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月儿冷笑了下,“我原听说闵栀暗中毁了太尉不少姻缘,还当她是个多厉害的女人,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光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罢了。”显国公妻妾儿女众多,可想而知,后宅争斗也频繁热闹,若论手段,邹月儿她娘算是个中好手。
不过正因为这样,邹月儿小小年纪,内心却颇为沧桑辛苦。她很早的时候,就暗暗下定决心,将来嫁人,一定要嫁人口简单的人家。
一直没吭声的小丫头忽然道:“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可怜我家小姐才嫁过去就要给人当后娘。我可听说了那顾小少爷脾气大的很,在书院里读了几天书就闯几天祸,还和咱们府里的表少爷起过冲突。”
嬷母反笑嘻嘻道:“这有什么,顾小少爷能有恃无恐的作威作福还不是因为有太尉做靠山。大周人谁不知道咱太尉是出了名的惯儿子。等小姐将来再给太尉添两大胖小子,太尉的心不都得栓在小姐身上。母凭子贵,有了儿子就有了依靠。那姓闵的贱人敢如此嚣张,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女儿傍身。这怕什么?女儿家迟早是人家人,哪有儿子靠得住。她这辈子是肯定生不出儿子了。”嬷母讨厌起一个人就没完没了,三句话不忘提上闵栀,嫌弃鄙视一番才肯罢休。
邹月儿被奉承的心情舒畅,掀开马车帘透气。目光一顿,叹一句人真的不能提,一提就遇见。
前面不远处,一品楼前,一人往那一站抵得上俩个人可不就是顾长思。
邹月儿迅速一张望,姜奴落在人后。她心中一突。当机立断:“阿大,去一品楼。”
嬷母不解:“小姐,家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去什么一品楼啊。”
邹月儿面上染上绯色,“光等着下月十八怎么行。”偶遇一两次或许只能称作巧合,要是五六七八次呢?一来二往是不是就能称为命中注定了。……顾长思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师父说要带他出来玩,竟然就是来一品楼吃饭。
刚进门就喊上了,“掌柜的,二楼包间。”
掌柜的一眼认出了她,当即道:“怎么又是你?”
白玨反手将磨磨蹭蹭的顾长思推到身前,“今日我带了财神爷来,他的脸值一个包间吗?”
白玨是真不懂低调,声音大的堂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顾长思恼得只想捂住脸。他虽在书院里和同窗打过几次架,那也都是私底下的。外出行走办事,从来都很低调。他讨厌死了被人围观,被人说三道四。
掌柜的长着一张和气生财的脸,目光落在顾长思脸上,心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却不知是哪家的?倒是有印象他来过店里。灵光一闪,想起有一回这小少爷在楼下和人打过架,一碗面条泼得人一头一脸。
今日客不多,楼上包间自然是有的,不过开门做生意都怕闹事的。心下犹豫起来,也就一会,一抬眼看到姜奴出现在门口。
掌柜的神色突变,几乎是小跑着,越过白珏顾长思身边,拱手到了姜奴身前:“姜大人,今日怎的走了正门,请。”又探头探脑的朝他身后看了看。
白珏一看就明白了,拍着顾长思的脑袋:“原来你爹经常来一品楼吃好吃的,也不带你。”
掌柜的耳聪目明,听了进去,略有些吃惊的看了眼顾长思,不过很快掩了眸中神色,反看向姜奴。
姜奴正不知所措,除了和太尉一起,他平日里从不踏进一品楼。
白珏已等不及,推着顾长思先上了楼,“姜奴,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恩公 ·
姜奴,上来!
上来!
来!
姜奴猛得甩了下头,像是中了邪般,怔怔后退,转身就跑。
掌柜的没弄明白,僵在原地,被他影响的也是惊慌难安,心脏突突的跳。
姜奴身材魁梧骇人,到哪儿都是让人瞩目的存在。他不管在哪随便一站,都是一根定魂针,叫人不敢轻举妄动。可当他突然跑起来,引发的骚动也是颇为壮观的。
街上行走的看他惊慌失措的从一品楼跑出来,只当一品楼内出了什么事,尽皆驻足观望,不明真相的,以讹传讹,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而大堂内吃饭的又误以为外头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好奇心,一个瞧着一个往外跑,也有趁乱不想给钱的,总之乱成一团糟。
姜奴自己还不觉得,跑到街上后,上了桥。迎面哒哒哒过来一辆马车,姜奴的身子就跟那马头撞上了。马夫猛拉缰绳。
要说姜奴强悍呢,他被撞上一点事都没。倒是马儿受了惊吓。又被马夫那么狠狠一扯缰绳,嘶鸣着双蹄腾空。后面一个小巧的马车棚。左轮滑向桥边。这木桥年久失修,护栏跟那装饰品也差不多了,只听嘭嘭几声,护栏的木头连着锁链先落了水。那小马车眼看着也侧翻了出去。
马车还没落水呢,人群里已爆发出一声大喊:“不得了啦!马车掉水里啦!”
却说姜奴在马车侧翻的瞬间已反应过来,猛扑上去,抓住车辕。马车夫最先没有依仗滑了下去。
扑通掉水里了。他是个会水的,哗啦几下就上了岸,只不过当时心惊胆战的是,害怕马车也掉了下来,若是那巨物砸下,不死也残。
姜奴眼看着就要将半倾的马车拽上来了,忽而一抬眼,看到死死抓住车门,努力不让自己滑下去的女人。那女人的目光往他身上一钉。姜奴只觉得头皮一麻,人就没知觉了,马车猛得往下侧翻而去。
女人整个的滑下去,揪住马车门,半截身子悬在空中,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该死的姜奴!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而后放弃般的,任由自己落了水。
姜奴大喝一声,方才拉锯半天,这一下猛得被他稳稳当当的扯回了桥上,连车带马。然后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女人是会浮水的,刚露了个头,一个大浪打下来,又被灌了好几口水,飘飘荡荡的就像一片无根浮萍被冲出远处。忽而被人一把揪住挂在脖子上的一串珍珠,勒得险些就此升天。
姜奴大开大合,掀起巨浪,很快将人拖上了岸。不等人群围拢过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女人抱上马车,人群忽然爆发出了激烈的掌声,姜奴就在这不合时宜的掌声以及女人披头散发幽怨的瞪视中赶着马车走远了。……一品居二楼,白玨靠着窗口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口内啧啧道:“都三十岁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一转头见顾长思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白玨握着扇子,抵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又见连翘也扒着窗户眼一眨不眨,顺手也敲了一下她。
顾长思:“我姜叔这是怎么了?”
白玨:“见鬼了吧。”目光随意扫过包间的摆设,心内隐隐约约有些奇怪。
不一会,房门被敲响,店小二上了菜。白玨怪道:“我都没点菜,你怎么就上菜了?”顺势一扫,哟嚯,都是自己爱吃的。
店小二说:“东家说过,只要是恩公的家人过来一律上这些菜。不要钱。”
白玨敛了笑容:“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顾太尉就算是为你家主人做了什么,那也是他职责本分,理所应当。你们一品楼名声这么大,若是顾太尉收受贿赂的事传出去,御史台那帮老匹夫可不讲情面。”
“不是顾太尉。小人的恩公是顾夫人。”说话间,门外进来一人,腆着个大肚子,身上围一条油乎乎的围裙,一看就是个厨子。
店小二一见他,神色一肃,恭恭敬敬,“东家。”
白玨盯着他,搜寻记忆,实在想不起她过往的人生里出现过这号人。按理这般庞大的身材,如此鲜明的特点,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
厨子看向白玨的目光有些许的停顿,不过很快从她脸上移开,望向顾长思,行了个礼,“小的给顾小少爷请安。”
顾长思认识他,每回他家办大的席面都会请了他过去做菜,他一直只当他是寻常厨子,不想却是一品楼的东家,顿时有些拘谨起来,忙跟着叫了声,“东家。”
厨子笑了起来,他一笑,两只眼就眯成了一条缝。
白玨心想着他口里称呼的“顾夫人”不是自己,心里就不大得劲,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坐,谁也没招呼,兀自吃起了菜。
厨子见她这般,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顾长思道:“我师父。”
白玨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神情懒散,仰头一饮而尽。转脸一看,厨子正愣神盯着自己看。
白玨心中不爽,“认完了亲没有?认完了赶紧走,别影响老子吃饭。”
店小二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来气,嘴里发出不满的声音。厨子抬手阻止了,反自曝家门道:“小人范正好见过师父。”
白玨又斟了一杯酒捏在手心,漫不经心,暗道:“你个厨子叫这名倒是恰如其分,范正好,可不就是饭正好嘛。”
等等,这个念头怎么莫名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外头忽然传来说话声,掌柜的进来说:“东家,有贵客在催菜。”
范正好不好久待,又朝二人拱了拱手,颠着肥硕的肚子,却又脚步轻盈的下了楼。倒是个灵活的胖子。
出了门,沿着长廊下楼,范正好忽然低头擦了下眼角,掌柜的走在前头,一回头见东家红了眼,迟疑道:“东家,您这是?”
范正好揉了揉眼,“无事,只是见到有人神似故人,一时情难自禁。”
屋内,白玨看向还没离开的店小二,忽然道:“这一品楼可曾换过主人?你们东家可是后来才盘了这里?”
店小二翻了个白眼,有心想怼她,又不敢,只语气不怎么好道:“小的来这里不足三年,却也听掌柜的提过,东家是一直没换过的。只是他老人家近些年专心研究新菜式,带徒弟,倒不是一直在后厨帮忙。客官要是没什么事,小的就先出去忙了,有事的话拉一拉这个绳子,我们听到铃铛声就过来了。”
白玨看向那绳子,忽然就笑了,眼神有些许怀念的味道。
那绳子一拉,后厨铃铛作响,还是顾容瑾想出来的法子。
白玨第一次生出了岁月是把杀猪刀的感慨。
想当年范正好细细瘦瘦一长条,跟个假丫头似的。季崇德每每看他颠大铁锅都担心他那一把小腰给折了。
“师父,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顾长思一张大脸忽然凑了过来。
白玨猛得被拉回现实,她瞅着儿子的大脸,忽然道:“你经常吃范正好烧的菜?”
顾长思想了下,“经常吃啊,范大厨手艺很好。我很喜欢。这般说来,我家每年初一十五都有一品楼送来的熟食。我以前只当是我爹订的,现在回想很可能是范大厨自个儿送的。哎,好多事,我不曾问过,我爹也不曾与我说过。原来范大厨与我爹娘是旧识啊?”
白玨:“你爹就是这样,锯嘴的葫芦。”
顾长思:“……”
白玨:“往后这一品楼的饭菜你不要吃了。”
顾长思:“啊,为什么啊?”
白玨脑海里浮现出范正好今昔对比,忽然就跟想明白儿子为什么这般胖了似的,沉痛道:“你去问问你爹范大厨曾经长啥样就明白了。”
正说着话,咕噜噜从门缝里滚进来一个珠子。白玨耳目敏锐一眼看见了。另俩个小孩毫无所觉。
紧接着门口传来说话声,“哎呀!我的珠子!”
“哪儿去了呢?那可是小姐最珍爱的珠子。”
没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老妇人刚要说话。白玨的声音先一步从里屋响起,“进来吧,珠子滚进来了。”
正站在门口的二人都是一怔,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个女人。
邹月儿沉了沉心,推开门,进门先是快速一扫。没有顾太尉。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就用不上了,只得先将珠子捡了起来。弯腰低头的时候,又想这么走了不甘心。于是直起身之时,朝嬷母快速使了个眼色。
嬷母会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小姐,这位不是顾府的小公子嘛。”
邹月儿面上得体的显出茫然的神色,又很快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慈祥的笑容,“倒是我眼拙了,原来真是顾小公子。”
顾长思不认识她,大概受范正好影响,突然来了句,“你也是来报恩的?”
这话可真是没头没尾,毫无道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邹月儿忽然红了脸,原本一挺英气的女孩子忽然羞羞答答起来,“太尉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白玨斜眼一瞅,了然于心:得,看样子是要以身相许了。
顾长思还挺好奇他娘当年怎么成了范正好的恩公,没机会问,人就走了。刚好来一个,逮住就问,“我爹怎么救你的?”
邹月儿提起这个面上更红了,“说到这个,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白玨:好嘛,那会儿你也就六七岁吧,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嬷嬷适时提醒,“小少爷,我家姑娘刚刚行了许多路,现在乏得很,你要听故事,能不能请她先坐下。”
顾长思被这一提醒,忽然想起他今天是来陪她师父吃饭的。面上一阵懊恼。
邹月儿瞅见一个座椅正要坐下,顾长思忽然站起身道:“你们捡了珠子赶紧走吧,我们要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半个小时,抱歉抱歉。
第36章 。取不好章节名了 ·
邹月儿和嬷母被赶出来后,达成了共识——太尉家的独子果然是个呆霸王。虽然有些没面子,可成年人的心智让她们很快冷静下来,且又有了非常好的联想。大周历来的惯例是长子继承家业,但如果长子是个混不吝,也会被家族舍弃。邹月儿深受亲娘宅斗影响,虽然心里也明白对一个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孩子不该心怀恶意,可是世道如此,立场不同,每个人为了自己都该拼尽全力的活,这般一想,又释然了。
她们也没回去,顺便在一品楼吃了些东西。楼下还栓着太尉大人的马,她认识那马,那马通体雪白,性格温顺,名为“见雪”。
没道理,见雪在此,太尉大人却没来。邹月儿固执的坚信着这一点,也就没跟店小二打听。她是个目的明确且有耐心的人,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做成的事,就会竭尽全力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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