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过但不是被数落,而是她再也看不到结局了。
就在她以为天要亡她的时候。
事情发生了转机。
某天傍晚下课后,向初辰忽然出现在九班教室门口。
“你好,麻烦帮我叫一下任越越。”被叫住的女生瞬时红了脸,朝教室里喊道:“任越越,有人找。”
一石激起千重浪。
当任越越穿过几十双看热闹外加花痴的眼睛走向向初辰的时候,她感到背后火辣辣的目光,烧得她如芒在背。
她一把将高她一头的向初辰二话不说拉到了走廊拐角。
“您大驾光临找我干嘛?”
“听说你上课看小说被抓了?”向初辰开门见山,一副欠揍的口吻揶揄道。
任越越不明白,这位冰山美男学霸为什么老爱针对她,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是又怎样,阻碍到您学习了?”
“这倒是没有,只是……”向初辰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本粉色封面到小说《初恋这么多年》。
任越越瞳孔震荡,向初辰手上的小说,就是她被班主任老于没收的那一本。
羞耻和喜悦席卷而来,包围了任越越,天边的云霞将她的脸染得绯红,她一把将向初辰手中的书抢了回来,七分羞恼两分激动参杂一分欣喜:“我的书怎么落到了你手里?”
“慢着,难不成……”没等向初辰回复,她迅速地自问自答,“你是偷的?!”
向初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手捂住了任越越的嘴巴,由于力度稍大,任越越一个没站稳,差点就要跌倒,向初辰一个手疾眼快,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来,环抱住了她的腰。
任越越就这样被凌空拦腰抱住,嘴上还有向初辰紧紧捂住的手的余温,落日云晖下,像一副金黄的画报。
她永远不会知道,十分钟前,向初辰在教师办公室的书桌上,看到窗台边上,被风吹开一角的小说扉页上出现“任越越”三个字时,他的心上悄悄扑腾起一只小鸟。
嘴角旋即浮起笑意,这年头,怎么还有人蠢到光明正大在小说扉页写自己的名字。他更无从得知的是,最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只要想到或看到这个女孩的名字,就抑制不住想笑的冲动,像是喝了一杯的星冰乐。
第5章
南方的冬季像极了终日在题海挣扎的高三,阴郁、透着刺骨的冰凉。
春节过后,似乎是一阵风吹过的时间,南中校道上的树便抽出了摇摇曳曳的嫩绿枝条,婀娜招展。
高三一模开始了。
开考前,班主任老于一直在强调,一模成绩是最接近最终大考的,每位同学都要重视起来,提起一百万分小心应对这次考试,一模很重要balabala…
也许正是知道有多重要,任越越罕见地失手了。
数学的选择题,她从第三道题开始就填错了答题卡,直接丢掉了30分。
成绩单下来,她一下跌出学年榜前五十名。
一败涂地。
考试前无数遍的紧张和不安,此刻将她全然击溃。一气之下,傍晚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她把试卷撕了个粉碎,随后冲出教室,疯了似地跑向楼道口,一层一层又一层,最后跑上了高三教学楼的天台。
空旷的天台上没有人,只有偶尔掠过头顶的飞鸟,扑扇着春日和煦的信号。
任越越双手撑膝,大口喘着粗气,连日来压抑、委屈、不甘顺着气管涌上喉咙,她蹲下来,放声大哭。
黄豆般大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坚硬干涩的水泥地上,晕出圆形硬币般大小的水迹来。
原本应该草长莺飞的三月,她的心情却比寒冬更阴翳。
三月已经来了,马上就是四月、五月、六月,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多少呢?可她却在用这宝贵的时间来哭泣,如此一想,她哭得更甚了,像是积累了一个冬天的云朵,此刻正暴雨淋漓。
就在这时,一双白色帆布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泪眼婆娑中,一个熟悉的模糊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是向初辰。
向初辰淡然地看向她,眼睛被天台的风吹得微微眯起,他把手伸进校服口袋,拿出来一包纸巾,递向哭红了鼻子的女孩。
女孩仰起头,皮肤在天光下现出清透的粉红,像刚刚被雨水打湿的水蜜桃。
向初辰愣了愣,一时语塞,接着拘谨地扬了扬手中的纸巾:“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爱哭鬼啊,赶紧擦擦吧,花脸猫。”
任越越心底一抽,难过的情绪又猛地上涌,她用力把它压下去,抬手接过了向初辰的纸巾。
等她擤完鼻涕,撑着麻痹的腿站起来时,向初辰正倚在水泥防护栏上,一动不动看着远处出神。
任越越本想默默走掉,毕竟自己考失败躲起来哭这么尴尬的事被他看到,指不定会怎么嘲笑她,而且她的眼睛哭肿了,肯定很丑,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最起码不要让他看到。
她呼了口气,蹑手蹑脚向敞开的楼道铁门走过去。
向初辰不偏不倚正好转过头来。
带着满脸的疑惑,他眉头轻皱,大声喊道:“任越越。”
任越越认命地闭上了眼,平静了一秒又睁开,换上了一脸璀璨的笑容,仿佛刚刚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人不是自己,故作惊讶地转头回道:“噢,原来是你啊,这么巧。”
求求了,放过我吧,她在心里哀嚎。
向初辰没有给她机会,他看着她说:“我上来看戏。”
说完便笑起来,他在逗她。
任越越又羞又恼,正准备开口质问他,向初辰却笑了笑:“骗你的,过来。”
任越越向来是个不记仇又好奇心极盛的人,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你看那边。”向初辰举起手向右斜前方指过去。
树林掩映下,那是海的一角,粼粼的海水在余晖中闪动着星光,沙滩前的树林在星光摇曳的黄昏中婆娑摆动着,浪漫极了。
“太美了吧。”
任越越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住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知道她刚刚哭过,向初辰故意不看她,依旧看着海的方向:“有次想上来透透气,不小心发现的。”
“透气?你们这种学霸也有烦恼吗?”任越越很是好奇。
“没,就是听大家整天在算分数和排名那些,听得头大。”向初辰说。
“唉,果然还是我想太多了。你们这种超级学霸当然不一样,压根就用不着像我们一样算来算去,毕竟年级第一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不像我们,差0.1分,就可能跌到下一档分数线去。”
任越越把手撑在水泥护栏上托住了满脸的沮丧,兀自感叹道。
“你怎么知道考年级第一很轻松,你考过?”向初辰仍是忍不住逗她。
“你……”任越越被气到,狠狠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最好一次都不要给我考砸了!”
向初辰侧过脸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好,我答应你。”
任越越虽知道眼前这个人很讨厌,却没想到他可以如此讨厌,便侧过头不再理他。
又站了许久,向初辰才缓缓开口说:“其实,这都没什么。”
“嗯?”
任越越不明所以。
“我说,这次考试,还有接下来大大小小的考试,其实都没什么。因为它们都不会彻底决定你以后的人生。人生太漫长了,平时小小的失败都是命运闲着无聊,跟你逗着玩罢了,只要保住在关键时候别掉链子就行。太容易上当,就输了。”
向初辰的视线随意散落着,淡淡地说道。
本来任越越已经没事了,听到他这样说,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心里忍不住又泛起酸涩,却只是持续了很短的一瞬,又马上落了下去。
对于他的安慰,她显然是受用的。几天来的彷徨和委屈,似乎在春日的晚风里被一吹而散。
因为晚风里有他。
她侧过脸看向身边的男生,向初辰俊朗的眉眼在逐渐暗下来的天幕中,显得愈加冷峻。
到底吃什么才能长得这么好看?她不禁想。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爸妈失望。”她没有转过头,仍然看着他的侧脸说道,“从小到大,因为爸爸是老师,我就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争气,不然别人就会说,爸爸是老师又有什么用,你看任越越,居然考成那样,真不要脸。”
她笑了笑,接着说,“后来上了高中,我就不再为我爸而努力,也能学得很好了。”
“你知道吗?”她越说越高兴,“从小我家就有很多书,到处堆着,我就从书堆里拿书随便看。我最爱看金庸和古龙的小说,只要看到好人惩恶锄奸,匡扶正义就热血沸腾。我妈是记者,她说我骨子里也有当记者的潜质。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哪个小朋友被欺负了,我就带着一帮人去兴师问罪,让那个人给被欺负的小朋友道歉。”
说着说着她就笑起来。
“后来我喜欢上语文课,我想如果能像我妈一样当个记者,应该也很不错吧。所以我想一定要考上好的大学,到时我就报考新闻。”
“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努力爬坡,尽量沉重冷静,认真对待每道题每次排名,我每天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你可以的任越越。”
任越越看着向初辰认真地说,“所以你能明白吗?我怕我一次失手,就选择不了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向初辰看着她,想起她为自己孤身犯险、给流浪猫喂火腿肠的画面,嘴角不禁弯起来,说出口的话却是:“我就说呢,之前有的人拉着我不要命地跑,原来是张无忌附体了啊?”
任越越扑哧一声笑了,“那你的意思是,你是周芷若咯?”
话刚出口,暮色中,两个人同时羞红了脸。
若干后,在任越越的记忆中,后来还有一次,她在天台上再次遇到过向初辰。
那是高考前两天。
“后天就考试了,你紧不紧张?”
盛夏的晚风带着暑热,轻轻吹着少年的发丝,任越越仰起头望向向初辰的侧脸。
向初辰下颌角动了动,轻轻说了句:“没什么好紧张的。”
任越越看向前方的空旷,长长呼出一口气,“可是我有点紧张。”
向初辰侧过头来,端详着她。
“考试什么的,主要靠心理素质,考得行不行,全靠自信。反正最糟糕的分数,你不是已经考过了?你告诉自己,那已经是最糟糕的一次了,而后天,会是最好的一次。”
向初辰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懂,了,吗?”
任越越带着探究的神情回视他:“你平时就是这样鼓励自己的?”
“对啊。但我跟你不一样,我没失过手。”向初辰说罢嘴角露出浅浅的一抹笑。
看他恼人的表情,任越越突然很想从口袋里生出一把哆啦A梦的封口棒来,这样,眼前这位自恋狂就可以闭嘴了。
“那你想考哪间大学?考试不用担心,但总有你想去的学校吧?”任越越问。
向初辰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竟猛地弯下腰凑近她的脸逼问道:“你这样问,不会是想跟我考同一间大学吧?”
从没跟他靠得如此近过,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少年浅笑,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的每一根绒毛,任越越感觉到窒息,心脏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震得她脸上热辣辣地烧起来。
“少自恋了。”双手不自觉在背后捏紧,她弱弱反击了回去。
向初辰不忍心再欺负她,只是立正了身体,对着远方大声喊了一句:“加油吧,任白痴。”
看着少年在风中笑容清浅的侧脸,任越越一时看呆了,永远记住这一刻吧任越越,她在心里暗暗想。
五天后,经历了一轮轮疯狂打气和踌躇混杂,高考终于在最后一声铃响中结束了。
第6章
高考结束当天,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任越越远远看到了一如既往散发着清冷气质的向初辰,那样安静,带着弱弱的忧伤。放在古代,就是杨柳堤下,蒲扇轻摇独伫远眺的书生。
他在转过头的罅隙也看到了她,嘴角微微一抬,向初辰朝任越越笑了笑,眼神里闪过稍纵即逝的犹疑。
那一刻,任越越忽然觉得,向初辰很遥远。
高三最漫长的暑假开始了,除了跟林璇逛街以及偶尔去海边散步外,大多时候,任越越都待在家里,疯狂看书、看剧、看电影,弥补一年来被剥夺掉的娱乐自主权。
在翻日历如流水的20天后,查询成绩的日子如期而至。
任越越房间书桌前,爸妈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像两个忠诚的护卫,他们的姿态出奇地一致,两手手紧紧抱着,眼睛发着光,紧张地盯着女儿按下一个个数字输入考生号、准考证号,接着按下神圣的成绩查询按钮。
“655!”
任越越以手掩鼻,整个人激动得无法相信眼前的数字:“天啊,这是我考过最好的成绩!”
“太棒了!我女儿就是最棒的!”
下一秒,爸妈躬身围抱着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那时,任越越感受到一股十七年来不曾有过的喜悦。但这份喜悦里,有没有掺杂着她或许拥有了跟那个男孩上同一所大学的资格,她倒并未深究。
查询成绩的第二天,任越越和林璇结伴回学校,拿成绩单、学籍档案和报考指南。
想着高中就这样结束了,也许是最后一次回来,任越越和林璇心里都是浓浓的不舍,细细看来甚至觉得对每棵树,每条校道,每张熟悉的脸都充满了感情。
高考后,任越越再也没见过向初辰。
他考得怎样,报哪间大学,会选择什么专业,任越越通通都想知道,然而她没再见过他,也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说到底,她和向初辰之间的关系,他们是同学?是朋友?友好程度如何?都不是任越越可以斩钉截铁回答出来的问题。
来学校之前,她想着也许今天能碰到他,结果还是没见到。
林璇这边也一样。
回班签到的时候,她四处张望,都没发现向初辰的身影,签到簿上也没看到他的签名,沮丧地从班主任那里拿完资料后,林璇决定直接在教室门外站着,看能不能等到他。
他应该会来吧,她不安地在走廊上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暗暗想。
高三一整年,她和向初辰谈不上多熟悉,但也至少不是陌生的 。至少,在有周陆一起的时候,她还是偶尔能跟向初辰对上一句话,虽然这样的机会也并没很多,但对她来说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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