近卫军两名副统领中,只有爹还算靠谱,爹继任近卫军统领是迟早的事。”
“所以他们都觉得娶了我,就能得到近卫军的兵权吗?”赋仟翊深深吸了一口气,入夜的风算不得寒冷,此时她却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息自心底顺着血脉点点扩散,不由打了个冷战。
赋传铭仍旧摇头,说道:“近卫军本就是蔚统领的,你对宣王而言,本没什么用处。反倒是和近卫军从搭不上边际的大皇子更需要你。”
“所以如今对宣王来讲有两条路,娶了我或是杀了我,但对大皇子而言,只有一条路,就是娶了我。”赋仟翊仔细说着这些话,忽然想起那晚在赋府门前海鹰的话。
除非赋仟翊嫁给大皇子,否则赋仟翊没了,大皇子依旧得不到任何好处,近卫军依旧是宣王的近卫军。若是依照海鹰的分析,大皇子得不到她,又担心宣王得到她,因此派杀手追杀,这个说法显然不成立。
赋传铭眉头微微皱起:“这么看,还是宣王想要你命的可能性大。”
赋仟翊慌忙点头:“他屡次登门,我屡次避而不见,会不会真是他狗急跳墙……”
“小声点!”赋传铭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就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那怎么办啊?”赋仟翊躲开赋传铭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
赋传铭沉默少顷,说道:“但是我觉得蔚统领和宣王不是那样的人。按照你的说法,你两次被人追杀,海鹰都在,你被大皇子算计的时候海鹰也在,海鹰又是蔚统领的人,会不会他知道些什么?”
赋仟翊细细思考一番,却道:“他对宣王的态度很维护。”
“也是,要是宣王想弄死你,校考的时候制造一场意外即可,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赋传铭道。
“明日见到海鹰,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赋仟翊这一晚上辗转反侧着想这些事,等有了困意,天已经大亮,营区已经开始活跃起来,晨练和打扫卫生的士兵们纷纷开始制造噪音。
睡在外间的赋传铭也开始敲她的房门:“起床了,收拾房间了,别忘了今日要校考。”
赋仟翊早已习惯近卫军每月一次的校考,她也是幽萤都尉,并不需要考核太多的体能,只需和为数不多的几位幽萤都尉一同抽签过招。
说来也奇怪,虽然校考的时候很多人都戴着面具,近卫军的幽萤都尉毕竟不多,时间久了多少会知道对家的路数是否熟悉。赋仟翊肯定自己从未和海鹰碰过面,甚至从未注意过海鹰的存在。
“哥,你去跟他们说一声,今日我要和海鹰过招。”赋仟翊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穿着衣服。
“啊?”
赋传铭人就站在门口,闻言莫名其妙反问了一句。
近卫军的幽萤都尉总共超不过二十人,享受的是都尉的待遇。和普通将士不同的是,这些幽萤都尉无需参与近卫军的日常训练,只有每月校考和重大情况发生时才予以召回。
而这些幽萤都尉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武艺高强,作风松散。
故而自近卫军创建以来沿袭下来的传统就是,要求这些人每月参加校考,在相互过招中完整认知自己的实力,相互学习进步,以求日后真的需要他们的时候,能够发挥足够的作用。
至于行为随意松散,近卫军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校考中立规矩,要求所有幽萤都尉必须参加,并且认真参加,旷考者和放水者轻则杖责,重则除名。
“你放水的话,真不怕被抓啊?”赋传铭问道。
“我没打算让他赢。”赋仟翊道。
“啊?”
赋仟翊深深叹气,说道:“为了保证效率,大家差不多都同一时间过招,蔚统领就算观考,也看不过来那么多人。”
“但是他显然会关注你。”赋传铭正儿八经地说道。
“所以我没打算放水啊。”赋仟翊也毫不客气地说道:“再蠢我也蠢不到在校考场上动手脚,众目睽睽的我又不是不想活了。”
“那你和他过什么招?”赋传铭百思不得其解。
“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情况,再伤着他。”
“……”
赋传铭沉默了少顷,忽然问道:“仟翊,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赋仟翊旁若无人地将房间门打开,随口说道:“大皇子和宣王因为我的问题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我两个都不嫁,也不可能嫁他,看不看上的有那么要紧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抄起脸盆打算打水梳洗,却被赋传铭一把拦住:“旁人看起来不要紧,为兄看起来很要紧。”
赋仟翊心中一暖,知道虽然大皇子和宣王两家因为她争执不休,她的选择可能直接影响到整个赋家的兴衰,甚至是存亡,到底赋传铭也希望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想断送她的终身幸福。
赋仟翊对上赋传铭的眼睛,沉默了许久,说道:“哥,如果派人追杀我的真是宣王,那我,宁可嫁给大皇子。”
赋传铭不语。因为赋仟翊的话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赋仟翊已经领教了大皇子的猥琐与不择手段,如果宣王也是一样心狠手辣,那么保全赋家最好的方式就是嫁给更可能继承皇位的人。
大皇子,手握靖野军、征海军两军兵权,又是明妃所出之子,比过继给皇后的皇太女身份更加贵重,站位更比宣王这个外姓皇室高很多。既然得不到幸福,赋仟翊宁可选择更稳妥的一方。
“爹不会同意你嫁大皇子的。”
赋传铭摇了摇头。
赋恂的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和蔚瀚英是多年的交情,一定不会同意赋仟翊嫁给他们的对家大皇子。不过,若宣王真的想杀赋仟翊,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除非他能证明,杀手和宣王没有关系。”赋仟翊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去打水梳洗。
等到她用过早点,虽然时间还早,还是尽早赶到了校场。
赋仟翊时间观念很强,校考日从不迟到,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自小有这样的良好习惯,而是因为,近卫军的规矩,校考不能迟到。
她从不违规,因为军法严肃,违规如同自杀,她才不会给自己找事。赋传铭也从不迟到,因为他是组织者,他若迟到,只怕丢了将位都是轻的。
她至少提前了半个时辰,校场的人还不多。其实大部分军士对于校考时间都不会过于紧张,因为他们住在营区,统一组织前往校场,最容易迟到的也就是像赋仟翊这种幽萤都尉。
赋仟翊原本以为在这里能看到海鹰,然而等到太阳明显走了一个角度的时候,她仍旧没有在那为数不多的幽萤都尉中找到海鹰。虽然绝大部分人戴着面具,以她对海鹰的了解,只要海鹰在场,她能够很容易通过身形分辨出来。
眼见着已经到了校考时间,蔚瀚英已经站在高台上下令,海鹰仍旧没有到位。
难道蔚瀚英良心发作,听说他受了伤,特许他不参加考较?
赋仟翊不由将目光放在站在蔚瀚英身边的赋传铭身上。
赋传铭任作战都尉一职,正是管辖校考之事,听得人向他汇报之后,低声向蔚瀚英耳语了一句。
蔚瀚英的目光很快转向幽萤都尉这边。
赋仟翊狠狠瞪了赋传铭一眼,他不会真的蠢到知道海鹰未就位,还非要向蔚瀚英报告吧?
赋仟翊稀里糊涂地和一个人过着招,心不在焉地屡次被对方用木剑点到心口。
“想什么呢!”蔚瀚英忽然喝道。
她这才回过神来,认真对上对方的招式,不出十招,手中木剑已经隔开对方的攻击,逼着对方后退了数步。
近卫军中的幽萤都尉都是称呼代号,诚如,海鹰,诚如赋仟翊的代号是赤鸢。然而赋仟翊是赋恂的女儿,人尽皆知,旁人总称她为大小姐,蔚瀚英始终称呼她为“仟翊”。
她对面的对手,此人代号灰雁,相传也是出自江湖门派,赋仟翊记忆中至少和他过招五次有余,次次都不曾占过什么上风,想赢基本也是靠惊吓对方等上不来台面的手段。今日突然如此轻松地将他击退,她自己也觉得十分意外。
她不解地看着灰雁,说道:“你今日莫不是受伤了?这么不禁打呢?”
第18章
灰雁和她多次过招,说熟识也算不得熟识,多少也对她的功夫有一定的了解,笑道:“大小姐的功夫精进了,在下自愧不如。”
赋仟翊怀疑地看着灰雁,却没再出招,倒是监考者慌忙判了赋仟翊获胜。
赋仟翊看向灰雁的眼神中仍旧带着一丝疑惑,今日灰雁的身手显然不同往日,甚至每每出招,剑道都是毫无力道。虽然她胜了,明显胜之不武。
难道他真的受伤了?
赋仟翊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到前夜那些杀手前赴后继地对她进行追杀,步步紧逼的状态,很可能是了解她的实力,知道她的极限的。该不会眼前的灰雁就是杀手之一吧?灰雁此人功夫确实不弱,但论起门派出身来,此人却似乎没什么特点,武功招式吃百家饭,身材更是路人,就算混在杀手里面,也很难判断出他的身份。
“你是不是真的受伤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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