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晚缇顺声望去,一眼瞧见和乐团负责人称兄道弟的岑恒。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岑小少爷抛给时晚缇一个得意的wink,脸上灿烂的笑容仿佛在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时小姐。”贺见温愣神了片刻,优雅地对她伸出一只手,“时机恰好,可否赏光共舞一曲?”
时晚缇收回目光,微微一笑,轻轻搭住他的手,“当然。”
姓岑的,你没了。
等我跳完这支舞,就来拧你的头盖骨。
时晚缇快速扫视一圈,把视线锁定在离出口最近的一个隐秘角落,好方便随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这场令人窒息的晚宴。
“我们去那边吧?我不太喜欢引人瞩目。”
“但时小姐的气质注定您不会融于平凡。”
嘴上如此说着,他还是顺从地跟了过去。
时晚缇陷入沉默,默默庆幸今天穿的是长袖礼裙,不然让人看到鸡皮疙瘩实在有失礼仪。
不论气质上如何人间油物,贺见温的行为姑且未曾越线,征求首肯后才把虚虚把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时小姐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时晚缇虽然生养在富贵人家,打小也免不了被迫接受音乐的熏陶,但她对这些东西委实不感冒。
眼看她陷入沉默,贺见温十分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微微一笑,腾出只手曲指用骨节顶了顶镜框。
“是一首……关于爱情的乐曲,岑少爷品味很好。”
“……”
他果然知道。
“话又说回来,这家酒店是岑家的产业吧,时小姐知道Mercury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聊尬的是吧……这题她还真就会。
“Mercury,墨丘利,罗马神话里主贸易的神。”
“是的。岑家经营西式酒店,多少会信西方的神。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虚扣着时晚缇的手,突然间低下头,猝不及防将唇印了上去。
“时小姐应该就是给我带来好运的缪斯女神吧?”
“………………”
一瞬间,时间仿佛在时晚缇身上停止流转,将她整个人定格成了一张匪夷所思的JPG。
尴尬和抗拒却不能表现出来的种种复杂情绪团成一团,巨大的波动之 * 下,揪得她胃中一阵向上翻涌。
不行。
她心想,得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于是一张嘴:“呕——”
时晚缇吐了。
第4章 . 泡面 我就是一辈子单身,也不会和那种……
“哗——”
冲水声回响在空荡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时晚缇扶着洗手台,抬头去看镜子里那张把干净又漂亮的妆面都给吐花了的脸。
“咚咚”的扣门声响起,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毫无预兆地由外推开。
“姐,你这是怎么了?”
岑恒做贼似的从门缝里挤进来,进门的一瞬间反手扣上了锁。
时晚缇松口气,死死扣着大理石台的指尖一点点松开。
她摆摆手,推开岑恒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手帕,有气无力地说:“你这帕子不知道给多少女孩擦过嘴,别给我用。”
岑恒:“?我一次一换好吗。”
时晚缇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发梢还在滴着水,用手抹了抹嘴,打开水龙头用力冲洗着掌心那块曾精致地涂抹在唇上的温婉豆沙。
“没事,吃太多伤食了。”
“你不会把那半只炸鸡给吃了吧?”
“嗯。”
“你这……”
岑恒欲言又止,见她一副不听说教不知悔改的倔样,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让姑姑知道了有你好受的,包庇你的同犯,少爷我,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我不说,小葵不说,管好你自己,就没人会知道。”
小葵是小女仆的名字。
“你怎么确定小葵不会说?这么相信她?”
“除非她想换一份工作,妈妈不会留下撒谎的佣人。”
“无情……”
“贺见温呢?”时晚缇缓过劲来后,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来的时候没看到,被你吓跑了吧?”
“……”
“开个玩笑,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放心,你们的位置很偏僻,除了一直关注着你们的我——估计没人看见。”
那就好。
“等会儿,这是女洗手间吧?进来就上锁,你怎么这么熟练??”
“……”
“多干点正经事,别没事就把人推到厕所搞壁咚那一套,过时了,也不嫌味儿冲。”
“……”
“去把我房间床上的衣服拿过来。”
岑恒刚吃了瘪,壮着胆嘟嘟囔囔道:“不去。”
时晚缇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侧眸看他,“那我们就来算一算今晚的总账——”
“喏!”
时晚缇看着他像古代太监一样拍拍袖子猫着腰退下,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
“瓜皮。”
_
从岑少爷成功退化成小岑子的某人一路鬼鬼祟祟地躲开熟人回到洗手间,被时晚缇拿过衣服一脚冷酷地踹了出去。
无视门外嘟嘟囔囔的抱怨声,时晚缇转过身背对镜子,背手拉下了晚礼裙的拉链。
解开令人窒息的束腰,换上一字肩短衬和热裤。脱下五公分的小高跟,揉揉酸痛的脚后跟,再套上舒适的马丁靴。
换好衣服后,时晚缇顺着刘海摸到发际线,手指一勾,像电影画皮里那样,连假发 * 带头套整个扯了下来,露出一头漂亮的焦糖色齐肩发。
两边的碎发有些挡住视线,她从口袋里摸出小皮筋,顺手编了条小辫子掖在耳后。
她用手舀了一捧水,边打湿有些凌乱的发尖,顺手蹭了一下右眼下的粉底,露出一颗黑色的泪痣。
小小的,浅浅的——像是画眼线时手抖不小心点上去的一样。
却足以让这张脸不再完美无瑕,无端多了些烟火气息。
她弯腰紧了紧大腿上的束袜箍,小心翼翼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
“没人吧?”
“没人……姐,你什么时候在这开了个洞?”
时晚缇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右耳,一枚精巧的小银蝶附在耳骨的位置,像不经意间翩然落下。
“你懂个锤锤,抱着你的皮鞋睡大觉去吧。”
说完这句话,她扔下满脸错愕的岑恒,一路熟练地抄着人迹罕至的小路拐出了酒店。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灰蒙蒙的天色给长街两侧罩了一层雾汽。
没带伞的过路人纷纷躲在廊下避雨,探头探脑地企图拦下一辆刚巧经过酒店门口的出租车。
时晚缇抬头看了看天色,闷闷的,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下。于是她淌着水“哗啦哗啦”径直走到马路边,拦下一辆车坐了上去。
“姑娘,怎么也不打把伞?”
司机是位有些年纪的和蔼大叔,穿着浅蓝色的统一制服,边说着边拆开一袋崭新的毛巾向后递过来。
“谢谢,雨不是很大,我赶时间。”
时晚缇接过毛巾却没有用,握在手里,随口报了一个地名,待车行驶平稳后把毛巾又整整齐齐叠成方块放在了一边。
正如她所料,这场雨不仅没有停下的趋势,甚至越来越大,不时间杂几声轰隆的雷鸣。
雨水打在车窗上,汇聚成一面瀑布似的水帘。
空调排风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着,时晚缇揉了揉鼻子,模糊视线中,车子已经不知不觉驶过了三条街,缓缓停在一处小巷口前。
有富人区自然也有相对应的平民区,虽然时晚缇很讨厌这类戏称。
花市不乏这种纵横交错的地方,路上的小店、岔口的摊贩,就这样几条弯弯绕绕的小巷叠在一起,便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家庭。
听说岑家祖辈也是从这样的一个老式糕点小摊做起的。
雨雪天时在这样的小巷里,仿佛时间都停止了转动,许是因为没什么摊贩,便少了许多人气。
小巷里排排都是屋檐,时晚缇穿梭在雨帘下,只将肩头沾湿了一点。她慢悠悠地踏着长满青苔的石砖路,享受这份难得的静谧,直到路过一家网吧——
“淦!亚索会不会玩啊,血皮德莱文都能放走,键盘上撒把米鸡都比他会玩!”
“算了算了,看id像是个女孩子,死亡如风,常伴吾身嘛,别太较真。”
“不较真打匹配去啊来排位祸害什么人?还有我跟你说,不要小看现在的女生,操作未必比你差——不过这 * 个是真的差劲。好好打,下把定生死,再输掉段了。”
网吧是那种老式的,一间小小的店面,门口挡着几块防水的胶皮帘子,门半掩着,对话声和噼里啪啦按键盘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格外刺耳。
时晚缇微微蹙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正打算离开,却又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网吧里人不算多,老板坐在柜台后面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雾缭绕里,正对门口的位置坐着两个少年。
左边那少年戴着一顶棒球帽,尽管他努力把帽檐压得很低,仍是有一两撮不安分的小卷毛钻了出来。
“怎么回事?你也演我是吧?”
“我说贺大少爷——”右边那位一推桌沿往后一靠,摊开手无奈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谁气着你了?”
“没谁。”
“哦,我知道了。”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突然凑上来,调侃道:“是你那未婚妻吧?怎么,扔下娇滴滴的未婚妻跑来这里打游戏,人大小姐怎么惹着你了?”
“还说,一提这茬我就上火!”那少年似乎还在进行着一场生死比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紧屏幕,“我按你教的说了,你猜怎么着?她吐了!对着少爷我这张英俊的脸吐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敢笑!”
听到同伴肆无忌惮的猖狂笑声,少年有些恼羞成怒,键盘砸的哐哐直响。
“下次别净出些损招坑我,要不是老头子,谁愿意跟那种连笑都假兮兮的人多说半个字。”
“哎贺少,话别说太满,小心以后肿的是自个儿的脸。”
“我就是一辈子单身,也不会和那种矫揉造作的女人结婚!”
放完狠话,那少年或是觉得解气了,又或是这把生死局得到了不错的结果。
总之他似乎情绪好转不少,还有心情拎过一桶泡面,揭开压盖吸溜了几口。
浓郁的香气顺着门缝飘了出来,掺杂一丝丝好闻的酸味,时晚缇细细地吸了口气——酸萝卜老鸭汤,好久没吃了,她喜欢的口味。
少年吸溜泡面时终于抬了抬头,老台式机幽幽的蓝光照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上。
时晚缇微微眯起眼,不过人好像是她讨厌的那个。
她拍掉肩膀上的水珠,推门走了进去。
第5章 . 酸汤抄手(一) 太菜了
“……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无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给我记——”
话音猛地停住,贺见温敲键盘的手指一顿,片刻愣神的功夫,屏幕上的盔甲刺客血条见空,进入了复活倒计时。
“见温,干嘛呢?”
没了贺见温的配合,越礼被迫顶着血皮回城。
他扭头一瞧,贺见温正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坐下的小姑娘看,眼都不带眨一下。
“你这……不合适吧?”
贺见温不吭声,神情严肃,闷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对面那个长得好像时晚缇。” *
“时晚缇?哦,你那未婚妻。”越礼回满血,又一头扎进了混战堆,心不在焉地应付道:“没听说时小姐有双生姐妹。”
“你可以再敷衍一点的,真的。”贺见温扒拉两口泡面,瞬间失去了食欲。
想起时晚缇看着他欲言又止、止欲又言,捂着嘴冲向洗手间的模样,他就觉得心头憋屈,简直是人生莫大的耻辱!
“得,等你复活这时间,对面水晶都炸了。”赢下这决定生死的一战,越礼终于有功夫关怀一下贺大少爷的情绪,从衣领上扯下副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看向对面。
起初他也愣了一瞬,仔细端详一番后又摇了摇头:“我见过时小姐一面,外形是很像,气质完全不一样。打个比方……”
他沉思片刻,道:“如果时小姐是和煦的日光的话,那这女孩应该就是清冽的水晶吧?”
“你这比喻……”贺见温摸了一把鸡皮疙瘩,“怎么没听你这么夸过我?”
越礼推了推镜框,笑着说:“算夸吗?只是我的眼睛是这么告诉我的。”
贺见温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姑且默认了这种说法,叉了一大口泡面边往嘴里塞边咕哝道:“的确。时家那个好像眼睛更圆一点,也没有那颗痣……而且发型不一样,衣着也不一样。”
“原来贺少爷分辨人,只靠衣服和发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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