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梁玉琢和萧贵妃的下场,道:“姜柔上辈子害我那么惨,她又那么爱荣华富贵,不如将她流放,做一辈子苦力,去苦寒之地怎么样?”
林见鹤不屑嗤笑:“不要她性命?”
姜漫认真道:“取性命容易,让她痛苦才解气不是么?让她死了,不免太便宜。”
“唔。”林见鹤漫不经心把玩着腰间玉环,“随你。回去自己写圣旨。”
姜漫惊讶。
她知道林见鹤对于杀了自己亲生父皇这件事,是没有什么情绪的。
但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揪疼。
如果他不对皇帝有过期望,也就不会失望,不失望,也不会憎恨。
“明日皇帝便会驾崩。”林见鹤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若不是国丧期间不许成亲,会更早些。”
姜漫握住他的手。
林见鹤低头,看着姜漫,嗤笑一声,声音里有些恶毒:“他死时很不甘心。我用了最痛苦的毒药。”
姜漫不觉得他做错了。
她只是心疼。小孩子生下来知道什么呢?皇帝自己喝醉酒犯的错,却要一个小孩子来承担后果。
小林见鹤看见父皇那么疼爱大皇子,心里多羡慕,多渴望。
可是皇帝用冷酷无情告诉他:你是恶心的,你是肮脏的,你不配活着,你该去死!
“你瞧!”姜漫笑眯眯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
她没有松开握住林见鹤的那只手。
用另一只手捧着,将帕子展开,像手心里开出一朵花来。
林见鹤视线顿住。心里本只有一些说不清的恶意,对于杀死的人,他不会内疚。
但是看到姜漫掌心的小东西。那么精致,那么脆弱。他的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姜漫带的不多。但是每个形状都不一样,有做成莲花的,有做成菊花的,还有小狗的,小猫儿的……每个都只有拇指盖大小,精巧绝伦,活灵活现。
林见鹤忽略心上那股情绪,皱眉:“何物?”
姜漫笑眯眯道:“我吩咐厨房做的哟。”
她仍没有松开牵着林见鹤的右手,举着糕点往他嘴边送:“你尝一个,可好吃啦!”
林见鹤淡淡看她一眼:“何时做的?”
他拧了眉头,想不起来今日姜漫何时有机会单独去厨房了。
她明明粘人得紧,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
姜漫一看他的情绪,就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忙道:“我偷偷让陈公公交代厨房的!我写了菜谱!”
林见鹤眉头松开,伸手从她掌心捻起一枚:“不要以为这些小把戏就能讨好我。”
说着塞进了姜漫嘴里,将她吧嗒吧嗒说话的嘴巴堵上。
在姜漫圆圆的眼睛中,他露出个笑,隐约有些少年人恣意的影子。又捻起一枚,这次放进自己嘴里。
姜漫有些可惜自己嘴里化掉的那颗。真的太难做了,就只这四个好好的。想都给林见鹤尝一尝的。
“好吃吧?甜吧!”姜漫道。
“尚可。”林见鹤缓缓丢下两个字,“不是要去竹苑?磨磨蹭蹭做什么。”
姜漫笑了笑:“这两颗都给你!以后我的糖都给你吃!”
林见鹤嗤笑:“陈公公学会吃里扒外了,瞒着我替你做事。看来得好好紧一紧他的皮。”
姜漫不由分说将一颗塞进他嘴里:“这个是另一种馅儿的。”
林见鹤皱着眉头不说话了。恶狠狠看她一眼。
姜漫笑嘻嘻的:“最后这颗再猜一猜是什么馅儿。”
她将剩下一颗也喂给他。
姜漫的手指好像总是是温热的。烫在嘴唇上,林见鹤不由得张口将那颗糖含了进去。
他有些恼怒。他本意是不想吃的。都怪她指头太烫了。
姜漫心里好笑。言不由衷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知道!”姜漫叽叽喳喳道。她在林见鹤威胁的视线里放肆得无法无天,“你不喜欢的我也都知道!”
“竹苑到了!”她拉着林见鹤进去,满院子喊,“刘婆子!刘婆子!”
没有人应。
姜漫推了推林见鹤:“她真在这里?”
林见鹤冷哼一声。还为刚才吃了糖不高兴。
“那就一定在这里了。”姜漫从他的反应肯定道。
“刘婆子!胥琛被抓走了!”
话落,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后边耳房里骂骂咧咧摔摔打打走出来一个人,不是刘婆子是谁!
她叉腰怒骂:“好你个没良心的,扔下我自己跑回来,你在宫里大吃大喝,我在这里喝西北风。你良心不痛吗?”
姜漫嘴角抽了抽:“你先把手里的鸡腿儿扔掉,嘴巴抹一抹再说这话。”
刘婆子咬了一口鸡腿,斜倚房门,没好气道:“找我做什么?”
姜漫摁住说出手就要出手的林见鹤,瞪他一眼:“乖。”
她对刘婆子道:“抱歉,事出突然,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一声就回来了。丢下你一个人,很抱歉。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随我去宫里?”
刘婆子狐疑地看了眼一身杀气的林见鹤,缩了缩脖子:“你确定以后就要给人当媳妇了?”
林见鹤眼睛眯了眯。
刘婆子嘴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她暗骂,姜漫这衰货,招的都是什么人。这要是嫁过去,受了委屈,她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就林见鹤那眼神,妥妥的疯批,她也不敢啊。
姜漫挠了挠头,清清嗓子:“咳咳,目前来看是这样没错。”
“目前?”林见鹤垂眸。
“场面话。”姜漫低声道。
林见鹤冷笑一声。
姜漫心想,又生气了。
“我不去!”刘婆子满脸拒绝。
姜漫道:“好吧。”她本还想单独跟刘婆子谈两句,但是依照林见鹤的情绪,好像不太可能。
她便道:“你日后有何打算?”
“日后要游山玩水浪迹天涯啦。”刘婆子将骨头一扔,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哟,小侍卫也一起?”
“那是。”
“行吧。”姜漫笑眯眯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呢?朋友一场,临走也不让我看,不够意思吧?”
刘婆子眼睛一瞪:“不行!”
她又忌惮地看一眼林见鹤,疯狂摇头:“不行不行!你还是快回去给人当媳妇吧!我以后都不会去找你的!”
姜漫嘴角抽了抽,看着她一溜烟消失,只留下一句:“若真有事,你知道怎么找我的!”
闻言,姜漫心里一暖。萍水相逢的朋友,还算有意气。
不过,他的担心多虑啦。
“我用不着!”她喊道。
“姜漫。”林见鹤幽幽道,声音有些冷。
“你这么一表人才本事又大武功又高,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你更优秀的男人,嫁给你简直是我十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偷着乐都来不及,才不会走!”姜漫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感觉在安抚一只生气的猫咪,“你招惹我的,逃不掉了。”
林见鹤冷哼一声。
“我要把她关起来。”
姜漫立即又亲了他一下:“你不爱我!你竟然怀疑我对你的爱!”
林见鹤皱眉看她,压了压唇角,嫌弃道:“你嘴角的糖没有吃干净。”
第105章 送膳
105
元正二十七年, 十月初七,皇帝驾崩,举国哀恸, 京城禁嫁娶,禁一切娱乐。
闵帝年轻时爱奢华, 喜美人, 年年选秀,百姓苦不堪言。中年时脾气又阴晴不定, 刑罚残酷,官员战战兢兢, 酷吏之下多有冤案。晚年时性情更加暴戾,朝臣死于庭杖者不知凡几。
唯独近几年,性情仍残酷,却做了许多让百姓受益之事。
第一件事, 废黜选秀, 后宫除贵妃与几个妃位,其余一律遣回原籍, 可自行婚嫁。后宫那两年遣出来的秀女足有千人。民间甚至有些不好的传言,百姓们私下怀疑, 却不敢说出来。
所疑者,无外乎皇帝身体衰弱, 精力不行,没有本事驭女。当然,大家私下怀疑,这种事说了可要杀头,谁都没那个胆子说出来。
第二件事,废除《梁律》中他年轻时所立几十种残酷刑罚。
第三件事, 将百姓每年上缴的苛捐杂税,统一折合,取往年四分之一。大大减轻了百姓负担。近两年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家有余粮,少病少灾,生活平顺。
第四件事,百姓所服劳役,不但可自行纳银代之,若男子服劳役,朝廷给予家中每口人一定补贴。有的人家人口多,甚至争着抢着服役。盖因朝廷发的补给实在丰厚。
……
闵帝晚年所做之事还有许多。因此,百姓心中对这位帝王,是既敬又爱的。
这也是为何七殿下大婚,枉顾祖宗礼法,丝毫没有章法可言,大臣虽中不满,多有念叨,却没有吵得他成不了亲。
若是换个其他什么人,那帮文臣的唾沫能将人淹死。也没有人敢于这样挑战他们的权威。
闵帝只说了一句:“朕大限将至,或许就在这两日。若不看着七殿下成亲,不能瞑目。”
只此一句。大臣们就不敢再说什么。
既是对帝王的畏惧,也是对一个帝王临终之言的纵容。
*
承平殿。
林见鹤身穿孝服,跪在殿内,听萧太师宣读遗诏。
他的眼神很平静,心里还想着姜漫临行前的叮嘱。
圣旨很长,是“先帝”着人拟的。
林见鹤渐渐有些不耐烦。他暗暗道,改日将这啰嗦的官员贬了。废话忒多。
萧太师读完遗诏,目光从三皇子梁玉琢头上扫过,一切情绪皆在深处,藏得极深,寻常人看不出来。
“殿下,请接旨。”
萧太师跪下,双手奉上圣旨,高呼:“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的朝臣跟着高呼:“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从承平殿一声一声传荡出去,大殿外朝臣齐声高呼,声势威严而庄重。
姜漫在芷兰殿听见,不由抬头,起身走到窗边往那个方向看。
林见鹤接旨后,还要替新皇守灵。
新旧交替,乃是天大的事。礼部官员要准备二十七日后新皇登基大典,准备祭告宗庙等大事,皆忙得脚不沾地。
姜漫问翎儿:“东西做好了?”
翎儿忙命人呈了上来来。
宫里今日很忙,赶制素服,准备祭祀之物,样样都急用。
姜漫将东西一样一样装好,道:“按我写的,让膳房准备下午的点心。”
“是。”翎儿恭声道。
姜漫还待交代,殿门口跑进来个小宫女,红着脸,跑得气喘吁吁:“娘娘,娘娘!”
姜漫止住了话头,回头一看,心下好笑:“怎么了?”
“陈公公跟前的小楚子来问,娘娘可快要出发了?”
姜漫失笑,狡黠道:“你告诉他,我今日不出门。要他好好伺候殿下。”
梨儿:“是!”小宫女摸着脑袋又气喘吁吁跑去回消息。
只因为那小楚子跑得一脸着急,说是十万火急。
她嘀咕:还以为什么事儿十万火急呢!
这边小楚子接了梨儿的消息,脸色刷地僵了,忙咬了咬牙跑回去回消息。
陈公公正苦不堪言,一张脸皱成了苦菊。见小楚子跑来了,抹了把汗,道:“娘娘何时来?”
小楚子哭丧着脸:“娘娘不来。”
“不来?!”陈公公哭了。
“进来。”林见鹤跪在灵前,听见殿外动静,冷声命令。
陈公公狠狠敲了敲小楚子的脑壳,忙整理了表情躬身进去,苦着脸跪在林见鹤一旁。
林见鹤抿唇,目光有些冷地看着陈公公:“说。”
他满脸不虞。气姜漫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要来的时辰早已过了,人还未露面。
骗子。
姜漫开了个玩笑,立即拿上翎儿包好的东西:“准备轿撵,去灵堂。”
翎儿诧异:“娘娘不是说不去?”
姜漫笑眯眯道:“骗人的。”
她算着时间,那传话的小太监前脚到,她后脚就要到,不然林见鹤觉得被骗了,不定做出什么事。
果然,她的轿撵刚到灵堂外,就见陈公公哭丧着脸跪求林见鹤。
林见鹤一脸冷漠,说什么都要走。
若不是陈公公早知自己主子状况多,将人都打发了。这会不定出什么大乱子。
“停。”姜漫提着食盒,让翎儿扶着下了轿撵。
林见鹤目光一顿,抿唇,脚下停住,看着姜漫,眼神不善。
陈公公狠狠松了口气:“娘娘你可来了。”
姜漫拉了林见鹤的手向侧殿走:“怎么了?”
林见鹤在生气,抿着唇不说话。
姜漫笑道:“呀,生气了?”
“我有何好生气。”
走近殿里,姜漫将手中食盒放到桌上,笑眯眯道:“你看这是什么。”
她将食盒打开,一层层抽出。
林见鹤瞥了一眼。
姜漫道:“不愧是我啊,看这些食物,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做得出来。”
“自鸣得意。”林见鹤嗤笑一声。
只见那食盒每一层抽出来,都是颜色与形状不一的菜肴。香味儿正满殿飘散。陈公公等人闻得忍不住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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