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荷做出快哭的表情,实际上也离真哭差不多了:“还是同桌最好了。”
什么冷战,什么意见不合,统统败给一只滚圆的菠萝包。
喻池嘴角噙着笑,倒出一根0.5mm的自动铅笔芯,准备装笔。
“撒娇可耻!”傅毕凯在后桌站着提神,顺便吃他那油腻腻的炸油果,嫌弃道:“菠萝包就不油了吗?”
祖荷睨他一眼:“人不油啊!”
傅毕凯:“……”
“喻池喻池,你看着,我给你表演绝技。”
祖荷把塑料袋留个口子,双掌合实压扁菠萝包,然后对叠两下,菠萝包压缩成一个扇形。
“看着哈——”
祖荷打开袋口,两三下就把菠萝包全塞进嘴里,双颊鼓囊囊的,像只囤积坚果的松鼠。
喻池定定瞅着她,那根细长的笔芯也忘了喂,悬在管口,差点给咬断。
言洲在旁目睹全程,手中面包快要握不住:“我去荷妹,我一直以为你是可爱风格,没想到还能走谐星路线。”
祖荷想反驳言洲,苦于口不能言,只能转身用手隔空戳戳点点。
言洲咯咯咯笑得像母鸡下蛋。
在严谨高压的高三生涯,点滴的欢乐多么弥足珍贵。
祖荷身上那股热情使也使不完,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大刀阔斧,半点安静不了。
喻池也不禁笑了,匆匆灌好笔芯,擦过指腹,取来她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上。
“你悠着点,小心呛了。”
祖荷会意,捞过桌面另外一个保温杯,拧盖跟他干杯,仰头灌了好几口。
喻池:“……”
祖荷终于把整个菠萝包咽下,抚胸交替望着两人手中的杯子,还有喻池奇怪的表情……
她手中握着的,是他的水杯。
她强自淡定又喝了一口,说:“竟然没有毒……我替你试过了,你可以放心喝了。”
第18章
喻池盖好祖荷的杯子,放回原处,并无动怒,沉声说:“喝吧,我早上接了没喝过。”
祖荷后知后觉,他不但帮她带早餐,连水杯也换好早上的水。
她可不好意思再喝了,吸吸鼻子说:“我就知道我同桌最好了!”
喻池耳朵又红了,笑骂:“少拍马屁。”
祖荷笑嘻嘻,在自己心脏部位比个心,说:“肺腑之言。”
喻池肘垫桌沿,指关节轻抵着鼻尖,淡淡一笑。
他通常笑不露齿,祖荷鲜少见得到他的虎牙,但是不同的笑带着不同的韵味,哪样都十分迷人。
哦,只要他不再提姬柠的事,她和他还能继续和平共处。
打了上课铃,祖荷没法再洗杯子,不知不觉抱着他的保温杯,趁热打铁道:“好同桌,我悄悄问你一个问题,我们下半学期还是同桌的吧?”
喻池挑眉,反问:“你不想和我同桌了?”
“怎么可能!我以为你生气想单飞了呢!”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祖荷又露出那十颗极具杀伤力的白牙:“喻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同学。”
喻池显然看了她肩膀后面一眼,说:“……言洲呢?”
祖荷循着他的目光扭头,又转回来悄悄说:“言洲是‘妇女之友’,不算男同学。”
“……”
言洲恰好呛咳两声,喝水时撞到祖荷目光:“干什么,是不是又在背后我说坏话?”
祖荷比出拇指:“夸你貌比潘安。”
言洲得益于皮肤白,不长痘,长相更显俊秀干净,衣品不错,全然没有男生常见的邋遢感。
唐雯瑛走上讲台,言洲用手掌挡住嘴巴,用气音说:“以前这么说我承认,现在喻池来了你还这样讲,违心了啊。”
祖荷悄悄抱拳,那意思是:大哥说得对。
喻池:“……”
祖荷陪喻池渴了一节课,刚一下课,歪着身子好像要掏“仓库”零食,但什么也没掏出来,然后跑去把他的保温杯洗干净,还去办公室蹭了纯净水——要知道每层楼道的热水器烧的都是自来水,学生多少有点嫌弃。
她重新把水杯还给他,也将自己的饭卡递过去:“喻池喻池,下次拜托你继续带菠萝包啦。”
喻池把她的饭卡和自己的叠一起,插进桌面的书脊间,留一截屁股在外面——这样晚上就不会忘记带走了。
祖荷楼上楼下跑一阵,一身凉意,擦着衣袖哆嗦:“好冷好冷,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还要上课?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人家北方一样有暖气……”
喻池说:“明年考北方去。”
祖荷想起其中一所申请学校,司裕旗说因为学校在山上,冬天还可以坐雪橇从高坡下来。
显然两个人的“北方”还隔着一片太平洋。
她的脑袋仿佛冻住,好一会才接话:“那希望分数能像馒头一样争口气。”
喻池座位靠窗,身上有一半能晒到太阳,而且他坚持运动,体质越来越好,早把开襟卫衣脱了罩椅背,单单穿一件深色毛衣。
他拉过一只卫衣袖子示意她:“给你穿?”
祖荷二话不说穿过来,喻池人高手长,袖子比她的长出一截,她拉紧拉链,好生收紧那股清淡的柠檬香,然后在座位上摇头晃脑,跳起甩袖舞。
言洲扭头看过来,叫着:“干嘛呢干嘛呢,跳大神。”
她笑着朝他一振袖,这衣服属于喻池,好像在指使喻池调戏他。祖荷把自己乐坏了。
言洲赶苍蝇似的挥了两下,笑着扭回头不再理她。
喻池靠着墙壁,右手搭课桌无意转动一支笔,神情松快看着她。
一线阳光打到她的肩膀,尘埃粒子跟着她飞舞,祖荷乍然朝他嫣然一笑,特别真实动人。
喻池心有所感似的,叫了声“过来”。
祖荷不明所以凑近,他把兜帽一翻,罩上她脑袋,两根帽绳锁紧,好巧不巧卡在她的鼻子上。
喻池意不在此,抱歉一笑,准备松开。祖荷不怒反笑,忽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只调皮的小猪。
喻池:“……”
比起玩心,他还差她一截,但受她感染,那两颗罕见的小虎牙也跑出来晒太阳。
小小的一隅气氛和谐,也不怪有人会怀疑两人在早恋,就连祖荷过后回想,也懵懵懂懂,除了没有身体接触,他们的关系大概和恋人差不多了吧。
中午饭时,喻池问喻莉华:“妈妈,你觉得谈恋爱会对一个女人的事业产生大影响吗?”
喻莉华和蒋良捧着碗筷平均是一愣,想起前不久唐雯瑛的担忧。
喻莉华说:“就我个人而言,恋爱对我的工作影响不大。因为跟你爸爸就同单位,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省去很多路上奔波的时间。”
蒋良平插嘴道:“什么叫‘抬头不见低头见’,听起来多嫌弃似的。”
喻莉华笑道:“语文老师,那您给纠正一下?”
“就‘每天见面’行了呗。——你妈妈之前那个在外地当兵,回不来,她每周一放假就往外地跑。”
喻池讶然,这可是头一次听说。
“妈妈在你之前还跟别人谈过啊?”
蒋良平说:“那可不是,妈妈年轻时候魅力可大着呢,而且她个头高,一般没她高的男的只敢肖想,不敢行动。——也可能想都不敢想,一般男的都喜欢娇小玲珑的吧。”
喻池笑了:“爸爸你勇气挺足的。”
要知道,蒋良平也就比喻莉华高5cm,离一米八还差2cm呢。
蒋良平挺不好意思地笑:“也不是勇气足,就是运气好。”
喻莉华接茬道:“他那会趁我刚分手,心情不好,约我出去爬山。结果第二天来上班,他两条腿酸得都打颤了,哈哈。”
蒋良平更显羞赧:“她觉得我缺乏运动,第二周约我继续,这不正合我意么。”
喻池本想跟两人探讨恋爱影响,没想成了他们恋爱经历分享会,耳目一新之余,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蒋良平将话题拐回来:“要是你妈妈前面那个能从外地调回来,估计现在你我都不能同桌吃饭了。”
喻莉华佯怒道:“老蒋,孩子都快成年了,你还吃陈年干醋啊。”
喻池也听出点酸味,匆匆扒几口饭掩饰笑意。
蒋良平点喻莉华的题,道:“所以说,其实我就是运气好,跟你妈妈在同一个单位,她不用每周异地奔波,你想想那时候交通和通讯还没有现在发达,出门靠单车,写信不够快,电话打不起。你妈妈选择我,对她是一个便利,这段感情才能持续下去。”
喻莉华补充道:“主要你爸爸人心眼好,没有花花肠子,不大男子主义,而且勤快细心,我衣服掉个扣子,都是他帮我缝上的,那会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呢。喜欢你爸爸的女老师也不少,但他这人木讷,看不懂别人暗示,只有我挑明跟他说了。”
蒋良平撇清道:“都是普通同事关系,你别瞎说。”
两个中年人谈起往事没有埋怨与后悔,呈现一种互相恭维的平和姿态;喻池大概明白他们能携手二十年的原因。
“这么说,谈恋爱是利是弊,大体还是跟对方有关。”
突然吐出“利弊”这么严谨的词,没准下一步他又要拉一个SWOT分析。
喻莉华也不自觉正经起来,说:“恋爱涉及两个人,甚至两个交际圈,也属于人际关系的一种。所有人际关系都会损耗或回馈精力——跟讨厌的人在一起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这就是一种负向损耗;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感觉精力充沛,动力十足,欢天喜地,这就是一种正向回馈。”
喻池马上把身边的两个人对号入座,暗暗赞同。
喻莉华沉声继续道:“不过女人到了一定年纪,恋爱下一步意味着结婚生子,这两项就我个人经验而言,始终是负向多于正向……”
蒋良平附和道:“要是不生孩子,你妈妈头衔里面那个‘副’没准可以去掉。”
喻莉华坦然笑道:“说不定还是校长呢。”
喻池:“不去教育局吗?”
喻莉华和蒋良平相视一笑,后者摇头道:“你妈妈跟我一样,还是比较喜欢校园环境,喜欢跟学生在一起,校园是最接近理想主义单纯的地方。——你妈妈这么说不是后悔生了你,而是生育对她始终存在很大影响,个人身体、社会关系和事业上的影响,这一部分即使有我帮手,也无法忽视它本质的压力。退一步讲,事业上升期谈恋爱万一怀孕了,这个孩子到底要还是不要,婚结还是不结呢?”
喻池若有所思点头,看来两人与祖荷持相同观点,可是祖荷的措词,自己为什么有点生气。
喻莉华拐弯道:“怎么突然有兴致谈论恋爱,是不是有什么新想法?”
她语气平平淡淡,甚至带着一点温和笑意,让人感觉不到辈分压迫。
喻池匆匆扒饭:“没有。”
“我还以为你锁定目标了……”
他一愣,道:“我跟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那边慢条斯理道:“我还没说是谁呢,你这叫,不打自招。”
“……”
蒋良平哈哈笑起来,全然没有想象中“谈论早恋等于走钢索”的惊险。
喻莉华也不怀好意示意喻池的耳朵,狡黠一笑:“脸红了。”
他笑也不是,不笑又绷不住,最终放下碗筷,把虎牙也放出来。
“你们乱开玩笑,等哪天变真的,着急的可不是我。”
喻莉华假装害怕,哎哟一声:“被威胁了。”
蒋良平不敢随便扒饭,怕半路喷了。
他敛了敛情绪,清了下嗓子,认真道:“她人是挺好的,但是我们真没到那种程度。怎么说呢,她人太好了,喜欢她的人很多,她喜欢的人也很多,就是不知道谁是她最喜欢那个。——嗯,大概是这样。”
带着一点自己也没发觉的淡淡落寞,喻池起身说吃饱了。
喻莉华刚巧坐在他对面,眼尖瞥见一点殷红:“哎,你腿上那是什么?红色的,左边。”
喻池停步低头瞧了眼,假肢胫骨外侧,贴了枚一元硬币大小的草莓贴纸。他愣了下,终于反应过来祖荷课间为什么鬼鬼祟祟:“没什么。”
匆匆进厨房洗了自己碗筷,他唇角仍挂着笑。
主卧关门声传来,蒋良平思忖片刻,幽幽道:“怎么有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思呢?”
喻莉华放下碗筷,轻叹一声,“由他自我定夺吧,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岔子。再说祖荷她要——”
蒋良平:“她要什么?”
喻莉华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喻池坐床边脱开假肢,弯腰把那枚草莓贴纸小心翼翼撕下,幸好贴上去不久,边缘没刮得太卷;贴在指腹细瞧,上头还写了字:
1717Best!
他笑开了,扶着桌沿蹦到显示器前,将草莓随手贴在电源键旁边。
*
下午第一节 课前有五分钟的午唱时间,高一高二还会偶尔合唱,到了高三,所有边角料时间都变成了学习。
喻池将卷着的一沓打印纸铺平在课桌,上面好些地方用标记笔高亮显示。
祖荷就看到他来时一路拿着一卷打印纸,以为是试卷,凑过去瞄了眼:“这是什么新的‘独门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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