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启沉重道:“无论我们的生存条件是多么的严苛,人活着,就不能忘记及时行乐这四个字。”
一直折腾到了早自习开始。
横幅被他们挂在黑板正上方,用一根绳子绑着卷在一起,没有放下来,长长的一卷和黑白朱红色的边框几乎融为一体,也看不见是什么字。
第一节 课是王二的数学。
陶枝现在勉勉强强能够跟上上课的节奏了,一旦讲课的内容可以听懂,那上课这件事情就会变得有趣很多。
她像一块在日光下暴晒了许久,被风干的海绵一样,迫切地汲取水分,然后迅速地膨胀起来。
讲台上,王二讲完了昨天的作业卷子,开始准备这节课新的内容。
他站在台面上翻开书,一边拖着声:“来,都把书给我翻开,五十六页,这节课带你们玩儿点好玩的。”
下面的同学稀稀拉拉地翻开书本,王二回过身来,找三角尺。
教学用的巨大木制三角尺今天没放在桌上,被挂在了黑板旁边,上头一根绳子吊着,系了个很容易解开的结。
王二一边抬手解那个活结,一边说:“谁把我的三角尺给系这儿了?啊?你们一天天闲得就没有别的事儿好干了是吧,一个破尺子都能给玩上——”
他话说到一半。
绳结被解开,没了三角尺的重量坠在下面,细细的绳子飞速往上窜,上面坠着的横幅上绑着的一圈一圈绳子像条小蛇似的迅速松开,然后“唰”地一声,整个横幅坠了下来,展开在全班的面前。
王二刚好站在那条横幅的正下方,被兜头盖脸地直接蒙住了脑袋。
鲜红的横幅,上面是明黄色的字,中间一个被蒙住的王二,半身的人形鼓起一块儿来,但是并不耽误看清楚上面的字。
——热烈庆祝我实验精英江同学荣归故里。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唯有借此壮烈发声。
最右边儿还有一句话。
——江起淮牛逼。
安静了两秒,然后教室里整齐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赵明启眼见着计划成功进行,他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来:“好耶!”
陶枝看得叹为观止,她自觉作为不良少女叱咤多年已经很皮了,但没想到还有这种不要命的皮法儿。
“……”
王二缓慢地抬起手,拽着横幅边儿掀起来,从里面钻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赵明启正和厉双江俩人隔着中间几排的座位高举双手隔空击掌。
王二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气过了头,反倒还笑了,他转过脸,面无表情地指着赵明启:“赵明启,厉双江,你们两个先给我滚出去,等我下课再慢慢的收拾你们。”
“……”
确实是很壮烈的发声。
陶枝也不知道他们这到底是图点儿什么。
-
厉双江跟赵明启被王二叫出去一整节课,隔着一层楼感觉都能听到王二暴躁的怒吼,直到快下课了,两个人才回来。
这事儿说严重不算严重,性质也算不上恶劣,王二在找到王褶子跟他告状的时候,王褶子也是板着脸憋了半天才忍住没笑出声。
最后写两人一人写五百字检讨并且罚抄数学公式结束。
厉双江对于写检讨这事儿不太在行,自习课的时候,他虚心地转过来请教专业人士陶枝。
“这还不简单啊,”陶枝靠着墙边儿坐,懒洋洋转着笔,“先陈述一遍你干了什么,然后说一下下次不再犯了,就完事儿了,才五百字,还没语文考试作文长呢。”
厉双江皱着眉,仍然有些不得要领:“您展开说说。”
陶枝耐心地说:“我在数学课上绑了个横幅,由于王老师自己粗心大意一时不察——”
“等会儿,”厉双江掏了个本子出来,拿着笔记录,“您说慢点儿。”
“由于王老师粗心大意,一时不察,所以把绑横幅的绳子解下来了,导致横幅当着全班的面扣在了他脑袋上变成了全班的乐子铸成了大错,”陶枝手把手教他,“接下来就忏悔一下就完了,希望王老师以后细心一点儿,不要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厉双江看了一遍自己按照陶枝的话写完的草稿,悟了,他真心实意地说:“老大,您就是盼着我早点儿死。”
陶枝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厉双江想起之前陶枝打人那事儿当着全校的面发表的那次检讨感言,也觉得自己问她这东西怎么写是愚蠢过头了,他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江起淮:“虽然但是,淮哥咋跑前边儿来坐着了呢?”
这节自习之前,陶枝就让付惜灵和江起淮换了个坐,她自己靠里坐在付惜灵的位置上,江起淮坐在她的地儿。
被厉双江这么一问,陶枝有些心虚,她扬扬手里的卷子:“班长给我讲题。”
厉双江了然,点点头,转过身去继续琢磨他的检讨书。
陶枝松了口气,一扭头,就看见江起淮看着她。
她佯装淡定:“看我干嘛?看题。”
江起淮就老老实实地继续看题。
陶枝视线落在卷子上,用余光小心地瞥了他一眼。
前后桌的感觉,和同桌的感觉就是完全不一样,而且他还坐在她后头。
陶枝都看不到他人,但一直一直往后转,又有点儿奇奇怪怪的。
他就坐在她旁边的话,她都不用转头,眼睛稍微往旁边转转就能看到他的轮廓。
但是这样,眼睛也还是挺累的。
陶枝看着看着,不自觉地脑袋也跟着转过来一点点,看着他的侧脸。
从侧面看,他的睫毛也很长,密密地盖下来,鼻梁挺直,下颌的线条棱角分明,喉结锋利,冒出一个小尖尖。
陶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是她没有的东西。
想摸摸看,是什么触感。
她盯着他的喉结看得出神,直到它轻轻地滚动了一下,江起淮蓦然开口:“看我干什么,看题。”
陶枝一下子回过神来,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女流氓,赶紧收回了视线,继续看题目。
她有些心不在焉,盯着题目好一会儿也没落笔,脑子里全是他的喉结,正发着呆,视线里突然多出来一只手。
江起淮将她的卷子抽过去,扫了一眼题目,落笔开始写过程。
陶枝看着他不急不缓地写,突然想起来:“殿下,你之前在我们小区上的那个家教课,还在上吗?”
江起淮笔没停:“嗯。”
“这周六吗?”
“嗯。”
陶枝想了想,问他:“那你几点下课?”
“十一点半。”
陶枝算了一下,蒋何生的课差不多上到十二点,时间上好像也差不多。
她看了一眼前面的厉双江和他同桌,两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应该也注意不到后面的声音。
她趴在桌子上,小声说:“那你下课以后,要不要来我家?”
江起淮笔一顿,转过头来看着她。
陶枝生怕他看出了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赶紧说:“来给我补个习,我觉得我这个成绩提升的速度还是不行。”
江起淮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你这个成绩提升速度还不行,那就没有行的了。”
陶枝板着脸,义正辞严地说:“我这个人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有点儿高。”
江起淮看着她,没说话。
陶枝被他盯得又有些虚了,她移开视线,催道:“行不行啊?”
江起淮弯起唇:“行。”
-
跟江起淮定好了过来以后,周六那天,陶枝没睡懒觉,七点多就自然醒过来了。
蒋何生十点钟过来上课,她爬起来洗了个澡,然后开始收拾房间。
跟江起淮比起来,她的房间实在有些乱。
东西多到塞都塞不下,书桌旁边的书架里放满了漫画,边上乱七八糟的摆着小手办,墙角一台电视,旁边是她放游戏机的架子,再旁边另一个木架上全是CD和电影光碟。
沙发上堆着衣服,被子没叠,床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大堆毛绒玩具,占了整张床差不多一半的空间。地毯上也堆着零食。
陶枝有些无从下手,想了想,干脆把床上和地上的娃娃捡起来,和零食以及衣服一起全都胡乱塞进了书桌旁边的衣柜里。
塞完柜门一关,世界都清净了。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又把床上的被子铺好,丢掉垃圾,等着江起淮过来,见识到公主大人干净的房间。
蒋何生十点钟准时过来,下课不到十二点。
陶枝把人送到院门口,没进去,直接在院门口等着江起淮。
天气阴沉沉的,正午才能见到一小会儿的太阳冒出头,陶枝在院门口一边转着圈儿一边等,没一会儿,就看见人走过来。
陶枝朝他招了招手。
江起淮走过来,她推开院门,给他带路:“你下课的时间怎么比我还晚。”
江起淮:“我给你发了微信。”
陶枝有些惊奇地转过头:“咦。”
“不是你说的,”江起淮垂头,“以后什么都要跟你报备。”
确实是她说的。
只是没想到他会听进去。
陶枝没说话,美滋滋地推开了门。
厨房里张阿姨正在准备午餐,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陶枝给江起淮抽了拖鞋,然后站在楼梯口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跟着她走。
她轻手轻脚地带他上了楼,进卧室里。
江起淮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被张阿姨知道了,她会告诉我爸爸,”陶枝轻声说,“我爸话很多的,他肯定会拉着你问东问西。”
她一边说一边把门关上,说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小心。
他们现在这样,是在早恋啊!
江起淮现在是以男朋友的身份,进了她的卧室。
还是偷渡进来的。
她就这么靠着门站着,表情一会儿一变,江起淮把外套脱了搭在沙发扶手上,转过头:“想什么呢。”
“我在想,”陶枝慢吞吞地说,“殿下,我们现在是在早恋啊。”
“是早恋,”江起淮说,“那怎么了?”
陶枝严肃地重复道:“我们这可是早恋。”
“你又不是没早恋过,”江起淮瞥她一眼,“前男友不是挺多么。”
陶枝被噎了一下:“哪有很多,也就只有一个。”
江起淮点点头:“还对你念念不忘。”
陶枝的声音有些弱,不是很有底气地说:“……那关我什么事。”
江起淮:“小没良心。”
“……”
陶枝无法反驳,眼神郁闷地默默看着他。
再逗下去怕是要炸毛,江起淮没再说话,扫了一眼她的房间,意料之外的还挺整洁的。
她就不像是个喜欢整理房间的人,江起淮本来已经做好了要来帮她捡破烂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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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书桌上摊开着一堆试卷和练习题,他走过去看了一眼,上面有做完的,也有一部分红笔批改,看样子刚刚是在学习。
至于那个红笔的字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她的那个学长家教。
江起淮双手撑着桌子,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没说话。
一转头,陶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过来了。
柔软的地毯吸收掉脚步声,她靠近得无声无息,就站在他侧后面伸着脑袋看过来,差点跟他撞在一起。
他略低着身,女孩子唇角蹭着他的脸颊不着痕迹地刮过去,触感柔软微凉。
江起淮顿住。
陶枝也静止了,她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然后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江起淮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眼底带着沉沉的光。
陶枝屏住呼吸,抿起了唇。
墙壁上的挂钟秒针缓慢地往前行走,发出了轻不可闻的咔哒咔哒声,卧室里一片安静,她身体贴着江起淮的手臂,呼吸轻缓,某种尴尬又暧昧的气氛一点一点蔓延。
正在陶枝绞尽脑汁地想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两声敲门的声音。
“枝枝,”陶修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下课了吗?”
陶枝眼皮猛地一跳,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她一瞬间慌了神,整个人下意识蹦开了一步的距离。
江起淮没动,看着她挑了挑眉。
陶枝清了清嗓子,赶紧提高了一点声音:“下,下了!”
陶修平:“那爸爸能进来吗?”
“不能!”陶枝立刻大声喊道。
陶修平沉默了一下,似乎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儿了?”
陶枝忽然有一种在卧室里偷情被家长抓包了的感觉,她看了一眼站在桌前还一脸悠闲的始作俑者,害怕得汗都出来了。
陶修平还在门口耐心地跟她商量:“有什么事情跟爸爸说说?谁惹你了?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考试没考好?”
陶枝不知道怎么说,无声地对江起淮做口型:怎么办。
江起淮好整以暇看着她:什么怎么办。
“……”
陶枝急得直上火,这个人还能不能有点儿早恋的自觉!
房间里半天没声音,陶修平皱了皱眉,有些担心:“枝枝,爸爸进来了。”
他话音未落,没锁的门把手轻轻地被转动了一下。
陶枝脑子一懵,她手忙脚乱地伸出手一手抓着江起淮,另一只手拉开身边的衣柜门直接一掌把他怼进了衣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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