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阿娘也不能说吗?”瑟瑟问道,“你们要见什么人?”
她一向最乖,肯定不会瞒着姑母,这事儿不能告诉她。夏怀琮眼珠一转:“没事儿,你就当我没说吧,我待会儿带你去抓蜗牛好不好?”
瑟瑟到底年纪小,立刻就忘了,使劲点头:“好,阿兄带瑟瑟抓蜗牛去!”
夏怀琮胡乱缠着头绳,向独孤敬彝挤挤眼:“明儿陪我再去一趟,别忘了!”
通往复京的大道上,数十骑去势如风,急急向前奔去,刘素渠走在最前头,神色凝重。
她前几天得到密报,说萧洵独自去了复京后再没出来,此事前所未有,让她不由得重新掂量起了天下的局势。
此前大夏与大邺虽然为着争夺地盘几次摩擦,可并没有撕破脸对敌,如今萧洵落在夏舜手里,看起来,两国是要开战了。
大邺虽然兵强马壮,然而失了萧洵,就如同断了最有力的一条臂膀,这几年大邺咄咄逼人,大凉被步步紧逼,地盘一缩再缩,她独立支撑,也觉得颇为吃力,若是能趁此机会与大夏联手,刘素渠觉得,大凉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她知道自己几个兄弟都是无用之人,因此带领亲信,亲身往复京来商议。
身后马蹄声急,第五城追了上来:“二娘子,跑了三四个时辰了,要么歇歇?”
“歇不了,”刘素渠连头也没回,“得趁着眼下大邺还没反应过来,早些跟大夏敲定了才行。”
“你就算撑得住,这马也受不了啊!”第五城一把拽住她的马嚼子,“歇一会儿,好歹让马喝口水吃点草料。”
刘素渠低眼一看,座下那匹五花马浑身已经汗湿透了,此时喘着粗气,果然是累极了,只得勒住马,扬声道:“就地休整一刻钟!”
众人陆续下马,都是疲累至极,三三两两倒在道边喘气,刘素渠独自坐在树下,凝神思索着该如何跟夏舜谈条件,眼前突然递过来一个酒囊,第五城拧着眉:“喝一口。”
刘素渠接过来,拧开盖子咕咚咚灌下几大口:“复京那边有新消息吗?”
“没有,”第五城又递过来一包肉脯,瓮声瓮气说道,“你就不能歇歇?连着赶了四五天路,好容易坐一会儿,又说公事!”
刘素渠横他一眼:“不说公事,难道要我什么都不清楚,一头撞进复京?”
“我就是气不过!”第五城愤愤说道,“什么事都是你出头,累的你什么似的,几个王子倒躺在家里吃现成!”
刘素渠挑起长眉:“废话,我自家的事,我不出头,谁出头?”
“是你的,自然你出头,要不是你的,管他作甚?”第五城见她不吃,使劲把肉脯往她手里塞,“我瞧着国主可不像是要传位给你!”
刘素渠沉了脸。
她也不傻,刘轨虽然器重她,但传位给她?却是绝无此意。她这些年奔波操劳,虽是觉得也是施展抱负,但一想到将来,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刘轨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传位看看就是不远的事,她那几个兄弟一直被她压着一头,将来无论是谁继位,恐怕都不能容她。
第五城见她脸色难看,连忙改口:“你别生气,我就是个粗人,胡说八道惯了,你不用搭理我。”
“行了!”刘素渠仰头将囊中酒全都灌下,“有这功夫闲磕牙,还不如想想见了夏舜该怎么谈。”
第五城拧着眉:“我有点想不通,萧洵莫不是疯了?怎么会自己送上门去,让夏舜捉他?”
“我也是想不通这点,”刘素渠道,“等到了复京就知道了。”
心里有一丝隐隐的期待,三年未见,虽然当初他无故悔婚,对她极大羞辱,虽然如今是敌非友,她这次来,更是奔着置他于死地的念头,但是……
刘素渠站起身,将酒囊扔回第五城手里:“走!”
复京皇宫,千秋殿。
夏舜合上密奏:“萧元贞想用严凌换萧洵,萧怀简不肯,两边又闹起来了。”
大邺几个皇子内斗不合,几乎天下皆知,萧洵一直支持萧元贞,算是萧怀简的死对头,独孤逊思忖着:“萧怀简未必是不舍得严凌,只怕是不想看见萧洵回去。”
“我原本想着,只要能把萧洵弄走,别来烦我就行,如今看来,说不定还有些意外收获。”夏舜笑了下,“萧仁纲也是贪心,既立了萧元贞为太子,又偏要扶植萧怀简做大,如今惯得萧怀简野了心,早晚有场好戏。”
独孤逊点头:“北廊那边须得加强守卫,提防萧怀简有动作。”
“刘素渠也来了,商议联手的事,”夏舜摇头,“实在鸡肋,大凉偏远,便是将来跟大邺打起来,也帮不上多少忙,更何况她也做不得主。”
“有大凉牵制着,多少有点用,”独孤逊道,“刘素渠虽是女子,但她一向心气高,将来如何,也不好说。”
夏舜点头:“也是。”
两人又商议多时,直到宦官来请用午膳,夏舜才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你留下一道吃吧,我叫阿鸾和敬彝他们都过来。”
独孤逊心头忽地一跳,若在往日,必定是要推辞的,此时却道:“是。”
夏舜有些意外,再看他时,因为极熟悉亲近,便觉得他神思有些恍惚,夏舜心中一动,笑问道:“士英,你可有成家的念头?”
独孤逊微怔,半晌没有说话。
夏舜声音很低:“阿鸾也该成家了。”
门外,崔拂脚步一顿。
第47章 一定是个好丈夫
午膳设在偏殿中, 因是自家人吃便饭,便就没有分席,当中摆了一张长案, 数人团团围坐,颇有一番寻常人家的热闹感觉。
崔拂给瑟瑟夹了菜, 看着她吃得香甜, 自己却怎么也尝不出滋味,夏舜方才说, 阿鸾也该成家了——会是她猜测的意思吗?
心思缭乱不定,把她的亲事和独孤逊的亲事放在一起说, 怎么看都像是有用意,怪不得杨氏这几天里言来语去,总是不离独孤逊。
可她如今,根本就不打算成亲, 更何况是独孤逊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
下意识地抬眼一望, 才发现隔着长案,独孤逊也正看着她, 连忙转开了脸。
独孤逊便也转开了脸,脑中仿佛又听见了夏舜的问话, 你可有成家的念头?
这些年戎马倥偬,大半时间都耗在军营里, 成家的念头其实很淡,但如果是她……
眼前闪过那夜萤火虫幽绿的光点底下,她天真烂漫的笑脸,独孤逊忍不住又看了崔拂一眼,她低着头,捏着牙箸拨着碗里的香稻米粒, 拨过来又拨过去,只是不吃。
她有心事,难道她也听见了?独孤逊转过目光,随手夹起盘里一样东西送到嘴里,心想,她这模样,可不像是欢喜。
“士英,”夏舜笑着叫他,“你夹的是姜。”
独孤逊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嘴里正咬着一块姜,便就顺势吃了下去,道:“偶尔也吃一点。”
夏舜脸上笑意更深,他可不记得这位好友喜欢吃姜,方才分明是走神了,还在想着他那句话?如此看来的话,至少他这边,是没有问题的。夏舜轻轻碰了下杨氏,又扫了眼崔拂,扫了眼独孤逊,暗自示意。
杨氏与他夫妻多年,立刻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只是心里却有些迟疑,这些天她不动声色地试探过几次,崔拂的反应都很正常,像是根本不曾往那方面想过,夏舜的主意虽好,可若是崔拂无意,那这门亲事就还是做不成。
轻轻靠向夏舜,低声道:“陛下别急,等我再问问看。”
大人们各怀心事,小孩子们想的事情就简单得多,瑟瑟夹起一块粉藕,忽地想起之前的事,随口便问了出来:“阿兄,上次你说要跟独孤哥哥要去看什么……”
独孤敬彝吓了一跳,耳尖上立刻红起来,夏怀琮眼疾手快,连忙夹了一个鱼圆塞到她嘴里,笑嘻嘻说道:“我们要去看蜗牛,再给瑟瑟抓几只蜗牛。”
一转脸向着独孤敬彝:“是不是敬彝?”
独孤敬彝最是不会说谎的性子,被他一问,耳尖上越发红了,只得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我跟你们一起去,”瑟瑟欢欢喜喜说道,“我也能抓呢。”
夏怀琮点头,眼见大人们都不曾在意,这才松一口气。
吃了饭出来时,瑟瑟一路拉着怀琮往花园去,崔拂和杨氏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初夏的午后,阳光比早晚要毒得多,崔拂正要吩咐宫女取伞,早看见独孤敬彝拿了伞赶上,撑开来遮住瑟瑟,瑟瑟便仰着头乖巧地向他道谢:“谢谢独孤哥哥!”
“没我的份吗?”怀琮笑闹,“我也晒着呢!”
独孤敬彝老老实实答道:“臣再去取一把。”
“不用了,简单得很,”怀琮一弯腰抱起瑟瑟,一起钻到他伞底下,“这不就成了?”
杨氏嗤一声笑了:“这几个孩子,玩的还真是融洽!”
崔拂含笑望着,就见独孤敬彝撑着伞走在最边上,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如一株正在长成的青松,怀琮怀里抱着瑟瑟与她说话,眼梢眉角含着笑意,似初升的骄阳,瑟瑟一双小手搂着怀琮的脖子,额头白皙,笑眼弯弯,像软绒绒一个小粉团,果然是看一眼就让人不由自主带着笑。
又听杨氏道:“敬彝这孩子年纪不大,心思最是周到妥当,饶是这样司徒还说他调皮,若是敬彝调皮,怀琮又该怎么说?”
她果然又提起了独孤逊。崔拂思忖着:“敬彝稳重,怀琮机敏,一动一静的,正好相得益彰。”
“敬彝的性子随了司徒,我听陛下说,司徒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处处周到妥当。”杨氏看过来,“昨日陛下跟我说起来,还道司徒这般体贴会照顾人的,将来成了亲,一定是个好丈夫。”
崔拂瞧着瑟瑟,点了点头:“是呢,司徒将来的妻子,必定是有福气的。”
杨氏微微一笑:“我瞧着妹妹就是有福气的。”
“是呢,”崔拂只当做没听出来,“漂泊大半生,总算找到了阿兄阿嫂,以后我和瑟瑟就跟着阿兄阿嫂一起过,哪里也不去了,这天底下,还有谁比我更有福气?”
她看向杨氏,莞尔一笑:“就是不知道阿兄会不会哪天烦了我,要赶我出去?”
杨氏不由自主说道:“怎么会?陛下心疼妹妹都来不及。”
“是呢,”崔拂点头,“阿兄阿嫂待我和瑟瑟都是极好,以后我就赖在宫里,不走了呢。”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赖不赖的话。”杨氏挽住她,“只要妹妹喜欢,永远跟着我们才好。”
心中却暗自叹气,夏舜以为是桩四角俱全的亲事,但看崔拂这样子,多半是做不成。
前面,怀琮余光瞥见崔拂和杨氏正聊得专注,连忙一扯独孤敬彝:“快跑!”
他抱着瑟瑟,一道烟跑进假山边的小竹林里,独孤敬彝很快赶上来,急急拨开瑟瑟脸颊近前的竹叶:“殿下小心些,竹叶边缘锋利,别刮到了郡主。”
“我知道呢,”怀琮用身体挡着瑟瑟,拣了块干净的石头放下,咧嘴一笑,“总算能安安生生说会儿话了!”
他蹲在瑟瑟跟前,抬着头凑到瑟瑟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好妹妹,我跟独孤的事是秘密,下回可不能再说了。”
“什么秘密呀?”瑟瑟好奇地看着他,“你们到底要去看谁?”
“你太乖了,我跟你说什么,姑母一问,你肯定就说出来了。”怀琮捏捏她的小鼻子,笑了起来,“我可不能告诉你。”
瑟瑟撅起了小嘴:“可是瑟瑟有什么秘密都会告诉阿兄。”
“所以说你乖嘛,阿兄又不乖。”怀琮笑着又捏捏她的鼻子,“等我跟独孤探完了路,要是好玩的话,我带你一道去。”
“去哪儿?”瑟瑟歪着小脑袋。
“现在保密,”怀琮咧嘴一笑,“等阿兄先去看看,好玩的话一定带你。”
“真的?”瑟瑟眨着大眼睛。
“真的,不信我跟你拉钩,”怀琮伸出小手指,弯起来像个钩子,“但是你得保密,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才行。”
瑟瑟犹豫着,并没有立刻伸手:“连阿娘也不能说吗?”
“殿下,”独孤敬彝实在看不下去,“臣不去,殿下也别去,郡主乖乖的,更不能去。”
“傻子,”怀琮扭回头,“那可是那谁啊,您难道不想亲耳听他说说怎么打仗的?天底下打仗最厉害的一个是你阿耶,另一个就是他,你阿耶咱俩都听过了,我现在,就想听他说。”
独孤敬彝自然也想听,此刻天人交战,终于一狠心:“那也不行,陛下关着他自然有道理,万一因为我们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殿下不能去。”
“你们到底在说谁呀?”瑟瑟好奇地问道。
“现在还不能说,”怀琮捏捏她的小耳朵,又转向独孤敬彝,“你忘了吗,那年他打定襄,刘素渠那么厉害,也没守住城,还有上次你阿耶和他一道争夺相邑,最后也是他胜,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独孤敬彝抿着嘴唇,到底还是摇头,怀琮眼珠一转,伸手抱过瑟瑟:“好妹妹,独孤不肯带你去玩呢,你快哄哄他。”
独孤敬彝连忙分辩:“臣没有。”
瑟瑟却是信了,抓着独孤敬彝的手,可怜兮兮:“独孤哥哥,瑟瑟想去玩,哥哥带瑟瑟去好不好?”
她大大的眼睛眨巴着,独孤敬彝一下子就心软了,却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郡主,那里不能去。”
“瑟瑟别听他的,”怀琮笑吟吟的,“他就是不想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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