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了,仟翊,”劭泽听着打断了她的话:“这些我都知道,如今睚眦还没有苏醒,等我们短暂控制住战局,我们……”
劭泽话音未落,就被院落外的一阵嘈杂声打断,匆匆打开房门,却见身着麒麟卫队红色徽标军服的一队人强行闯入了赋仟翊的别院。
麒麟卫队虽为近卫军编制,却始终在皇宫负责守卫工作,直接受玄封帝领导,并不需要听从近卫军的命令。然而私闯近卫军统领府这样的事显然是不被允许的。肩负守卫近卫军统领府的北冕卫队军士此时全然不知去向,只有赋府的大管家一路勉强阻拦失败,仍在那个领头校尉面前劝说着。
“何校尉,您看,有话可以好好说,赋将军还在营里开会,您这样闯进来老奴不好交代呀!”
劭泽见状冷颜一笑,上前一步说道:“陈总管,大敌当前,赋将军忙着主持战局,你身为赋府大总管,连这点小事都需要赋将军操心吗?”
陈总管听着这话忙跑上前跪下:“王爷息怒,老奴拦不住何校尉!”
麒麟校尉何万全已年过四十,方正脸,刀眉长目,身材魁梧,盔甲下健硕的肌肉若隐若现,怒目横张的时候确容易令人心生怖畏。劭泽冷冷看向何万全:“为何擅闯赋府?”
何万全不慌不忙地向劭泽抱拳行礼道:“宣王爷,陛下请您速速入宫。”
劭泽无所谓地瞥了他一眼:“本王办完要事自然会入宫觐见,何校尉还是请回吧。”
何万全仿佛早料到劭泽会有此言,很快说道:“陛下旨意,宣王不得出城,宣王却抗旨不尊,从子馥镇到左翼城捅出这么多事端,不该对陛下有所交代吗?”
劭泽听着这话面不改色:“一来,本王并未收到不得出城的旨意,二来,若非本王去左翼城走了一遭,怕是左翼城早被炎海人荼毒。”
赋仟翊见劭泽脸色愈发变差,忙开口道:“何校尉请回吧,宣王忙完手头的事会回宫向陛下复命。”
何万全闻言却并不打算退让,反而说道:“陛下圣旨,属下不敢不从,还请宣王放下手中的事,随属下回宫。”
话说得一板一眼,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
赋仟翊道:“何校尉,虽然你在宫里当差,总也是近卫军的人,当知此时天下不安,战事胶着,陛下的皇命虽不容违抗,战事却更加重要。宣王为当朝枢密使,不能不以抗敌为第一要务。你……”
“如果宣王有抗旨的打算,直说便是,属下也能抓紧时间回去复命。”何万全并没将赋仟翊的话放在眼里,反而打断她的话义正言辞地说道。
劭泽死死盯住何万全,半晌开口道:“本王没打算抗旨,如果何校尉一定说本王是抗旨,就是诽谤。”
劭泽一边说着,一边抓起赋仟翊的手:“左翼城出现炎海人,本王当务之急是讨论下一步作战方向,何校尉先请回吧。”
何万全听得劭泽开口,心下早已有所计较,目光一转,道:“属下告退。”
眼见着何万全带着麒麟卫队退出别苑,赋仟翊忍不住问道:“劭泽,陛下传唤不回去是抗旨,你有所准备了吗?”
劭泽木然看着赋仟翊:“我没有救出段鸿文,回到皇城首先该见的人是段鸿羲。”
“可是……”
“没有可是,”劭泽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能及时平衡惑明的能量,我们的处境会很危险。你带着金毛去见灵流,好好商议,把珈谜那些贪赃枉法、草芥人命的证据整理好。我们必须开始行动了。”
赋仟翊纵使嘴上说着希望劭泽尽早筹划登上皇位之事,如今劭泽真的开口,心中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慢慢涨大。
“好。”凭着对劭泽的强烈信任,她毫无异议地点头应下。
“我去鸿羲那,也和他商讨一下征海军归属的问题。”劭泽说道。
赋仟翊听着他的话,早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中大皇子掌握着征海军和靖野军二军兵权,即便劭泽身为枢密使拿着虎符,也最多能够在战事上对二军进行指导,无法在皇位争夺战中控制二军的倒向。而一旦皇太女珈谜倒了,掌握着两军的大皇子就成了第一顺位皇太女,劭泽仍旧不能如愿继承皇位。靖野军即为大皇子母家,很难从中开口子,剩下的就只有征海军,也就是段鸿羲打一开始就盯上的一大军种。
劭泽始终不肯承认段鸿羲进入征海军是自己指使,甚至段鸿羲自己都不承认自己进入征海军的真正目的。而赋仟翊却是心知肚明的。段鸿羲输了比武被逐出护天军,当晚出现在劭泽的寝宫内,并被大皇子抓了正着,这是劭泽的主意。
段鸿羲看上了赋仟翊,皇城中名门贵族都看在眼里。目中无人的段家兄弟中,段鸿文尚未娶亲,段鸿羲自然不好越过兄长先纳妻妾,但自己的囊中之物被劭泽一朝抢夺,段鸿羲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大皇子自然希望钻了这个空子借助段鸿羲和护天军攀上关系。劭泽先他一步拉拢段鸿羲,就等于截断了大皇子觊觎护天军的念想。
“劭泽!”赋仟翊看着劭泽要离开,突然拽住了他的手:“征海军的事要让鸿羲自己提出来,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劭泽敏感地定住脚看着她:“其实鸿羲不傻,他当知道这是我的计划。”
赋仟翊拼命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猜想,一旦你说了,他会认为鸿文大哥的死也是你计划好的。如果他认为你是为了扶他上位而等待合适的机会除掉他大哥,他……”
劭泽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我也想救鸿文,如果我是当今圣上,我一定能救他!可是在炎海人需要谈条件的时候我不能为惑明做主!为了这片土地,我们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做主!”
劭泽的话很简单,赋仟翊听起来却觉得万分刺耳。因为早就该得未得到皇权,段鸿文血洒子馥镇,这并不完全是朝廷的错。早在熙宁夫人和徽静夫人联手逼玄封帝让位劭泽的时候,是她和劭泽亲手打翻了这碗水!
赋仟翊看着劭泽匆匆离开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吩咐身边的婢女:“叫金毛来我这里。”
劭泽赶到段府的时候段府已经有数名仆从开始挂祭奠用的白布。
段将军被熙宁夫人杀后,段府只是简短说段将军身染恶疾去世,甚至段鸿文和段鸿羲都不曾守灵,此事便被熙宁夫人一概而过。而段鸿文的死讯一经传来,段府却高调地开始挂白布布置灵堂。劭泽忽然有些看不懂。
“王爷。”
见到劭泽登上门栏,一个挂着白布的仆人恭敬地停下手中工作,垂首行礼。
劭泽匆匆应是,急着入了府。
“王爷,你来了。”段鸿羲见劭泽冲入自己书房,方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挫败地靠在椅子上。
“鸿羲,”劭泽几步走到段鸿羲的书桌前:“对不起,我救鸿文失败了。”
段鸿羲听罢苦笑道:“四更的时候我已经收到噩耗了,我又能怪你什么呢?”
劭泽生怕段鸿羲误会,急着说道:“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心想救鸿文,但我没权利将蔽水山脉划给炎海人,在鸿文和那八百多护天军人中我只能选大部队……”
“是啊,你若知道我大哥死后我的叔叔们要取消我的统领继承权,你一定会拼尽全力让我大哥活下来。”段鸿羲打断了劭泽的话,讽刺地笑了笑。
原来段老将军和段鸿文相继去世,段府里除去段老将军的大房以外,还有数名在护天军身居要职的几房,都是段鸿羲的叔叔辈,在段鸿文突然殉职后,二房和三房的人突然开始风起云涌般地闹了起来。段鸿羲虽为长房次子,在段鸿文意外殉职后理应顺延继承护天军统领一职,然而二房和三房以段鸿羲服役于征海军的理由,打算在今日的军种例会上取消段鸿羲的继承权。
劭泽早料到护天军在统领继承上会有所分歧,却没想到段家的另外几房会为此而闹事。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鸿羲,我尽力了,如果能救鸿文,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救,我甚至想用我自己将他换出来,可是我失败了,你可以责备我判断有误,但不能误会我是为了自己放弃对鸿文的营救!”劭泽急着说道:“炎海人狡猾而残暴,你知道这本来就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
段鸿羲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冷冷刮过劭泽的脸颊,说道:“宣王,你害怕我会拼了命的救我大哥,比起我大哥你更怕失去我。所以你口出狂言要替我走这一遭,对吗?”
“是。”劭泽诚然点头:“我担心你不分主次送了命,惑明再少一个可以平衡自然的领导者。”
“少一个人又当如何!如今护天军军心不齐可比少了区区一个领导者要命多了!”段鸿羲听着劭泽的话,蓦然站了起来,一掌拍向身前的木桌。只听哗啦一声,那木桌应声而碎,桌上的书卷茶盏纷纷落地。
“我说过,我已经尽力了!”劭泽见段鸿羲出手,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从昨日开始事事不顺的烦躁情绪加上整夜未睡的精神不振,令他此时脾气忽然暴躁起来:“炎海人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就算是我知道二房和三房的人意图谋位,我一样救不出你大哥!你听懂了吗?”
段鸿羲看向劭泽的目光透着愈发涨大的怀疑:“王爷,你若不解释,我或许会认为你有苦难言。有句话叫做‘越描越黑’,你难道不懂吗?”
“我为什么不解释?”劭泽听着段鸿羲的话不由气愤。段鸿羲是除了灵流和赋仟翊以外他少有可以信任的人,今天却因为他营救段鸿文失败而怀疑他的用心。虽然他必须承认之前的有些事是他一手策划,但在营救段鸿文的时候,他敢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心存任何计谋,满心只想着怎么才能救人,甚至他舍得蔽水山脉这样重要的地方!然而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情况,只要他营救段鸿文失败,就注定了今日的百口莫辩!
“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解释?”劭泽继而愤愤发问:“没有人能够证明我当时有多为难,如果我坚持救段鸿文,护天军那八百多俘虏都将殒命子馥镇!”
段鸿羲被劭泽的话所震住:“你说还有人得救?”
劭泽冷笑一声:“天葵军团少将子墨带队早已撤离到安全范围,还没回营吗?”
“子墨?”段鸿羲沉默了少顷:“子墨他得救了?”
“他应当带着护天军残部回总营了。”劭泽说道:“你和他关系好的话,希望他能带回对你有利的消息。护天军兵符在我手里,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拿走。”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权利!你简直无可救药!”段鸿羲听着劭泽的话忍不住骂道:“我真怀疑跟错了你!步步都要被你算计进去!”
劭泽闻言不由上前一把抓住段鸿羲的衣领:“护天军统领被杀,大敌当前,你责备我只想权利不近人情?到炎海人把当今圣上的人头也挂在城墙上示众的时候,是不是你还要躲在屋里因为国君被杀而萎靡不振?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开动脑子想想这个国家的未来?啊?”
段鸿羲听了劭泽的话为之一震,怔怔地看了劭泽好久,方才说道:“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段家没了我爹,没了我大哥,如今就像一盘散沙,任由二房三房的人胡乱差遣,我毕竟仍旧服役在征海军,他们若用这一点来打我,我几乎手无缚鸡之力。”
劭泽听着段鸿羲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松开抓着他领口的手,说道:“我说了,子墨带队逃了回来,他们是最后一批见到鸿文的人,而兵符在我手里,你明白吗?”
段鸿羲神色突然顿住:“如果我在子墨回到大营之前找到他,那么……”
“鸿羲,未来怎么发展完全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因为没有救出鸿文而自责,但我知道我没有时间陷在悲痛里,我必须学会忘记痛苦。我争权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这个国家还能够有未来。”劭泽开口认真地说道。
段鸿羲忽然哑口无言,他怔怔地望着劭泽,几经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终而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对不起,宣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是来段府道歉的,没打算说教。陛下已经知道我替你去了子馥镇,我现在必须进宫复命了。”劭泽并没有接受段鸿羲的道歉,反而说道:“子墨带的残部飞到紫苑镇落地后我才收到安全信号,我离开子馥镇是在这之后,算着时间,刨除我去左翼城浪费的之外,他们也早该回营了。再不抓紧找人,怕是来不及了。”
段鸿羲听着劭泽的话,忙点头道:“子墨在任天葵少将之前和我是同僚,他若知道我大哥的死讯,应当能想到我在护天军的艰难处境。我大概知道他在哪。”
劭泽鼓励地拍了拍段鸿羲的左臂:“那么我就告辞了。”
恢弘的皇宫如一片翅羽,纵横交错着一直延伸到蔽水山脉外延。恢弘的宫门为劭泽蓦地开启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响声,沉重的石门在嵌入地面的齿轮间慢慢滑动了三米,留出了足够一个人出入的空间。
他刚刚踏进门槛,却觉一股浓浓的杀气袭来,下意识地右手一抖,缠绕在小臂上的软剑蓦地伸直。
转眼间却听身后的宫门迅速关闭,漫天的飞箭铺面而来!
原本不够坚实的剑柄在他手里瞬间变得牢固,刷刷而落的箭雨被他手中的软剑严密地封锁,纷纷被甩出,折断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即便劭泽内力深厚,剑势也开始略有疲倦。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头冷到脚,仿佛正是他所信任的惑明人,在这个最需要他抗击炎海人的时候,想要背后捅他一刀,将他赶尽杀绝。
这个人有着强大的势力和至高的权利,他断定劭泽不敢在这个时候使用内力,单凭一己之力,不可能在这接连不断的箭雨中存活下来。
然而在这个时候,竟没有人帮他。他剑势渐疲,箭雨却愈发密集地向他射来,他不知所措地甚至开始走神,如果他死在这个宫墙内,灵流和段鸿羲将如何面对一个惑明内阁?惑明大地将在迂腐统治者的引领下怎样葬送给可恶的炎海人?他用力闭了闭眼,此时浮上他眼帘的竟不是被炎海人屠戮过的荒凉大地,而是赋仟翊轻盈的身影。
“我不想看到惑明王朝在珈谜或者大皇子手里败落下去,可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我若不在你最艰难的时候陪着你,又如何有资格做你的皇后?”
“我自小就不同于别的官宦人家的闺阁小姐,我学过跳舞,学过女红,琴棋书画我确实样样精通,但是我知道那都不是我的主业,在我学会走路之后在我手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东西不是针线也不是笔墨,而是刀剑!是刀剑!我自小在军营苦练武艺我知道我的生活和刀枪剑戟密不可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放弃它们。可是有一天我遇到了你,我不可避免地开始接触皇权,我第一次做好了为了你弃武从文的准备,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不是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宣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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