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走后,一屋子人沉浸在激动中。
顾莘莘慢慢想起了谢栩。
这个局面,他是否早就预估好了?他让她交出三分利,看似舍己付出,实则博官府厚爱,赢面在后头。
这般一想,立时抛去了前日不快,充满了对他的感激与敬佩。
这样的人啊,七窍玲珑心。
但顾莘莘仍有一点没料到。
昨晚王从励再次被家里暴揍了一顿。
——昨晚谢栩在京兆尹那故意提起他的恶行,京兆尹那刚正不阿的直脾气……于是,惹了谢栩一次,王从励被暴打了三次,两只腿几乎轮番打断!
所以啊,得罪谁都好,千万不要得罪权臣大人。
普通人报复是一次性的,权臣大人是多段的持续攻击,防不胜防。
对此顾莘莘尚不知情,而这会,她正忙着接待小爵爷凌封呢。
店铺一开张没多久,凌封竟就登门了,顾莘莘颇感意外,他怎知自己的店铺今天能解封呢?
凌封大咧咧往里一坐,“必须知道啊,我表兄昨晚可是去找了京兆尹。”
“你表兄?宋致?”
“对啊。我那表兄古板的很,很少替人说情,特地去找京兆尹,你可是头一个……”
顾莘莘惊,所以说,今天这个局面,是三方努力推动的?谢栩帮了她,她自己出了力,还有宋致……照凌封说是昨晚,那应该是她跟谢栩走了之后,宋致再找的京兆尹。
他为什么帮她?念在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为了别的?
一时想不清,顾莘莘转身走向内室,整了一套衣物出来,放到凌封面前,“这是我这里最好的一套衣裙,算得上镇店之宝,宋公子不是母亲要过生辰么?我听贵女们说过宋夫人的身型,这一套是可以穿的。您要是去宋府,麻烦把这个一并带过去。”
“不对,不妥。”若要奉上谢礼,当然是自己派人送最好。
她便喊了伙计来,“阿福,把这个送到宋府,务必要完好送到!”
“是。”伙计接过衣服恭敬下去。
衣服送走,顾莘莘略有忐忑,毕竟不清楚宋夫人的喜好,也不知那衣裙合不合她的眼。
不想几日后,有人亲自来了店铺。
正是宋致,十七岁的少年眉目清隽,举止温文,着天青色衣袍,干净的像头顶湛蓝的天。行走间衣带当风,腰间云纹佩轻微摇曳,自有一番韵味。顾莘莘一见他,十分惊喜,“宋公子!”便迎过去。
宋致没进来,只站在门口,道:“顾姑娘的衣裳收到了,母亲甚是喜欢。”
“那就好!”顾莘莘道:“若有需要,尽管到我这来。”
宋致颔首,然后从容离开。
顾莘莘没有留他,从凌封口中得知,前些天宋致正式入了仕,上头让他先挂职在某个清水衙门,是个锻炼的意思,是以宋致每日要前往官署办公。
顾莘莘回了店铺。
她没有发现,步行至巷子口的宋致,略回了下头。
晨光中那少女着绯色衫裙,略低着头,脸庞如瓷般白皙。
这一短短回眸,顾莘莘完好错过,她回到店中想,此番店铺解封,她给宋致送了一套衣衫作为谢礼,但对谢栩她尚未表示。
可她好几天没见到谢栩,自从那晚上莫名发作后,他便再没来过,顾莘莘都不知该送他什么。
不过,隔了一天后,谢栩的小书童到了。
小书童跟谢栩不同,谢栩时不时跟顾莘莘闹不快,小书童却是雷打不动,隔三差五要来顾莘莘甜品店光顾的。
顾莘莘见他一来,立马问:“你们主子还生我气么?”
一说这事,小书童同样不解,主子这几天也是怪……自从那晚回去后,莫名其妙脸色不好,夜里还翻来覆去睡不着!
要知道,他主子是谁啊,即便睡不着也不会翻来覆去,哪怕在黑暗中睁着眼想问题也是静静的。
小书童道:“你对我们家主子怎么了?”
顾莘莘更纳闷呢:“我对他怎么了?我哪敢对他怎么了?我这不也奇怪么?”
小书童问:“那你是对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我哪敢对他做什么,我就跟他聊了会天,我说,如果以后我喜欢的男人不喜欢我,我就先把他睡了!”
“咳!”小书童一口红豆饼噎在了口中。
他脸呛得涨红,“你……”
脑海里俨浮起顾莘莘扒光了主子的衣物,坐在主子身上的香艳场景……
移目顾莘莘,小书童伸出大拇指,“有志气!”
深夜,顾莘莘再一次翻上培梁院的墙头。
说起来,她好久没来这。
下午在店里细想,宋致的人情还了些,谢栩还没,总觉得亏欠,干脆做了些小食送来。
上次与他吵架时,曾赌气说再也不来,现在和好了,又愉快而熟练地爬上了墙头。
夜色虽暗,但屋里人甚是警醒,她一爬到墙头,小书童便察觉出来,示意屋内的谢栩,于是谢栩推开窗,就看到那娇俏的女子坐在墙头,两只小腿荡悠着,笑眯眯冲他道:“嗨,谢栩!表哥!”权臣表哥!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两人熟了点,她倒是敢叫他名字了,至于那声表哥,让人哭笑不得。
谢栩见她来,仍是冷淡脸,“做什么?”
顾莘莘心情很好,看到那当年的拦路虎栅栏被撤,更笑眯眯了,拍拍屁股下坐着的墙,说:“你上来。”
嗯?今天不翻进去,还要谢栩爬上去?
谢栩当然不依,一脸戒备。
顾莘莘道:“你上来嘛!”有些央求的意味,“我有秘密告诉你!”
谢栩蹙眉,思忖片刻,还是上去了。屋里小书童默默退后几步,回到侧室,把空间让给主子跟顾莘莘。
没办法,他脑里想起了加油君的远大志向,他决定以这种方式支持顾莘莘。
若是主子不从,他可以帮忙在脑后敲一棍子,将主子打晕……毕竟过了顾莘莘这个村,可能就没下个店了。冒着被主子逐出去的风险,他也情愿。
哎……他这颗老姨母的心。
当然,他的想法目前没人知道。
倒是谢栩翻到墙头,坐在顾莘莘一步外的距离,板着脸问:“什么事?”
顾莘莘笑:“嘻,其实也没什么,这次店铺的事你不是帮了我么?我想跟你道个谢。”
“不必。”谢栩淡淡道:“如果只是这件事,你可以走了。”
“别啊,别,我是认真来道谢的,我听你的建议,京兆尹大人竟免了我的税,这下我不仅没亏,还赚了一大笔呢!”顾莘莘正为这事兴奋,感激谢栩,却不知怎么报答,对宋致可以送衣物,但谢栩太过难猜,送吃的吧,他从不接受,送别的吧,他未必喜欢,所以才来□□头,“那个……你有什么喜欢,或者想要的么?”
谢栩反问:“你想到底想干什么?”
顾莘莘眨巴眼,坚持不懈地再次提出老要求,“要不你收我做表妹?”
谢栩:“……”
顾莘莘却是想,做了真表妹,日后好互相关怀,名正言顺抱大腿,她有好处也会跟他共享的!绝不藏私!
谢栩什么也没说,只冷冷看她,目光如寒冰。
好吧,顾莘莘道:“不做表妹,那不然,我分钱给你?”
这次托谢栩的福免了苛捐杂税,按长久算,省了一大笔,分点钱这感谢很实在。
“这样吧,以后我赚的钱都跟你分!怎么样!”
啊,一来感谢谢栩,二来,如果能用金钱手段跟权臣大人打好关系,也是收获啊!
这热烈的眼神,却让谢栩眼眸微沉,身子后退。
顾莘莘:嗯?我做了什么?让权臣大人好像……紧张起来?
权臣大人板着脸,唇线微抿,看起来沉稳而镇定。
然而没人知道,权臣大人脑里浮起了某个画面。
那一日,顾莘莘曾说,她要是喜欢一个男人,就拿钱砸他!
一千两不行,就一万两,一万两不行,就十万两……
所以,这女子是开始行动了么?
有危险的气息在权臣大人身边弥漫。
顾莘莘哪里知道谢栩所想,只觉得气氛怪怪的,问:“你怎么了,怎么那种表情,我又没害你。”
她尝试缓和气氛,“不然咱俩看看风景聊聊天?”她着头顶的夜空,今晚风清月白,凉风习习,墙头吹风感觉舒爽,两人一起看看风景说说话也不错。
谢栩抬头,夜景的确不错,头顶上圆月当空,星空璀璨,星月如宝石镶嵌在夜幕中,颇有些梦幻的色彩。
顾莘莘看着看着,忽然笑:“你每天在屋里憋闷吗?不然,咱两玩个游戏呗。”
见谢栩冷眼,顾莘莘道:“这游戏挺好玩的,咱们各自说三个觉得美好的事物。我先来。”
顾莘莘想了想,一指天上,“月亮,”再指身边,“夜风,”再嗅了嗅,指不远处的金桂树:“花香。”
月亮,清风,花香,的确是美好的事物。
顾莘莘讲完看谢栩,“到你了!”
谢栩全程冷脸不参与。
这人真难相处,要知道,这可是心理学一个治愈系游戏,旨在激发人潜意识对积极生活的向往。
顾莘莘问:“难道你不觉得天上月亮很美吗,圆圆的,还有那花,香香的,也好看。”
权臣大人端坐如松,神情巍然不动。
内心却在冷笑,钱不砸了,换花好月圆。
今晚非拉我上墙,在暗示跟我花好月圆?
顾莘莘哪知权臣大人的内心起伏,以为他不想理自己,便又开玩笑道:“表哥!你倒是说说话呀!”
谢栩:“不许喊我表哥。”
顾莘莘开了几次玩笑,见谢栩是真的抵触,道:“开玩笑嘛,你不喜欢,我不喊了!”
谢栩依旧不动如松。
内心……呵,表哥,你是想跟我亲上加亲吧?
对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顾莘莘没辙了。
下面的小书童都脑壳痛,主子,你这样是要注孤生的呀。
“真无趣。”顾莘莘吐槽,末了道:“好啦,那就不吵你啦,告诉你我今天来的目的。”
这会她的语气郑重其事,“最近,你的命格将会出现重大转机,做好准备哦!”
谢栩的戒备一瞬变成质疑,顾莘莘一本正经道:“真的,我夜观天象!”
毛的夜观天象,就是卜镜卜出来的,这次她来开玩笑是假的,但送消息是真的,最近她想起过去卜谢栩的画面,在一步步成为太尉之前,他曾经在廷尉司当职过,就是说,他官场的起始,是从廷尉开始的,而卜镜里的时间,显示谢栩来京城是初冬。
现在已然深秋,卜镜虽没算到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再过些日子,就进入初冬,应该打起精神做好准备。
是以她才来跟谢栩提前通风报信。
可谢栩至今不能相信她的通灵能力,也是,正常人哪会相信一面镜子呢!
见谢栩半信半疑地瞧着她,顾莘莘无奈道:“好吧好吧,随便你信不信,但你只要记得,我不会害你就行。”
然后呲溜下了墙头。
晚秋的冷意一阵急过一阵,几场缠绵的秋雨后,宣告秋天的完结。初冬,姗姗来临。
这个初冬,京城有一件大事。
二皇子带兵亲征,对战突厥,大获全胜,班师回朝,普天同庆。
在对外战争中,大陈朝也曾有辉煌时刻,但这些年朝中党派竞争激烈,内讧不断,导致兵权分散,而北方的突厥日益崛起,虎视眈眈,近几年大陈朝对突厥的战争,十有七八以失败告终,是以此次二皇子亲征得到胜利,大振人心,举国上下,从天子到黎民百姓,莫不欢喜振奋。以至二皇子凯旋回京那天,百姓夹道欢迎,荣耀无比!
至于那二皇子,更是万众瞩目,因为他年纪才十五,如此年少便立下大功,百姓莫不震惊敬仰。
而小道消息是这样的。
二皇子的确是亲征,但这次的胜利其实与他没什么关系,当今天子不重女色,皇后及妃子仅有几位,子嗣更是少得可怜,只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
而即便有两个皇子,至今却未立储,说起来又是朝中的一桩心头大事,大陈朝朝风开明,储君可立长,立嫡,也可立贤。
两个皇子,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大皇子乃皇后嫡出,占了嫡与长,本该立为储君的,但这些年皇后外戚越发势大,皇帝心有忌惮,担心一旦立下储君,外戚更加无法掌控,而二皇子则是周贵妃所生,为了牵制皇后、大皇子与外戚,皇帝有意扶持二皇子,才将十五岁的二皇子塞进兵营,给他寻寻立功的机会。
至于这场战役的胜利,那是将士们浴血奋战,苦战得来,二皇子只是挂个名头去了一趟边关。
这些内幕百姓们并不知晓,他们还在热烈地瞧着队伍最前头,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这一刻的二皇子风光无限,城门大开,他领着长长队伍往前,少年穿了一身银色铠甲,端坐在马上,迎着百姓敬仰与欢呼,不住跟两侧民众招手。
围观群众几乎将路面踏破,顾莘莘也来看热闹——阿翠硬拉她来的,说还没见过凯旋而归的将士。
城里当真热闹,堵在道路两旁,人挤人,顾莘莘脚被踩了好下,痛得龇牙咧嘴。
在不断拥挤挪动的过程中,她看见了谢栩。
想想也是,这般爱国敬军的时刻,朝廷各路官员鱼贯而出,皇帝虽没有出面,但由大皇子代父出行迎,京城里最宽阔的主街道,道路尽头,向着宫阙的那端,大皇子整装威严,带着文武百官,站在最前方。
与二皇子一身银色铠甲不同,大皇子束发配金冠,衔以东珠,身着金色五爪龙缎袍,腰间金色缀红宝石朝带,雍容贵气。而他身后,是穿戴整齐,一脸肃然的百官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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