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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那个叫小东的人轻蔑地笑了一声，依旧向我们走来。
“你打不过他，别白费力气了。”张晓突然发话，小东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东，让他们走吧。”
“哎！孙波，你怎么搞的！怎么能轻易放他们走！”
老六牵着我越走越远，他们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
老六没带我回他的家，而是把我留在了张璐的狗场，我想着或许是对下午他无动于衷的一种弥补。
至于刘归，张璐甚至都没有让他进狗场大门，所以说，关键时候，立场不能错。
我以为张璐会把自己关起来大哭一场，像很多受到委屈却无从发泄的人那样。不过，她没有。她只是把凶猛带到了我面前。
“我压凶猛赢。”张璐转身从屋里拿出了一沓现金，数了十张放在凶猛旁边。
又刻意压低声音，装成另一个人，粗声说：“我压铁刃赢。”这次，她只数了五张放在了我的旁边。
一开始闻到凶猛气味很兴奋的我，看到它现在这个样子，所有比赛的欲望都消失了。只剩下三条腿的它，连站立都困难，别说扑咬了。
“凶猛，还记得它吗？你咬它，给我往死里咬。”张璐边替凶猛顺毛，边说，语气温柔，像是在对自己的情人耳语。
凶猛除了眨了两下眼以外，不做任何其他的反应。
“凶猛。来，站起来。”张璐一手扶住凶猛的脖子，一手扶住它的腹部，慢慢地用力，将它从地上抬起。
凶猛的身体不情愿地弓起来，三条腿也只是虚虚地点在地上。
如果还是没有受伤之前的凶猛，它不愿意，张璐必定不会这样轻易就把它抬起来。
对于这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有点不忍心。
从它的眼神中，我知道它现在无心战斗，只希望一直这样躺着，直到死。
“凶猛！去！”张璐抽出凶猛腹下的手，拍了凶猛的屁股一下，把它推向我。
凶猛趔趄两步，前腿一弯，趴在地上不动了。
张璐坐过去蹲在凶猛旁边，轻轻摸着它的头，慢声细语得地说：“凶猛，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我是要输的。”
然后，她又把凶猛从地上扶起，向我推来。凶猛再次摔倒了。
“凶猛，你为什么不站起来？它是铁刃。”张璐指着我，“它是你的敌人，是它把你咬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应该找它报仇。乖，听话，站起来，咬它，好吗？”
凶猛无动于衷，趴在地上生无可恋地看着空中，也不看张璐，也不看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璐再次抬起凶猛，推向我这边。凶猛只前进了一步，就倒下了。
“凶猛，你再不听话，我可就要打你了。”张璐的声音不再温柔。她可能略微有点生气。
凶猛转动眼珠，看了斜上方的张璐一眼，又垂下眼睛，看来并不把张璐的话放在心上。接下来，它就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它的不在意。
“怎么这么不听话？”张璐用力推了凶猛一把，凶猛的身体向左边挪动了一些，它也不挪回去，索性就在原地趴下了。
“你他妈和死了一样！”
听见这足以和惊雷媲美的吼声，我的身躯震了两震。张璐终于恢复她本来的面目。
“最后一次，你再他妈的给老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张璐又一次抬起凶猛，向我的方向推过来。
不知道是张璐的震慑起了作用还是凶猛已经不耐烦和张璐玩下去，这次它多走——
不，应该说是跳了两步，来到我的面前，并且争气地没有倒下去。
“这才像个样子！”张璐俯下身，眼睛直直看着我，凑到凶猛耳边，一手指着我，一手拍凶猛的脖颈，喝道：“凶猛！咬！”
这一声令下，凶猛眼中的倦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畏、勇敢与决心。
我心里大惊，是我小看了它！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凶猛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朝我飞扑而来，它的身姿不受那条断腿的影响，甚至比之前还要优美矫捷。
我一边为自己的心软而懊悔，一边扭转身体躲过凶猛的攻击，并预判它即将落下的位置，率先在那里等待，给它致命的一击。
我的预判没有错，它一击不中，偏头追着我的头部而来。这时，就是我最好的机会。
趁它偏头的这一瞬间，我迅速将前腿搭在它的头上，对准它的脖颈咬下去。
它摆头挣扎，我的前腿从它的头上滑落，然而我的嘴没有一点松动。它几次想咬住我的脖颈，都被我灵敏地躲了过去。
虽然因为少了一条后腿的支撑，它挣扎一阵就要歇一会，但它从来没有放弃挣扎，有次显些让它从我的口中逃脱。
我得意地看着张璐，我既然能赢得了凶猛第一次，就必定会赢得了它第二次，我的不败记录，注定无狗可破。
就是这一分神，让凶猛有了可乘之机。它注意到脖子上的力量减小了，这样的力道最多只会流点血，不会威胁性命。
于是，便果断放弃了那片皮毛，奋力一扯，从我口中挣脱，下一刹那，扑上我的头，咬住我的脖子。
这种牙齿深深嵌入皮肤的感觉我许久都未曾有过了，疼痛让我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每一滴血都在叫嚣、呐喊，鼓舞着我。
我阴沉沉地瞥了凶猛一眼，警告它：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吗？这次我可不会像之前那样放你一马！你要是识相，就快点认输。
我以为这个手下败将经过我的一番教育，会乖乖缴械投降。
没想到，它颇为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当然它很机智，不因为我的话而放松警惕，反而将自己的牙齿更深地嵌入我的皮肤中。
“凶猛！咬它左后腿！咱不要它的头！”
张璐兴奋地在旁边大喊大叫，好像之前的低落已经一扫而空。
我条件反射般扭转身体，尽量把自己的左后腿藏在凶猛视线之外（尽管在当时我搞不明白，我受伤的明明是右后腿，为什么张璐让凶猛攻击我的左后腿）。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凶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开我的脖子，转而死死咬住我的左后腿！
「嘎嘣」一声脆响，我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我愣住了，凶猛也愣住了。
它用的力道根本不大，按理说，骨头不会这样轻易就断。但我清楚，我的左后腿从此就废了，即使勉强靠皮肉连接起来，以后也再用不上了力了。
老六说过，我的右后腿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左后腿。左后腿其实已经脆弱到经历一点小小的伤害都会让它断裂而无法修复的地步，所以老六不建议我去赛场。
但是，赛场就是我的生命，我不可能放弃。同时，我坚信，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左后腿不让它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现在……
“凶猛！愣着干什么！咬它！你忘了你的腿是被谁咬断的了？”张璐在一旁以双手相击做挑逗状。
经张璐这一提醒，凶猛如梦初醒，上下牙齿一同用力。我感觉四根利齿穿透了我的皮肤，我的肌肉，我的血液，到达空气中。
下一秒，四根利齿做横向运动，将半截腿从我的身体撕扯下去。
“好！”几乎是同时，我听见了张璐的叫好声，她在原地又蹦又跳，开心得像是个……孩童。
可这开心，竟然是以我的痛苦甚至是死亡为代价……
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我周围。
我今天可能就要死在这儿，死在凶猛的口中了。痛苦不断地侵袭着我，时刻提醒我下一秒我也许就会有人被咬断喉咙，失血而死。
越想就越害怕，我浑身发抖地看着向我一步步走来的凶猛。
它闲庭信步像个掌握别人命运的帝王，而我，却像个草民，是死是活，全凭它一念之间。
在它停在我面前时，我的恐惧上升到了顶点。从它的瞳孔中，我看得到浑身瑟瑟发抖的自己。
可奇妙的是，下一秒，当凶猛张开它的大口，向我扑来时，那些恐惧一消而散。
我忽然明白，我活着，其实不如死了。
只有三条腿的我是个什么怪物？主人肯定会又一次我失望透顶而再次抛弃我。
如果不能去赛场厮杀，那我的生活必然会毫无意义。我为赛场而生，苟且而活，还不如死了干净！
我闭上眼睛，等待那一跃而上的风声、血液溅出来的噗呲声以及我摔倒在地的砰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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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 20 章
什么也没有。没有风声、噗呲声和砰咚声。
我睁开眼睛，凶猛站在我面前，和善地看着我。
……
什么也没有。没有风声、噗呲声和砰咚声。
我睁开眼睛，凶猛站在我面前，和善地看着我。
我去看张璐，发现她已经丢下我和凶猛，静静低头沉思着。
“你很厉害。”凶猛对我说，然后慢悠悠地趴在地上，恢复之前那副倦懒的样子，“伤口是不是很疼？别急，老六一会就过来了。”
似乎明白我的疑问，不等我问出口，凶猛给我解释道：“老六把你放下时就知道会有这个情况。所以你不用着急，老六一会就会来。”
老六来不来，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不能上赛场厮杀，即使腿伤好了，我也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之前见过的那只土狗和我打招呼，它称赞我：“你很厉害！虽然你没有打过凶猛。”
“呃……”我尴尬地躺在地上，不知道如何回应它的话。
“听说之前你把凶猛咬残了？”土狗并不因为我的不理睬就停止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它炯炯有神的目光告诉我它希望我能问出一句：为什么？然而我并不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凶猛在和你打之前，还打过一场，体力消耗过快，所以才会被你打倒的。否则，以凶猛的战斗力，你绝对不是它的对手！”
“呃……”我就知道它的嘴里说不出什么让人高兴的话来。赛场就是赛场，输了就是输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我以为这段对话可以到此结束了，谁知，土狗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不快，它继续说道：“璐璐赌瘾上来时确实会那样子，连着赌好几场。大多数情况下，赌几场，输几场。不信你可以问凶猛。”
旁边的狗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掀一下。
“尤其是李莉受伤后的那几天，璐璐天天泡在赌场，天天输，输光了就回来偷……”
“你够了！”凶猛忽然睁开眼睛，厉声制止了土狗。
“你声音大也没用呀，反正也改变不了她偷钱的事实。”
就是说主人的话是真的，那……
“那是要借给李莉她爸，给李莉救命的钱。李莉平时对她还算不错的，别人都不愿意和她玩，就李莉一个人，她还……”
“你真的够了！你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了！”凶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你能把我怎么样？”土狗不知死活地挑衅。
我听见凶猛喉咙间的怒吼，心想这土狗怕是少不了一顿打了。
就在凶猛张开嘴，向土狗扑过去时，张璐发话了：“吵什么吵！”
两条狗瞬间偃旗息鼓，退回各自的地盘，老老实实地待着了。
谢天谢地，终于安静了。
不过，我终究还是想多了。土狗闭了嘴。张璐却开始了自言自语。
“这次我赢了。那这些钱就都是我的了。”她走过来把刚才放在地上的钱都取走，脸上却没有一个赌徒赢了比赛的开心。
“是我的错吗？”张璐伸开双腿，双手向后撑住地面，“这是我一直都在做的事。为什么之前没有出错，现在就错了？”
“是他们的错还是我的错？”张璐躺在地上。
“李莉想活的啊。”说完后张璐发出长长地一声喟叹。
忽然，传来敲门声。憋了很久的土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卯着劲朝大门处吠叫，一声比一声尖利。
“张璐，你在家吗？”
张璐躺着一动不动，嘴里嘟囔着什么，并不在意门外的人。
“张璐！我知道你在！快开门！”只听声音我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这样凶悍的人很少会吃亏。不过，以张璐的脾气，两个人对上，谁会占上风还真说不准。
门外的人叫门叫了有五分钟，张璐才一脸不耐烦地站起来，去开门。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张璐看了一眼，不耐地说：“上次不是说了让你等等，我最近手头没钱。过两天再来吧啊，我这真忙呢。”
说完就要去关门，门外的那个人显然并不信张璐的这番说辞，两手用力一推，将大门推开，挤了进来。
“上次你就和我说的是过两天，这都过了几天了？一共也没几个钱，你一次就都给了吧。
谁想天天来要钱，我也不想来，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我妈住院了，我现在需要这些钱，要不然我也不会跑得这么勤。
你说你这满院子的狗，随便拉两条出去就够还我了！养着这些废物做什么，留着浪费粮食，不如卖了！”
这是一个约莫有二百来斤的大胖子，至少比张璐高出两个半头，不说话的张璐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蚂蚁站在我的对面一样。
凶猛悄无声息地走到张璐身后，警惕地盯着大胖子，以防他做出什么对张璐不利的行为。
土狗的表现则比较激烈一些，它不停地跳起、落下，努力挣着束缚它的绳索，仿佛没有这根绳索，它立马会狂奔过去，将胖子扑倒，解救它的主人。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张璐的脾气，但比起骂狗是废物的胖子，我更倾向于站在张璐这一边。
很不幸，我的一条腿残了，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祈祷老六赶快来。
不过，我显然低估了张璐。
她双手环胸，平静地说：“说还钱的事就说还钱的事，别扯上狗。狗还能看个大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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