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如往昔——江湖孟孟

丁寻从她渐渐黯淡的神色里察觉到了犹豫，他料到了各种可能性，也料到了这一种，”我知道现在很唐突，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我……“他一次又一次为她丢掉了自己高傲的自尊，干着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事情。”丁寻，已经结束的，就不要再提起了，我们都应该向路宁学习，过去的，就放掉。“韩千千下车离去，车门被关上的声响震碎了他满是伤痕的一颗真心。

不提就是不曾存在过吗，放掉就是不曾经历过吗？都不是……丁寻微微扭头，看到了车窗上映着丁丽温柔的笑容，他一惊，猛地从睡梦中醒来，额头都是汗，手心里攥着的软糖已经被汗水濡湿，那是韩千千下车时送给他的。

怎么最近总是做梦？明明把韩千千送到楼下，她送给自己几颗糖果便挥手道别了，怎么会多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情节，大概是今天高谦的突然来访让自己精神太压抑了吧，听她亲口说出孩子已经不在了这番话，自己心里真的很痛。

丁寻想抽根烟，拿起打火机，微蓝的火光慢慢的靠近他的嘴边，忽然熄灭……丁寻决定，以后再也不抽烟了，他伸手探向床柜，拿起一块软糖，撕开包装，挺好吃，橘子口味。

 

第三十一章

 

中午正忙着，易允风来到了‘忆往昔’，还带来了毛一笛。

易允风很绅士的招呼毛一笛坐下，还笑着推荐起了丁寻的西红柿蜂蜜蛋挞，”我上次跟她说你做的独门蛋挞无敌好吃，这不，就给你带生意来了。”见丁寻的表情有点怪异，易允风又补充了一句，“忘了介绍一下，游戏项目的同事，毛一笛。”

“您好，易总说您做的西红柿蜂蜜蛋挞是他吃过的最棒的甜品，我粘了好半天，才答应带我来尝试一下。”毛一笛落落大方，但是她看易允风的眼神却不同寻常，易允风对她的关爱也是超越了一般同事之间，丁寻一笑，“很抱歉毛小姐，你说的那款，食材不足，吃点别的吧。”

“丁寻。”易允风叫了他一声，看见隔壁桌正在点鲜榨西红柿汁他便明白了丁寻的意思，丁寻不想做给他们吃，“小芳，把菜单拿来，给一笛推荐点咱们‘忆往昔’的招牌菜。”

等待菜品期间，毛一笛时不时的朝着易允风努嘴抛媚眼，易允风乐得配合，最后更离谱的要给易允风看手相，易允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出去，她不轻不重的把他的手握在手掌，和韩千千冰凉的手不一样，她的手炙热，热的发烫，热的易允风心猿意马。丁寻坐在吧台盯着他们怒火中烧，小芳要去上菜，丁寻把她拦了下来，“我去吧。”

“老板，这个排骨肉是毛小姐点的，易总说毛小姐吃不了辣。“小芳焦急的叮嘱，丁寻喷洒辣椒水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好“就这样，好好的一盘甜咸口味的酱汁排骨肉，在丁寻的一番操作下，变得辣死人不偿命。丁寻微笑着把盘子端到毛一笛眼前，自己也拉开椅子坐到了易允风身边，”毛小姐，我正好也要吃午餐，不介意多个电灯泡吧。“毛一笛当然介意，她识相的松开了易允风的手，等到三人各自的餐品上齐，毛一笛也开动了。”毛小姐，允风特意交代厨房不要放一丁点的辣，我亲自下厨监督，可还合你胃口？“丁寻挑了一下眉毛，毛一笛便继续拿着叉子吃了起来，边吃还一边赞叹易总推荐的‘忆往昔’果然名不虚传，改天一定带其他同事一起尝尝。小芳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所有一直提着蓄水壶在他们这桌附近转悠，一壶倒完，再满上一壶。

喝水喝到这个程度易允风也明白了怎么回事，非咸即辣。他拿起叉子，趁毛一笛不注意，偷偷叉了一点毛一笛盘中的排骨肉，放在嘴唇一抿，便笑了，”一笛，你脸上沾了酱汁，不对，不对……左边一点。“他摸了一点酱汁，抬手蹭了蹭毛一笛的脸，故作担忧的说道，“越描越多了。””我去趟卫生间。“毛一笛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她前脚离开他们的视线，后脚易允风便笑出了声来，”丁寻，你今天大姨夫来了吗，整的哪一出。“”我还想问你整的哪出，前段时间还说跟别人结婚，那边还没利索，这边就勾搭上了，你对下属都是那么偏爱吗？“丁寻喝了一口水，他感觉自己正在吃着的菜品都是及其辛辣的。他很清楚自己店里辣椒水的威力，虽然不喜欢毛一笛，还是不免为她感到口舌喷火，这小妮子年龄不大，悟性极佳，以后肯定会大有一番作为。

“还没见你为我哪段破事操心过，头一遭啊。”易允风不可置信的看着丁寻，开口说道，“我理解的男人，到了我们这个阶段找结婚对象，要么找可以站在我们身后的小女人，要么就是能替我们扛起天来的大女人，千千就是我要找的那种小女人，一笛这孩子……”易允风玩味一笑，丁寻懂他的意思，他和毛一笛是那种可以超越朋友但是不能闹出人命的关系， \“易允风，你很无耻。“”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今天，就闹到这里。“易允风低头吃东西，忽然又抬起头，“你可千万别误会，虽然我还没求婚成功，但是从我打算结婚那一天开始就决定为一人守身如玉，真的。“”你的真话骗骗鬼就好了，人比鬼复杂。“丁寻瞅了一眼慢慢走来的毛一笛，”你不嫌弃对方的口水，你的另一半可不一定。“\“丁寻，你这样，我会误会的，误会你对千千有意思“……

易允风不拆穿，毛一笛永远也不会主动说出排骨肉里满是辣椒水的这件事，她笑意盈盈的询问着易允风车座的加热器按钮在哪个位置，明明已经摸到了座位右侧的那个小疙瘩，她就是说找不到地方，易允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把车靠边停下，握着方向盘看向身旁的毛一笛，“一笛，我有女朋友。”

“我见过她，温柔又漂亮。”毛一笛看的懂易允风眼里隐藏的问句，直接答道，“我又没说要跟你女朋友抢，一个称谓而已，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对不对？”一股薄荷清香飘入易允风的鼻腔，怪不得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她再也没吃东西，她考的很近，易允风只要稍一歪头就会和她嘴唇相碰，他看着前方位置，内心似乎在挣扎，他想做个一心一意的男朋友，但是旁边这个女孩太有诱惑力。

轰隆一声，车子突然启动，毛一笛的身子被突然突然勒紧的安全带勒的生疼，她被易允风拒绝了。她调整好姿势，拿出口红给自己补妆，毕竟是个女孩子，她需要做点小动作来缓冲一下自己，“易总，关于那款游戏，我又想到一个新点子，一会回去演示给您看。”

“好啊。\”毛一笛对自己的称呼变了，从‘你’到‘您’，易允风一笑，他最喜欢一点就透的女孩子。

花洒下的男人心事重重，易允风所认识的丁寻只对感兴趣的事情认真，连开店做生意这种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他做得西红柿蜂蜜蛋挞那么好吃，他却从来不肯拿出来作为卖点，就连做给谁吃，都得凭他心情。他生性淡泊，淡薄到对高谦那样各方面都优秀的女孩子都能说分就分，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孩子，恐怕他们之间的恋情也会像之前丁丽介绍的那几个一样，坚持不到一个月吧……

真有意思，易允风想起今天自己问丁寻的那句话，\“丁寻，你这样，我会误会的，误会你对千千有意思“，而他的回答耐人寻味---看你表现。

易允风裹好浴巾，给韩千千打了个视频电话，她正在研究自己买的那只股票，笔记本上记载了很多她自认为有意义的评论，其实全是一些个人猜测，除了官方新闻，大部分个人股票的预测都是空话，全凭‘猜\‘。易允风瞄了一眼她的户头数额，没忍心教育她，”明天我给你推荐几只，你看下。“”不要，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搞定就好了，你忙你的。“一滴水珠顺着韩千千的发梢滴下，易允风摸了摸自己同样湿漉漉的头发，心想，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千千，我很粗心，又总是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有时候会因为突然的工作把你一个人丢在一边，你不会怪我吧？“”会。“韩千千合上笔记本，注视着手机的屏幕说道，”你工作忙，我理解，反正我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不过你要多注意身体，别忙太晚，现在都凌晨一点了，早点睡。“”你还不是一样在熬夜。“”家里吹风机坏了。“”千千，搬我这边来吧。“易允风很认真，”让我照顾你。“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易允风心头一沉，他又等了几秒，对着屏幕亲了一口，跟她道了晚安。

在感情方面，易允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向来潇洒，这次却变得婆婆妈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家里除了自己妈妈来过，还从未有过其他女人踏入过房门半步。他喜欢自由，对韩千千搬入自己家里的邀请其实是对自己的自由上了一把枷锁，他愿意把宝贵自由送给她，连易允风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她却要都不想要。

 

第三十二章

 

五一假期？在殡仪馆是不存在的。

韩千千刚走出冷冻室便听见两个十五岁上下的孩子在商量一会去哪里玩？如果没猜错的话，躺在那里僵硬着的那个女人是他们的母亲，倚靠着墙壁正在嚎啕大哭的是女人的母亲。其中一个孩子推搡了一下还在哭着的老妇，找她要银行卡的密码，老妇一动不动，就知道哭。

另一个孩子急眼了，一脚踹了过来，横眉竖眼的扯起老妇的衣领，老妇脖颈处的褶皱被撕扯的更加深，层层叠叠，”这个老不死的，我们是她的儿子，她死了，她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归我们两，你想独吞，信不信我们告你。“另一个孩子紧跟着威胁说道， ”对，你到底说不说，嘴硬是吧，等着去吃牢饭吧。“ 见老妇就是一个劲的哭，不说一句话，两个孩子暴躁起来，一起对着老妇拳脚相向，韩千千撕下口罩，上前阻止，身后跟出来的圆圆拉了她一把，警告她别忘了上次停职两周的事情，韩千千顿了顿，眼看老妇被黑色发卡别住的一缕黑白相间的头发掉到了地上，她再也控制不住了，直接把两个孩子拉走，挡在了老妇面前，老妇像个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小动物一样，不挣扎，只是瘫软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少多管闲事，信不信连你一起揍。“一个孩子比划着拳头，看他慌慌张张的眼神，韩千千断定他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们尊老爱幼吗？“”教过，也教过我们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连个官都算不上，给我滚远点。“现在的小孩子嘴皮子太厉害了，韩千千根本就不是人家对手，她只能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两，等待圆圆带人来救援。两个孩子相视一笑，哥两分工合作，一个拽韩千千，一个殴打老妇，四人混乱撕扯着，韩千千一心急，一把把孩子推到在地上，正好摔在刚刚赶来的李主任的脚下。

\“韩千千，这是在公司，公司有公司的制度，你以为自己是易总的女朋友就能有恃无恐，这样对待客人吗？”自从上次跟李主任的侄子相亲失败，李主任总是有意无意的针对自己，奈何她从来不犯错误，这下可逮到机会了，狠狠的发了一把上司的威风。

“李主任，他们……”

“想回家做全职少奶奶？”李主任根本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韩千千忽然明白了，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解释，也不稀罕。李主任小心翼翼的扶起两个孩子，又对老妇略表慰问。老妇缓缓地站起身子，把像针一样的黑色发卡重新别好，看都没看两个孩子一眼，有气无力的开口说道，“你们爸爸的生日，年月日。”两个孩子相视一笑，像是挖到了宝藏一般，欢欢喜喜的一块跑了。

看着老妇额头渗出了血丝，韩千千暗暗的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随身带着创可贴，她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想给老妇擦一擦，但是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因为很多人并不喜欢和她这种职业人有肢体接触，何况自己刚画完一具尸体。老妇恐怕猜不到她的手缩回来的意思了，她勉强的挤出来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孩子，谢谢你，你的手绢留着自己用吧。”

原来她把绣着花纹的纸巾当成了手绢，韩千千没有辩解，淡淡问道，“要不要给您叫救护车。”

老妇摇摇头，笑容比刚才从容了，“习惯了，这点小伤小疼的算什么。”老妇走了，她的步子那么沉重，一步一步，如同罪犯的脚上扣上了几十公斤的铁链一般。

办公室里的气氛非常不好，李主任嘴上说着‘没人看见，说两句就算了‘实际上不断的诱导易允风要好好批评一下韩千千，处罚轻了，难以服众，以后大家都由着自己的情绪为所欲为的话，肯定会出大乱子。易允风瞄着韩千千，他多想她替她自己辩解几句，他心里很清楚，她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把孩子推倒在地，可是她就是不说话，任凭李主任添油加醋。”让财务扣除韩千千三个月的奖金。“易允风瞧了一眼李主任不甘的眼神，补充说道，”再扣一个月的薪水，分三个月扣除，李主任来安排时间，下周一开会，立规矩。“李主任虽然不是十分满意，但是对于财迷韩千千来说，也够她难受了，他斜着嘴角走出办公室，那副模样活脱脱的武侠剧里的大反派东厂公公，就差穿上一套华丽丽的太监服了。”千千，怎么不说话呢，你这样让我很为难。\”李主任一出门，易允风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站到了韩千千的面前，他皱着眉头也是那么好看。”我说了，你更为难。“易允风懂她的意思，如果她说了，李主任与她各执一词，易允风听谁的呢？韩千千抿着嘴，勉强一笑，”还不如听他一人说个够，我也该为自己的冲动负责，你真狠，扣我那么多钱。“”哼，就知道你心疼的是这个，买礼物送你。“易允风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想要什么，还是让我来决定？“”花钱的就不必了，我什么都不缺，放我一天假吧，我今天不想干活了。“韩千千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易允风觉得可爱又心疼，他抚摸着她的头顶，那一束绑在后脑勺的又长又直的头发好像她这个人一样，耿直又温顺。易允风点点头，她所有的要求从来都不会为难自己这个做老板的，即使受了委屈也总是从他的立场出发，为他着想。

韩千千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老妇也在，巧了，她们还是同一个方向。老妇主动坐到了她的身旁，车子缓缓启动，她在这个只有司机还有她们两人的空间里，讲起来那个悲伤的故事--老妇的老伴去世的早，她一手把儿子抚养成人，供他读书，看他结婚，帮他带两个可爱的儿子，儿媳和儿子全是高薪，日子过的很是富足。她也知道自己强势，儿媳日复一日的顺从让她变本加厉，儿子越发讨厌唯唯诺诺的儿媳，在外面胡作非为不说，还染上了毒瘾，儿媳妇忍无可忍，亲手把儿子送进了戒毒所，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儿子死于戒毒所的噩耗。老妇把所有的怨恨都置于儿媳的头上，两个孙子也跟着老妇怨恨自己的母亲，从两个乖巧的三好学生，变成了老师口中疏于管教的小流氓。儿媳妇日复一日的加班，活生生的累到吐血，看着她把吐满血渍的卫生纸揉成一团，接着画图做设计的样子，老妇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的心像被万箭穿透一样，她拉着儿媳去医院，儿媳只是淡淡一笑，恳求老妇今晚不要支使她做家务，她完成最后一块图形，便可以拿到高额奖金了，只是奖金还没到她的账户，她却已经永远的冰冷。老妇不再是那个老妇，但是两个孩子却还是那两个孩子，一样的顽劣，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