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她皱着眉看向陆二夫人。
陆二夫人的脸立马黑了下来,她怒骂道:“你胡说什么?”
叶从容轻笑一声:“我说得不对吗?要不然咱们查查账本,谁在说谎就清清楚楚了。”
陆二夫人明显心虚了:“我父亲不是拿,是借!”
“哦?借?打欠条了吗?”叶从容弯了弯唇角,一脸天真地问她:“这么说,伯父上次借的钱已经还了?”
陆二夫人恼羞成怒:“叶从容!”
叶从容故意气她:“二嫂也不要把别人当傻子,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次次都说借哪次也没还啊?”
陆二夫人气急,脱口而出一句:“怪不得廷理不喜欢你。”
叶从容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她随后淡淡地笑了一声:“相公地下有灵如果知道,一定很感激二嫂您能理解他的。”
而被提及的陆廷理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叶从容的身边,听见这话心虚地抿了抿唇。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从容的脸色,她没有任何的异样,似乎只是听见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
陆二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她涨红了脸,恨恨地看着叶从容,像是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
叶从容却仍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时于月巧打圆场道:“二嫂,容妹妹不是那个意思,你快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陆二夫人,她冷哼一声:“以前倒不知道她口齿这么伶俐,原来一直都是装模作样。。”
叶从容以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和她们计较,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陆二夫人一向爱面子,当着众人的面被叶从容戳穿了自己家的丑事,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她再坐不下去,扶着侍女的手站起来,强撑着颜面,抽泣着对陆夫人说道:“娘,我爹前几日只是从我手里借了一千两银子,他很快就还回来了。”
“您可不能任由她平白无故地污蔑我啊,您一定要替我做主,还我一个清白,否则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陆夫人几年前就身体欠佳,所以一直是由陆二夫人管理着陆府的中馈。
如果叶从容说的是真的,那陆二夫人不仅会彻底失了颜面,也会丢掉管家之权。
其实陆二夫人最初对叶从容有敌意,就是害怕她会抢走自己的管家之权,毕竟她是陆夫人的亲儿媳。
不过没想到她一进门就遭了陆廷理厌弃,她也偷偷松了口气,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见缝插针地在老夫人面前讲她的小话。
没想到千防万防,今日还是被叶从容摆了一道。
陆二夫人心里又着急又心虚,她给父亲一千两银子这事是背地里进行的,叶从容怎么会知道的?她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这事不是个小事,陆夫人敛了敛神色,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查查账本吧。”
陆二夫人心里一紧,她偷偷贪污了很多钱,账本上有很多漏洞,根本经不起查。
她心里慌乱,面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娘,您也不相信我吗?”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哀叫了几声,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了身边的侍女身上,突然晕了过去。
于月巧惊叫一声,赶忙走了过去,下人们也乱作一团。
只有叶从容和陆夫人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出戏。
倒真是一出好戏。
可惜没什么脑子,她来这么一出,事实到底是怎么样,陆夫人心里就有了底。
不过陆二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大概不会轻易地交出账本,甚至可能会直接毁了账本。
叶从容看了一会热闹,莫名觉得没什么意思,她起身向陆夫人告退,陆夫人神情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会,终是摆了摆手让她离开了。
陆夫人此时才终于发觉,叶从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叶从容和蓝竹走在回晴雨轩的小路上,心情难得的轻松。
蓝竹这时有些好奇地问道:“您与二夫人这样撕破脸,她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她不已经在找我们麻烦了吗?”叶从容哼笑一声:“我这个二嫂啊,爱搬弄是非也就算了,还贪财没脑子,也就只能被人当枪使了。”
蓝竹疑惑:“什么意思?”
叶从容解释道:“你什么时候见她这么上赶着替人说话,换作平常,她不看人笑话就已经是给面子了,我最初还真以为她是与那人合了眼缘,今日下来,才终于明白是钱合了她的眼缘。”
蓝竹知道她在说于月巧,她不愿叶从容因为她不开心,下意识地转移话题道:“对了,小姐,我听说陆老爷已经剿匪成功,整个平卢山都被清剿地一干二净,土匪头目伏诛,也算是为六少爷报了仇了。”
叶从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蓝竹察觉到她的情绪,试探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叶从容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我在出嫁前就听人说,陆廷理是世间少有的武学奇才,年纪轻轻就在江启城没了对手。”
“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土匪这么厉害,竟能将他杀死?”
蓝竹茫然地回答道:“可能是因为他们人多?”
叶从容摇了摇头,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蓝竹想了想又说道:“不是说六少爷还中了毒吗,他们肯定是阴险地暗算了他。”
叶从容依旧不认同:“我后来问了林大夫,那毒毒性并不强,并不会致死。”
陆廷理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和叶从容这些天来也算形影不离,却不知道她是何时向林大夫打听的消息。
他这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被毒死的,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他中毒失去意识后只能任人宰割。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叶从容说道:“他就算是中了毒,应该也有时间自救,不会任由自己昏迷在险境里被人乱刀杀死,这太不合情理了。”
“最关键的是,还有一个更不合情理的地方,于月巧说他是为了参加叶洪旭的寿宴,才在深夜从山里赶路归来,就不说当时离寿宴明明还有十几天,他完全没必要赶路,就说最可笑的一点,你觉得以陆廷理的性子,可能会回来参加寿宴吗?”
蓝竹震惊地睁大了,小声地说道:“小姐,你的意思是?”
叶从容嘲讽地勾了下嘴角:“我反正不信这番说辞。”
“自她进陆府以来,我从没在她身上感受过至爱之人离世的痛苦,她连伤心都是很表面的,就像一个假人一样。”
陆廷理震惊地说不出话,她推理的竟然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我可以肯定,陆廷理的死绝对与她脱不了关系”,她顿了一下,赌气似地说道:“不过他会有今天也是自己活该。”
陆廷理郁闷了。
蓝竹越听越紧张,她语无伦次地说道:“既然这样,那,那我们要不要告诉陆老爷和陆夫人?”
陆廷理听到这话,立马打起精神,期待地看向叶从容,是该提醒一下他爹娘,他真怕于月巧做出什么不利于陆家的事。
“不要。”叶从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我跟你说的这些,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见到于月巧的时候也要表现得自然大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陆老爷和陆夫人眼里,她如今可是金贵得很。就不说我刚才说的那些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他们也会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护着她,反而会怀疑是我居心不良。”
“我们就不用管这些事,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就安分地过完这个月,然后毫无牵挂和留恋地离开陆府就好了。”
陆廷理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却也知道她说得没错。
现在没有人知道于月巧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的,就算是叶从容也没有怀疑。
毕竟在世人眼里,他对于月巧深情无悔。
但他的所谓深情在此刻完全变成了一个笑话,竟成了解开他死亡真相的最大阻碍。
叶从容说得没错,是他活该。
第10章 “春兰死了。”……
叶从容这天心情不错,她让蓝竹搬出毛笔和宣纸,在槐树下支了张桌子,准备画画打发时间。
自从回了叶家以后,叶从容没机会再去学堂学习,她就养成了自己每天练字看书的习惯,就凭沈见月在家里不名一文的时候都要送她去学堂,她就绝不能荒废了自己的学业。
叶家虽冷漠苛刻,但也不会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她节省下来的钱财全都买了纸笔,身边只有几本她带过来的书,那些书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书页都磨破了皮。
后来她终于攒到一些钱,托人采买了很多书回来,各式各样的书都有,有话本,有游记,更令她惊喜的是,其中竟然还有本画册。
那本画册也成了她绘画道路上的启蒙书,她自那时开始摸索着自学画画,刚开始不得其法,好在她有些天赋,慢慢摸到了门道,有些渐入佳境了。
叶从容拿着毛笔洋洋洒洒地勾勒出细小的线条,然后大开大合地将线条层层叠叠地全部涂黑,她下笔的姿态纵情肆意,没有丝毫的束缚和停滞。
她的样子不像是在作画,更像是在宣泄感情。
陆廷理从刚才就站在旁边好奇地观看,此刻看着宣纸上被涂抹得看不清样子的线条,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她不会画吧,她的样子十分自信娴熟;你说她会画吧,画得又让人看不明白。
但没过多久,那本来没有条理的线条渐渐串联成清晰的轮廓,墨色和留白交相辉映,竟变成了磅礴黑夜里发出莹润亮光的一轮明月。
叶从容用笔尖细细地留白,就见黑夜里就亮起几颗散落的星星。
叶从容龙飞凤舞地在一旁题上了画的名字:思月。
那字矫若游龙,豪迈大气,与画搭配得恰到好处。
陆廷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完全被叶从容这一手震撼住了。
整幅画给人一种孤寂悲伤的感觉,像是在怀念什么,但皎洁的月光又让人感受到了无限的温柔。
看画的人人就在这两种感情的拉扯中一点一点地深陷其中,流连忘返。
陆廷理从没想到叶从容的字和画会这么令人惊叹,不输当世的很多名家。
叶从容这时拿出一个有些古朴的小印章,在画上盖上了自己的名字。
陆廷理细细一看,角落里出现四个瘦劲清峻的小字:月下居士。
他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月下居士是近两年最有名的画家,他以一幅《夏夜思棋图》扬名天下。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院子里的老槐树下,一名穿着简朴夏衣的清秀少年正对着面前的棋桌冥思苦想,他轻蹙眉心,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棋子,想下却又无从下手。
棋桌上还摆着几块西瓜,有两块已经吃完,只剩下干净的瓜皮。
槐树的枝干上扯着一条晾衣绳,一名年轻的妇人正踮着脚尖晾衣服。
这副画极富情趣,少年忧愁的表情极其生动,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真切地见证了一个夏夜里下棋少年的烦恼。
云间的星子似亮未亮,少年拿着棋子的手欲下未下,飘落的叶子,少年鬓角凌乱的发丝,妇人被吹动的衣角,没有描绘出来却仿佛让人感受到了夏夜里清凉的微风,都极其精彩地提现出一种动态感,使得整副作品仿佛活了起来。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后来有围棋大家指出,画中棋桌上的棋局是一个已经流传很久的玲珑残局,至今无人解出,而且世上知道此局的人已经很少,作画的人应该是个下棋高手。
他的作品不多,但每部作品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烙印,既生动有趣又极富意境,没有人可以模仿。
正因为如此,他的作品一出现就闻名于世,很多人以拥有一幅月下居人的字画为荣。
陆廷理手里有一幅月下居人的《美人赏花图》,赏花宴上,一百种花朵争相开放,一百个赏花的美人也争奇斗艳。
更妙的是,这一百种花朵全都栩栩如生,与现实的花朵并无不同;而一百个美人则美得各不相同,甚至连衣服,表情和姿态也全都不一样。
花美人更美,还美得高贵美得雅致,美得令人心情愉悦。
这幅画是他的一个朋友以一万两黄金拍卖下来的,他不敢拿回家,就让陆廷理帮他保管,有事没事就来欣赏一会。
月下居士一向很神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有人猜测她是个年轻的读书人,也有人猜测他是个年老的隐士。
谁都想不到被无数世人追捧的月下居士竟然是一个女人,还就在他的后院里。
陆廷理被这个惊人的发现震撼得久久回不过神。
他的这个夫人,足够神秘,也足够令人惊喜……
叶从容将画拿起来认真端详着,想找出不足的地方,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蓝竹闻声前去开门,一打开就看到了彩荷,她这次没敢再生事,态度恭敬地对着院中的叶从容说道:“六夫人,老夫人找您过去。”
叶从容随意地将画卷起来,细眉轻蹙:“又有什么事?”
彩荷这次很配合,主动回答道:“春兰死了,在浮开院里的枯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叶从容手上的动作一滞,她眼睑微抬,惊讶地重复道:“春兰死了?”
彩荷点了点头:“死了有几天了。”
春兰毕竟还是晴雨轩的侍女,不管怎么说,叶从容都得去弄明白她的死因。
她将画卷放好,整了整衣服,向彩荷示意道:“走吧。”
彩荷乖巧地跟在她身边,一声也不敢出,叶从容上次的行为的确震慑住了她。
她那晚回到住处后,掀开自己的衣服查看,却发现腰间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痕迹,一碰却钻心地疼。
她想到叶从容平日里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轻易招惹她。
叶从容几人很快赶到了正房,依旧是那几个人。
陆二夫人这几日正因为账本的事心力憔悴,此刻一双眼睛却闪着得意的亮光。
叶从容几天前刚得罪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在了她手里,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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