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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华为菅——五色瓜

时间:2022-01-07 16:20:05  作者:五色瓜
  温见宁怒极反笑,只得连声道:“好好好,你果然打算得够周全,我倒是小看了你。”
  见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可她已说到这里,索性豁出去道:“要我说冯家的人都跑了,你们夫妻俩还死留在国内做什么。不如咱们一起走,到了国外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温见宁脸色铁青道:“看来我今天该下逐客令了。”
  见宛看她发怒,终于讪讪地住口。
  两人俱是沉默了好一阵,温见宁才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起见宛方才说的话。
  这人虽看起来有些小聪明,可行事也一贯不靠谱。但这一次,除却她想要傍上的那个外国商人不提,她去美国未必是一件坏事。国内的情势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上海这里也越来越不适宜久居,温见宁虽自己不愿离开故土,却也不会拦着别人出去谋一条生路。
  她思忖良久,才深深吸了口气,在见宛紧张的目光下缓缓开口道:“好,我可以如你所愿。你想去国外,我不拦你,也会尽力帮你一把。毕竟你的人生,终归还是在你自己手中,我也无权干涉。但在你跟那个外国鬼子走之前,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清楚。”
  见宛听她松口,忙道:“你放心,我还没有那么快就打算跟那人走,如今去美国的路也不好走,至少也要等到秋天我们才动身。”
  温见宁实在不想搭理她,可有些事又不得不交待她。
  等这件事也终于谈妥后,两人一时无话可谈。
  她们自幼年起就互相仇视,从小到大一路针锋相对,后来虽有缓和的迹象,可由于彼此性情迥异,观念截然不同,再加上陈年旧怨,始终无法如同正常姐妹一般。
  若是见绣还在,或许还能有人从中调解一二,可……
  温见宁只想到这就心中一痛。
  最终还是见宛先开了口,她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起了另一件事。
  当日回上海后不久,她又碰到了卢嘉骏。
  那个两度辜负她的男人见到她喜出望外,或许是因当日他抛下见宛而愧疚,主动提出要补偿,却被见宛狠狠耍了一通。正因此事,温家人对她颇有微词,怪她不识抬举,这样辜负一个痴心人——不错,饶是被见宛再三戏弄,卢嘉骏仍然表现出一副痴心不改的架势。
  见宛脸上满是讥笑,眼里却隐约有泪光闪动:“你大概也想不到吧,他居然还有脸来找我。那个懦夫骗了我一次、两次还不够,居然还想来骗我第三回 ,莫不是真把我当了冤大头?”
  温见宁看她微微怆然的神情,心中莫名地也微微刺痛了一下。
  这大约是她们两人除了为躲避日军被迫挤在一处时外,待在一起最漫长的一个下午。温见宁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那么多要跟见宛寒暄的话,她们自下午聊到傍晚时分,尽管她一再挽留,见宛仍婉拒了在冯家用饭,只说是有个推不掉的宴会必须去。
  临走前,见宛侧头低声道:“险些忘了恭祝你新婚,那位冯先生……他是个不错的人。在挑男人的眼光上,你倒是比我和见绣好多了。当初咱们还在港岛时,那样危险的境况,他都肯抛下一切去找你。这样的男人,你可一定要好好抓住了。”
  温见宁向来不爱听这类话,可这一次不知是为什么,她低低地应了声:“我会的。”
  最终,见宛还是一个人离开了。
  她要住在哪里,要跟什么人一处,温见宁没有过问。可她相信见宛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在见宛自己看来,这或许是她自己小半生中最清醒的时刻了。
  事后,冯翊听后叹道:“人各有志,你也尽力了,不必再多费口舌。”
  温见宁只能苦笑,从前她喜欢用尽人事然后知天命来自勉,总觉得只要尽力而为,至少可以无愧于心。可这世上有些事,不是自欺欺人,就能说不遗憾的。
  她答应见绣的事,或许终将还是会食言。
 
 
第一百五十章 
  见宛的事让温见宁情绪很是低落了一阵,可家里的境况越来越糟糕,让她很快也无心再顾及更多,只能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家务事上。
  当日冯家人紧急撤离上海,不仅遣散了大批佣人,也将绝大多数珍贵的藏书和古董字画一并运走,仅留下一些不便搬运的家具物件和几个不愿离开的老仆人。
  周姨娘出于一点心意,还留给他们一些钱财,劝他们万一日.本人真的打进来了,也不必守着空宅,还是各自散去为好。可或许是上天保佑,冯公馆最终得以躲过一劫,并在老仆人们的静心打理下,迎回了年轻的主人们。
  主家不在时,他们没有薪水,靠着留给他们的钱财和冯家窖藏的存粮度日。但再多的钱粮也经不起只进不出,若非冯翊他们这次回来,冯公馆里早晚会走向山穷水尽。
  可就算如此,众人的生存危机也已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自八一三事变以来,上海逐步沦陷。在日.本人的搜刮下,上海经济萧条,早已不复侵略前的繁荣,随之而来的是通货膨胀,手里的钱一日比一日不值钱,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而人们赖以生存的粮食价格也因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而居高不下。
  起初的时候,大家尚且还能去领每户的配给米,可这天老仆人福叔从外归来,告知了她一个坏消息,市面上已买不到白米了。
  他四处打听,可除了黑市上几近天价的米面外,家里只能买得起配给的杂粮粉。
  温见宁安慰了老人家一通后,到了晚饭时,和众人一起尝了那所谓的杂粮粉。
  尽管里面混杂的砂石已被细心筛出,可杂粮在口感上仍是粗粝不堪,就连素来冷静从容的冯翊都微微皱了眉头,反而是温见宁成了所有人里唯一能将其面不改色咽下去的人。
  且不说早年在北平时,就说她在港岛那几年屡遭饥荒,人几乎要到饿死的程度,莫说杂粮,就连树皮也吞吃过,这点难处对她来说反而不算什么了。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杂粮面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可再难接受,他们也必须想办法慢慢适应,尽管眼下家里还有些存粮,可以后的情形只会越来越糟,能省一些是一些。
  为了缓解吃饭的压力,他们在花园中辟出菜地。虽如今还看不出有多大作用,可温见宁相信,早晚有一日还是能派上些用场的。
  节流的法子他们几乎都已想尽了,剩下的问题只有开源。家里的老人们没有外出谋生的能力,能撑得起门户的只有温见宁他们两人。
  为了避免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冯翊开始频繁外出,希望能找到一份避免和伪政.府及日.本人打交道的工作,哪怕薪水再微薄,也聊胜于无。
  到这一年七月份时,温见宁终于收到了来自西南的回信,写信给她的人是阮问筠。
  上一次去信时,温见宁他们还准备了不少东西一并寄走。
  只是据阮问筠说,她在信中提到寄给她们的几条腊肉不翼而飞,想来是一路辗转中不知被哪位好汉劫了去。不过哪怕是寄到她们手中的那些东西,也足以让她们惊喜许久了。
  看到这里,温见宁才轻轻舒了口气。
  这一次的来信里,没有周应煌的家书。尽管略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他身份特殊,本就不能常来信,如今没什么消息,反而也算一桩好事。
  温见宁很快就释怀了。
  虽然中间隔的日子长了些,但与西南那里也算能正常书信往来了。然而有一件事让她始终放心不下,自去年年底寄走第一封信至今已有大半年,她依然没有收到大洋彼岸的回信。
  不仅是钟荟,就连齐先生的下落,冯翊也没有打听到。
  饶是再迟钝,温见宁也能从中嗅出些令人不安的味道,齐先生已经失踪了太久太久,久得让人无法不担心她的安危。她下意识转头问冯翊,口气中掩饰不住的失落:“阿翊,还是没有那边的回信?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冯翊的神情微僵,略不自然地嗯了一声,很快说道:“险些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日出去……”
  ——他在逃避这个话题。
  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后,温见宁的心不断下沉,沉默不语。
  她的静默也让冯翊本能地感到不安,再次试图岔开话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今天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差事……”
  他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下去。
  因为对面的人一直在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明得可怕。
  温见宁定定地注视着冯翊,声音在发颤,口吻几近恳求:“冯翊,你跟我说实话。”
  冯翊呼吸微滞,难得有些狼狈地躲开她的视线,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是个擅长谎言与欺瞒的人,尤其是面对她时。
  温见宁的心不断下坠,却还努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跟我说实话,我早晚都会知道的,你能瞒我多久呢。你放心,我都经受得住。”
  她很清楚,这么些年来齐先生一直在行非常之事,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虞。齐先生那么久都没有消息,她其实从很早起就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齐先生她……她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和追求。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温见宁一直知道,齐先生从来都是那样的人,为了她的理想,哪怕是刀山火海都不畏惧。而作为齐先生的学生,或许她改变不了恩师的决定,可她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尊重齐先生的每一个选择,哪怕——
  齐先生要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冯翊犹豫了许久,才涩声说:“我不想瞒你,可一直担忧你的身体状况不敢说,但如今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你的朋友钟荟和她的未婚夫、父亲……早在去年夏天,因被人出卖,被日.本人逮捕后枪决了。他们并没有去国外……你曾经说过,钟荟去找过你,我猜当时她就已经预知了自己的结局,是最后特意来跟你道别的。”
  方才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的温见宁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你、你是说钟荟?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钟荟她们一家都去了美国,阿翊你究竟在说什么……”
  看她如遭雷击的神情,冯翊突然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下意识想再补救,可还是住了口。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已再无改口的可能了。
  他看到她的身子晃了两晃,似乎是有些站不住,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让她慢慢坐下。
  温见宁低头抓住自己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感到疼痛,整个人头晕眼花,一时喘不上气来,脑海里空白一片,钟荟居然……死了?
  她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竭力反驳冯翊的话:“这不是真的、这不是!钟荟当日跟我说,她要和蒋旭文他们一起去美国避难,还要我给她写信,她怎么会骗我呢……”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自己就不知不觉低了下去。
  钟荟怎么会骗她呢,可冯翊又怎么会骗她呢。
  她努力地去分辩,去回想,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当日钟荟离开时的情状了。
  直至眼前的黑影渐渐散去,她的头脑渐渐清醒,这才勉强能回忆起一点当日的细节。
  是了,钟荟那天来的时候很晚。
  温见宁还记得当时还是夏季,天气闷热,教堂外的野火花开得正炽烈。当时她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钟荟却突然跑来教堂要跟她道别。
  她本应该能发现的,那天的钟荟是那么反常,脸色是那么苍白,气色也极差。
  钟荟口中说着要走,脸上的神情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可温见宁一点也没察觉出反常,只以为她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伤感。可她本应该能想到的,但凡有一线希望,钟荟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扔在港岛,自己跑去国外。
  可她没有看出来,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挚友孤身一人走入沉沉夜色中,甚至没有想到挽留。
  冯翊看她无声无息地流泪,整个人的心揪作一团,却听她又涩声道:“那、那么,齐先生呢?阿翊你一定也知道吧……求你,别再瞒我了。”
  冯翊很清楚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无论怎么看,眼前人都不像是再能承受一次打击的模样。可面对那双哀伤欲绝的眼眸时,他还是说不出任何欺骗的话,只能狼狈不堪地低下头:“……对不起见宁,你的老师她……她的确也……”
  她这才知道,原来早在港岛沦陷前,齐先生就已被日军逮捕秘密枪决了。
  当时温见宁许久没收到老师的来信,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还曾托孟鹂帮她打听齐先生的下落。然而就在那时,齐先生就已不幸罹难了。
  就在她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里,她的挚友、她的恩师早已悲惨地死去,可她却浑然未觉,还天真地以为她们安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何其讽刺,又何其可笑。
  她不知自己的脸上是何神情,只觉得自己应该有泪,可脸上干干的,怎么也哭不出来。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若钟荟一家当真去了美国,为何这么久以来,她还是收不到钟荟的回信?尽管中美如今的通讯不便,可就连在西南的表哥周应煌,冯翊都想方设法帮她与之取得了联系,可这么久以来,钟荟这边却始终没有回音。
  冯翊也清楚她与钟荟的友情,却鲜少在她面前提及此事。甚至冯苓等人就在国外,想要在美国打听到钟家人的下落,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她慢慢松开了抓住椅背的手,低头轻声道:“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冯翊虽不放心她,却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愿,一步一回头地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只是他并没有走远,只隔着薄薄的门板,听到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恸哭。
  他心中一痛,几欲破门而入,陪在她的身边,可想到她之所以让他出来,正是不想他看到她此刻失态崩溃的模样,不由得犹豫了足足两三分钟。
  等他终于按捺不住推门而入时,就看到温见宁已跌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床角,仿佛一个被噩梦逼迫至无处容身的小女孩那般,仍沉浸在悲痛中抽泣个不停。
  冯翊来到她身边,陪她一起坐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她的啜泣声从剧烈到微弱,渐渐消失不见,而窗外漆黑的天空也逐渐变得透明微亮。
  整整一夜过去了,新的黎明即将到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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