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谢彦辞才冷静下来,为了不叫她陷入两难境地,只能伺机而动。
手死死的捏住树干,手背上的筋络突起,脖颈通红。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着上去的绝佳时机。
沈惊晚面色一凛,总不能用对付赵高升的法子对付他。
仍旧客客气气道:“六皇子还有事吗?”
陶兴玩味的笑笑,松开了沈惊晚的袖子,双手一摊开,显得格外无赖。
只听他戏谑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我瞧着,沈二姑娘好像很讨厌我似的。”
沈惊晚一顿,低头道:“不敢,只是男女有别,需注意些,不好辱没了您的名声。”
陶兴嗅了嗅指尖,上面似乎残存着沈惊晚袖上的脂粉香。
他围着沈惊晚走了一圈,笑道:“不会,若是真心有人误会,在下一并承担,只要沈二姑娘赏脸。”
沈惊晚攥紧拳头,心里盘算着,他要是真想做些什么,便是玉石俱焚,也不能叫他得逞。
遂笑道:“六皇子说笑,哪有什么赏脸不赏脸一说,承蒙您看得起小女,不过实在是不行,我父... ...”
“小晚儿!”
忽然少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见文时月在那头的槐树下冲石桥上的沈惊晚使劲招手。
这一嗓子,如同天降神兵,沈惊晚整个人霎时虚脱。
连带着桃树后的三人松懈下来,谢彦辞微微闭了闭双目,微微喘着气。
燕君安朝身边人看了看,淡声道:“总会有办法,没必要用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法子。”
谢彦辞看了一眼燕君安,他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觉得面前的男人难以猜透。
他看上去很是简单的一个人,可是事实上,深不可测,对于自己喜欢的都能克制有加,好像对谁都很温和,谦逊。
可是上次菩提山一事却叫他明白,他并非看上去的那么纯良。
文时月很快跑了过来,看到陶兴时提着裙子行了一礼,旋即冲沈惊晚嗔怪道:“不是说了叫你不要走远?叫我好找,没想到你在这里。”
陶兴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勉强的挤出笑意。
沈惊晚如临大赦,急忙牵住文时月的手。
文时月能感觉到沈惊晚的手冰的如同冰碴,轻微的抖着,就连她说话的口吻都不似往常,有些僵硬。
沈惊晚冲陶兴道:“六皇子,先行一步。”
陶兴敛去了那副玩味的神情,看着沈惊晚远去的背影,低声咒骂了一句。
一直候在桥下的贴身宫人瞧见,走上前道:“六皇子,现在怎么办?”
陶兴斜了他们一眼,怒不可遏道:“滚蛋!”
沈惊晚现已安全,谢彦辞也就不想同燕君安待一处,站直身子后,还是冲燕君安抱了一拳。
燕君安回礼,看着谢彦辞远去的背影,眸中深意渐沉。
他却没有走,而是微微退后了些,看着石桥上怒不可遏的男人拿着宫人撒气,冲他们拳打脚踢,吓得后排的宫人连忙匍匐在地跪拜。
男人正要走的时候,忽然从那头走出了一身粉衣少女。
燕君安眉心微蹙,看着孟舒走到了陶兴面前。
燕君安意识到不对,他沉心静气,静静的听着那处的动静,两人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偶有风刮过,将两人的对话吹的更是细碎。
很快的,只见陶兴满脸不痛快的面色一改原先,将孟舒上下打量了个遍。
他想了想,退至林子后。
孟舒笑道:“既然如此,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陶兴笑道:“孟姑娘如此苦心孤诣的帮助我,孟都督可知情?可是我听说孟姑娘心仪之人是谢小侯,帮了我,可就是同谢小侯做对啊?”
孟舒从陶兴身边走过,目光放的很远,阳光刺眼,叫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做对?您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帮着殿下稍微献点小聪明罢了,不值一提。”
陶兴笑着鼓起了掌,伸手搭在孟舒的肩上,孟舒面色倏冷,猛的退开。
陶兴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扬了扬眉:“好好好,我不动你。不过要说这谢小侯也真是,孟姑娘我瞧着,也不比他们国公府的姑娘差,怎么就如此不知怜惜?”
孟舒语气一冷,看向陶兴的眼神中带了些微敌意:“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若是事成之后,还望殿下不要忘了我的功劳才是?”
陶兴够勾唇一笑:“自然。”
看着孟舒远去的背影,陶兴身边的宫人提醒道:“殿下,可不要轻信她。”
陶兴斜了一眼身边的宫人:“无碍,她那点建议对我来说,也不是一无是处,至于我们的交易,我答应了吗?我没有。”
一旁的宫人一顿,而后也随着陶兴笑了起来。
“行了,就这样吧,我四下走走,你不用跟着我了,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你,回去,若是有事,随时来通知我。”
那个还在笑的宫人止了笑意,点头道:“是。”
宫人从桃林处绕着往回走,忽然从树林中伸出一只手,猛的将他扯进了林子中。
第43章 提亲
肆拾叁
-
沈家同天子拜别的时候, 皇后还从头上抽了一根珠钗赠与沈惊晚。
面上和和气气,只说自己喜欢沈惊晚喜欢的紧,瞧着倒是和年轻的自己有几分想像,投缘。
明眼人谁不知道皇后是将沈惊晚看上了, 只是... ...不知是给哪位皇子, 是她膝下的那位?或是边关回来的这位, 又或者是九位皇子中的某一位。
总归沈家是占尽了风光, 凭着姑娘叫人无不艳羡。
独国公府几人面色沉闷。
沈延远骑马,卫国公坐在前面的马车上,沈惊晚与苏氏同坐一辆马车。
苏氏看沈惊晚攥着那根簪子始终没有动,攥的指尖发白,她蹙眉道:“看的人都觉得是泼天的福气, 殊不知我们已经走到困境,若是真要步入这高墙深宫,你要如何自保?”
沈惊晚攥着发簪,摇摇头:“女儿不知。”
旋即抬头看向苏氏:“高门大户中活着已经足够艰难,若是入了宫中,只怕迟早一堆白骨。”
苏氏叹息将沈惊晚捞入怀中, 是啊,到底还是个孩子, 能懂得什么同豺狼虎豹斗,在高墙深宫斡旋。
今日当真赴了场鸿门宴。
眼下便是想法子,如何不同宫里的皇子有牵连, 若是日后大局稳定,天子定下,只怕他们沈家一门要出事。
苏氏垂下眼:“只是现在你与谢家小侯的婚事告吹,京都风风雨雨, 便是想拿着这个搪塞做借口,也难。”
沈惊晚伸手楼主苏氏的腰:“母亲放心吧,我不会嫁进去的,就算是为了国公府上下千余人,我也不会去。”
苏氏抚摸沈惊晚的头发,顺着顺滑的黑发滑到后背拍了拍:“我们晚儿是真的长大了,而今说话都会顾全一大家了,可是晚儿快乐吗?”
沈惊晚攥的簪子更紧,掌心发白,她说:“开心不如脚踏实地的活着好。”
后来苏氏再也没说什么,好像人都是这样。
越长会越难得到快乐,忍受痛苦的能力也会越强。
久而久之,也就不觉得苦了。
秦六与谢彦辞并未同谢老侯一道回去,二人的马跟在国公府马车后,一路上,马儿缓缓踏着,二人中间隔着左右卫。
“主子,我们要这么跟一路吗?”秦六忽然发问。
谢彦辞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就是很想,就这么看着她的马车在自己视线中,看着她安全回了家。
尽管他也知道,她不会有差池。
可是偏偏就是想看看她的背影。
这些年他对她的漠视与疏离,就好像一根根刺,而今一根一根的还给了他。
朝夕相对的日子,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记的清楚。
一举一动,少女的一颦一笑,就像烙印刻进了他的脑海中。
若是在一年前,他一定不能体会到沈惊晚那种被漠视的委屈,被冷淡的心酸。
偏偏她隔天仍旧装的欢欢喜喜,也不恼他,每次被他微微大点声斥责,自己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从不吵他。
那时他不珍惜这种日子,现在每每午夜梦回间回忆起来,辗转难眠。
当时的甜而今都酿成了苦。
若是他们早些成了婚,这种日子大抵美满。
偏偏那时候的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而今彻悟以后,早已物是人非。
他们马车走的快了,谢彦辞的马也就会加快两分。
就这么绕着走了几个长街,穿过两条主干道,终于到了长安街。
前面的马车队伍在国公府门前停了队伍。
卫国公将苏氏扶下马车,二人先进了府内,沈惊晚被银朱托着手,一手提裙从掀开的马车内走了出来,脚踩在踏板上。
沈延远正翻身下马,嘱咐沈惊晚当心些。
旋即转身却解马,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的谢彦辞,牵着马缰站在柳树下,树影摇晃,打在他深色衣袍上。
“阿兄?”沈惊晚甫一开口,瞧见沈延远在发愣,顺着沈延远的视线看去,就瞧见了谢彦辞。
沈延远将马缰甩给一旁的小厮,正要上前,忽然听沈惊晚喊了句:“阿兄,等等... ...”
沈延远步子就停住在原地,转头看向沈惊晚,揉了揉她脑袋道:“我去帮你... ...”
“阿兄,我自己去。”
沈惊晚看着不远处的谢彦辞,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说。
她放下提着裙摆的手,拿起银朱手上的团扇,朝着谢彦辞走去。
银朱要上前,忽然听到沈延远喊住她道:“不用跟上去,在这里等着。”
他想,他们之间确实要个了断了。
沈惊晚走到谢彦辞面前,秦六冲她行了一礼。
旋即对谢彦辞道:“主子,那我先回去。”
谢彦辞点点头,目光注视着沈惊晚的脸颊,二人间隔着一层蝴蝶绣团扇,朦朦胧胧看不清全貌。
那一刻,谢彦辞忽然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一切都仿若昨日,可是又好像过了很多年。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耳边是躁动的蝉鸣,湛蓝的长空一碧如洗,偶有孤雁飞过。
两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半晌,谢彦辞朝她弯了弯唇,算是为了缓和气氛。
可是笑的很是惆怅,他看向沈惊晚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开心,笑意不达眼底,如同常年装满了秋日清晨的雾气。
就那么认真的盯着沈惊晚一双眼睛,仿佛要将她刻进骨髓血肉中。
那双小鹿眼也那么回视着他,不同于当年怯生生的模样,而今满含坚定,一眨不眨的回视着他。
谢彦辞一只手握着马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忽然开了口,削薄的唇一张一合,耳尖微微红了几分还要装出镇定的模样,声音如同老旧的古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韵味,柔和且动听,他问:“你还好吗。”
他想,大概很好,一定比当年整日追在他身后哭哭啼啼要好。
谢彦辞有些懊丧此刻的自己,明明有那么想要问,想要说的,真面对面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掌心紧张的发汗。
沈惊晚点点头,头上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来回飘动:“很好。”
谢彦辞欣慰的弯了弯唇,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
沈惊晚点了点头,回道:“谢小侯不必挂念,也不必因为这件事愧疚,本来都是你情我愿,聚散离合都在情理中,谢小侯心安便好,日后自不必挂念。”
顿了顿,又道:“劳烦谢小侯同谢伯说一句,是晚儿不懂事,叫他为此伤神,过去的就过去吧,我早就不记得了。”
这些话无疑是钝刀,扎在谢彦辞心口上,他喉结滚了滚,看着沈惊晚上下翕动的唇,仿佛一个字都听不清。
他皱了皱眉,想要拼命听明白沈惊晚在说什么,可是心疼到发颤的时候,只知道沈惊晚说出的没一个字,却听不懂那组成一句话时,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地呼着气,胸口被重重地压上了巨大的石块。
沈延远站在这头,环胸看着远处的二人。
谢彦辞的面色白的像纸,没有一点血色,从那样一个泰然自若的男人脸上看到了些微的慌张,沈延远莫名觉得自己有些解气。
银朱往前凑了凑,看着谢彦辞严肃的模样,又瞧不见自家姑娘的脸,只能看到背影,回过头同沈延远说话:“世子爷,您说那边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啊?”
沈延远耸耸肩,双手插在腰上:“总归打起来,我能去帮小晚儿忙。”
银朱瞧着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的沈延远,也就不再问了。
其实沈延远真的挺好奇,沈惊晚到底说了什么,能叫整日绷着个脸的谢彦辞,半天之内,将面色轮了个遍。
他自然不知道,沈惊晚每句话都像钝刀扎进谢彦辞的心里。
虽不致命,却一刀刀的凿进人心里,不如一刀致命来的痛快。
“话已至此,谢小侯回吧。”沈惊晚冲他屈膝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忽然听到谢彦辞喊住了她,手伸在半空中,想要触到她,却迟迟不敢再前进分毫,恪守着规矩:“等等。”
谢彦辞缓缓收回手,走到沈惊晚面前:“我知道我之前有多可恶,我偏信我自己,觉得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十几年的时间,我宁愿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我也不肯靠近你一步。我对你的漠视,冷眼相待... ...”
“谢小侯。”沈惊晚忽然打断了谢彦辞的话,那样骄傲的一个男人,说出这番话很不容易,可是对于沈惊晚来说,她其实不需要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更何况,他本来也没错,是她不是他的意中人,入不得他心里。
缘份这种东西,总不能强求。
她放下团扇,转身仰头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语气柔和了许多,伴随着一声轻叹,悠扬绵长:“你要怎么才能明白,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你没有欠我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个笑话。至于您提及的漠视,这不过是合乎常理正常人的举动罢了,是我那时候鬼迷心窍,从来不管您怎么想,心甘情愿的往上撞,与你无关,是我错了。我也从未怪过你,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想再提了。”
43/89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