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车来车往,人头攒动。
林知北迟了一步。
“没赶上?”林知南问他。
“嗯。”他下巴点点病房,“姜觅怎么样?”
林知南扶额,抹了把脸叹气道:“现在人没事,孩子也没事……”
“等她醒了好好解释,姜觅不是不讲理的人,她就是自尊心太强了。”
林知南店头:“我知道。”
程敏秋和林修成正从医生那回来,林知南远远瞥见,“刚刚爸妈和夏遥打了个照面,爸妈好像都不认识她。”
林知北并不意外,对上弟弟意味深长的眼神说:“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林家二老从医生嘴里得知姜觅母子二人都没事心才彻底放下。
程敏秋同林知南说,“姜觅怀孕的事就先别告诉你岳母那边,她自己要是想说倒没事,如果她不想那边来插一脚,你也别去提。”
“嗯。”林知南闷闷应声。
程敏秋为两个儿子操碎了心。
林知北的事才刚过去,林知南和姜觅又出了问题。
姜觅不是潭市本地人,她老家在隔壁市,家庭条件一般,家里有个贪婪无度的妈妈和一个扶不起的弟弟。
她自小便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
在她母亲身上,她从未体会过书本以及作文里描绘的母爱。或许她母亲也有这种情感,只是这份母爱没有向姜觅表达。
姜觅的大学是自己申请贷款才读完的,她妈不愿给她掏这笔钱,说女孩子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
朱薇对姜觅没什么要求,自己这个女儿长得不错,要是托人说个媒估计能得不少彩礼。她算盘打得到不错,但姜觅争气,考上了临市的重点,又打听到国家的政策,自己申请了助学贷款。
听说不用自己掏钱供她上学,朱薇便也没阻拦。后来周边亲戚朋友各个说姜觅厉害,至此她逢人还要夸耀一番,说是自己教得好,女儿才这么争气。
姜觅大四时朱薇一周要打好几次催促她回家,她害怕姜觅在外心野了以后不管家了。
但此时的姜觅出了点意外。
她与同班的林知南发生一|夜|情后怀孕了,她惊慌失措。
这事最终还是被朱薇察觉,她去了林家,姜觅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大抵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最后林知南来找她,说愿意和她结婚。
姜觅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同他结了婚,婚后生下林邺舟后她没有放弃自己的事业,而娘家那边,在孕期时,因为结婚彩礼的事已经闹得不愉快了。
朱薇狮子大开口,要了个天价数字,姜觅不觉得她是在嫁女儿。她只是朱薇敛财的一个工具。
林家还未说什么,姜觅便与她吵起来。
最后林知南还是给了这笔钱。
或许这对林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姜觅却觉得受到侮辱,这份侮辱还是自己母亲带给她的。
婚后,朱薇与姜觅没什么联系,她有事都是越过姜觅直接找林知南。
姜觅多次提过要林知南别管她,她知道朱薇就是个无底洞,永远不会满足。
这次过年,林知南带着姜觅回去她才得知林知南帮他们在市里换了套价值不菲的房子。站在装扮得喜气洋洋的新房门外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木着脸,在朱薇热情地招呼下进屋子,弟弟姜役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声音外放,整个房子都回荡着突突的枪声。
“邺舟都这么大啦!”朱薇笑眯眯地倒了茶在餐桌上。餐桌上摆放了两个果盘,这是过年走亲访友的习俗。
见朱薇忙前忙后姜觅脸色也软和下来,中午的时候她还帮着朱薇做了几个菜。
不过这种和谐的气氛没多久就被朱薇一句话打破了。
姜父今年五十二,他是散工,没有固定的工作,更别说奢求退休工资。可朱薇前段时间从人家那里听说有人给家里老人弄个挂职,后面退休了还能拿工资。她觉得林知南神通广大,叫他给丈夫弄个挂职也不是问题。
但年前她刚找他给姜役安排了份薪资不错的工作,一时不好开口,便才转头把主意打到姜觅身上。她想姜觅不喜欢她,但姜父一直对她都不错,让她开这个口总不是难事。
谁知这话却将姜觅点燃了,也是气极,朱薇说了让林知南给姜役介绍工作的事。
“让他帮帮我们家怎么了?贪点他们家便利又怎么了?你去外面看看,多少人沾了女儿亲家的光。落到我头上倒好,一点福气享不到,想让你帮衬着家里比上天还难!也就你没出息,嫁到这么有钱的人家里还整天忙着挣那点工资,你那点钱还不够他们家请个保姆呢。”
姜觅没话讲,和三观不同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两人吵嚷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外面几人面面相觑。
林邺舟飞快跑到厨房门口,抻着头望进去。他看见妈妈手背揩泪落下,留下一句:“我这么没出息,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她走得急,走到门口不忘折回来拿包和牵起林邺舟。而对林知南,她只瞥一眼便拉着林邺舟出门了。
林知南知道她这次是真动怒了,拿了外套跟着跑下楼。
姜觅拉着林邺舟急急出了小区,小区门口不见几辆车,林知南追出来,“姜觅!”
她充耳不闻,只一味往前走。
林知南拉住她的胳膊,“你听我解释……”
“林知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她努力压抑着怒气,不想在林邺舟面前同他吵架。
林知南将林邺舟抱起,“先上车。”
三人晚上回到潭市,林邺舟因中午的事一直闷闷不乐,回来路上出奇的安静。
车停进林家车库,姜觅摸了把他的头,“乖,邺舟进去找奶奶,妈妈有点事要同爸爸讲。”
林邺舟小手抓住她,在对视几秒后打开车门跑进房间。
林邺舟离开后车内静了会儿,林知南推开车门点了根烟。开了一下午的车,此时他已经头昏脑涨,需要点东西提提神。
姜觅坐在车内,里外都是一片昏暗。搁置了一下午的情绪不再使人难控,反倒叫人无力。
后座车门被拉开,林知南坐到她身边,一股浓郁的烟草味袭来,她有些反胃。
姜觅想自己可能着凉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你妈妈联系,但是她找到我,我想这两件事也不算难事。”
姜觅轻嗤一声,“你是老好人还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为什么要让我爸妈吸你的血!”
林知南觉得姜觅父母远没到“吸血”的地步,“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家条件也不算好,父母辛苦一辈子想要换套房并不过分,这些我能帮得到。”
而恰巧姜觅的雷点就在这里,他根本不知道朱薇能有多无耻。今天可能是要套好点的小区,下次得寸进尺就该叫林知南给她换套别墅了。她自认为自己没那么值钱,可以让父母肆无忌惮地压榨林知南。
姜觅冰冷的眼神昭示着她的怒气。
“好好好,我以后会注意这点。”
他的妥协在姜觅看来就是一种敷衍。
再往深处探究,姜觅对林知南扶助她家排斥的原因就是她认为他们的婚姻是没有爱的。
提到这点,姜觅觉得很对不起林邺舟。
当初两人是奉子成婚,丝毫没有感情基础。
得知姜觅要嫁给林知南,外人揣测她是个心机女,在林知南和女友分手后趁虚而入,还故意怀孕,借腹上位。
婚后姜觅并没有察觉出林知南有多爱自己,她也不见得是爱他的,两人因孩子维系着婚姻。
姜觅在结婚之初便告诫自己不要对林知南动心。
尽管两人是夫妻,但两人的走向会怎样并不确定,唯有没有感情才是这段婚姻中保护自己最好的武器。
可当她看到林知南与前女友同时出现时,她还是受到了冲击。
看着他们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都是默契,那一刻姜觅有了当年那些同学们耻笑她同样的心理。
很多次的夜深人静,姜觅都会想,躺在身边的人真的属于她吗?
是,又不是。
他是位称职的丈夫,但不是她的爱人。
如果一开始就错了,为什么不能重新来过呢?
将一切都拨回正轨。
姜觅与林知南原本就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第二十六章
入春多日,近几天才渐渐有春天的气息。
夏遥在家里找了一圈,确定衣服被落在了医院。
那天她的外套披在姜觅身上,后来她们到医院,衣服又被她挂在手上。程敏秋来后她着急忙慌,外套该是落在了姜觅病房的沙发。
夏遥有点遗憾,那件外套出自国外一个小众牌子,寥茴闲逛时淘到的店铺,她买了两件,这件是她寄给夏遥的。
她挂好其他衣物,出了衣帽间。
林知北坐在她客厅的沙发上,两手搁在膝盖处,坐得板板正正。
夏遥皱眉:“你怎么进来的?”问完,她想起自己还没有删除他的指纹。
林知北拎起一个防尘袋,越过她的问题直接道:“你的外套落在医院了。”
夏遥不信他是单纯地送来衣服。
她站在沙发旁边,接过衣服:“谢谢。”又关切问:“姜觅还好吗?”
林知北动了动身子,“挺好的,家里人在照顾她。”
“哦。”
夏遥察觉到两人无话,气氛也有点怪。
“咳。”她轻咳一声,问:“你还有事吗?”
林知北微微侧着身子,骨节分明的大掌交叉扣在身前,他目光直直看着夏遥,好半晌才说:“坐下来聊几句?”
夏遥表情不意外,林知北做事情一直都具目的性,她坐到另一端,衣服被她放在腿上,有些防备的意思。
“你有什么要说的。”
“要出差?”他一进门就注意到玄关处放置的行李箱。只要去外地出差,夏遥必定会带上这个棕色的小皮箱。
夏遥迟疑地“嗯”了声。因为准确定义的话,她这趟也不算出差,不过并不需要对他作什么解释。
寥寥几句后他们又没话说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断有消息弹进来,夏遥瞥到时间,“很晚了。”
她明天上午的飞机,没时间和他干坐在这里。
林知北刚和蒋默等人喝了酒过来的,司机还在楼下等着,他也不能久待。夏遥的外套放在他车里好几天,今天才鼓起勇气送上楼。来时他在想了很多话,可是在见到她之后好像那些语句都不适宜了。
见她频频看手机,不知是在忙公事还是单纯躲避他。
“把我拉黑了?”他突然出声。
夏遥正在同余景交代公事,听到他这带些委屈的语气抬头看了眼他。当面说拉黑,删联系之类的话还是有点尴尬,夏遥含糊应了句,现下她只想让他离开。
林知北当然察觉到,他却使了点无赖道:“加回来,加回来我马上走。”
夏遥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不耐烦地说:“你走不走?”
他也学夏遥将手插进口袋里,倚靠住墙壁,大有夏遥没有动作他就不离开的架势。
夏遥才不理他,自顾自走到窗前拉上帘子,将客厅的大灯关掉,又去接了杯开水,端着茶杯越过林知北。
林知北无奈地换了个姿势。
夏遥在房内听到外面林知北打电话的声音,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他的声音隔着扇门传来,“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如果林知北正正站在门口的话,两人就只隔了个门板。
门锁开合的声音响过后没再传来其他声响,夏遥忍不住打开房门。
客厅玄关处,林知北转头冲她露出个满意又带几分得逞的笑容。
夏遥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大脑做出迅速反应,她拿着杯子,佯装去接水,看也没看门口那人。
“我真的走了。”
夏遥趿着拖鞋回房。
她懊恼地坐在椅子上,闷头将杯子里装的水全喝了,她想,明天一定要把指纹锁里林知北的指纹删掉。
-
一早,夏遥赶往机场,坐上了去H市的飞机。
厝江是H市下的一个县级市,夏遥下飞机后又换火车,直至下午五点才到厝江。
而中宁镇,是厝江底下的一个小城。因时间过晚,厝江去中宁的公交已经停了。
夏遥一出站,看见铁栏外许多中年男子高嚷着各处地名。他们见旅客出站便热情地迎上去。
“美女,去哪里啊?”
“石桥去不去,石桥的,五十。”
“江源,江源六十。”
“去哪啊美女?坐我的车。”
几个人围在夏遥身边。
吵嚷的声音中,夏遥插了句:“去中宁多少?”
“中宁啊,那边的师傅去中宁!”一个四十出头穿军绿色夹克衫抬头指了指马路边的一端。
夏遥顺着他的视线,只见几辆出租车横七竖八地靠墙停靠,旁边立了个木板,板上写着“中宁”二字。
“谢谢。”
“欸,没事,没事。”
司机们听到她要去中宁,不再围绕着她,散开又去揽别的乘客。
夏遥拖着行李箱,边走边扫视几辆车,车内都不见司机。最后她停在辆橙色出租车旁,隔着玻璃板夏遥看见司机将座椅放平,脸上盖了个牛仔色的鸭舌帽似乎是睡着了。
眼见天色慢慢暗了,夏遥敲了他的车窗。
司机睡得很熟,夏遥敲了几次,他猛地一抖,掀了盖在脸上的帽子,茫然地转了几下头才看见外面站着的夏遥。
他降了车窗。
夏遥俯身问:“你好,中宁去吗?”
他清了清嗓子,“你要去中宁?”
“对。”
“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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