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光在手心跳跃着绽放,将周遭的寒意稍微驱散,但想照亮整片黑暗,这样的荧光显然是不够的。
正当她苦恼的时候,手心蓦然一烫,燃烧出一团炙热的火焰,紧接着,身边的黑暗在瞬间,像是一路带着火光般,急急消退。
下一秒,天光乍破。
江雪深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看到了方才一片寂静的山顶。
果然如慕朝所说,山顶立了一群参与大会的弟子,每个人都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入了深沉的梦魇,时不时地张牙舞爪,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而人群中摆立了一个硕大的沙漏,已经走了大半瓶的时间了。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待沙漏走完,就会用强制手段唤醒落在幻境中的弟子。
幻境。
对了,刚刚那团火焰是……她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瞧见萧图南浑身带火的陷入了恐惧之中,随着表情的变化,身上的火焰也忽明忽灭。
所以,她是沾了萧图南的光,蹭了点火,有幸提前出了幻境?
不知道萧图南知道后会不会气得够呛。
论剑大会需要等到沙漏走完才能正式开始。
江雪深作为最早几个摆脱幻境的人,只能百无聊赖地在林子里临时抱佛脚。
她这次参赛用的是最普通的青铜剑,没有附灵锻造过的剑很是笨重,江雪深吃力地提着剑修习时便听到身边有人不加掩饰的谈论道:
“那是江家那个废柴吗?”
“好像是她!”
“不是说她这阵子脱胎换骨了,怎么连把剑都用的这么笨拙?而且我要是没看错,她用的是低阶的青铜剑吗?”
“说出去好歹也是个仙门千金,竟连自己的本命剑都没有的吗?”
“呵,论剑大会上可不忌兵器,再好的灵力也得有法宝才能代发挥最大的效果,她法宝灵力统统没有,完全不够做对手的。”
“亏我听信了小道消息,还真以为她有所长进……”
“……”
那群人边聊边走向小树林另一头去修习了。
江雪深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比这更难听的话她也没少听过,这几个用词至少还不是那么不堪入耳。
只是,他们说的也对。
她原本功法就比不过别人,没有合适趁手的兵器,更是致命。
先前被慕朝碎成齑粉的其实也不是什么上乘的兵器,但比现在这柄剑体还是要更轻盈一点。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江雪深很快打起精神,挽着剑花在空气中试招。
-
论剑大会很快就正式开始。
许多参赛者临时被外力从幻境中唤醒,神识不免受了影响,一时难以调整。
江雪深偏巧,初战安排在前三场。
这些日子有慕朝陪她魔鬼式对练,又占了对方神识受损的光,前几场赢的并不吃力。
过于轻松,甚至给了她一种“原来我真的很强”的错觉,直到第二轮抽签抽中了力宗的金穷。
金穷可以说是整个修真界力宗的泰山北斗,连武莽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往届的论剑大会,都是男试归男试,女试归女试,从这届开始,就成了混试。
看到签文的时候,江雪深便知道自己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许多同门见了,都不停地安慰她。
但其实,江雪深本人,是有些兴奋的。
她其实也没想能在论剑大会取得什么名次,修行讲求的是修与行,修好了,就自然行的更远,其实是不需要什么虚名的。
当然,她能看的这么开的最大原因还是,反正她也得不了名次的。
围观这场的人很多,主要是为了看金穷的招式习惯。
于是,当他们看到一个一身素裙的小姑娘,跨过界绳,站定在论剑台上,清瘦的身子骨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时,心是碎的,
就这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废柴,还怎么引出金穷的实力啊!
小姑娘毫无畏惧之色,俏脸微微点了点,作了一揖,声音软软糯糯:“金道友,请赐教。”
金穷瞥了一眼她的细胳膊细腿,又瞥了一眼她背上的青铜剑,低声道:“小妹子还是尽早认输,也好过受皮肉伤。”
江雪深有些没听明白,好半会儿才歪了歪头:“我可以的。”
“你说什么?”这下落到金穷没听明白。
江雪深又恭敬地作了一揖,道:“我是说,我可以在道友手下抗过三十招。”
她看过金穷现场战况,他力大无穷又善用巧劲,打是肯定打不赢他的,,但是抗三十招应该还是能勉强撑住的。
不料,她话一出口,台下瞬间笑成一片。
只有王知勇、云秀等人担忧地看着她。
金穷也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给她留了面子:“小妹子,你都说是只是能抗过三十招,而不是能够赢了,何必受这皮肉之苦?”
江雪深却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场上的擂鼓已经敲响。
江雪深拔起青铜剑就朝金穷的命门挥去。
不料剑吟声刚起,下一秒,金穷便徒手击在了她的手腕,生生将剑打飞至场外。
速度太快,下一秒,台下便爆发出雷鸣般地哄笑。
“江雪深,你行不行啊,这才刚开始不会就输了吧?”
“还三十招,连三招都怕是接不住吧!”
“……”
江雪深揉了揉被震得发颤的手,随后撸起袖子,轻柔道:“失礼了。”
金穷一愣,下一秒就见刚刚还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居然俯身直直向他胯/下袭来!
第38章 他说:“做得很好,江雪深……
金穷整个人都懵了, 堪堪护着裤裆躲过,还是被狼狈地拍了一掌。
虽然江雪深的掌风不足以伤得到他,但还是拍的他一个猝不及防。
入道以后, 大战小战, 金穷也经历过不少,这还是头一次遇到有小姑娘出手这么……这么不要脸的!
这招对在场的名门正道来讲,委实称得上“下九流”了。
江雪深却毫无心理负担。
她抓住金穷怔忪的时机, 像泥鳅似的弯腰划过金穷的臂下,朝他身后拍去。
金穷毕竟实战经验丰富, 吃了一次亏,哪里还会吃第二次,瞬间就提气,想抓住她。
但江雪深看起来瘦弱,却异常地灵活,脚底像抹了香油似的, 一会儿又溜到了别处。
出招的手法与走位都狡猾无比, 一下子作势要攻击金穷的裆部, 一下子又作势要直击金穷的天灵盖, 最后满场都是她乱跑乱出招的身影。
台下的观战的弟子:……
真的好不要脸啊!
这打法要打到何年何月啊?跑到浑身力气泄尽?还是跑到比赛结束啊?
这种比试方法除了耽搁时间,简直一点可观性都没有!
除了王知勇等人看得紧张, 其他所有人都暴躁起来:“金道友!快攻她下路!”
“不要怜香惜玉手下留情!直接一招制胜吧!”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金穷不屑于一个炼气期的废柴认真绝对, 故意放水。
只有金穷知道, 他已经尽力地在追捕江雪深的身影, 却总能被她灵活地溜走。
也不知学的是什么套路!
江雪深还真没什么套路,只是凭借着本能躲掉攻击,边躲边观察金穷的招式与出力点。
这是慕朝教她的。
哦,当然不是像课堂先生那样细心教导。
其实就是江雪深挨揍得出的经验。
为了能在慕朝的手底下多抗几招, 不至于被打得太惨,完全没有还手余地,她学会了听风声来辨认方向,以便用最快的速度躲掉伤害,当然其实这个本领她还只练了个皮毛,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凭本能躲掉的。
毕竟,挨的揍多了,总能学点什么技能。
而想要试着在慕朝手下还招,光靠躲闪是没有用的,必须得摸索他的出招习惯,才能对应地还击。
运气好的时候,她因此顺利地还过两招,当然结果还是被一个过肩摔,摔到头昏眼花心力交瘁。
但面前的这个人只是金穷,他不是慕朝,不会有慕朝那般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能力,即便她灵力低微,只要找准机会,应该还是能够多抗一会儿的。
果不其然,金穷作为体修,皮糙肉厚,攻击力爆表,可以说是可进攻可防守,靠体法与他硬碰硬都是不值当的,但他的修法也决定了他的下限。
诚然,金穷在力宗里算是灵活的大块头了,但到底灵敏度不够,又碍于体格,出招的速度相应地就会慢了下来。
有好几次江雪深都快被抓住狠劈,就因为金穷出招技能前置太多了,花里胡哨的,又给了她逃跑的机会。
江雪深又一次躲到了金穷的身后,提气凝神,奋力拍出一掌。
她方才边跑边提气,停下来后没有什么前置时间,这一掌拍的又快又很。
台下的人忍不住惊呼:
“金道友小心!”
“你急什么?就那废柴的功力,就算站在原地让她打,又能打出多大的伤害?”
“就是,况且,用得着你提醒?金道友还能不知道那废柴出了这么一招吗?”
此时,硬抗下一招的金穷:“……”
就,他当然不知她要出这一招!
金穷生生抗了一招,往后退了半步,终于接受不住打击,张嘴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这一吐血,江雪深愣一下。
台下也蓦地愣了。
“什么情况?金穷被那废柴伤了?”
“真的假的?我刚刚没有看清。”
“……”
金穷默默擦掉了嘴角残留的血迹,有些吃惊地转身看去。
这丫头是找到了他的命门?
不对。
看她也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想来是误打误撞了。
金穷转了一下脖子,发出“咯吱咯吱”骨头作响的声音,刚想认真迎战,刚刚肩背处被江雪深袭击的伤口似乎一路带着火花,游走于全身,烫的有些难受。
不过这就是一般的火系道法,功力不到火候,很快就能被消化掉。
一阵寒风拂过,体内的躁动果然压制不少。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头顶有些凉。
江雪深瞪大眼睛盯着金穷的头,只见刚刚茂密的头发竟然瞬间被烧没了,露出油光锃亮的头顶。
她的灵力她自己清楚,绝对烧不干净真发的!
也就是说……金穷戴的是……假发?
她把人假发给烧没了?!
金穷很快也觉得头顶凉得发慌,伸手一摸:“……”
“我的头发……”他喃喃道。
他没有反应过来,摸着头顶愣了半晌,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心下一沉,他的假发啊!!!!!
他花了重金购买的假发啊!
他恼怒着低眸看向台下,果不其然,一群人正要笑不笑地在底下指指点点,接触到他的视线,居然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金穷来说,头发是他一辈子的弱点。
而这弱点居然被……
金穷太阳穴一跳,“咯吱”着骨头朝罪魁祸首看去。
接触到杀人的目光,江雪深心中一跳,有些抱歉道:“比试完后,我赔你一顶?”
她话音刚落,面前倏然一黑,竟是金穷逼到了面前,只见他蓦地腾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赔得起吗!”
她愣了一下,垂眸看去,下一秒,身子骤然一轻,竟被金穷凌空抓起,紧接着就被狠狠一个过肩摔掷到地面,还没来得及痛,脚腕又倏然一紧。
金穷竟然一把拎起她的脚腕,像转飞盘一样在空转挥转着转了起来。
接下来,台下的众人就看到,金穷像转盘似的将人在空中转了几十圈后又狠狠甩出去,像当作蹴鞠似的,一脚踢到空中,又一脚踩入地面,然后又弹到空中,又坠入地面……
画面过于血腥,难以言表。
萧图南:“……”他虽然讨厌那个废柴,但……
他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签文,不出意外,他下一把就是同金穷比。
他咽了咽口水,呆呆地看向论剑台上,浑身浴血,被打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江雪深,握着竹签的手指忍不住颤了颤。
这下子再也没有看戏的幸灾乐祸了,只觉得那一脚脚一拳拳,都像打在了他脸上。
疼!
江雪深被重重摔在了地上,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她浑身都是伤,火辣辣的,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脑子却难得清醒,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在心中盘算。
这金穷向来力大无穷,与他硬碰硬显然不行,但每个人身上都应该有命门,那是人体最脆弱的穴位,一触即伤。
金穷的命门……她拼命回忆着。
但金穷显然没有给她反手的机会,他一把拎起江雪深又狠狠地击出一掌,这一下丝毫没有收力,江雪深瞬间吐出一口血,痛得颊肉都开始发抖。
虽然论剑大会的宗旨是生死有命,愿意参加的就要做好被失手打死的准备,但这么多届以来,大家也都默认了“点到为止”,像打成这般还不结束战局的还是第一次见。
萧图南看得都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大声道:“江雪深,你不是金穷的对手,快认输吧!”
金穷闻言,蹲在她的身边问道:“认输吗?”
认输?
江雪深眨了眨眼,抹掉脸上的血迹,艰难地吐出一口血沫子,摇了摇头:“金道友,谢谢你。”
谢?被打傻了不成?金穷有些错愕,却听她声音依旧软软糯糯,继续道:“谢谢你这么认真同我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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