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漫打了个响指。
马车上驾车的侍卫无声站到姜漫身边。
他腰间挂的是永昌侯府侍卫的牌子。
壮汉脸上肌肉抽搐,好似极不甘心:“算他今天走运,我们走。”
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三三两两散去。
一时间便只剩姜漫主仆与林见鹤。
林见鹤缓缓直起身。
他的腿伤很重,起身时趔趄了下,脸色更加苍白。
“喂,”她高高在上,目光骄纵,“你也挡了路,快让开!”
林见鹤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拖在地上,拖出一条血迹。他太瘦了,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
姜漫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抽下腰间荷包,走过去,放到林见鹤手里:“快走快走。”
林见鹤垂下视线,在那荷包上顿了顿。
他嘴唇青白,抿得很紧。
姜漫知道他生气了。
刘婆子一急。那荷包可是今日出门刚装满的,全是金子!
太败家了。
姜漫咬了咬牙,狠心甩袖上了马车:“快走快走!”
一进车里,她整个人被抽去力气一般瘫了下去。
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脸色不太好。
虽然算是替林见鹤解围,但她并不想留下什么好印象。
今日她所作所为,定要让林见鹤厌恶她。
驾车的侍卫年纪不大,性子单纯,还很善良。
上辈子,她见过这个小侍卫为救一只兔子,自己中了箭。虽然是个没有名字的小角色,但是给姜漫留下了印象。
这次出门挑侍卫,她看见,就点了他。
“他晕倒了。”小侍卫惊呼。
姜漫拉开车帘,林见鹤缓缓倒在地上,像一张轻飘飘的纸。
她想也没想,立即下车,提着裙摆跑过去,蹲到林见鹤身边,伸手去摸他鼻息。
探到他还有呼吸,她将头埋进怀里,松了口气。
“过来帮忙。”她眼睛有些湿润,狠狠擦去了,叫小侍卫过来。
“哎呦,作孽。伤得很重啊。”刘婆子叹息。
“你将人背起来。”姜漫伸手替林见鹤拂了拂头上的雪,搀着他肩膀,让小侍卫背他。
旁边便有一家医馆,正是上辈子姜漫不敢送林见鹤去的那家。
医馆方才已知晓他们身份,但更不敢与大皇子作对,并不想救。
小侍卫生气了,一掌下去,行医的桌子四分五裂。
大夫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不敢多言。
姜漫冷笑:“把你们最好的药都用上,若是明日他还不能好,我便带人砸了你这医馆。”
大夫抹了把满头的汗:“唉,是,是,小姐放心。”
姜漫将林见鹤扶到床上躺下,他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很长,她轻轻拂了一下。
都说睫毛长,脾气不好。
她叹了口气,却见林见鹤眼睛不安地颤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她一惊,立即转过身去,走远一点。
“这人腿伤甚重,再耽搁下去,怕是要瘸了。现如今疼得晕了过去,能忍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大夫都惊了。
姜漫最后看了一眼,林见鹤无知无觉躺在那里。
“走吧。”她收敛了目光,脸色有些白。
**
夜半,姜漫从梦中惊醒,不知道为何,她总有一种被人注视的错觉。
房间里昏昏沉沉,唯有外间烛影摇晃。
她抹了把汗,似乎闻到一股冷冽的气味。
“看来温度又降了。”她喃喃,想着林见鹤白日里穿得太薄。
林见鹤还很小,在后世,他不过上初中。
没有人给他食物和衣服,他从小帮宫女太监做事,向他们换东西。
今日他衣衫小了一截,腿伤要养许多日子,如果再去赚钱,伤便好不了。
她扔的荷包,以林见鹤为了活着不择手段的性格,会拿的。
她揉了揉眉头。
翌日,侯夫人通知她要与姜柔一同入崇文馆进学。
“崇文馆自设立以来,接收京城六品以上官员子女入学,寒门则由地方官举荐入学。就连皇子,也跟臣子们一同读书。”姜柔替她讲解。
“阿爹虽是永昌侯,我们在外面行事却要谨慎。阿漫你昨日与大皇子的人作对,甚至倚靠永昌侯府的名头蛮横无理,这会陷侯府于不利,日后不可如此。”
姜漫手指绕着一缕头发,漫不经心道:“若有人欺负我,我可不会让步。”永昌侯府的名声,她是一点也不在意。
“阿娘让我看着你。我不会让你乱来。”姜柔咬唇。
姜漫全当耳边风,趴在窗边,望向崇文馆门前那些马车。
蓦地,她视线一紧,盯着一道粗布衣衫的瘦削身影。
少年气息阴沉,侧脸线条利落,容貌精致,在一众人里很醒目。
他怀里抱着几本书,腿有些跛,缓慢地穿过熙熙攘攘的车。
姜漫皱眉。
林见鹤的腿乃是大皇子梁玉明亲手打断的。原因是他打碎了一方砚台。
打断了腿,又让壮汉压着他在崇文馆门口受刑。
才过去一日,腿伤根本不可能好。
就在此时,有人推了林见鹤一把。
他被推到在地,书页散得乱七八糟。
林见鹤额头渗出汗,嘴唇发白。
他目光冷漠,将推他那人一脚踹倒,一只手掐住对方脖子,那人脸色青紫,“嗬嗬”喘不上气了。
眼看人快被掐死,众人大惊,忙上前制止。
崇文馆前一阵慌乱。
第5章 意外
005
林见鹤虽然凶狠,但世家子弟皆有侍卫,他孤身一人。
众人七手八脚按住他,将人救了出来。
即使这样,他依然凶狠异常,将人伤得七七八八。
“嘶。”众侍卫捂着伤口怒目而视,伤得不轻。
林见鹤紧抿着唇,全程一声不吭。
姜漫看见他背上青衫渗出血色,想必是伤口撕裂了。
那个被他掐了脖子的,被人救出后跳着要找林见鹤报仇。
他那一群朋友,也认为方才一时不察才会给他钻了空子得手,这次必要报复回来。
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轰动。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前面的车纷纷为其让路。
马车看似不起眼,明眼人一看却知不俗,车身以黑檀木铸就,花纹雕镂无一不精湛,驾车的马匹四蹄踏雪,随随便便拿出一匹,都是千金难求的良驹。
主人却用他们拉车。
吵嚷声渐渐低了下去,众人屏息望着马车。
姜柔目光一闪,鼓起腮帮子不满道:“这些人又在欺负林见鹤!”
她跳下马车,走过去要为林见鹤解围。
姜漫掀帘站到车上。她知道姜漫是想在来人面前表现自己善良勇敢的一面。
几个学子不过谄媚攀附之人,欺软怕硬,姜府大小姐他们不敢招惹,只得赔笑:“姜姑娘,这次是他不对在先,损坏了他人东西,不赔且就罢了,他还打人。”
“就是,昨晚被他给跑了,今日还险些杀人,必须要还我们一个公道。”
姜柔看了眼林见鹤,噘嘴:“那你们也不能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损坏了什么东西,我替他赔你们就是。”
几人面面相觑,忙道:“不敢不敢。”
姜柔给了他们一袋钱:“此事就此算了,快走吧。”
她看向林见鹤:“你没事吧?”
林见鹤皱眉,眉眼冷漠,不发一言。
姜漫站在马车上没有上前。
林见鹤抬头,目光冷漠,从她脸上掠过,看见她旁边之人,视线微不可查顿了一下,随即平静地移开。
姜漫后知后觉发现在场众人都在看她,的旁边。
她侧头,旁边马车里的男主下来了,立在姜府马车一侧。
姜漫踢了一脚车饰,回避过他的目光。
林见鹤目光晦涩,一瘸一拐穿过人群,向门里走去。
“咔擦——”
“啊哎哟——”
姜漫脚底下的车轼突然断裂,她身形不稳,向下摔去。
姜漫生无可恋,憋屈至极。
垃圾体质,倒霉到家!
危矣!
就在她以为要狠狠摔一下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手抓着她手臂轻轻一托,竟稳稳将她托到地上。
姜漫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卧槽,好险。”
林见鹤目光如剑,盯着梁玉琢抓住姜漫那只手,宛如黑暗里的毒蛇,无边恶意呼啸而来,让人头皮发麻。
这股恶意太过浓烈,梁玉琢几乎立即发觉,向他看去。
少年容貌出色,洗得发白的衣衫依然掩不住那股气质。
他嘴唇紧抿,目光阴沉沉的。
两人对视,梁玉琢察觉到此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他皱眉,有些不解,却也点头轻轻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姜柔看见梁玉琢帮了姜漫,眼神一闪,一脸担忧道:“阿漫你没事吧!做什么这般毛手毛脚。”
姜漫擦了把汗:“没事。”
她去找林见鹤的身影,却发现人不见了。
“多谢这位公子救了家妹。”姜柔朝梁玉琢甜甜一笑。
姜漫没兴趣给姜柔创造机会,抱拳向梁玉琢道了声谢,拉过姜柔便走:“快走快走,要迟到了。”
姜柔被她活生生拖走,心中暗恼。
梁玉琢有些失笑。他可还记得这姑娘昨日在尚书府上将一人踹飞出去。
姜漫拖了一段路就松开手,自顾自向学馆走去。
姜柔跺了跺脚,却不好再回去,那样也未免太过奇怪。
她状似不经意道:“救你的恩人不知是哪家府上的,我从未见过他,他既对你有恩,你该择日差人送份谢礼才是。方才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太失礼了。”
姜漫:“举手之劳,若是还要携恩求报,此人品性可见一斑,还是不要多来往的好,免得连累侯府。”
她拿姜柔昨日告诫她的话堵她的嘴,姜柔被她噎得无话可说。
“可那人光风霁月,不像品行恶劣之人。”姜柔忍不住道。
“你怎么知道?”姜漫饶有兴趣,“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姜柔不知为何脸色有些红,她娇嗔道:“哎呀,我看人很准的,不跟你说了。”
姜漫心里清楚,姜柔对梁玉琢的身份怕是猜的差不多。以永昌侯对她的疼爱,三皇子回京的事必会提前向她透露。
梁玉琢身为贵妃之子,外家权势极大,又受皇帝宠爱,几乎是皇位最有可能的继承者。
永昌侯当然要为心爱的女儿铺路了。
这些年梁玉琢跟随当朝有名的学问大家四处游学,几乎从未在人前露面,是以众人只知他的名声,却少有人见过。
上辈子她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女配,走的剧情多了去了,其中对男主死缠烂打便是其中之一。
前往宫中赴死前,她将林见鹤赶走,说的也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允许你伤害他。”
这尼玛是什么狗血台词,太特么起鸡皮疙瘩了。
所以她一看见梁玉琢,就条件反射牙疼。
怕了怕了。
学馆到了,姜漫上辈子饱受老先生摧残,并不想听课。
她停下脚步,对姜柔道:“你先进去,我马上来。”
姜柔有些神思不属,没有多说便走了进去。
姜漫向四周看了一眼,随便找了个方向,负手溜达。
走到一面墙下,透过镂空雕花,看见对面几人鬼鬼祟祟,交头接耳,好像在密谋什么。
她躲在墙后,将耳朵贴上去,凝神细听。
“大将军,咬它,快咬它的头!”
“干得好!哈哈哈赢了,给钱!”
听到钱,姜漫眼睛一亮。
她走到这群人身后,探头去看。
好家伙,中间地上两只大蟋蟀斗得你死我活,其中一只气势惊人,头顶有一点白,一口咬住另一只的脖子,只一下,那只蟋蟀便奄奄一息,倒了下去。
赢了的大蟋蟀神赳赳气昂昂,抖着两根长长的须毛,别提多神气了。
“厉害!”姜漫忍不住鼓掌。
赢了的那一方洋洋得意:“干得好大将军!”
可随即大家反应过来这声音不太对劲。
怎么像个女的?
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向姜漫。
姜漫眨巴眨巴眼睛:“那啥,这蟋蟀不错啊。”
众纨绔皱眉。
姜漫被人围堵在墙边。
她试图缓和气氛:“大哥,我路过而已。”
为首的纨绔浑身都是值钱物件,一看就财大气粗。
这人生得俊逸不凡,神采飞扬,浑身一股潇洒不羁的吊儿郎当劲。
他砰一拳头砸姜漫脑袋边墙上:“嘶,哪来的丫头?你看见什么了?”
姜漫嘴角抽抽:“什么都没看见。”
她相当识相:“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萧随:“算你识相。”
他小心翼翼将那只蟋蟀装进纯金打造的小笼子里,那放光的眼睛,好像看着什么心肝宝贝。
姜漫眼馋那金笼子:“此时冬季,你哪里来的蟋蟀?”
说到这个,萧随眉目飞扬,牛逼哄哄道:“小爷差人特地从极寒之地找来的,它可不是蟋蟀。”
“哦,你们是如何赢钱的?”她不动声色。
“压钱,谁押对了归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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