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皱着眉头打拼音——
放店里。
静谧的房间,回荡着手机键盘按下短促的机械音。
选中短语后,程以岁眨了眨眼,余光扫到了桌子上的小药盒,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Kather tyell:放我这里就好】
【SQY:好,明天早上在你家门口等你】
【SQY:今天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这么看,他好像又一点都没变。
程以岁握着手机,仰头靠在沙发座椅上。
她总是会错乱,觉得好像是哪里出错了。
离开一段时间也好。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像是龙卷风席卷了本来平静的生活,巨龙把她卷在天上,头昏脑涨。
人生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也确实想,冷静一段时间。
程以岁走进卧室,关灯前,最后看了一眼桌上一排排的小药瓶。
它们一个个站锝笔直,像是沈祁言派来的,在她睡觉时,守护着她的迷你小战士。
-
程以岁第二天早上起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过了半分钟,她才想起来,她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现在一个人住在中漾花城。
洗漱时,她想起来沈祁言说今天早上要把狗送过来,可是都快出门了,怎么还没见他来敲门?
难道还没睡醒?
程以岁穿好衣服,分别往鼻子和额头上抹了药,想好敲沈祁言家门时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后,打开了家门。
她往前迈了一步,忽然感觉脚下软绵绵的。
……原来大头一早就送过来了,此时在她家门口睡得正香。
它睡在灰色的狗狗垫上,身上还盖着一条横条纹的小被子,看着就很温馨暖和。
因为侧着睡的缘故,它的唇角被肥肥的揉脸挤得上扬,像是睡着了还是在笑。
在大头旁边,还多了一个编织小架子。
架子上面放了一个牛皮纸袋,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上“早饭”两个字。
沈祁言的字看得出来是练过硬笔行楷的,行楷多随性,可他笔锋习惯往回敛,因此多了些个人特色。
和昨天写在小药瓶上的字一样。
想不知道是他写得都不行。
程以岁能看出来他的字体,是因为她以前也学过行楷,教她书法的老师很喜欢川端康成的《花未眠》。
练习时,反反复复让她抄那句“夜间四时醒来,看见海棠花未眠”。
但她那时候年纪小,没什么耐性,抄了两天就不学了。
因此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海棠花到底眠不眠。
但少年的温柔,大抵是要胜过千树万树海棠花。
程以岁把熟睡的小狗,和热乎着的早餐都收回到自己家。
吃过早餐,她戴好口罩出门。
沿途的风景还是和往常一样,光秃秃的冬日树枝,赶着上班的匆忙人群。
程以岁走进地铁站,嘴里还是早饭里现磨甜豆浆的味道。
-
还有两周就要过年了,研究所里大家手头上的工作都放缓。
研究所没有专门的行政部门,程以岁就跟隋知帮忙布置办公室,让办公室看起来更有年味一些。
周三,沈祁言离开燕城的第三天。
适应能力极强的程以岁,已经熟悉了新的居住环境,悬荡在半空中的心,也似倦鸟归巢。
晚上回到单元楼,她收到了管家送来的快递。
这是她来这里后收到的第一个快递。
沈祁言寄来的。
快递盒里装着的是药,里面还附了一张纸条,用行楷工整地写着:
如果还有淤青,额头的药换成这个。
略凉的白色膏体到手上敷在额头上,颜色几近透明。
程以岁抹完药准备睡觉,走到床边关窗户,却没料到冷风会趁她不注意,调皮地顺着窗户缝隙吹到她的额头上。
抹了药的地方,在那个瞬间就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但随着窗户关紧,房间里的气温上升,额头上的那一小块冰,渐渐化开。
一些之前有意或无意忽略的感觉,也在融化后,争先恐后复苏。
他没有将全部的事实告诉她,却也始终没有伤害过她。
她担心自己被骗,却忘记了,其实,如果那天,在体育馆沈祁言不站出来,他是可以一直瞒下去的。
……
程以岁摸了摸额头边缘,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
【Kather tyrell:定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SQY:周五】
【SQY: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吗?】
篮球运动员也好,宠物店老板也罢。
其实在她面前,他好像,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诚挚的他,没有改变过。
【Kather tyell:没事,回来的话跟我解释一下吧】
想了想,她又半开玩笑地补了一句。
【Kather tyrell:沈祁言大魔王】
发完这条消息,她趴在床上,忽然心血来潮,想知道大魔王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
排在前面的几个答案虽然说的话不一样,但意思都差不多。
说沈祁言叫大魔王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他三分球投的特别准,是对手闻风丧胆的魔王,还一个是因为他私下脾气差,难以接近。
程以岁不屑一顾地哼了哼,在心里感慨网上的话不可信。
如果说沈祁言脾气差,那全天下,估计都没有脾气好的人了。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忽然又觉得,这种在网上能搜到身边人信息的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认识了沈祁言的话,大概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体会了。
忙里偷闲的日子总是过的格外快。
以至于周五下班,程以岁在地铁上收到沈祁言说他飞机起飞的消息,还以为是他提前回来了。
她到家随手给自己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吃完洗完碗赶紧带着大头去遛弯。
这件事情她规划过了,她一定要在一个心无旁骛的环境里,听这段带有离奇色彩的故事。
那么第一要紧事,就是防止大头临时拉/屎。
大头在家窝了一天,早已迫不及待,在她吃饭的时候就把鞋叼到她脚边。
可程以岁把门打开的时候,它却愣住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祁言从电梯里走出来,高大的身影一点点蹲下去,抱起地上的小狗,轻轻地弹了下它软绵绵的额头:“怎么了?不认识哥哥了?”
大头大概是惊喜过度,这会儿听见沈祁言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光,开心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沈祁言抱着他站起来,大头的脖子还连着程以岁手里的红线,一同被他抱在怀里,慢慢上升,低着头看她:“我回来了。”
离开一周,他好像更清瘦了一些,五官也比之前凌厉。
他从不刻意装扮外貌,惊艳都是从眉眼里滑落出来的,像是裹满了蜂蜜,潋滟甜蜜的玫瑰。
程以岁想,就算再见到他一万次,她都会像初见那般心动。
她的眼睛盯着两人中间的红线,温吞道:“怎么,这么早。”
她刚刚查过,从羊城回燕城,最近的那一班飞机,分明半小时后才降落。
“因为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沈祁言垂眸,敛了眼睛里的笑意,明明那么高的个字,却显得像是被欺负的那个,“所以想尽快回来,跟你解释清楚。”
第27章 . 霜花水雾 “想看?”
窗外冰天雪地, 冷空气在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水雾。
她穿着外套,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气扑面而来。
程以岁抿了抿唇:“你们当运动员的,是不是都感觉不到冷?”
沈祁言没听懂, 皱了下眉:“什么?”
程以岁抬起胳膊揪了揪他单薄的卫衣袖子,跟她胳膊上蓬松松的羊羔绒外套,好像都不是一个季节。
分明心已经软到一塌糊涂,但沈祁言还没解释,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定会原谅的样子, 所以故作严肃地提醒:“回去换衣服。”
沈祁言低头看了一眼她揪着的地方, 眼尾被头顶的灯染上了柔和的弧度。
他把大头放回到地上, 轻应了声:“好。”
沈祁言没关门, 只是从衣架上取了一件外套。
他一边穿衣服, 一边说:“羊城那边很暖和的, 和夏天一样, 回来的时候忘了换了。”
程以岁挠了挠头。
她跟大头对视, 假装自己是因为看到它,才会忍不住唇角上扬。
-
昨夜下了一场厚雪,沥青马路上的雪已经化了, 道路两旁的绿化带上,还披着一层薄薄的白雪棉被。
大头是个害羞的小姑娘,从不在人前解决事情。
它四周望了一下, 把沈祁言带到了绿化带旁边的小路,沈祁言的脚踩在雪地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程以岁手冷,全程插在衣服兜里没拿出来过,在一旁看着他神色如常的处理大头。
真奇怪。
以前,她总觉得他不像是宠物店老板。
可是眼下, 她又觉得他不像是篮球运动员。
他就一直是这样普通简单的,生活在她身边的一个,温柔细心的大男生。
从刚才出来到现在,程以岁一句话关于解释的话都没问过。
这会儿沈祁言主动提:“我现在说?”
程以岁:“我不听!”
沈祁言:“?”
程以岁想了想:“你可以,等一下,去我家说。”
毕竟她早就想过,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是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抿着热牛奶,吃着榛子巧克力,慢悠悠的听才对。
她说完,发现沈祁言并没有回应,于是又把自己说的那句话回想了一番,红着脸尖声道:“你在想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尖声吓了沈祁言一跳,牵起大头的手都用力了些,大头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
“我在想,”沈祁言顿了顿,不解道,“等一下从哪里开始说?”
“……”
大头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完,尽管距离平时它遛弯结束的时间还早,但程以岁今天打算早点回去,抓紧时间听沈祁言的事情。
但不幸的是,她的意图,很快就被大头发现了。
到门口时,大头四只脚不肯离地,扯着脖子不愿意进小区,硬生生把他们拉到了相反的方向。
和沈祁言认识了那么久,他们两个都没往这边走过,因为这里之前是沈祁言住,他没带程以岁来过,她也就不太认识这边的路。
今天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不往这边走。
——因为这边有个篮球场。
程以岁飞过去一个斜眼。
沈祁言咳了一声:“要不然回去吧?”
程以岁没回答,只是站定了脚步。
在那个篮球场里,只有一个人,大概因为天气冷了,所以他的朋友们回去得都很早,剩他一个人在这里收拾场地。
程以岁看了一眼他脚边的篮球,回头问沈祁言:“你会转球吗?”
怕他听不明白,程以岁伸出一根食指,假装上面有颗球:“就是这样。”
沈祁言非常配合地“拍了拍”她手上那颗虚拟篮球,轻笑道:“想看?”
“对对对,就这样。”程以岁指的是他拍球的那个动作,“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篮球队的校草,在他女朋友面前就喜欢这样拍球,然后在手上转,然后我当时就想,如果以后我要是找到——”
“……”
程以岁把剩下一半的话猛地拐弯,“一个会打篮球的朋友,我就要近距离看。”
后面的这半句是实话。
她是觉得转球的动作挺帅的,以前还尝试过,没想到指甲都转劈了,球还是没动起来。
篮球场的设计是一块凹下去的平地,像一座下陷的花园。
沈祁言延着石阶下去,走到那个男生面前:“兄弟,球借我一下?”
男生年纪不大,超不过18,19岁的年纪,对陌生人还有点畏惧,犹豫着,没说借不借。
沈祁言也没再问。
而是漫不经心地扯下卫衣帽子。
他帽子从脸颊上滑落时,程以岁清晰地听见男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也从畏惧变成了惊喜,和她认识的其他男生一样,精准叫出他的名字:“沈祁言?!!”
中间的“祁”字,兴奋的都破音了。
程以岁看了看那男生,又看了看沈祁言,也不知道,这个温柔的男孩,在其他男生眼里,到底是怎样不可撼动的神位。
男生双手把篮球交到沈祁言手上,紧张地搓着手,然后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小跑两步去篮球架子旁的书包里拿出手机,又跑回来,磕磕巴巴的:“我能,我能,跟你合影吗!!!”
程以岁见他没反对,主动朝男生伸出手:“给我吧。”
同时,她也接过沈祁言手上的红绳,往后退了两步。
那男生比出大拇指,手挨着沈祁言,整个身子却离得很远,都快要出镜头了,程以岁提醒道:“你挨他近点啊。”
“啊!!!”男生红着脸,原地跳了一圈,却一步都不敢动,“可以吗!!!”
程以岁被他的反应逗笑,伸手示意沈祁言,往他的方向挪一点。
按下快门。
相片里,男生偷偷踮着脚,满脸通红,见到偶像的兴奋一点都藏不住。
拍完照,程以岁把手机还给他,那男生接过后拔腿就跑。
程以岁还以为手机被抢了,愣了一下才喊道:“你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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