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对她寄予厚望,家中兄弟近来也有了巴结讨好的意思。姐妹们对她羡慕者有之,嫉妒憎恶者亦有之。这些人的看法都成了她要嫁给太尉大人的动力。尤其今日被闵夫人挑衅后,邹月儿心里的那团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你越想让我知难而退,我越不如你的意。且等我嫁进太尉府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咱们就盯着见雪,等太尉大人来了,再下去。”邹月儿道,即便只能说上几句话,这半天也不算白等了。
且说另一头,顾长思将人挥赶走后,又坐了回去,一扭头见师父正盯着自己看。他不甚自在道:“我怎么了我,你这样看我?”
白玨嘴里叼着酒杯,亲自给他斟了一杯,“刚才不是聊得挺开心的,怎么突然就将人撵走了?”
顾长思口是心非道:“我没撵人啊,这不是饭点了嘛,我们要吃饭了,她们也要回家吃饭了。”
连翘鼓掌:“少爷做的对!吃饭的时候不要那么多人。”说着话,快速的给他摆了碗筷。
白玨掰着手指头,“季云泽,牧文牧章还有你,你们四个,你在我心里最重要。”
顾长思正要夹菜吃,闻言菜夹不动了,嘴角先憋不住了笑意,也不看她,“那你还将我送你的双鱼给了牧文牧章。”
白玨:“要不,回头我跟他们要回来?我只当你什么都有,并不在意这些俗物,还想着他们是你的小伙伴,借花献佛。你要是不喜……”
顾长思:“算了,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白玨一笑,展开手中折扇摇了摇。
顾长思:“你的扇子……”
白玨一合,“行吧,等回家了,你再给我一副新的扇面,我重写。”
二人眼神交汇,达成了诡异的和解。
片刻后,顾长思说:“刚才那俩人一看就是冲着我爹来的,我又不傻,真要是顺了她们的心意留了她们用膳,回头不知她们又要编排出什么瞎话糊弄我爹呢。”
白玨不解:“什么意思?”
顾长思叹口气,“我爹疼我,她们就想跟我套近乎,我要是对哪个姐姐好点了,回头又会有一大群人劝我爹,说我没娘好可怜,要我爹给我娶个后娘。”
白玨转了转酒杯:“你想要后娘吗?”
顾长思认真想了下,“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我爹能过得开心,而且娶亲不娶亲也不是我一个小孩子能管得着的。”
白玨忽而一笑,“说的也对。”端起酒杯朝他面前的酒杯碰了下,一饮而尽。
顾长思看她饮酒豪迈,心生羡慕,迟疑的碰了碰酒杯,“我能喝吗?”
白玨也是自小没娘的,被白大将军架在脖子上养大,做错了事就一顿狠揍。男人养娃大都豪迈粗犷,喝酒什么的也不拘着她。
因此,现下她来养白小宝了,也循着他爹养她的路子,笑道:“不会吧,你都几岁了,大小伙子了,连一口酒都没尝过?”
顾长思被取笑的两耳通红,又心生豪迈,端起酒杯时激动又兴奋,也学着白玨一饮而尽。
一品楼的酒不算烈,但对于从未喝过酒的顾长思来说,又辣又冲鼻子,顿时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那么多大人都喜欢喝!顾长思想不通。
白玨看他的熊样只觉得好笑,也不管他。连翘忙掏了帕子给他擦。
“你娘千杯不醉,你爹一杯倒,看你这样,又随了你爹,唉”白玨抄起酒壶灌了满口。想不通,她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怎么样样都不随自己。天爷啊,你可真不公平。
顾长思经常被说不像他娘,因此对这些话非常敏。感,一点就着。当下一把抢过酒壶,壶嘴塞嘴里就灌。
白玨恍惚间想起当年他爹因为不能喝酒这事被花无心嘲讽后,也干过这蠢事。白玨愣了会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连翘啊啊啊叫了起来。白玨劈手抢回。
顾长思整张脸都不是他的脸了,从粉红到紫红也就眨眼的功夫。
“我,跟我娘一样千杯不醉。”他愤怒的站起身,忽而整个人一晃荡,傻笑了起来,“原来喝醉后是这个感觉,好晕啊,天地都在转,好有意思啊。”
白玨忙将他扶住,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百十来斤的大胖小子,也亏得白玨身怀武功,轻易的将他扶住了。
包间内有一张软榻,白玨也不急着回去,先将他安置了,又招呼连翘过来吃饭。打算吃完了再送回去。……城郊一处隐在竹林的小院子,门庭收拾的干净整洁。院内停了一辆马车,马儿被解了辔头随意的散在门口吃草。
姜奴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眼神放空,耳朵却是竖着的。
身后的木门传来吱呀一声响,一名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姜奴的身体瞬间绷直,比石头还硬。
闵栀散了头发,没什么表情的用布擦着,眼神落在院子里的一棵石榴树上。当年种下时,不过拇指般粗细,当时还道种不活。如今历经十多年春秋,已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那一个个硕大的果子挂在上面,煞是可爱。
闵栀咽了口吐沫。
“这院子还在呢。”
没人回话,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风呼呼的,就像闵栀此刻的心情,很气人。
过了片刻,姜奴才意识到闵栀在跟自己说话,“啊!”他深重一声长叹。忽而站起身。
闵栀正从他身边走过,他猛得起身,撞上她胳膊,胳膊正扶着脑袋,猛得一下,闵栀差点又摔倒。踉跄着站定,伸出一条胳膊,厉声道:“你站住!”
姜奴就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最近太尉府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她说这话的时候,已自动走到石榴树下动手摘石榴了。
姜奴:“啊!”
低矮的直接动手摘,太高了够不上,就用棍子打,一整棵石榴树都快给她薅秃噜了。
姜奴看那饱受摧残的石榴树实在可怜,走了过去,帮忙摘。
闵栀并不领情,横眉冷对,没好脸色。
姜奴终于反应过来她问自己的话,迟疑道:“太尉府最近来了个女人,长得……”
“长得很像阿玨?”闵栀一下子就炸了,“顾容瑾是猪吗?是不是阿玨他分不清?阿玨就是眼瞎,才被他一张皮给骗了!当年要不是他非要帮着外甥夺权,何至于给阿玨招来杀身之祸!顾容瑾怎么不去死!”
“主人死之前,我会先死。”姜奴诚恳道。
闵栀瞪他,“你什么意思?你在嘲讽我没有陪阿玨一起去死?我为什么要死?顾容瑾都没死,我为什么要死?要死也是他先死!他不死我怎么安心。”她激动的手舞足蹈,脖子里滑出一串东珠串成的项链。她看见了,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重新塞进衣服内,贴身戴着。
姜奴一脸木然。
闵栀将石榴搬上马车,又吩咐姜奴套好马。然后一骨碌爬上去,动作利落敏捷,半点看不出像是养在深闺的女人。
姜奴正要上去,被闵栀一脚踹上,架在脖子上。
“滚!”闵栀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又低又凶,像只炸毛的小兽。
姜奴:“哦。”
闵栀一甩马鞭,马车一个急冲,冲出院子,像是猛兽过境,呼啸而去。
姜奴扶了扶被撞得东倒西歪的院门,默默的找出工具,敲敲打打。……也是在同一个时间,顾容瑾正拉着牧真说教。
牧真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顾容瑾真顾太师亲生的孩子,就一中心思想“护犊子”,被他反复的说,情真意切的说,感天动地的说,理所当然的说。牧真被他说的都要哭了。他感觉自己简直不配为人父,与顾容瑾相比,他那俩孩子简直被他养的猪狗不如。
门房来报,说恭纯伯潘家人带着他们家二少爷来负荆请罪了。
牧真心内一阵狂喜,终于解脱了。正要起身告辞,顾容瑾拉住他,“长思小舅,刚好你在,咱们一起听听潘家人怎么欺负我家长思了,有你主持公道,做个见证人,旁人就不会说我欺负人了是不是?”……傍晚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外面一直驶进了太尉府。
彼时太尉府已风平浪静,顾太尉派了人出去调查长思在书院有没有被欺负,一边看书一边耐心等待着。
他想着,等他将书院的事都给摆平了,父子间微妙的隔阂应该就能消除了。
忽然,门口传来一叠声的慌张呼喊,“太尉,少爷回来了!”
“少爷他大醉不醒,还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第 37 章、后半部分重写 ·邹月儿回到显国公府晚膳时间都过了,她今日兴致高昂的出门,郁闷不安的回来,岂知刚踏进门槛就被一直守在门房的吴嬷嬷一把抓住,“小姑奶奶,你可算是回来了。”
邹月儿被抓的心头一紧,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吴嬷嬷风风火火的带去了内院。她娘正与她弟弟说话,见她进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原来,她娘听了传闻,说太尉大人府里新近养了个女人,爱惜的很。还说,还说二人如胶似漆,夜夜颠鸾倒凤,太尉上朝的时候官服都没遮住脖子上的抓痕。
邹月儿俏脸通红,到底是大姑娘,听不得这些。不过也算是回过味了,她娘担心太尉另结新欢,国公府的打算要落了空,心里紧张害怕,将火气都撒她身上了。
邹月儿等她娘发泄完了,定了定心神,挨着她娘坐下,宽慰道:“捕风捉影的事娘也信?”
邹夫人大急,“是我亲耳听工部左侍郎陈夫人说的,还能有假?下朝的时候季大人抓着太尉大人,嚷嚷的四面八方都听到了。也是我们家现在家道中落,朝中无人,消息才如此闭塞。”
邹月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面上镇定道:“这种闺房私事也能拿到台面上说?这些大人们也真够百无禁。忌的。”
邹夫人情绪缓和了不少,“就算这事是男人们在一起说浑话,但昨儿晚太尉大人马车上载着一个女人回了府可是千真万确,恭纯伯潘家人亲眼看到,御史公萧家人也在场。”
邹月儿:“萧家人说出来的?”
邹夫人:“那倒没有,萧家人有老御史公在,个个嘴严的很,从不乱嚼舌根子。但这事假不了,当时很多人都在场,据说应天书院的牧先生也在,太尉大人竟然都没下马车,直接进府了。大概是心虚吧。”
邹月儿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母亲的手:“娘,瞧您这话说的,堂堂正一品太尉,若不是皇帝太后亲临,他要下车给谁行礼?牧先生来了又怎样,别说顾夫人死了都快十年了顾大人一直未娶。就算他现在三妻四妾,又用得着对谁心虚?人死了就是死了,还不让活人好好活了?顾夫人在天有灵也肯定希望顾大人能找个可心的人将后半辈子过的好好的。女儿觉得,若顾大人身边真有女人倒还是个好事,说到底也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普通男人罢了。若真像坊间传闻不近女色,修了菩萨道那才难办。”
顾夫人一颗惊惶不安的心在女儿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她看着女儿淡定自若的表情,骄傲自信的谈吐,心中大定,“月儿,打小娘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还记得那年宫变楚王夺权,整个京城都乱了,娘眼睁睁看着你被流民冲散,以为这辈子都要失去你了。没想到你竟找到了齐王的军队,由太尉大人亲自送了回来。如今想来,你们也是命定的缘分呐。”随即,她又一把抓过儿子,“你弟弟尚且年幼,将来还要仰仗你。应天学院太难考了,等将来你嫁给太尉,弟弟上学的事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从母亲那退下后,邹月儿拍了拍脸,缓解了僵硬的面部表情。
她其实一点也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自信,可她不得不这样,若是她露了一点怯,母亲的紧张不安就会化成战力,反将她骂死。
“姑娘,”嬷母迟疑的叫了她一声。
邹月儿摆了下手,示意她现在很疲惫不想说话。
回府之前,她一直在一品楼等顾太尉现身,等啊等,一直等到一辆马车驶来,店小二帮忙将顾家的呆霸王一起搬上马车。有个白衣女子解了见雪的缰绳,牵着要走。邹月儿意识到了什么,匆忙下楼,拦住,心里已然明白了什么,仍不死心道:“姑娘,你是不是牵错马了,这是太尉大人的坐骑,我见过,它叫见雪。”
白衣女子转了下手里的扇子,表情夸张,“见血封喉?啧,好名字。”随即翻身上马。乌发白衣,那姿态说不出的潇洒好看。
邹月儿莫名心里不舒服,还要再说些什么,岂知那女子忽然弯下腰来,扇头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何必想不开,我大周多少俊美少年,何必惦记一个老鳏夫。可惜了。”
邹月儿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闵夫人含沙射影,都没觉得怎样,反觉得闵夫人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偏生这会儿生出了浓烈的羞耻之感。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简直不可理喻。
邹月儿有种被蛊惑的恍惚,仿佛顾太尉真是个又老又丑的老鳏夫,她的所求所想不过是自甘堕。落,捡了别人不要的当个宝。回来的路上,她一直被这种情绪困扰着,直到方才被她娘那么一惊一乍才悄然回过味来。
什么嘛,原来都是一样的人。故意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误导人,还不是一样藏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太尉府内自顾长思被送回来后,就一直处于一种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状态。
顾容瑾就是制造这场兵荒马乱的土匪头子,白玨从来不知道他紧张起人来是这般逮谁骂谁脾气暴躁。
白玨沐浴着他杀人般的目光,破天荒的,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怼他。只自觉的默默转身走开了。找了个角落待着。连翘吓得瑟瑟发抖,呼吸都不敢。白玨拍了下她后背,让她回房歇着去,房子塌了都不要出来。
连翘期期艾艾,小声道:“真要房子塌了,我不出来就真死了。”
白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整间屋子,除了顾长思痛苦的哼哼声,可谓是鸦雀无声。嬷嬷小厮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白玨这一声笑简直了。
然后,顾容瑾从里屋走了出来,与她的目光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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