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柔自然婉拒一番,她又想起大伯母说的话,忙道:“瞧我,误了正事了,正要同你说韦家的事情呢。”
“其实我也不是太了解,只是我们二房的婶母恰好就是韦家人,才略知一二。”
玉蓉并不害羞,只问自己想知晓的,“他少年丧母,父亲却一直未娶,是否对他亡母情根深种?”
韦家七七八八的人玉蓉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比如韦玄凝的婶母陈氏就是个老好人,老夫人虽然没见着面,但韦玄凝既然能说出有事找韦老夫人,想必肯定也算受宠。
她想问的是那些不是明面上的事情来。
幼年就丧母,他父亲分明是老房子着火,但在他成长的二十年,却一直未娶,却不知道缘何。
玉柔却一时语塞,“这就并不知晓了。”
她素来本分,很少会打听这种事情,她知道的大概就是韦家有多少人,韦玄凝任职等等,但这些玉蓉早就知晓了,故而就没什么想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因这玉柔白纸一张,心性单纯,秉性又柔弱,玉蓉突然就觉得很无趣,看来要找她打听什么阴私,肯定还是打听不出来的。
“大姐姐,我头有些疼,就先回去了。”桂香闻着本就难耐,况且玉柔并不能真的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她素来不喜无用之交际,在弱肉强食之地过习惯了的人,并不喜这样浪费时日,还不如家去睡觉。
她这样一走,玉柔在谢氏面前自责了半天:“是我没打听清楚。”
谢氏不喜道:“她如今一朝得势,自然不同于往日,你也毋须自责,我们本也是一片好心,但玉蓉与旁人不同,我们家曾经请了面相先生在家,当初那先生一见玉蓉,就说她是孟德之命。”
男子若为曹孟德,还能称一声奸雄,可女子若为孟德,该是怎样的不安分?甚至都可能会有牝鸡司晨,且这玉蓉心性手腕非比寻常女子,任是谁未婚夫流放过世,都会守孝几年,她却高高兴兴另外攀了高枝。
她这种人向来信奉,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
你对她无用之人,她看也不会看你一眼。
这事儿若非是韩王妃硬是插一脚,族里是要让她自尽的,这样也算是贞洁列妇,不会让族内蒙羞,朱氏和玉蓉远离上层圈子已久,压根都不知道这个圈子对玉蓉多鄙视,转而以为杨家女都是如此。
且玉蓉也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之前族中长房和五房要逼她去死,日后她得势了,恐怕头一个就会报复。
否则,今日长房的示好,她压根没放在心上,大抵还会报复过来的。
玉柔有些惴惴不安,“都是我的不是了。”(丽)
她可没想到那玉蓉那样弱风扶柳的样子,居然有曹操之命。
谢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毋须自责,要知晓她这样也未必真是好事,日后去韦家有的是苦头吃。韦老夫人规矩大,韦家的族人可不像咱们杨家的族人这样烂泥,他们高官显爵,娶的都同样是大族嫡支,她必定会吃尽苦头。”
杨家长房之所以传出姐妹争夫这样的丑事,就是女子不够本分,才做出这般丑态,到了这一代,韩王妃护着这番名声的女子,才侥幸让杨玉蓉脱险,但日后去了韦家,谁也鞭长莫及。
同时,谢氏也对玉柔道:“女子就应该本分,像你这样,安安稳稳,别那么多心思。”
玉柔肃然。
同朱氏一道归来,玉蓉不免道:“大伯母知晓的肯定比大姐姐多,她都不告诉我,却让大姐姐告诉我,大姐姐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事儿,我也懒得听,他们分明不诚心,却又弄出大阵仗来,想让我们承情,这可真是,谁也别当谁是傻子。”
“哎,其实你大伯母以前也是个疏朗开阔之人,只是她那个惊才绝伦的儿子死了之后,人也过的道学起来,事事拿着规矩说事。”
“若真的规矩,哪里会逼死自家侄女,可见不过是为了面子罢了。那几座贞节牌坊,真的就能让杨家更上一层楼吗?不过是男子不成,才拿女子买名声,买不到名声了,不怪自己无能,反而怪女人。我看长房的大伯父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玉蓉十分不屑。
前世她做女皇的时候,长房可是跳的很欢,日日围在她身边奉承,怎么不觉得牝鸡司晨,女子不该出挑了?
什么女子男子,究其原因还是权势掌握在谁手中罢了。
朱氏抚掌而笑:“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玉柔听闻是夫婿亲自来接的,人人都称道玉柔夫婿体贴备至,玉蓉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共情能力,也不喜悲天悯人,大概只在乎自己,玉柔的结局固然惨烈,但有些事情若自己看不明白,旁人也无从下手。
更遑论,玉蓉的麻烦也来了,新安公主新婚后的第一件事,大宴宾客,其中就特意指明让玉蓉前去。
宴无好宴,新安公主为人骄横跋扈,又有圣宠,对韦玄凝亦是多年痴心未改,这次邀请玉蓉前去,也不知要如何折辱?
朱氏担忧不已:“蓉姐儿,你成婚在即,万万不可再出任何纰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先装病,等你真的进了韦家再作打算。”
这次玉蓉态度却很坚决,“不,我要去,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22章 . 宴(上) 宴(上)
新安公主嫁的是河北袁氏子弟,封了驸马都尉,驸马也是雄姿英发,是有名的千牛卫出身的武将,公主府更是恢弘壮丽,公主下嫁的阵仗让京中的老百姓各个大饱眼福。
尽管新安公主日后的下场未必真的好,但只要皇帝在一日,她依旧是那个最受宠的公主,这是毋庸置疑的。
马车内的玉蓉正拿着一本《左传》在看,她今日着装和以往完全不一样,身上穿着素白色禅衣,头上仅仅插了一枝金步摇,眉心贴了花钿,整个人比以往更楚楚可怜,摇曳生姿。
腊梅不明白:“小姐,您日后可是未来的韦家少夫人,何不穿那件红色的,更显得您富贵荣华,不逊色于任何人。”
“韦家多年都受制于新安公主,韦玄凝有大才都无法出仕,只能做个驸马都尉,这都是拜新安公主所赐,你还真的以为韦家少夫人这个身份能让我无往不利,你们也太天真了些。”玉蓉合上书页。
碧桃忙把书放好,心道,这《郑伯克段于鄢》这一页小姐都看了一上午了,也不知道是为何?
走到半路,人声鼎沸,玉蓉透过马车里的纱帘往外看了一眼,传来各种小食的香味,闻的人肚腹都感觉饿了。
这种鲜活之感,让玉蓉也忍不住笑。
有的人的快乐很简单,吃一碗馄饨就能嘴角眉眼都带着笑。
有的人明明已经拥有了更多,却依旧不满足。
新安公主是以品茶为由请她过去的,这也不足为奇,京都的贵女最喜斗茶,五房的玉莲便是其中好手,只不过玉蓉因为父亲官职低微,极少参加。
到了公主府后,碧桃递了拜帖,自有女官一路迎了人进去,新安公主开宴,往来宾客云集,她进来时,却无一人应她,仿佛她是一缕游魂一般。
“这位姐姐,咱们是收了公主帖子来的,不知要去往何处?”腊梅拉住一个女官问道。
那女官先是被玉蓉容色呆住,复而又冷冷的道:“你们是从未参加过宴会吗?咱们公主哪里会管这么多。”
其实女官们也觉得不大妥当,但是仆从哪里能够违背公主的意思,玉蓉却知道这个公主怕是癫狂至极,她大概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却无法改变,日后还要在仇人手里苟延残喘,就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此时玉蓉站了出来,不禁道:“是我们的不是了。”
内室里,新安公主正对清漪道:“都安排好了吧,等会儿你们该知道怎么办吧?”
清漪立马福了一身:“请公主放心,陈公爷那边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了,她踏进这个门来,就逃不脱了。”
新安公主眼珠子都红了,父皇许婚,嫁的那男子是个鲁男子,只爱慕虚荣,且父皇身子骨不好了,她的日子过的很难,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空中楼阁,但现在她能看着别人不痛快,就必定要做到。
韦玄凝给予她的背叛,让她的恨比高襄还要足。
若是让他先戴一顶绿帽子,以陈国公那破嘴,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儿,一辈子做乌龟王八,看他会不会后悔……
可她就是想要他一辈子后悔。
“公主,杨姑娘求见。”
面子功夫还得要做的,拿杨玉蓉开刀后,第二个还要动高襄之女,她至少得在做杨玉蓉的事情上更加收着些。
新安公主整理了一下衣物,“让她进来吧。”
很快就有一白衣女子进来,她举手投足间都仿佛告诉着众人,这是位冰肌玉骨的美人,她头发束了起来,只插一根步摇,就足以惊艳全场。
玉蓉进来后就认认真真的请安,“民女玉蓉给公主殿下请安,愿公主福泽安康。”
“哦,是杨姑娘啊,今日我们这里可是备了不少好茶,你可一定要好好品尝呀。”新安公主笑着道。
“多谢公主关心,只是我也备下一物送给公主,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欢?”
她奉上一个长方形的礼盒,新安公主的宫女清漪连忙过来拿,玉蓉却突然道:“公主不要打开看看吗?这可是我精心制成的,耗费了好些功夫呢。”
兵贵神速,一开始就亮出利刃,才不至于落败。
否则,今日不知道要遭受什么侮辱,可能都无法逃脱。
新安公主看了一眼杨玉蓉,同为女子,总会比较,她固然身份尊贵,但是在玉蓉面前却破天荒的却被压了一场,这也是难怪韩王妃把她当成奇货可居之人,名声这么差还捧她,这样的容貌身段,也难怪的。
她冷声道:“你送的什么?放那儿就是。”
“公主若是不看,我这番礼物算是白费了,我知道我身份低微,公主看不起我……”玉蓉说着说着眼泪就来了。
这让腊梅很吃惊,她家小姐可是那种当年为了驯服烈马被甩下马来好几次,从来都没有眼泪的,今儿怎么就哭了起来。
新安公主接触的女眷中,大多是奉承她居多,很少会有这样当着她的面就哭起来的,可她却不是个受人辖制的,立马道:“怎么?你还强人所难。”
玉蓉只哭哭啼啼的,她梨花带雨,一幅委屈面容,偏偏又不是那种鼻子眼泪糊一起的那种,闹的清漪忍不住道:“杨姑娘,您这样就不对了,公主行事,难不成还需要看你的脸色?”
“是,我身份是低微,那公主何故请我来呢?如今却百般瞧不上我,我真真是羞死罢了……呜呜呜……”
被她吵的受不了,新安公主才无奈道:“罢了,递给我看看。”
长盒子只是普通的木盒,里边却装着一斛珍珠,新安公主看完就没什么趣儿了,心道,这寒门小户之女就是穷酸,送点子珍珠也值得哭哭啼啼的。
但是珍珠下的一张图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就突然变了脸色,打发下众人,唯独留下玉蓉。
“这是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个?”
玉蓉不免笑道,跟变了个人似的,“公主以为为何我今日要来,原本我是可以不来的。”
第23章 . 宴(下)一更 宴(下)一更……
正常时候的玉蓉靠近了她,“如今能救太子的,就只有您了,我的身份原本是太子插入韩王府的细作,不巧却被公主发觉,但您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本以为新安公主这里还要多费些唇舌,却没想到新安公主一下就相信了,“你竟然是我哥哥的人,是了,我哥哥素来最疼我的。”
“公主定当保重自己,以待来日。”
新安公主看着玉蓉有些恍惚,她本以为哥哥被废,幽禁在北地,这辈子都完蛋了,哪里知晓哥哥还派人过来联系她,至于玉蓉,她认为她不可能撒谎,一来有图为证,二来杨玉蓉这样,真有几分密探之觉。
“这是真的藏宝图吗?”新安公主是认得的,这是一朵紫鸢花,兄长当初派了不少密探出去找寻宝藏。
玉蓉点头:“是,这如何能造假,传言前朝和氏璧缺了一角,陛下怜惜太子,太子就有机会,公主日后的地位也能更进一步,这宝藏图殿下若是不信,也可派人去查验一番。”
新安公主默道,这是自然,虽然她相信杨玉蓉,毕竟这样的图也非常人能画出来,更何况杨玉蓉这样好看,定然不会撒谎,否则,顺利嫁入韦家就好了。
见新安公主认同,她愈发表现的如男子般雄姿英发,“殿下,您无须难过,如今当务之急,该是传国玉玺,如若太子得了,那就是天命所归。”
“这,我自然知晓,可你为何要帮我呢?”新安公主不明白,杨玉蓉毕竟是杨家人,杨家可是韩王府娘家。
玉蓉却恨声道:“怕是殿下还不知道我并非杨家女,杨家却要置我于死地,太子知道我处境,便对我加以援手,妾感激不尽。”
这倒是对上了,她那位兄长暗中搜索了不少眼线。
“那你……如今还想嫁给韦玄凝吗?你如若不肯——”
“殿下,我知晓这又是要麻烦您了,但是罢了,总之我和韦玄凝过几日,替殿下您报了仇,再寻脱身之法,到时候还望殿下替我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玉蓉苦笑。
新安公主点头:“这是自然,只是苦了你了。”
“殿下说什么话,都是为了太子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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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老夫人挑眉:“哦,她真的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
“是,听闻新安公主和她一见如故,还送了不少礼给她。”邓嬷嬷是伺候韦老夫人的老人了,打听消息的一把好手。
“那她还真的有几分本事,只是如此不好。”
邓嬷嬷不敢问违和不好,主子的事情还不敢轻易开口。
又听韦老夫人道:“此桩婚事是权宜之计,这位杨姑娘能从新安公主手下逃脱,想必是个能为之辈,只是这女人,不大安份可不好,尤其是我们家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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