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他,却敛住了一身威压,陪在顾璇左右。
这个梦里,两人的背景,不是在帷帘重重,水晶灯高耸的奢靡宫殿,而是在御花园,谢栩陪着顾璇赏花,他指着前方开得正热烈娇艳的花道:“看那片芍药,你最喜欢的花,我让人从丰都移了过来,你喜欢的品种都有,若是有其它想要的,尽管跟我说。”
说完看向顾璇,“你也别老闷在屋子里,多出来走走……还有,你不是喜欢藏山老人的琵琶么,说是绝迹了,可我派人去了西域,竟寻了一把来,过几日送到你那,供你把玩……”
顾璇始终不答话,目光看向别处,呆呆出神,若换了旁人,多半会尴尬或恼怒,谢栩却不见恼,反而温柔将她额上的刘海勾到耳后,道:“是不是不想待在这里?摄政王府快修好了,全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建好后我们搬过去,没有宫里的勾心斗角,日后也只有你一个女主人,你不是最向往自由自在吗?届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我都会陪着你,再没有任何拘束……”
顾璇木然的眼神终于转动了一下,也只是这一下,然后,回归于更黯然的死寂。
气氛冷场。旁观的宫人都焦灼起来,这时有太监过来,尖声尖气对谢栩道:“太尉大人,太常张大人在外求见。”
谢栩对顾璇道:“我先去,夜里回来陪你用膳。”说是离开,眼神却舍不得,仍在顾璇脸色端详,“怎地最近又瘦了?”
旋即质问周围宫人,“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与对顾璇的温柔相反,他看向下人时充满压迫感,一群宫女太监们集体跪地,恐慌道:“奴婢该死!”
谢栩道:“都给我小心伺候着,不然,当心你们的脑袋!”
他走后,一干宫女太监们才颤栗着起身,最前头顾璇的贴身宫女走近,对顾璇道:“娘娘,您就想开点吧,如今天子式微,太尉大人是大势所趋……”
“再说,您也看到了,太尉大人对您多好啊。再忙,每日都得过来陪您用膳,但凡您喜欢的,中意的,全巴巴捧到您面前,整日掏心挖肺,费尽心思,这世上几个男人做得到……”
“而且,他还对您许了诺,不日他坐上摄政王之后,只有您一个女主人,这若是换了别的帝王,哪里可能呢,便连过去的二皇子,尚有别的妃子呢……”
“就算二皇子还在位又如何,就算立您为后又如何,您还是得关在深宫里一辈子,可摄政王就不一样,他说了,会给您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深宫里每个女人都羡慕不来的啊……”
不知这话提了哪句要紧的,一直沉默的顾璇忽然开口:“够了!”
“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被这一声尖叫,宫女们都吓了一跳,为首的侍女道:“娘娘……”
顾璇静下来,看向御花园中那粼粼的波水,她的视线在水波上游移,渐渐浮起自嘲,“呵,谁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到底是谁想要……”
“反正不是我……”
梦至此处结束,顾莘莘醒来,看着头顶的床幔,发蒙了半晌。
奇怪,关于顾璇的梦,上一次是在来京城的路上,后来再没有过……这一次再度梦到,人说夜有所思日有所梦,是跟她今天的经历有关吗?
可今天,她并未做相关的事,就跟谢栩赴了个宴,然后去了付勇那里,除此外,一切如常……
等等,倒是见了一个特殊的人物,裴娇娥,让她连卜镜都卜不出来的人。
难道,跟她有关?
还有,若是真的,梦里的谢栩,竟要做摄政王……
他不止做了太尉,还准备做摄政王?
这到底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联呢?
对着这个梦,顾莘莘想不明白。
而另一片月光照耀之处,也有人深夜未入睡,在塌上出怔。
御史大夫府,裴娇娥。
她没有做梦,她也不需要做梦,过去的每一幕,烙印在她脑海,她不需要做梦来回温。她只是失眠,无法入睡而已。
她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妆镜里映出一张脸,肌肤莹白,细弯蛾眉,唇瓣嫣红,瞳若秋水,即便未施脂粉依旧美得惊人……可她只想笑。
这张面孔曾是她最想要的。重生之前,她曾无比羡慕过裴娇娥,上天将最好的一切予了她,她不仅是高官之女,更深得二皇子宠爱,美貌、家室、情爱,样样俱占。不像自己那具顾璇的身子,模样尚可,但相较裴娇娥,仍是暗淡无光,为了吸引二皇子的目光,她不择手段,拼尽全力,从边陲小县追到京城,才留在二皇子身边。
哪怕只是个侧室。
可是,二皇子刚刚登基,她这个宫妃的位置还未坐热,谢栩便发动了宫变,随即她被谢栩掳走。
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却对她百般讨好,千般呵护,只是她那会心里想着二皇子,不肯从命。
她的无动于衷,冷若冰霜,消极抵抗,他怒过,争过,颓然过,无论怎样,他从不曾伤害她。
她还记得中秋十五那天,一贯在她面前从不逾越的他,酒深大醉,那是她第一次看他喝醉,他夜半冲入她的寝宫,她恐慌至极。
不想,他只是趴在她的床榻下,醉倒了。
倒地之前,他看着惊慌失措的她说:“别怕……阿殷,我不会伤害你……”
他喃喃趴在地上,一个人自言自语,“我还想,带你回南疆……阿殷,你想要的自由,我终于可以给了……”
寝宫的白玉石地砖如此冰冷,像这一晚荒凉的月光,他趴在那,以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卑微之态,在她的床榻下,抱着她掉落的一件外衣。
那一晚的低语,伴随着那夜的月光,烙印在她的内心深处。
而后,他对她越来越好,他甚至打算登基做摄政王,与她一生一世,名正言顺将世上最好的一切奉与她。
可是她呢,她是怎样将那把刀刺进他胸口的。
她就这样杀了他,为她的二皇子哥哥除了害,二皇子再度登基,她重新做了她的贵妃……
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幸福,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她爱慕的二皇子温文良善,同时优柔懦弱,过去不是谢栩的对手,甚至连作为正室的裴娇娥也压不住。裴娇娥给她下药,他懦弱到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甚至在她小产的期间,宠幸上别的宫女。
她终于明白自己大错特错,她心心念念保护的男人,连爱她的能力都没有,而有能力爱她的,却被她给杀了。
她不禁想,若谢栩还在,他绝不会有其她的女人,他绝对保护好她,保护好彼此的孩子,给她安乐的下半生……
可惜,他死了啊。
她还记得他死的那一晚,她第一次对他展颜欢笑,他欣喜若狂,紧拥住她,而那把刀,便是在那时候刺进去的。
直入胸膛,一击毙命。
刀刺进去的一霎那,血喷出来,他睁大眼看她,说:“阿殷……”
她尖叫起来,忍了太久的怒意,再不能承受:“我说了!我不是阿殷!我是顾璇!顾璇!!”
他总叫她阿殷,说她是她的托生。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定定看着她的脸,在她愈发冷冽绝情的脸上,他突然大笑,咳出大口鲜血,“你不是……你真的不是……”
他竟然觉得满足,将尖刀刺在他身上的,不是他的阿殷。
后来,他渐渐滑到地上,没了气息。直到死,都挂着淡淡安详。
她站起来,想笑的,她杀了他,杀了这个她曾以为无比憎恶的男人。
可是,摸摸脸颊,为什么满是泪呢。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她早就爱上了他。
谁会抵挡得住一个优秀到如日中天的男人,对自己呵护备至,将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自己面前,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的人呢?二皇子不如他十分之一。
只是,她嫉妒罢了,嫉妒阿殷。
她只是不能忍受他将自己当成另一个人。
可是,已经晚了啊,他没了。
后来她想,如果人生还能重来,她想再活一遍,她想要他的爱,即便他的心里有人又如何,她可以一直装成那个人,顺其自然得到他的爱。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后来,她真的重生了。
当她欣喜地睁开眼,欲将整个人生重写,却发现,她成了自己曾几何时,最羡慕的那个人,裴娇娥。
她笑到流泪,造化弄人,她想当裴娇娥的时候,当不了,她不想当,送过来……
而她自己真正的身体,又是被哪个莫名的灵魂顶替,代替她的位置,陪伴在他身边?
命运啊……
夜深人静,女子坐在御史府的厢房里,对着镜子,怔怔而笑,眼圈却红了。
她是顾璇,亦是裴娇娥,顾璇是她的过去,裴娇娥是她的现在与未来,未来,她要做得到太尉大人的心的裴娇娥。
迎着灯火,镜子里的裴娇娥,唇线紧抿,神情坚决。
她要退亲,退了与二皇子婚,无论如何,她要重新走到谢栩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没看明白,稍微提示下1 ,阿殷,即第一章 出现的制片人到处寻找的白姓女子,白殷,是女主上一世。因不可抗拒因素离世后,男主辗转各个世界寻她。
2,男主在其中一个世界里,因为一些特定原因,阴差阳错将顾璇当做了白殷,深情错付。
3,而现在与顾莘莘的一世,又是男主又一轮寻找。只是男主在多个世界疯狂寻找,付出的代价,失去了健全的体魄与记忆,不再记得彼此的过去,所以没有认出女主真正的身份,不知道他苦苦寻找几世的人,已经在羁绊下,从现代穿回古代,来到了他身边。
这一章感叹挺多,欢迎大家探讨剧情,留言者小红包鼓励!
另,小可爱们不用再给营养液了,营养液已经够了。亲们可以留着给其他大大哈。
第59章 Chapter59 陪伴
裴娇娥下定决心与二皇子退亲。
可如何退亲,成了一个新问题。这是与皇家的婚姻,圣旨一旦落下,她不嫁也得嫁,御史家再官威压人,终究是臣子,无法抗旨。
寂静的深夜,原本一腔斗志的裴娇娥,再次陷入忧愁之中。
突然,镜面里出现了另一张面孔,是从敞开的窗外进来的,来人浑身黑衣,面容被黑纱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身形是个女子。
她笑着对裴娇娥说:“裴小姐,还不打算跟我合作吗?”
裴娇娥显然见过她,面上并无惧色,像她这种重生过的人,心理素质更甚常人,她说:“我为什么跟你合作,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黑衣女子道:“可是我知道你的底细啊,你说,你真正的身份如果被别的人知道,他们会不会认为你是个鬼怪?”
裴娇娥扭头看她,“你!”
“别生气!”黑衣女子道:“我不会说的,相反,我是过来帮你的啊?”
“帮我什么?”
“你不是想跟二皇子退亲吗?”
裴娇娥眼神一紧。
两炷香后,御史府千金的闺房里重回安静。
黑衣女子闪身而出,她身形诡异,起纵间飘飘然,很快隐入夜幕之中。
一直等到出了御史府,那身影出现在另一栋民房,她的暂时落脚处。
她鬼魅般进了屋,屋里隐隐点着一盏小灯,光影斑驳,一道身影过来,恭敬弯腰行礼,“主子,可还顺利?”
“尚可。”黑衣女子说完,缓缓摘开面罩。
光线如鬼火幽细,一闪一闪,微光映在那张脸上,五官虽看不清楚,但仍能断定,就是消失许久的秦絮!
那丫鬟就是她过去的侍女,侍女心疼地看向她,“主子何必这般麻烦,如今既然确定了阿昭大人的身份,直接过去跟他相认就好了。又何必去劳烦其她人,那裴娇娥不是什么好人,她能重生,必然也是用了些不正当的手段。”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怕,他认不出来,而且……”她对光转过来,方才她在幽暗之中,面容不甚清晰,此番对着烛光,那脸上竟皮肉扭曲,如一道道长虫般,起了疤痕,惊悚至极。
秦絮捂着脸,“可恶,自上次灵力大减后,为了强行突破心法,反遭内力反噬,生了这些恶心的疤痕,不知何时才能好……”
“就这鬼模样,我如何敢见阿昭……怕是他即便认出我,也会吓跑吧……”
她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掀到在地:“可恶!!”
家当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侍女怯怯守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付勇一死,走私案进入了胶着状态。
一筹莫展时,廷尉司推出了新一轮查案手段。
他们寻了许多山里的猎户,挑选了好些专门被训过的犬只,将一些物品给犬只闻过后,从而寻找线索。
这办法是谢栩提议的,付勇死后,任何线索都没留下,包括那个重要的物证。
谢栩那晚稍作低落,但他向来是压力越大,反弹越大的性子,那一晚的失落,如动力般催发他,反而让他打起精神,迅速提出了新的应对方案。
若是靠人力无法找寻相关的物证线索,那就借助外力,比如犬只。
付勇人已死,可除了尸检找寻证据外,谢栩还留着付勇的不少东西,比如衣物、鞋子、头发等等,找一些训练有素、善于追击的猎犬,将付勇的遗留物给猎犬嗅闻,让它们在一些付勇可能存在的地方搜索,试试能否搜索到其他证据。
该提议一出,整个廷尉持怀疑态度。目前的大陈朝,猎犬只做狩猎用,鲜少拿来破案,谢栩的想法在此时是大胆的。
但谢栩的理由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他说服了王大人,尝试一次,加之目前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王大人答应了,且将这件事交由谢栩全权负责。
76/258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