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璐打断荀晓乾,不容置喙地说:“我从来没有听李莉爸妈说过她怀孕的事。他们在医院照顾过李莉一周。”
“什么?”荀晓乾瞪大双眼,从椅子上跳起来,“李莉不是当场死亡?”
张璐摇头。
“很难相信吧。”张璐面无表情地看着荀晓乾,“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竟然还能活命。”
荀晓乾动作迟缓地坐回椅子上,呢喃道:“他又骗我了。他告诉我……当场就死了的。”
半响,荀晓乾才又问了一句:“那李莉最后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拖死的。”
“拖死的?”荀晓乾又一次看向张璐,发现她攥紧手心,眼光含怒,像是要把谁吃了一样。
呼了口气,张璐咬牙切齿蹦出几个字:“她爸妈交不起医药费。”
“呃……”荀晓乾大惊。交不起医药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
不给荀晓乾反应的时间,张璐接着说了下一句话:“李莉是想活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向荀晓乾的脑袋,震得他四肢发麻,无法动弹。
他想起几个小时之前他大谈特谈的样子。多么愚蠢、可笑。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李莉。
因此,他没有资格去评判李莉。
三个原因,一个结果,不过是场笑话。
他也是个笑话。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在沉默着。
突然,张璐问了一句:“你哥什么时候死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荀晓乾立马将刚才的情绪抛在一边,警觉起来。
张璐混圈,知道荀晓坤死了很正常,但说李莉事情的时候为什么突然问起荀晓坤,难道她猜出什么了?
“没什么。”张璐破天荒友好地朝荀晓乾笑了笑,“只是好奇,你不想说就我就不问了。那k是本市的人?”
荀晓乾闭口不答。
“行。这个你不想说,那咱们换一个问题,荀峰是不是有个很好的朋友在市医院当保安,而且这个保安认识李叔?”
荀晓乾仍旧不答。
“没事,不喜欢这个问题,我们跳过,下一个问题,干姐姐是不是在距离书店五百米远处的靓靓理发店工作?”
“呃……”荀晓乾捏紧拳头,一言不发。
“干姐姐叫程美,对吗?”张璐站起来,慢慢走到荀晓乾面前。
“k就是荀晓坤吧?”张璐脸上的笑消失了,“你的哥哥。”
不敢对视张璐阴冷的目光,荀晓乾别过脸。
“不敢看我?心虚了?”张璐俯身捏住荀晓乾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回来与与自己对视。
“没有。”荀晓乾嗫嚅,扬起下巴试图挣脱张璐的控制。
“荀晓乾!”张璐大吼一声,荀晓乾整个身躯猛然一震,下意识不再反抗。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荀峰把你摧残得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了?”
听见荀峰的名字,荀晓乾眼中燃起一团火光,他一把打开张璐的手,站起来,“你知道什么你就这样说?张璐,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荀晓乾似乎又变回那个暴躁无礼的人,就像他第一次来狗场时那样。
“我知道什么?荀晓乾,你确定我说出来你敢听?”张璐寒着脸,讥讽道。
“有什么不敢?长这么大我还没怕过什么!”
“好!”张璐双手环胸,退后一步,逼视荀晓乾。
荀晓乾毫无畏惧地瞪回去。就在他以为张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时,张璐开口了:“不知道是谁被关进屋子里学狗叫,狗爬,舔人的脚,喝人的尿?是谁不听指令被扎得浑身是针眼?
又是谁饭不敢多吃一口,话不敢多说一句,路不敢多走一步,像奴隶一样活着?还有……”
荀晓乾听到第四个字的时候就开始发抖,冒冷汗,同时,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服。
越听到后面荀晓乾的脸色越白,眼神中的恐惧也越重。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倒在地。
他说:“别说了。”张璐没有停下来。
他又说:“别说了。”张璐还是没有停下来。
他低声乞求:“张璐,你别说了吧。”
张璐毫不顾忌:“还有,是谁晚上不能睡觉必须服侍他的父亲?是谁每次见到他的父亲必须跪拜……”
荀晓乾大声叫道:“别说了!别说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张璐不管不顾,仍旧说下去:“是谁每天晚上必须替他的父亲暖床……”
荀晓乾受不了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张璐面前,一遍一遍央求道:“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张璐没有料到荀晓乾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愣在当场。
随即,怒火中烧。
“荀晓乾!你干什么!你特么给老子起来!”
张璐两手从荀晓乾腋窝处伸过去,一用力,搀起荀晓乾,往他身后的椅子拖去。
谁知,他膝盖下沉,又结结实实跪在地上。
张璐怒道:“老子说你软,你还真特么硬不起来了?起来。”张璐朝荀晓乾膝盖踢了一脚,
荀晓乾吃痛,膝盖抬起来,张璐趁此间隙迅速将荀晓乾挪到椅子上。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荀晓乾嘴里还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
张璐冷笑一声,就这,还在谁跟前摆谱呢?她抄起桌上的水壶,向荀晓乾头顶浇去。
冰凉的水沿着头颈流下。感受到外物入侵的荀晓乾不适地耸了下肩,然后摆摆头,甩掉头发上的水。
他似乎清醒了过来。
不再乞求。
张璐静静看着他。
许久许久,荀晓乾才沙哑着声音地问:“姐姐,是你吗?”
姐姐。姐姐……
这是他这一生最想逃避不见的人,同时也是他最最想念的人。
迟疑着抬起头,他又问:“姐姐,是你吗?”
“你觉得呢?”
张璐摸出一支烟,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又打开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向火柴盒侧面划去。
火焰升起的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十岁的她。
一手伸展挡风,一手划燃火柴,送向嘴边叼的烟。
或许是不会抽,她食指与中指并拢夹下烟,对他说:“你跪我干什么?起来。”
他不敢,她走过来,将他拽起,当着荀峰的面。
……
快要燃尽的火柴将将够把烟点着,她一甩手,短得不足手指捏住的火柴棒熄灭,掉落在地上。
她吸了一口,便把烟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以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看着他。
已经不需要再多的证明了。她就是她。
荀晓乾毫无征兆地站起来,紧紧抱住张璐。呢喃道:“姐姐,姐姐,姐姐……站着……好难。”
张璐把右臂伸向一边,避过荀晓乾的胳膊。她说:“再难也得站稳。”
“别再下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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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 18 章
“是不是荀峰干的?”
“什么?”
“是不是荀峰干的?”
“什么?”
“别装,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荀晓乾想了一会,说:“你全都知道了?”
张璐抖掉烟灰,说:“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差不多确定了。”
“我知道的也有限。李莉没有出事情之前,我哥和我爸提过要娶李莉,但是我爸不同意。
两个人大吵一架,我哥就走了。直到李莉出事后后他才回来,手里多了一本日记。没待够一天,我哥又消失了,再也没回来。我爸说他烧死了自己。”
“哪一天?”
“八月十九日。”
“李莉就是那天去世的。”
荀晓乾沉重地说了一句:“他可能知道李莉去世的消息,所以才选择烧死自己为李莉和肚子的孩子赎罪。也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吧。”
张璐脸上又出现那种讥讽的表情,她说:“程美告诉我,李莉死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俩去酒店了。八月十九号早上,程美有事先走了,下午酒店着火,荀晓坤没逃出来,死了。”
“既然你认识程美,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哥?”
刚才发生的事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荀晓乾,他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如果你是你哥,你会留下你的真名?”张璐哼了一声,“程美告诉我那人叫许西酷。”
“不可能!”荀晓乾立刻说,“李莉她知道我哥真名,他们三个人碰面时,程美不可能不会发现不对劲。”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荀晓坤告诉李莉的也是个假名字。否则李莉怎么会对荀晓坤一无所知。她爸和你爸走得也挺近的。”
“她爸是哪个?”话问出口,荀晓乾反应过来,“是李叔?!”
张璐点头。
“没听说他有个女儿……”
“你除了了解你爸外你还知道什么?”
“呃……”荀晓乾颇为认真地想了会,说:“至少我知道马水宗有个儿子叫马山鞘。”
“那你可真厉害。”
张璐是根据一张纸条找到程美的。上面写着程美的名字和靓靓理发店这几个字。
李莉常去的那家书店位于汽车站右边七百米左右,中间隔着一个红绿灯路口。
站在书店的台阶上,向左前方看去,一眼就能看见靓靓理发店的招牌。它在书店对面约五百米处。
靓靓理发店和市里其他的理发店没有什么不同,三面长方形的镜子,三把能够调节高度的椅子,一个忙碌的理发师和一个悠闲的洗头小妹。
张璐推开门,理发师抬起头,看她一眼,然后不慎热切地问:“给你剪?”
“嗯。”
理发师又问:“想做个发型?还是只剪头?”
“只剪头。”
“那你先洗个头,坐那等会,我一会给你剪。程美?你给她洗个头。”
洗头小妹听见理发师的叫声才抬起头看她,上下打量她几眼后,招手,对她说:“来这儿,我给你洗。”
她躺在那儿,睁大眼睛,盯着程美看。
程美被看得不自在,问她:“你看什么。”
“你认识李莉吗?”程美插在她头发中的手停下,过了会,继续揉搓起来。她有点生气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过来告诉你李莉死了。”
“什么?死了?”程美难以置信,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她。
“看来你对她还有印象?她常来这儿理发?还是你们比较熟?”她仰视程美。
“没有,朋友的朋友。吃过几顿饭。”
她没再问下去,安静地让程美给她洗完头发。
在理发师给她剪头发时,她从镜子中看到程美站在她身后凝视她,脸色变幻莫测,一会疑惑,一会惊恐。
剪完头发,她走出理发店,向对面走去。她家离这儿有点远,得坐公交。
程美追了出来,问她:“你是李莉什么人?”
“朋友。”
“你认识许西酷吗?”程美问。
她摇头……
“李莉怎么死的?”
“自杀。”
“他没告诉我。”程美喃喃道,“那么有前途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她根本不像是会那样做的人……难道?”
“怎么了?”她冷静地审视着面前这个慌张、手足无措的女人。
如果只是萍水相逢的顾客,洗头小妹不会这么紧张。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没什么,没什么。”程美说完就像失了魂似的跑回店里,不再理会她。
一周后,她又来到靓靓理发店。
理发师问她:“给你自己剪?”
“不,我来洗头。”
“程美?给她洗个头。”
程美抬头看见是她,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她。
她感觉得出来埋在自己头发中的一双手在颤抖,在害怕,也在犹豫。
但她一言不发,等待猎物主动上钩。
终于,在她一个月连续来店里四次后,程美告诉了她所有的事情。
临走前,程美还悄悄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程美说,我怀疑许西酷是被别人故意烧死的。
“你说什么?”正在剥鸡蛋的荀晓乾一拳捶向桌子,跳了起来。
“激动什么,坐下。”张璐用筷子挑开落在汤里的鸡蛋壳,“之后我去那家酒店问过,当天,只有两间房着火。”
“哪家酒店?”
“波仔大酒店。”
“波仔?波仔,我记得这家酒店,是我爸一个朋友的酒店,过年时我们还在那里吃了饭。”
荀晓乾坐了回去,看着被自己砸得一片狼藉的鸡蛋壳,不知从哪下手,索性一把把所有的蛋壳都扫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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