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宣王他说了算,就算自己真的做错了,他说出来即可,有什么好吵的?赋仟翊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劭泽口口声声都是在指责自己,自己却忽然觉得他还蛮可爱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下次我一定紧跟着你!”
“你还想有下次?”
赋仟翊也不知道劭泽从哪来的鬼脾气,平时他可不是这幅样子。她慌忙摇头,稀里糊涂跟着劭泽离开地牢。
事情远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很多。这个险些杀了赋仟翊的炎海人,最终被白慕尘拷问出,他是炎海军中某一级将官,也就是说,在登陆惑明的这批炎海人中,他并不是最大的官,最大的官估摸已经被蓬莱派的人杀死在船上。在几个村子里大开杀戒的,都是炎海国的兵。
那么来惑明抢劫杀人这种事,就不是民间自发而内阁默许的行为,而是炎海国派军队来围剿的行为。
如果事态已经严重到炎海人派军队登陆,惑明再不给出反应,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赋仟翊在第二日随着劭泽匆匆下山,因为此番事件劭泽毫不畏惧朝廷的命令,反而带着蓬莱派阻击炎海人,秦翌对他的信任度更高,在他们走之前郑重地将断水剑交到他手中。
反倒是劭泽有些头痛。毕竟朝廷严令杀外族人,不论炎海人做了什么,他带人阻击的行为都是抗命。朝中原本就有些排挤他,如今更可能拿此事做文章。
劭泽和赋仟翊风尘仆仆回到皇城,算时间此时蔚统领和赋恂应都在军营中,他们连家都没回直奔军营。
“劭泽。”尚未走到蔚统领的营房,房门啪地打开,蔚统领已然站在门口,看向他们的目光有些严肃。
“父亲。”劭泽率先上前两步将断水剑递上,说道:“东海岸的事……”
不等他说完,蔚统领已然打断道:“是宣王带蓬莱派清剿的炎海人。”
不料消息竟传得这么快,劭泽沉默半晌,说道:“炎海国派的是军方的人,若是我不出手,沿海的村民……”
蔚瀚英眉毛微微一皱,说道:“我不是在责备你。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只需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名声还是想要天下太平?”
赋仟翊不明所以地看向蔚瀚英,劭泽的名声和天下太平有何必然联系吗?他带人清剿炎海人,不论朝廷这边怎么说,事情传出去,百姓定然是记得他的好。他名声好了,难道不利于天下太平?
“都要。”劭泽说道。
蔚瀚英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回避赋仟翊的意思,反而问道:“围剿炎海人,她参与没有?”
赋仟翊刚想点头,劭泽已然说道:“她当时去村子里救人了。”
蔚瀚英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劭泽,目光又扫过赋仟翊,沉默着进了屋。
“在这等着。”劭泽吩咐了一句,紧跟着蔚瀚英进屋。
第41章
“叫她一起进来。”蔚瀚英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赋仟翊只好跟着一起进了屋。
她知道这对于劭泽是个棘手的事,虽然说他围剿炎海人是为民除害,毕竟朝廷命令在先,他无视朝廷命令带头杀炎海人,等同抗旨。只不过情况特殊,估摸朝廷碍于舆论压力,也不敢真的以抗旨之罪论。
蔚统领营房中没有别人,劭泽进门后顺手将房门关上,蔚统领这才说道:“陛下尚未发话,想必也不敢真的因为此事处置你。此事若在街景传开,你声名远扬,皇太女和大皇子的眼睛更要盯在你这里。”
劭泽沉默半晌,说道:“此事如何收尾,朝廷早晚要给出答案。我只是想知道,若是炎海人还敢来,他们打算怎么处理。”
蔚瀚英的目光落在了赋仟翊身上,忽然问道:“你已经想好了是吗?”
劭泽随着蔚瀚英的目光看向赋仟翊,点了点头。
赋仟翊知道他们大约在说劭泽是否想着娶自己的问题,也没敢插话,见劭泽点头,突然说道:“事情闹成这样,皇太女和大皇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你如今权位比不上他们,若是他们真给你使坏,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若是你有更合适的选择,就别选我了。”
赋仟翊看着蔚瀚英的神色,笃定蔚瀚英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她嘴上说和劭泽有些莫名其妙,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还是觉得他是一个极好的人,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而给他带来麻烦。
劭泽忽然道:“此事已出,都知道朝中那二人会视我为眼中钉,一个弄不好就是人仰马翻,谁家的女儿敢在这个时候嫁我?”
赋仟翊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几经张嘴竟没说出话来。
“父亲,你叫她进来,有什么话就说吧。”劭泽道。
蔚瀚英迅速瞟了劭泽一眼,目光却落在赋仟翊身上说道:“仟翊,你们赋家在近卫军多年,虽无战功,军功也不少。我原本想着日后等你父亲接任统领之位,你们一家定能将近卫军管理得当。如今朝中情况你也知道,皇太女和大皇子对于百姓不管不顾,且自私自利、胆小怕事,若是让他们继承皇位,只怕我们惑明撑不过十年。”
赋仟翊早知道劭泽是有意于争夺储位的,蔚瀚英这些话她早就有所考虑,也丝毫不觉得意外,她点头道:“是。”
想要江山稳固,就得宣王来坐这个皇位。赋仟翊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蔚瀚英接着说道:“兹事体大,朝中必然有人要拿此事做文章,到时不但劭泽会有麻烦,就算是赋家和近卫军也脱不开关系。”
聪明如赋仟翊,似乎终于听懂了蔚瀚英的意思。感情是她也参与了围剿,想着让她顶包呢。
那赋仟翊可不敢答应。此事若是劭泽所为,朝廷尚看着他是宣王,不好处置,但若是她所为,一个抗旨的罪名扣下,别说她要死,就连赋家也脱不了干系。
赋仟翊装傻道:“但是宣王能为民除害,必定得百姓传颂,这对于他应当是有利无害的。”
劭泽也很容易明白蔚瀚英的意思,开口道:“蓬莱派和活着的村民都知道是我带人进行围剿,换言之,若是我人在,却不肯出手相助村民,他们更会拿我不帮村民的事做文章。”
蔚瀚英却似乎对他们二人的反应十分无奈,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如今仟翊也参与了围剿,这种赢口碑的事很多人都想沾一沾,尤其是大皇子那边,说不定很快就八抬大轿去赋府下聘礼,你们若真有此意,就抓紧订婚,免得夜长梦多。”
赋仟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她没记错,之前劭泽似乎说过蔚瀚英并不同意这门亲事来着。怎么莫名其妙的在这种节骨眼上,居然同意了呢?看起来是真的怕她被大皇子抢走吧?
想到这里她鬼使神差地忽然说道:“蔚统领,炎海人在咱们土地上大开杀戒,这时候您不该先考虑如何应对炎海人吗?”
蔚瀚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若有再犯,诛之即可。”
赋仟翊忽然语塞,她心中不知为何,竟觉得无比踏实,此话从蔚瀚英口中说出,甚至比皇帝说出更有分量。
赋府。赋仟翊房中。华灯初上。
“仟翊,你真的想嫁给宣王吗?”赋传铭手中摩挲着带有繁复纹理的茶杯,愣愣地盯着面前空荡荡的茶桌,问道。
“哥哥有什么看法吗?”赋仟翊披散着长而润泽的头发,用刻着玫瑰图腾的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淡淡一笑,仿若这件事只是从哪里听来的笑话,与她毫不相干,不在乎地反问道。
“宣王……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上进心,过于博爱,他的存在于这个民族应是福音,但于你……”他说着将手中空落的茶杯蓦地放回茶桌:“我不知道。”
赋仟翊无谓地撇撇嘴:“哥哥想太多了,我本来也没什么想法,跟宣王定亲还能至少弄个王妃当当,有什么不好?”
赋传铭深深看着她,深褐色的眸子如一潭死水一般看不到光,但担忧之色却溢于言表:“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赋仟翊死死用没拿着梳子的手攥住袖口,却没有说话。修剪整齐的指甲还是几乎要嵌入掌心的肉中——她从来不如贵族的小姐们一般留长指甲,染上缤纷的颜色,她将指甲修剪得整齐只是为了便于拿武器。
是啊,她是不是真的爱劭泽,她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早在她当劭泽还是海鹰的时候,她就想过,若他是宣王,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只不过如今真的得知他的身份,心中却五味陈杂,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期盼和激动。相反地,她有些害怕,生怕劭泽真出了什么状况,赋家都要跟着陪葬一般。
“仟翊。”赋传铭将她手中的梳子拿在手里,轻轻帮她梳着长发:“我和父亲自始至终都不希望你搅进来,可是在朝廷中我们还是人微言轻,为了赋家偌大的家业,不得不委曲求全。”
赋仟翊听着赋传铭的话不由打断道:“要怪只怪我们生于官宦人家,享受了别人难以想象的殊荣和荣华富贵,自然也要承受别人不必承受的压力。好就好在,劭泽这个人,真的很不错。”
“他们想要的是皇位。”赋传铭道:“仟翊,抢夺皇权的路艰险万分,你虽然答应了这门婚事,但不要轻易牵扯进来。”
赋仟翊微微牵起唇角,深深呼吸着夜间烛火燃烧散播在室内的红蜡味:“哥哥,从我答应他的那一刻起,我们是荣辱与共的,要么一起活,要么抱着死。”
“不,仟翊,若是宣王赢了,你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但如果他输了,整个雩珩公主这一支会永世不得翻身,到那时候这婚约便可以不再作数……”
“你在说什么啊!”赋仟翊一把打开他为她梳着头发的手,那发梳在重击之下蓦然脱手飞出,撞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板上,啪地摔成两半,那上面最怒放的玫瑰图被一分两处,在沉香木细腻看不清的断面纹路中显得有些狰狞。她并不去理会那把被损毁的昂贵发梳,急道:“如若他真的输了,那么连我们赋家都会一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哥哥你在近卫军行走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明白吗?我们赋家早就被打上了蔚统领的印章!雩珩公主一支倒了,我们还怎么能够安身立命?”
赋传铭的手被她打得生疼,此时却也顾不上这么多,道:“你是赋家唯一的女儿!我并不希望这样的担子要由你来挑!大皇子皇子虽为人阴郁,但他毕竟是玄封帝之子,即便未来发生宫变,他也不会受到牵连。但宣王不一样!雩珩公主一支掌握着近卫军的兵权,早已受尽皇室的闲言碎语,倘若一旦失败定会万劫不复!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不希望你是他们的陪葬品!”
“若真有那一天,我们赋家全族都会变成他们的陪葬!”赋仟翊的神色无比尖锐,她大声道:“所以我们现在除了全力以赴帮助他,没有第二条路!”
赋传铭听着赋仟翊说出这番话时的震惊之色难以掩饰。在他的印象中,赋仟翊是畏惧强权的,至少在德昌皇子和祯元皇太女的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屈膝。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在悄然变化,甚至敢逆着皇权而上。难道真的是劭泽令她作出了改变?他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不得不接受现实。至少他是勤政爱民的,我在他身上能够看到希望,至少他看我,不是如同大皇子一般只看到利益。”提到大皇子,她便有一种难言的怒火,愤愤说道:“不过他倒是教会了我一点,没必要对不值得的人用神用心。”
第42章
赋传铭看向赋仟翊的目光渐渐变得轻松,说道:“我始终担心你是因为迫于强权不得不低头。既然你是心甘情愿的,我便没什么好说了。”
赋仟翊忽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宣王和海鹰是一个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怎奈此话出口,赋传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神色飞速变化着,由惊愕变得错愕最终变得恍然大悟,许久方才说道:“这么大的事,你竟没有告诉我!”
赋仟翊道:“我随他去蓬莱派之前,他来府里治伤,那会儿你不在,事后竟然没人告知你?”
提起此事,赋传铭冷笑一声,说道:“这府里的下人,何时真正将我当过主子?”
此言一出,赋仟翊却是沉默了。
赋恂共娶了两位夫人,赋仟翊的母亲为正夫人,赋传铭的生母为侧夫人。虽然说起来府里只有这两位夫人,真正的主子却始终是赋仟翊的母亲。据说早年赋恂酒后和北疆一名牧民的女儿睡了一晚,那女子却怀孕了,这才将她接入府中将养。侧夫人虽然生了赋传铭,赋传铭也算争气,在近卫军中位列作战都尉,也算光宗耀祖。但这么多年过去,赋恂几乎没有去过侧夫人的别苑。
但赋传铭口中说府里的人不把他放在眼里,赋仟翊始终不觉得,也不理解。她虽是嫡女,却也是唯一的嫡女,迟早是要嫁人的。赋家就赋传铭一个儿子,日后早晚是这赋府的一家之主。有什么值得下人们不屑一顾的呢?
赋仟翊道:“哥哥,你常年在军营里,甚少在府上,他们就算想亲近你,也很难找到机会。以咱们府里这种情况,赋府早晚也是你的,他们没理由不敬着你啊。”
提起此事,赋传铭却怒意更足,说道:“他们但凡敬着我一点,就不会对我娘不闻不问!”
这么说来,赋仟翊也常年混迹军营和外面,很少在府里,就算在府里待着,多数时候也是和她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居多,从来没有关注过赋传铭的生母。毕竟那位侧夫人深入简出,就算是日常的请安都没有来过正房。
如此一来,她的母亲从未计较,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吧?
“哥哥,平日里府里的吃穿用度从未短了侧夫人的,侧夫人日日闷在别苑从不出门,府里的很多下人甚至都不认识她,还怎么关注呢?你若有空,多劝她出来转转倒是真的。”
闻言赋传铭的语气倒是软了下来,说道:“仟翊,我知道母亲对我娘不错,可是爹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去过我娘的别苑,那些下人们说三道四是难免的。”
提起此事,赋仟翊忽然问道:“哥哥,如果是你,你会像爹一样吗?”
赋传铭道:“若是娶了,我一定会用心对她,不会十几年如一日地不闻不问。”
“我是说你除了正妻也会再娶吗?”赋仟翊问道。
这一问却把赋传铭问愣了。当今惑明,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偶有那么一部分只娶一个的,不是女方家势大,就是自己穷。正常人只娶一个的,少之又少。
赋传铭看着她的面色,这才反应过来说道:“你是担心宣王娶了你又娶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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