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泽听着赋仟翊的话,先是怔了怔,转而苦笑道:“无数次听着你的说辞,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该怎么办,终而还是做不到。我又该拿自己怎么办?”
赋仟翊听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正待开口,原本上了锁杠的门突然被一阵阴风震开,一名蓝衣女子幽幽飘进:“感觉如何呀,我的劭泽?”
那女子声音十分清凉,进门后那股冰凉的气息仿佛一只温和的手,将门缓缓关上,顺便上了锁。
赋仟翊惊愕地站起,看着这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在不动手的情况下轻松完成大门的开关动作。
劭泽警惕地撑起上半身。他真的很想坐起来,甚至站起来,然而力不从心,他唯一能动的部位就是手。
蝶念的出现让他并不意外,他木然望着蝶念,忽然笑了:“前辈是在报我对你不敬的仇?”
蝶念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道:“你服吗?”
“当然不。”劭泽的笑容收敛起来:“如果你今天对我所做的只是为了报复我的不敬,我如何会服?”
“你觉得我那么肤浅?”
蝶念好整以暇地看着劭泽,仿佛想从他异常深邃得摸不到底的神色下抓到什么东西。
劭泽冷冷望了她一眼,那目光冰灼得令蝶念忽然一哆嗦。这并不是充满敌意的警惕眼神,而是一种凝聚了穿透性的洞察之光,蝶念忽然觉得她在劭泽眼前仿佛是个被剥了皮的秋蝉一样,神色一凝。
第171章
“不就是想逼我就范,何苦选择这么严苛的方式折磨我?我现在残废了,对你有何好处?”
蝶念忽然语塞。她怔怔地看着劭泽,又看看赋仟翊,仿佛听劭泽说话的一瞬间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仿佛劭泽是个对自己严加呵斥的大爷一般。直到看到赋仟翊莫名其妙的神色时,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笑道:“你残废对我当然有好处,你死了对我更有好处。可是我现在还舍不得你死。”
劭泽听着蝶念的话,突然生出莫名其妙的尴尬,他对上赋仟翊的眼睛,少顷才转而笑道:“你和我又没什么龌龊关系,竟说出舍得舍不得的话来,不嫌丢人?”
蝶念听了此言首先瞄了赋仟翊一眼,赋仟翊听着这话显然有些尴尬,不由垂下眼去,手中死死握住镯子上连的天蚕丝带。
“我说过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这就是代价。如果还有下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说得十分尖锐,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赋仟翊说道:“天蚕丝细韧,真的适合杀人吗?”
“你想试试?”赋仟翊挑了挑眉。
这时候她并不真的怕蝶念,她倒是很乐于试一试蝶念的功夫如何,或者趁此机会,杀了她。
蝶念意外收到了赋仟翊的挑衅,突然有一种莫名而来的寒意。
劭泽见状倒是有些慌,忙道:“你只身一人跑来京城,真的不怕折在惑明?”
蝶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赋仟翊:“近卫军幽萤都尉,听说你功夫不错。”
赋仟翊转而收起貌似想比武的热忱,笑言道:“玩笑而已,不若前辈这般经验丰富。”
蝶念见劭泽和赋仟翊一唱一和地甚是反感,也不想再过多废话,轻咳了一声:“我来,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劭泽似乎早就猜到蝶念此行的来意,听到这里笑容终于和煦起来:“前辈请讲”
“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蝶念胸有成竹地看着劭泽:“你登上皇位,想办法以谋逆之罪将周慕阳家灭族。”
“周慕阳。”劭泽的神色变得愈发模糊:“小时候长得稀里马虎,想不到竟魅力这么大,勾搭了蝶念还要招惹你。”
“你怎么知道是他招惹我,不是我招惹他呢?”蝶念提到周慕阳后脸色果真不怎么好,顿时看向劭泽的眸子中冷了几分。
“直接杀了不是挺好,何必强行冠上谋逆之罪?”劭泽不屑地看了蝶念一眼:“多此一举。”
“周家世代为清官,断了名声比断了香火对他们而言更可悲。”蝶念说道:“劭泽,我知道你做得到。”
“我拒绝你的交易。”劭泽很快从蝶念的眸子中读出了什么,很快说道。
“你可别这么想,既然我答应和你交易,自然是保密的。”蝶念说道:“我真的,只想让周家得到应有的报应。”
“前辈,报应有因果循环,如果周慕阳做了天理不容的事……当然,我们惑明人都认为他天理不容,我是说,他会遭到报应。”劭泽说道:“你大可不必这么心急。”
“周慕阳,”蝶念细细念着这个名字,冷冷一笑:“他骗了的感情,为了全身而退跟了蝶念。我起初以为他是个惑明间谍,想不到却是一个为了个人利益背叛国家的废物!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看不起他!”
劭泽闻言轻笑道:“真是巧了,我也很看不起他。想不到我们还有达成共识的地方。”
蝶念听了劭泽的话会意一笑:“那成交吗?”
“蝶念的人头,周家灭族。”劭泽很快说道:“成交吗?”
蝶念看向劭泽的眼神愈发迷离:“我似乎越来越对你刮目相看了。”
“你早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劭泽很快回答道:“当然我这种人你越少招惹越好。”
“成交。”蝶念频频点头说道:“不过,杀死蝶念,我还需要帮手。”
“你想用我的人?”
蝶念点头,向赋仟翊怒了努嘴:“她就够了。”
“她不行!”劭泽立即否定道:“如果你需要帮手,我可以安排给你一个武功高手。”
“我不需要高手。”蝶念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装扮成她的样子,她做替罪羊罢了。”
“那就幸不辱命了。”赋仟翊听着二人的谈话,突然从中看出了些许倪端——蝶念和蝶念因为一个惑明人周慕阳而反目成仇了。如果周慕阳真的在做危险细作工作的话,她简直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当然她不认为这是个预谋已久的局,周慕阳仍旧是个叛徒,无可厚非的叛徒。
劭泽下意识地看了赋仟翊一眼,却觉得此话无伤大雅,索性默认了,说道:“蝶念的人头给我,我会将周家谋反的罪证交到你手里。”
赋仟翊迅速扫过劭泽的双眸,和劭泽会意一笑,随后对上珈谜的眼睛:“周将军想把周慕雨嫁给大皇子,巩固周家的地位,而依我看周慕雨十分喜爱段鸿羲,其实只要让周慕雨如愿嫁给段鸿羲,周家对前辈还是有所用途的,何必赶尽杀绝呢?”
“段鸿羲?”蝶念若有所思地看向劭泽:“在不能确定他和段鸿羲究竟谁才是熙宁夫人亲生之前,我不打算拿段鸿羲冒险。另外,我不认为你们惑明人会为我所用,我只想将周家赶尽杀绝!”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赋仟翊清楚地感觉到蝶念的愤恨之情。
劭泽无奈摇头,所谓因爱生恨,他一直觉得那都是自古以来文学爱好者编纂出来,为了博人眼球的爱情故事,今日一见,方知原来因爱生恨的恨比自开始便是仇家更加要命。
劭泽盯着蝶念,忽然说道:“不如将周慕阳的人头一起打包送给你,你觉得怎样?”
“馊主意!”蝶念斥道:“你若敢动周慕阳,我会让你付出比今天惨重一百倍的代价!”她说着,不忘瞄了站在一边的赋仟翊一眼。
劭泽顿时觉得心中一寒。
“就按前辈说的办。”劭泽笑道。
段鸿羲带着护天军兵符赶到子墨面前的时候已过了晌午。
子墨细细端详着这个雕刻有羽翼状手柄的兵符,印章部分有着繁复而难以仿制的护天军翅羽图腾,这才放下心来。
“是真的。”
“没问题的话,请吧。”段鸿羲向子墨客气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子墨会意一笑。
护天军营操练场上,众军士被通知召开紧急会议,属于段家二房和三房的几名军中行走瞠目结舌地看着子墨大摇大摆走上了讲武台。
“天葵军团少将子墨,昨日于子馥镇受段统领遗命,将护天军统领之位顺位传于段鸿羲!”子墨说着将那兵符双手捧过头顶:“昨夜子时,段统领段鸿文惨死于炎海人手下,从子馥镇获救的护天军皆能作证!”
此言一出,场下一片哗然。
护天军统领段鸿文命丧子馥镇,段鸿羲顺位继承护天军统领一职,那么段家二房和三房的几名军中行走虽然没有实职,此番统领变更将又和他们无缘。段鸿羲将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护天军自成立以来一直自成一体,为了防止军权被段家分制,护天军第一代统领段启杨早已立下规定,除统领之位和统领的直系亲属,任何段家的人都不能在军中担任副尉以上的要职。
二房和三房虽然照着护天军的规矩始终在军种服役,也不过是军中行走这类的闲职,只有在护天军统领更替的时候才有机会继承统领之位,当然,还得是现任统领直系亲属均死或是护天军统领另有发落的情况下。
如果段鸿羲死了,想必他们两房总有一房能够拿到统领之位。
所以二房和三房早已在段鸿文被俘后积极在护天军中拉拢人脉,想尽办法截获护天军兵符。只子墨自己的残部就被不明的江湖武装组织劫持搜查了两次,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看到子墨带着兵符站上讲武台,二房和三房的人才知道原来段鸿文是早有预谋的。
“段鸿文真是疼段鸿羲,连这样的后路都早早替他铺好了。”
“说不定那兵符一直在段鸿羲手中,只差今天拿出来示众了。”
“那么子墨带回来的消息……”
“统领不管将兵符给了谁,都至少是可以信任的人。统领和鸿羲一胞兄弟,当然会把兵符传给段鸿羲。”
“段鸿羲是征海军作战都尉,曾在护天军服役十几年,担得起统领将军一职。”
“惑明上下都在传言他是熙宁夫人带回的孽障,你们都不知道吗?”
段鸿羲听着这样的对话脾气越来越暴躁,就在他要发作的边缘,子墨终于开口斥道:“都住口!”
场下一片寂静,子墨向着段鸿羲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兵符高声道:“护天军众军士请段统领训话!”
话说得掷地有声,段鸿羲被这句话蓦然打回神,这才在子墨面前站定,双手接过兵符举起,说道:“我们护天军自成立以来,从未打过败仗。今炎海人入侵我朝,兵力壮大,难保我们不吃亏。如今我大哥段鸿文命陨子馥镇,留下遗命,令我接管护天军。我段鸿羲在此发誓,一定带领大家驱除敌寇,为段统领报仇,也为护天军雪耻!”
话说完,见军中一片哗然,他突然有些心虚,坦言道:“我不怎么会说话,但是不论你们信不信我,都请服从我。我是和炎海人多次正面交锋过的,我知道他们的特性。我有信心带领大家给予他们致命的打击。”
话说出口,场下还是一片哗然。
段鸿羲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这个局势。
他在征海军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局势。他只负责下令,监战。如今真的让他登上讲武台讲话,他却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我的亲大哥啊,你是怎么日复一日站在这台上训话下令的?他心中默默念叨着段鸿文,却想到段鸿文已死,心中不由剧痛。
“请大家跟我一起,为鸿文统领默哀。”
护天军的统领都姓段。段鸿羲知道自己只能用这种方式对其进行区分。说着沉沉低下头去。
提到段鸿文,护天军营才顿时浮起肃穆的气愤,场上的军士整齐跪地摘下头盔,深深低下头去。
蝶念的人头在第二天上午就被蝶念打包丢到了劭泽正趴着的、赋仟翊的床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蝶念说道。
劭泽拿起人头细细打量着。借助紫云石阴极紫玉镯在附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不是真的蝶念。
那人头完全没有血迹,惨白的皮肤皱巴巴地浮在烂肉上方,看着异常可怖。
然而那确实是蝶念,丹凤眼,入鬓长眉,樱桃嘴。
劭泽冷冷一笑:“杀起同胞来,蝶念前辈倒是不那么手软。”
蝶念挑了挑眉:“那么你答应我的呢?”
劭泽笑了笑,将手中正看着的卷宗交给蝶念,说道:“我仔细查过,周将军胆小怕事,确实没有太大的过错。既然前辈信守承诺送来了蝶念的人头,我自然也不能让前辈失望。”
蝶念将信将疑地接过卷宗,细细看去,忽然眉间一紧:“周慕阳不是周家的人?”
“这是真的。”劭泽生怕蝶念不信,急急说道:“不是我刻意要维护周家。我一直不明白周慕阳为何丝毫不顾周家的死活,不计后果地当了叛徒,就让仟翊去夜探了宫中的档案馆。原来这周慕阳竟是玄封帝和明妃的另一个儿子,寄养在周家。”
“为何不光明正大的送?雩珩那个……”蝶念正说着,见劭泽面色突变,不由改口道:“我是说雩珩不也是惑明的公主?也没见她隐藏身份。”
“照我分析,玄封帝封珈谜是皇太女,让德昌辅政根本就是个骗局,他知道自己坐不稳江山。”劭泽说着,忽然自嘲地笑了。
蝶念别扭地一笑:“你对我可比那些炎海将领有用多了。”
“我可是亲手杀了段鸿文,和我合作你不害怕吗?”
“蝶念我都杀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蝶念无所谓地一耸肩:“那么我究竟怎么做才能让周慕阳难过呢?”
“你要真爱他就不会希望他难过。”赋仟翊在一旁听着终于忍不住插嘴道:“他既然肯为蝶念放弃故土,相信没什么比蝶念死了对他打击更大的事了。”
“蝶念死了,他没有念头自然会回归惑明,我就是要他再也回不了惑明。”蝶念说道。
劭泽望着蝶念,仿佛仔细思考着什么,半晌才开口道:“我来做这个恶人。你回去告诉他,他亲手杀了大皇子,我会把蝶念还给他。晚了,蝶念的头可就装不回去了。”
“你还想把她装回去?”蝶念闻言气急败坏地用力踢了劭泽身下的床榻一脚:“那我怎么办?”
“是我杀的蝶念,和你有何关系?”劭泽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且去他那里哭诉,蝶念被我砍了头,你没办法抢回来,我要求他替我杀了大皇子,记住,必须是他亲手去杀。你这一来一回的,等他杀了德昌,想必蝶念的头也就装不回去了。就算他难过几天,时间长了,你还怕你没有可乘之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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