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许蕴灵的担忧欲言又止。
大夫会意,拱手道:“您中的毒药量轻,孩子暂时没有危险,喝了药便好。”
许蕴灵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清月在煎药,大夫暂时用银针压住了毒素的蔓延。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清月端了药过来。
浓郁的药味冲入鼻腔,许蕴灵那么怕喝中药的一个人,此刻毫不犹豫地仰头喝光。她服用过了一会儿,小腹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些。药起作用了。
许蕴灵终于长松了口气,环顾一圈,发现蝶影不见了,她随口问了句:“蝶影呢?”
“方才还在这儿来着。”清月找了找也没瞧见,又道,“王妃,奴婢扶您回房歇息吧。”
许蕴灵抬手:“等等。”
她用力摁了摁眉心,松懈下来后,她才发现后背湿漉漉出了一层汗,一片冰凉的湿意。但她无暇顾及换衣服这等小事,她必须先把下毒的人找出来。
许蕴灵若有所思,将喝茶前后的事情飞快地过了一遍。
她是在见完许老夫人和李氏后才毒发的……而茶是在见面的过程中喝的……
许老夫人空手而来,没有下毒的机会。而且她有求于自己,害她无疑是将许家往火坑里推,她不会做危害许家的事。至于她带来的李氏,一个安静到会被忽视的人,但她一直与许老夫人在一起,同样没有下毒的机会。
唯一能靠近她的是被收买的丫鬟,但她想来是因为贪财,那丫头被揭穿就吓得不行,让她下毒害人,应该没那个胆。
难道是王府的人?
许蕴灵沉吟,管家告诉过她,府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每一个进入府后会由楚恒手下的暗卫考察一段时间,没有异心才有资格留下来。尤其在她怀孕后,饮食皆有付嬷嬷准备,付嬷嬷是个细心且忠心的人,平时就很少出差错,更不用说会让人下毒了。
至于负责端茶水的人,更不用说了,清月是她亲信,她不可能害自己。
许蕴灵不由想到了宫里的人,但他们会怎么接近自己呢。王府守卫森严,外人闯进来不被惊动的可能性很小,更遑论靠近她身边。
她想了一圈,理不出任何头绪。
许蕴灵沉声吩咐:“将府里的人看好,只许进不许出,若要出门,必须得我应允。另外叫门房想想,前些日子可有陌生人员出入。”
水兰、清月应道:“是”
“对了,将厨房的人看管起来,让付嬷嬷一个个去问话,今日有谁接近过——”许蕴灵说着说着语速慢下来。她感到有些不对劲,皱眉道,“付嬷嬷呢?怎么一天不见她出现?”
水兰和清月一怔。
清月拧眉沉思了会儿,迟疑道:“我方才去煎药,似乎也没见着付嬷嬷。”
付嬷嬷对王妃十分上心,按理来说,她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差点叫人害了王妃,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出现。
许蕴灵眉间一动,强打起精神说:“把付嬷嬷找来。”
王府的人很快去找,最后却在厨房间的柴堆里发现了昏迷的付嬷嬷。
许蕴灵一惊,立即问道:“付嬷嬷可有事?”
清月回复道:“方才已经叫大夫过去看了。奴婢过去时,付嬷嬷正巧醒了。她的头叫人打伤了,所幸避开了要害,没有性命之忧,只需休养几天。”
“那就好。”许蕴灵如释重负,她还真怕付嬷嬷遭到不幸。她捏了捏鼻梁,“付嬷嬷醒之后,她有说什么吗?有没有看到谁伤的她。”
清月说:“付嬷嬷说那人是从背后偷袭,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昏倒了,后面便人事不知了。”
“偷袭?”许蕴灵神色一正。
她中毒,付嬷嬷昏倒,难不成是有预谋的?许蕴灵神情严峻,如果不快点将凶手找出来,连着她身边的人恐怕都有危险。
“今天除了我祖母和李氏,还有其它人员进出吗?”许蕴灵沉声问。
清月答不上来:“奴婢还没去问门房。”
这个时候,蝶影进来了:“王妃。”
许蕴灵将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蝶影思索道:“门房说,府里除了采买的下人,这几日都没有人员进出。”
许蕴灵问:“采买的下人可查过有什么问题?”
蝶影:“采买的下人都是付嬷嬷挑选的,他们以前和付嬷嬷一起服侍过老王妃,属下查过了,他们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许蕴灵沉吟,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在案几上,若有所思道,“早上拦住我的扫地丫头,她是不是说过,才来王府没多久?”
蝶影皱眉,停顿了下:“王妃,属下去问问管家。”
许蕴灵:“嗯。”
过了一会儿,蝶影回来了。
蝶影道:“半月前管家买了一批干杂役的丫鬟,今日的丫头便是那一批进来的。”
许蕴灵立马说:“将那批丫鬟带过来,还有他们的卖身文书。”
蝶影颔首,转身出门去办。
“王妃,这些事情,不如等王爷回来再处理吧。”清月忧心忡忡。许蕴灵才解了毒,她担心许蕴灵的身体吃不消,会留下后遗症。
许蕴灵摇摇头说:“不行,我必须尽快抓住凶手。整个王府戒备森严,却仍有人能够溜进来下毒,你不觉得可怕吗?这几日府里进出人员固定,正是最好排查的时候,若是晚了,等那人想办法逃出去,反而抓起来麻烦。”
许蕴灵主意已定,清月说服不了。她拿了件衣服披在许蕴灵的身上,又将一件毯子盖在膝盖上。
许蕴灵的身体有了些温度,不过两只手依旧冰凉,她不甚在意。
管家半月前买的丫鬟一共有八位。因为刚进府,管家怕她们不太懂规矩,所以存了一些警惕,将她们安排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役岗位上。想着离主人距离远,平日里不会有机会凑到主子跟前犯忌讳。
结果没想到仍有扫地的丫头会被收买,偷摸跑到王妃跟前不说,还有人敢在府里下毒。
管家听说王妃中毒,吓得魂飞魄散,又听闻连付嬷嬷都遭了毒手,卧伤在床,更是心惊肉跳。
一听蝶影要来带人,管家二话不说将买进来这批丫鬟的卖身契和身家介绍文书交给了她。
很快,丫鬟一字排开站在许蕴灵面前。而每一个丫鬟身后,都站了一名持刀侍卫。
紧迫窒息感浓重,丫鬟们战战兢兢,低着头,缩着肩膀。
许蕴灵坐在高处,面色依旧有些白,眼神却清亮锐利。她命令道:“所有人,把头抬起来。”
她的语气虽有些虚弱,但威压深重。除了被扣下的扫地丫头,其余七位像被按下了开关,不受控地,一点点抬起下巴。
蝶影把名单给她。许蕴灵一个个翻阅过去。
室内静滞,无声无息的气氛压迫着丫鬟们本就紧绷的神经。
许蕴灵向下扫了眼,其它没有说什么,言简意赅道:“叫到名字的,走上前一步。”
说完,她一个个念起了名单上的名字。
许蕴灵点到的丫鬟,她不会立马叫人退回去,而是在她们站定时,细细打量一番。
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令人窒息。
许蕴灵不疾不徐地点名,别的什么也不说。
她的目光宛若实质,犀利如刀,所有被注视到人,尽力维持的平静一点点被瓦解。面孔慢慢变得无措,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蜷曲。
四周越是安静,越是让人不安。
后面丫鬟七上八下的,她们不知道王妃叫她们有什么事情,一个个惶惶然。可王妃什么也不说,她们的心理防线隐隐有崩溃的迹象。她们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名字上,一旦响起,一个激灵,应激似的往前一步。
只有最后一位,许蕴灵点到她的名字时,她毫无反应。
许蕴灵停了停,眼神从名单上抬起,朝那名丫鬟看过去。
是浣衣局新来的丫头。
许蕴灵的指尖捻了捻文书的一角,看着名字重复道:“许怜花。”
依旧无人应声。
许蕴灵把文书扔到旁边茶几上,拢起手看向许怜花,淡淡道:“许怜花?谁叫许怜花?”
话落,所有视线不约而同放在最后那名丫鬟身上。
这位叫许怜花的丫鬟像是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回神猛地一记抬头,浑身哆嗦着往前一步,声音都在发抖:“是、是奴婢。”
她显然害怕极了,比前面任何人都害怕。
许蕴灵上下打量,听不出喜怒道:“怎么,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许怜花却反应剧烈,膝盖一软,竟直接跪在了地上,战栗连连:“奴、奴婢方才走、走神了,一时没听清,请、请王妃不要怪罪。”
“是吗?”许蕴灵语调轻轻扬起,“到底是你走神了,还是你李代桃僵了。”
许怜花脸色煞白,一时僵在原地。她像是卡住了喉咙,“我”了好几次,却没有下文。
许蕴灵心里有了数,不再多问,直接道:“蝶影,这人不是许怜花,查她最近和哪些人走得近,真正的‘许怜花’应该在那些人之中。让管家和你一起找。”
蝶影立马缩小了范围,与管家一起,将府里所有和假许怜花走得近的人搜寻了一遍。
幸运的是,真的叫人在马厩边上的粪草里,挖出了藏匿其中的人。
然而人带到蝶影跟前,她愣了一愣。
与蝶影同样反应的,还有许蕴灵。
她意外地看着浑身散发臭味的人,好半天不敢认。
居然是许蕴纯!
之前蝶影告诉她,许蕴纯从庄子上偷跑了出来,一直寻不到踪迹,不成想原来她人已经溜进了王府。
隐瞒身份藏在府里,难怪找不到。
姐妹两一个尊享荣华身居王妃之位,一个声名尽毁成为人人唾骂的毒妇。
四目相对。
许蕴纯阴狠的目光再也藏不住,怨气冲天道:“许蕴灵,你真是好命!”
许蕴纯一出现,许蕴灵就断定毒是她下的了。
她们之间本没有仇恨,可惜许蕴纯因为前世,不肯放过她,也不肯放过自己。
“毒是你下的。”许蕴灵语气笃定。
许蕴纯倒也没想着隐瞒,冷笑着承认了:“是又怎么样,可惜没能毒死你!”
许蕴灵淡漠地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哪怕她气愤到了极点。
然而她平静的目光刺痛了许蕴纯。似乎她的作为作为,无论如何都入不了许蕴灵的眼。
她在歇斯底里,而许蕴灵像在看笑话。
“许蕴灵!你凭什么坐上王妃的位置!王爷应该娶的人是我!”前世憎恨的地位如今成了许蕴纯的执念,她不要的东西,许蕴灵没有资格拿。
“你知不知道,王爷真正爱的人是我。你曾经不要脸地贴上王爷,害我与王爷互生怨怼,重来一生,你故技重施,再次害我和王爷分开,你欺骗了王爷。你才是心机深沉,心肠歹毒,我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让王爷看清真相!”
满堂惊寂。
蝶影等人惊疑不定地听着许蕴纯的话。
重来一世、许蕴纯与王爷相爱、王妃插足破坏感情……一个个陌生的字眼,她们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不明白。
许蕴灵微微眯了眯眼睛。许蕴纯歇斯底里的模样,看起来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前世今生过于惊世骇俗,许蕴灵也有私心。这件事,决不能被第三人知道。
许蕴灵正色道:“许蕴纯,你在做什么梦!我与王爷认识在先,我们两情相悦,何来插足?你若是因为吴公子而心生梦魇,我劝你还是找位大夫好好看看,不要说些空口无凭、臆想的事情。”
“我没病。”许蕴纯呵呵笑起来,“许蕴灵,你是不是害怕了,害怕我拥有前世的记忆,害怕我揭穿你的真面目。我告诉你,哪怕我就是死,死前我也要拉着你和你的孩子一起下地狱!他不配成为王爷的孩子——”
许蕴纯疯了一般地嘶吼。反倒是让蝶影等人觉得许蕴纯真的疯了。
就在她拼命冲上前,试图要和许蕴灵同归于尽时,门口突然涌进来一群侍卫。
赵长渊大步而来,面色寒霜,目光森冷。
许蕴纯看到他,眼睛蓦地一亮,她要将所有的秘密吐露,告诉赵长渊,他们才是一对。
“王爷——”许蕴纯饱含希望,不料下一秒,赵长渊身后冲出来一人,用力捂住她的嘴,许蕴纯满腔喜悦悉数化成了难以置信。
许蕴灵看着赵长渊走近,他的表情平静且冷淡,她看到他时的雀跃陡然间冷了下来,像是浇上了一盆冷水。
她突然想到,赵长渊听到了多少,许蕴纯口中的前世今生,他会不会意识到了什么。他那么聪明,最擅长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他会不会发现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您回来了。”许蕴灵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赵长渊坐到她身边,除了两人的心腹和许蕴纯,其余人全部屏退了下去。
他回来时听说了她中毒的消息。赵长渊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测温。包裹在掌心的五指冰凉。他下意识皱起眉:“手怎么这么凉?”
许蕴灵从他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心里没底,嘴上却平静地说:“天冷,就比平常容易凉些,捂捂就好了。”
赵长渊“嗯”了声,不辨喜怒,却也没松开她。他招手吩咐楚恒去请大夫,好一番询问她的身体如何,等大夫一一回禀了,又再三确认许蕴灵的身体没有问题,孩子也没有问题,他这才安心。
屋里有瞬间的凝滞。
赵长渊认真地看了眼许蕴灵,许蕴灵莫名间被他看得不自在,她的手被他捂着,渐渐温暖起来,但她的心紧张的厉害。总觉得他的眼神别有深意。
好在赵长渊很快转移了视线,终于正视起了许蕴纯。
许蕴纯被捂住嘴巴,眼睁睁看着赵长渊亲昵地对待许蕴灵,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他的细致入微和关怀备至,全部用在了许蕴灵的身上。那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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