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嘉安郡主体谅,青槐觉得这本女……《女诫》很适合郡主。”林青槐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嗓音软软,“与你很配。”
孟淑慧和孟太后齐齐变脸,偏偏还拿她没法子。
便是闹到皇帝那去,林青槐也不会受罚。她不懂规矩,实话实说算不上是冒犯。相反,赏赐的礼物不合适,怕自己承受不起于是送回,足见她有清醒的认知。
“嘉安去把书拿回来。”孟太后吃了个闷亏,又不好当面训斥林青槐,脸色奇臭无比。“哀家乏了,退下吧。”
林青槐低下头,藏起眼底的讥讽,和母亲一道行礼告退。
孟淑慧目送她们母女出了朝云殿,忍着笑安抚气坏了的太后。
那林青槐简直让人倒尽胃口,空有一张脸有何用,《女诫》的诫字都不认得。
“这小丫头当真是想气死我!”孟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容稍显扭曲,用力抓紧了手中的帕子粗粗喘气,“果真是个没规矩的。”
偏生她那双眼干干净净,看不出有什么坏心思。
但凡她的心思多些,自己都要怀疑她是在借着还书一事,暗讽自己手伸得太长。
“姑奶奶别气,她这般行事作态若被皇后和圣上知晓,哪里还会给她和晋王指婚。”孟淑慧嗓音柔柔,“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侯府千金,为她生气不值当。”
她原先还担心姑奶奶见了林青槐会生出好感,倒是自己想多了。
那林青槐不止没规矩,还无脑,竟敢得罪太后。
“你这么说倒也是个理,等哀家见了皇帝,定要将你和阿恒的婚事定下。”孟太后缓过劲,困意也随之袭来,“扶我去睡一会,这回是真的乏了。”
孟淑慧含笑点头。
照顾太后歇下,她眸光转了转,交代嬷嬷好生伺候太后,安静退下。
早上之事自己还未来得及跟懿宁公主邀功,这会过去正好,顺便让她知晓,林青槐欲进国子监读书之事。
……
惠妃住的临华宫离凤仪宫不远,从宜寿宫过去却要走上两刻钟。
孟淑慧下了肩舆,听闻懿宁公主裴娴雅去了元圣宫,唇角勾了勾吩咐身边的大宫女,转头去元圣宫。
大皇子被禁足在元圣宫已将近一个月,圣上还未下旨处置,不知是如吴王一般送去洛阳行宫幽禁起来,还是将其赐死。
听闻大皇子犯下的事情不小。
裴娴雅与大皇子已定了婚约,原定年底大婚。若大皇子真去洛阳行宫,她要么退婚出宫回裴家,要么就跟过去一辈子待在那个牢笼里。
也别怪她不看两人的交情,利用裴娴雅去对付林青槐。
这宫里的真公主可瞧不起她们二位,自己想要坐上皇后之位,只能依靠太后依靠自己仔细图谋。
孟淑慧收起外露的阴狠,拿出铜镜对着镜子挤出一抹笑。
她是比不过林青槐好看,可她背后有太后,还有宋浅洲这个谋士和荣国公府。林青槐除了个哥哥可是什么都没有,靖远侯的诨名无人不知,不说皇家,便是朝中勋贵之家议亲也不会选她。
“郡主殿下,元圣宫到了。”大宫女的声音打断了孟淑慧的思绪。
孟淑慧收起铜镜,扬了扬唇角,从肩舆上下去。
大皇子被禁足后,圣上没有禁止其他人来探望,在元圣宫伺候的宫女太监见到有人来,并无太多反应。
跟着引路的太监进入揽月殿,孟淑慧远远看到大皇子和裴娴雅,牵着手在院内的亭子里说话,摆手示意太监退下,抿着唇悄悄靠近过去。
“大婚之事你不用再想了,回去跟舅舅说退婚,是我拖累了你。”司徒瑾垂眸看着握在掌心里的小手,眉眼间浮着苦笑,“也不要为我报仇,落得如今的下场是我咎由自取。”
这些日子以来他想了许多,结党营私意图篡位之事,进展的实在太过顺利,以致他忘乎所以,以为父皇没有发觉。
事实上,父皇或许早就看穿了自己,故而一直默默纵容。
那些兵马、甲胄、武器,甚至是银钱,来的也相当的容易。就好似这些东西一直存在,只等着主人来认领一般。
若还看不出自己被人当了棋子,他便白活了这么多年。
这个人熟悉自己的一切,甚至熟悉二弟和三弟,是燕王叔还是秦王叔那个没上玉蝶的孩子,他已不愿再去想。
“表哥说的轻巧,我已经是你的人,你要我如何放得下?”裴娴雅红着眼,伤心欲绝,“便是退了婚,日后谁还敢娶我?”
她的身子已经不洁,没有哪个男子能容忍自己的正妻,未婚前便与人苟合。
哪怕她是公主。
她也不愿为妾,仰人鼻息过活。
“那便不嫁,你好好活着。”司徒瑾倾身过去,贴着她的耳朵细细交代,“我在洛阳置了一处宅子,正院卧房的书柜上有个机括,那里边有我给你准备的银钱,足够你好好过一辈子。”
他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爱他至深的表妹。
若当初不那么急着去争储君之位,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可惜,他如今已无回头路可走。
“表哥……”裴娴雅的眼泪又滚下来,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到司徒瑾的手背上,“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就当你给我留个念想。”
她会去洛阳,哪怕见不到他,知晓他在行宫好好的也心满意足。
“别胡闹,这事我不答应。”司徒瑾想起秦王那个没上玉蝶的孩子,眼底多了几分冷意,“我不能耽误你一生。”
有孩子也上不了玉蝶,出生便会被人说是野种。
他不需要她为自己牺牲。
“那便不生,你莫要生气。”裴娴雅哽咽倒进他怀里,呜呜哭起来。
院里安静下去,雨水滴答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湿润中透着几分压抑的气息。
孟淑慧如来时一般退出去,决定过会再进去找裴娴雅。
她可真够大胆的,竟然跟司徒瑾提早圆房,不过倒是方便自己拿捏她。
活着成不了夫妻,黄泉路上做个伴倒也不错。
林青槐不会那么聪明,想到是自己在背后操控,她那点智商,也就配舞枪弄剑。
……
一下雨,天黑的也早了许多,才进酉时靖远侯府各处便掌了灯。
林青槐陪爹娘用完晚膳,丢下哥哥一个人承受爹娘的问候,先回揽梅阁。
“大小姐要去国子监读书一事闹开了,这事估计很快就会传进宫里。”冬至往炉子里添了些炭,眉眼弯弯,“天风楼放了消息,明日开赌局一比十的赔率。”
林青槐扬眉,“做的不错。”
“大小姐,夏至回来了,刚到天风楼。”白露披着一身湿气推门入内,脸上难掩兴奋,“我让她先好好休息,明日再来见你。”
“可有让你带话。”林青槐见她身上几乎湿透,眉头皱了皱,“先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再来。”
白露嘿嘿笑了声,又退出去,回隔壁的厢房换衣裳。
少顷,她换好衣裳回来,喝了口热茶激动开口,“她说在陈元庆师父的家人身上,问到了个了不得的机密之事,与秦王有关。”
林青槐笑了下,乱没坐相地歪进椅子里,“还有呢。”
夏至她们四个都会催眠,倒是没想到竟然从陈元庆师父那,意外找到秦王子嗣的下落。她原先只是让夏至去查补汤下毒一事,希望能找到解药,防备二婶对娘亲下手。
“大公子的马匹被人投毒一事查清楚了,在幕后安排这一切的人,是嘉安郡主。”白露的眼神泛起亮光,“要弄她吗。”
冬至也凑过去,双手撑着下巴看她。
林青槐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的婢女好像都养歪了。
“知道了,先不弄她。”白露见她不说话,想了想又说,“还有件事,国子监第一才子宋浅洲病愈,不日便回国子监继续读书。天风楼的人查大公子马匹受惊一事,发现事发时他与嘉安郡主在一起,就在附近的茶楼上。”
宋浅洲?林青槐愣了下,发现自己的记忆里竟然没有这个人,不禁皱眉。
国子监第一才子,这么大的名气,按说自己应该听过?
分神的工夫,窗外传来有节奏的叩击声。
“咳咳……”林青槐清了清嗓子,严肃开口,“此人的来历查一下,都退下吧,不用过来伺候我了,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外传。”
白露和冬至对视一眼,同时瞟了眼窗户,安静退下。
大小姐胆子真大,竟在家中与晋王私会。
房门关上。
林青槐从椅子上弹起来,飞快扑向软塌将地道的开关从外边锁死,这才过去打开窗户。
“侯爷又增加了护卫,幸亏我功夫不错,不然腿都要被打断。”司徒聿背着包袱拎着食盒翻窗入内,压着声嘀咕,“他对你的武功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记得大师兄都打不过你。”
“那是大师兄同我打马吊输了银子还不上,故意输给我的。”林青槐嗓音凉凉,“我今日进宫去气了一通太后,发现了件有意思的事,你做好心理准备,不是好事。”
“听说了,我爹娘为了这事把我叫回去用饭,不过他们……”司徒聿顿了顿,俊朗的面容浮起促狭的笑意,“他们不在意。”
林青槐:“……”
看来只能请方丈师父出马了,也不知道自己拿出方丈师父欠账不还的账单,会不会被打死?
“安心,我跟他们说了婚事不急。”司徒聿脸上的笑容愈发刺眼,“我先笑一会。”
林青槐气得抬脚就踹过去,“不准笑!”
她很努力的想要避开这门婚事,哪里知道建宁帝和皇后,会这么死心眼?
早知道那日皇后过来,自己不该表现的那么好。
司徒聿避开她袭击笑了一阵,拿出食盒里的糕点摆到桌上,解开包袱,“这是国子监历年入学考试的卷子,难度不输科考,你先瞧一眼,不会的我教你。”
林青槐磨了磨牙,捻了块糕点开吃,随意的语气,“你可曾听说过宋浅洲?听说是国子监第一才子,我竟毫无印象。”
“听说过,他是右相鲍大人的门生,一年前停学治病说是病的不轻。”司徒聿撩袍坐下,自己拎起茶壶倒茶,“后来他未有参加科考,你不认识也正常。”
“他没病,早上马匹中毒发狂时,他和孟淑慧在一块待在茶楼里盯着我。”林青槐抱起双臂,点漆般的眸子泛起冷意,“我让人去查他的底细,说不定有惊喜。”
病的不轻还跟孟淑慧一起针对自己,这里头怕是有什么猫腻。
她想了想,又说,“还有件事,燕王也在找秦王的子嗣,我怀疑你侄子就是宋浅洲。”
“若燕王叔也没找到人,那还真有可能。”司徒聿剑眉压低,“查清楚了同我说声。”
林青槐点点头,说回先前的话题,“宜寿宫里的大太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功夫也不错,走路沉稳声响却小。太后身上的毒,跟此人估计脱不了干系。”
“我已安排人盯着他,没打算告诉皇祖母她也中毒一事。老虎好打,蝼蚁难防。”司徒聿脸上多了一抹冷意,“朝中有不少朝臣被她笼络,这些人在上一世没少给我使绊子。”
林青槐抬了抬眼皮,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若是我给你使绊子呢?我要进了国子监便会下场科举,届时你爹不会让我入仕,你是帮我还是劝我以大局为重。”
朝臣不会允许女子入仕。
若开了这个头,整个大梁的女子都会以她为榜样效仿之。真要改了律法明确女子不可科考,不可入仕,那些家中无子的百姓、士族、勋贵势必会闹。
已看到了出路,谁还愿意蒙上眼当瞎子。
第39章 038 【三更合一】偷人怕是都没这么……
司徒聿被这问题难住,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想过娶她当皇后,想过这一世与她琴瑟和鸣生儿育女,唯独没想过她恢复了女儿身, 是否愿意如寻常女子那般嫁人生子。
没想过她会怎样选择这一世的人生。
本朝从无女子入仕的先例, 宫中亦不设女官。
便是前朝也无女子入仕。
司徒聿沉吟半晌,抬起头, 笼在灯下的俊美容颜浮起迷茫的神色,眸光深深。
少女歪在椅子里, 三千青丝随意披在脑后, 石榴红的发带贴着脸颊垂下, 衬得那瓷白的肌肤愈发细腻。身侧的灯笼火烛摇曳, 她似在画中,潇洒不羁却又与自己隔山隔海。
相伴相知二十年, 这是他第二回 有这样无措又慌张的情绪。
上一回,是她要致仕。
“你慢慢想不急着回答。”林青槐看出他的为难,扬了扬唇角, 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糕点。
司徒聿扯了下唇角,也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思绪纷杂。
林青槐将他发反应收进眼底, 潋滟双眸漾起淡淡的笑意, 面上的凝重渐渐消散。
若他满口答应帮忙, 便不是他了。
女子入仕的先例一开, 每次春闱三百名进士的录取名额便会不够用。那些苦读多年却不能上榜的学子, 势必会觉得女子抢占了他们的机会, 会绞尽脑汁抹黑上榜的女子。
他们会如群兽合围捕猎,堵死女子读书科考入仕的路。
比不过同类,还比不过本该待在后宅相夫教子, 以夫为天的女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很清楚如此选择,会让司徒聿陷入怎样艰难的境地。
自古以来,女子入仕者寥寥无几。他若帮了自己不止建宁帝动怒,朝臣和勋贵、世家大族会联合起来,群起而攻之。
可她无法说服自己,简简单单做个不问世事的侯府千金,只管自己快活。
她的十八房妻妾,她能救。
那些被卖、被害、被关在后宅让人磋磨一生的女子,又有谁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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